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续济公传
◀上一回 第七十一回 解冤仇马鹤当龙凤 赈灾区开仓碾米粟 下一回▶

  话说济公见雷鸣心中不服气,就答应他晚上取给他。雷鸣心中自想:这东西能有多少?照吾吃量,吃他十条八条龙肝、十只八只凤髓,也未见怎么饱呢!不料忽然外面闹起来,张大人忙差人出去打探,去了片时,进来说道:“回禀大人:外面马棚中养著一匹大人最欢喜的好马,不知何故,被人家把刀砍死在地,破了马肚子,把马肝取去,弄的满地都是鲜血,甚是可惨;又大人养在庭中一对白鹤,一雌一雄,那只雄的也被人家杀死,把他颈项下割去了肉,约三四寸阔。”张大人闻言,早已明白,心中微有愠怒道:这两件是我平生最爱的东西,他就假作龙肝凤髓,把他杀死,这般恶作剧,令人恨恨;但他有觅取印信之功,又有保护我阖辕性命之德,这些小事,我不好同他翻脸。

  济公见大人呆呆着想,就笑嘻嘻的说道:“大人勿怪,听我道来。你这匹马果然是匹好马,一日能走五百里,但此马前世与你有仇,故今世投了马胎,卖在这里,要想把你跌死,以报前世之仇。幸亏大人事忙,买了他来还没上背,倘一上背,他就要把你跌翻下来。至于这个白鹤,系与大人的小公子有仇,将于明天午时趁小公子出去游玩之际,把他啄瞎眼睛,以报前仇。我和尚既奉著佛教,以慈悲为心,以解释冤仇为事,故方才请于阎王,先把他魂魄摄去,投生富贵人家,然后把他肉身假作龙凤,取来骗你。大人也是个读书明理之人,应知道理,你想龙是何等之物?能大能小,能显能隐。大则可接连天地,小之则一芥之微;显之能使万目睹见,隐之能不为人见,所以《易经》上称他为神龙。至于雄者为凤,雌者为凰,最是祥瑞神奇之物,圣人在世界上做了皇帝,他才肯出来,所以从古以来,历史上这东西不过见了八九次。你想那有个人能去取他?世上说的龙肝凤髓,并不是真有其物,不过形容东西的贵重像龙肝凤髓一般而已。我方才用的法术是搬运法、易眼法,并不是真正仙家妙术,不过在水围之中,走又走不出,跑又跑不了,借此消遣消遣,解解闷而已。我那徒弟因为吃不著这东西心中有气,也是不通道理的缘故。”张大人一想:原来他有这个缘故在里面,这也难得。于是就把忿恨之心变而为欢喜之色,拱手道:“师傅一席话,顿时使我明明白白,足见师傅学问、法术,无所不精,真是令人佩服!”

  陈亮在旁接口道:“师父把马鹤假充龙风,我们已知道其中缘故,只是龙凤虽假,现在吃的酒菜确是真的,到底从那里取来的?”济公道:“这酒菜我到馀姚县拐儿桥顺兴馆中取来的,待晚上吃完了,一并把银两碗盏送还他罢。”张大人道:“圣僧,那馀姚县离此有二百馀里路程,即使极快的脚程,也须要两天工夫,才能彀往返,你怎么转眼之间就能取到,这是什么缘故?”济公笑道:“这是佛家的妙用,连吾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然的缘故。”张大人是个极聪明极伶俐的人,见他如此声口,就知道他不肯泄漏,也不往下再问了。四人吃完酒饭,济公即把所有碗盏一并收拾定当,把银两放在碗中,又取笔写了一个字条儿道:“西湖济颠,困在水中间。厨房备办不及,暂假贵铺酒筵。送上花银十两,作为尊处本钱。”下面署名“和尚”二字。写完,又用信封封了,画上两个酒坛子,一把铁锥。这就是济公签的花押,无论什么信,都画上这个东西的。画完了,也放入碗中,仍用大毡毯遮了,用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顷刻之间,就见那毡毯渐渐低下去,忽然与案桌平了,众人见了,大是诧异。

