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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毛唐去见克林维勒的时候,达特安同颇图斯把俘虏押到纽克士地方一间房子。达特安看见毛唐暗中分付小兵官几句话,就使手挚叫阿托士两个人留心。两个俘虏一句也不响。

摩吉堂看见有小兵官带着好几名兵,护著四个人前来,十分诧异,揉揉眼睛,留心再看,看是不是阿托士、阿拉密;看清楚是他们两个人无无了,正要喊出来,颇图斯向他一皱眉头,他不敢喊,站在门口不敢动,看他们有什么举动。最诧异的是,这四个朋友,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

达特安两个人住的房子,还是早一天克林维勒派给他们住的。这所房子在街角上,有点小园子,有个马房。楼下的窗子,有铁条拦住,有点象监房。两个人把两个俘虏送到房里,自己却站在门口。摩吉堂把马送到马房。颇图斯道:“我们不如也到房里去。”达特安道:“不然。我们先要看小兵官同那几个兵做什么。”

原来小兵官他们并不走开,都到了园子。达特安问他做什么,小兵官道:“我们奉命帮你们看守俘虏。”达特安听了,没法,只好装出感激样子来,拿出一个柯朗来谢谢他,请他吃酒。小兵官把钱放在口袋里,说道:“我们奉清静教的,是不吃酒的。”颇图斯说道:“今天是最不好的日子。”达特安道:“不然。我们今天找著两位朋友,还算不好么?”颇图斯道:“但情形不佳。”达特安道:“情形是不甚妙,但是不甚要紧。我们进去,想个法子。”颇图斯道:“情形是可怕得很,怪不得阿拉密劝我弄死这个毛唐。”达特安道:“你别响,不要说出这个名字。”颇图斯道:“我说法国话,这几个人不懂。”达特安看颇图斯,颇图斯还是不理会,只管看达特安。后来达特安推他一下,说道:“我们进去罢。”颇图斯先行,达特安在后,进了房,关好门,四个人相见,搂抱了一会。

阿托士是满脸忧愁,阿拉密一言不发,达特安先说道:“你们两个先要问为什么我也到了这里,这件事却是很容易猜的,是马萨林打发我们来送信给克林维勒。”阿托士道:“为什么你同毛唐在一处?我原叫你小心防备他的。”阿拉密道:“颇图斯,我也先告诉你,叫你把他弄死了的。”达特安道:“这都是马萨林干出来的。克林维勒派毛唐见主教,主教派我们两个人见克林维勒,其中仿佛有个大数。”阿托士道:“不错的,故此我们的事总办不成。阿拉密,你不必再提了,我们只好听着。”达特安道:“不然。我要再提,我们从前约好的,将来就是各投一党,相打起来,也是要互相帮忙的。”阿托士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现在是各为其党,成了仇敌。达特安,你为的是那一党?你看马萨林把你弄到什么田地?你可知你今天帮他的忙,犯了极大的罪么?卖了一个国王;一个不好,英王还要送命。”颇图斯道:“你看真是要闹到这样么?”达特安道:“这也未免言之过甚,还没有闹到这个地步。”阿托士道:“你们只管看,我料得是不错的。为什么他们要把英王捉去,难道你们以为克林维勒花了二十万金钱,要重新把查理推戴起来做王上么?你们只管看,他们一定把英王杀了。现在他身为俘虏,颜面扫地,倒不如死了为上。”达特安道:“你料得不错,不过同我们没相干。我因为是个军人,故此到这里来。我当人家的差使,只好替人家打。我发过服从的誓,只好听命于人。但是你们是没发过誓的,为什么也到这里?”