  一夜无话,到了明日,那江水已退下三四尺。济公一早起来,他是永远不洗脸的,吃了早饭,张大人进来,欢欢喜对济公道:“水已渐退,大约明天就好了。”济公道:“那些冲不著的百姓,这一日一夜中又没东西好买,已饿得彀了,吾们今天带上干粮,去赈济一番罢。”张大人道:“我也有此心,无奈四周的水还大的很,吾那行辕中又没有船只,如何去得?”济公道:“这件事情不消大人分心,我和尚自有道理。大人只消预备粮食,我们就好去了。”张大人道:“这行辕中共有三个积谷仓廒,约有四千五百馀担谷子,尽可用以赈济,只是朝廷定例极严,必须先经奏明,方才好开仓动支。此刻若就奏上去,也须六天工夫方能接到旨意,那里等得及?若不先奏明,擅自赈济,将来如皇上不答应,那个赔得起?”济公道:“这皇帝以爱百姓为主,比不得无道之君,大人若能开仓赈济,吾和尚料定他必然欢喜不胜,赞大人办事能干,非但不责备,而且好望升官晋爵,大人倘若拘执成例,先奏后赈,一者百姓都要饿死;二则皇帝也必定要怪你办事无能,不知缓急的。”张大人闻言,半信半疑道:“圣僧,我这功名非是容易得来的,不知吃了许多辛苦、许多艰难,方能到这地步,若为此得罪,丢去这个功名,岂不可惜?所以吾要步步稳著,不敢造次。”济公道:“我和尚从来不说欺人之语,吾说没事准没事的。大人与我有缘,办的事也不少了,大人自己想想,我和尚有欺骗大人,把圈套给大人钻的吗?”张大人忙摇头道:“圣僧说那里话!我蒙圣僧搭救,才能彀安安乐乐,太平无事。人非草木,心中不知感激到什么田地哩,那个说钻圈套儿呀?”济公道:“大人从前既听吾说话不曾吃亏,今天就应该大著胆子试试,看吾和尚的计较到底差不差?”张大人一想:这官场公事是吾们做官的作家,你们做和尚的虽是佛法无边,本领强大,究属是个门外之汉,不知其中体例。这开仓赈济的公事,国帑攸关,是个极大极大的大事情,宋朝自开国以来,从来没个人敢先赈后奏的。吾若一开这个定例,嗣后做官的都要借赈济为名,把仓谷搬到自己家里,随后只须上一奏章,报销罢了,皇上那肯答应?想到这里,济公笑道:“大人的疑心也不差的,但凡事只须办的得法,说话只要说的圆通,没有不成功的。这件事吾和尚料得定当,大人若要不信,吾和尚先把案章写出来给大人瞧瞧,大人自可放心了。”张大人闻言大喜道:“这奏章如何措词,吾在此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圣僧既然有了,就请写出来,待吾请教请教,只须措词得体,未始不可。”

  济公听罢,就取文房四宝,铺纸磨墨,挥毫直写,不到片刻,已经写完。张大人在旁,瞧他用笔如飞,略不思想,自忖道:“这和尚能为真不小,非但法术无边,而且文笔敏捷,真正令人佩服。”济公写罢,投笔于案上,笑嘻嘻取了那稿递过张大人手中道:“大人请瞧瞧,不知道奏稿能用不能用?”张大人接来一看,但见上面写著道:

  欽差大臣、 奉旨查辦事件張 誠惶誠恐,稽首頓首,謹奏皇帝陛下:竊臣奉旨巡查,於四月二日至鎮江對岸之平望鎮口駐紮,調查案卷,檢察官方。不料才及二旬,忽於二十二晚二鼓時,江水驟漲六七丈,平地水深丈餘,周圍四五十里一片汪洋,人口家產盡被飄沒,慘不忍言。臣目睹情形,立施救濟,顧一時匆促,措手不及,只救得數百十人,不及百分之一。

  幸地勢稍高,樹林茂密,或升屋而得免,或揉樹而幸生、然事起倉卒,不及攜糧,時更久長,無處得食,叫號待斃,力盡聲嘶。臣惟念百姓皆陛下之赤子,苟有疾苦,猶且時加存問,以恤艱難;而況遭此大厄,死在呼吸之時,焉有不色然動心,亟加拯救哉!臣謬膺重寄,職在民生,倘乘群黎垂斃,充耳不聞,則身伏斧鑕,不足蔽辜。為敢上體陛下好生之德,下念窮民無告之形,因時度勢,暫假權宜,即將臣衙內三倉碾米煮飯,親坐瓜舟,身冒風浪,遍歷受水之區。凡遇被難之人,即施以三日之糧,俾以充饑,借俟水退,凡用穀共□□石。查國家定制,地方食穀及公款一切,官吏有管理之責,並無擅動之條。急於救民,無暇顧及,甘冒死罪,為陛下布如天之德。願陛下立加臣刑,以戒擅權之漸,臨穎戰兢,不勝待命之至。謹奏。

  张大人看罢,霎时欢喜的心花怒开,拍案大叫道:“这奏章措词婉转,不激不随,我幕中老友也没这种妙笔,照这奏章上去,没有不准的。圣僧非但佛法无边,而且文思大妙,真是天下古今第一个人,我就照你罢。”说罢,就吩咐家人,到外传进阖辕人役,开仓斛米。不到一刻,斜了三百石在庭中。陈亮道:“师父,你把这米去赈济,还是用生的呢,还是煮熟的?”济公未及回答,张大人在旁听了,“啊哟”一声,又生出一件难事来。此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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