阿托士道:“我们来这里是办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我们扶持王上,扶持宗教,人家的妻女朋友重托我们,我们自然尽力帮忙。我们虽然并没做出什么来,我们一番意思,惟有天知。达特安,也许你不能同我们表同情,我们却也万不能跟你们走的了。”达特安道:“克林维勒是个英国人,他的王上查理是个苏格兰人。克林维勒反了,要同查理做对,同我有什么相干。况且我是个法国人,担不著责成。”颇图斯道:“是的,我们没有责成。”阿托士说道:“不然。你们都有责成,因为王上是个君子。凡是君子都要帮他,下等人糊涂粗暴,负义忘恩,最喜欢把在上的人推倒了。这种情形,谁人不知?达特安,你原是个老世家,为什么也帮着这班粗贱无赖、做裁缝的、造酒的、赶车的把王上推倒了?你虽然算是尽了军人的职分,你却并未有尽君子的职分。”

达特安听了这一番正论,答不出来,嘴里咬著花枝,低头不语。阿托士又说道:“颇图斯,我佩服你是个最可靠的朋友,最出色的军人。你还想替王上办事立功的,你同达特安一样的也要受过,这件事办得不对。”颇图斯听了两句恭维话,心里舒服极了,却也禁不住脸红了,低了头说道:“伯爵,你责备得不错。”阿托士走上前,抓了达特安的手,说道:“我的儿子,你不要见怪。我因为爱你最深,故此才说出这一番话。不然,你救了我的命,我只说谢谢你就是了,我何必说出这些话来令你难过。”达特安抓紧他的手答道:“我怎么不晓得你是出于至诚,不过你的议论太大了,立品也太高了,谁人做得到?谁人能够离国离家,最爱的人也撇离了,跑来扶持一个站不住的王上?你只管用尽多少力,这个王上也是要倒的。你的见蟹 高极的了,不过办不到。”

阿托士道:“你只管这样说。你也晓得我的道理不错。但是你今日是战胜之人,我是你的俘虏,还办什么,我只好守我做俘虏的本分。”达特安喊道:“你也晓得,你当我的俘虏是不得甚久的。”阿拉密道:“我也晓得不久,恐怕他们待我们如同待某处俘虏一样。”达特安道:“怎样待法?”阿拉密道:“绞死一半,枪毙一半。”达特安道:“只要我的敌国管里有一滴血,我不让他们弄死你们。况且那里有一扇门,阿托士,你看见么?”阿托士道:“怎么样?”达特安道:“你高兴几时走就走。从此以后,你们是自由的。”阿托士道:“你只管这样说,但是那门口已经有兵把守了,你不能做主。”颇图斯道:“不到十二个人把守,你还冲不过去么?”阿托士道:“四个人一定做得到,两个人恐怕做不到。我们四个人合起来,向来是无坚不破的。一分必定两败。你还记得,你们两个人在万度摩路上,费了多少力,想了多少法子,也办不好。今天是轮到我同阿拉密两个人了。假使我们四个人,先合起来,是不会败的。我是不主张再分的了。我同你们合起来同去冒险罢。”达特安道:“我们还要办马萨林的事,如何做得到?”阿托士道:“我晓得,我只好不强迫你。你的思想不同,我的议论不能服你的了。”阿拉密道:“不管怎的,阿托士,我们把把他们放在危险地位。但是我很佩服你的议论,我立定主意跟你走,同你一处死。”

达特安一时着急得很,找不出话来说,后来说道:“你们为什么疑心他们要杀你?你们是俘虏,谁人着急要杀你们?”阿拉密道:“你为什么瞎到这样地步,一点也看不出来。我只看那毛唐一眼就很够了,我晓得我们是不得了的。”颇图斯道:“最可惜的是,我有了机会,不把他弄死了。”达特安道:“我一点也不怕毛唐。他不惹我便罢,他倘若来惹我,我当他同虫蚁一样,一脚弄死了。你们不必逃走,你们在这里很安稳的,也在二十年前在巴黎孚留街一样安稳。”阿托士指著窗外说道:“你看看,他来了。他怎样摆布我们,一会就晓得了。”达特安问道:“谁来了?”阿托士道:“毛唐。”达特安往外看,果然看见一个人骑马跑来,一见认得是毛唐。跑出门外来,颇图斯要跟他,达特安回头来说道:“你在那里等。等我用手敲门,你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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