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马金桥

庐州有侍郎子马公廷用无子,出见城西二十里外有桥圮坏,而渡者常没,因倾产造桥。桥成坚巨,济渡者众,曰“马金桥”。公卒,家遂壁立,遗妇某氏贫,寡居桥头茅宇,一童子卖饭生话耳。乃蜀西充侍读学士马公良佐生子,名金中,成化甲辰进士,郎刑部,谪判庐州,擢丞、擢守,皆不出郡。忽昼寝,梦桥头一老妇,以瓜菜,烧酒荐。已醒而酒气不除。察桥头,果有老妇荐其夫马公,而瓜莱、烧酒,夫生时所嗜也。公名姓又与桥同,阴德阳报,固知不偶,而老妇其前生妇也。公厚贻之,复整饰其桥。公家簪缨不绝,代有名贵人。今郡判马公孙谋,其曾孙抵郡,不二月卒。而爱泽已著。其所自谈。

景陵女子

景陵人家有姑嫂皆是女子,居小楼。楼后故有屋,被人焚尽,弃为粪地,而楼窗遂直视街巷。二女见一学子日夕往来,貌甚伟,悦之。以语市儿常来鬻糖果者,曰:“此谁家儿?”市儿曰:“此某朝奉哥子,往学中读书耳。”市儿知其意,因曰:“我与传情,哥子当来。第门前不可入,奈何。”二女羞阻,久之,解帕中钱给儿,曰:“倘来,我从窗投布兜曳而上可也。”市儿自是日往学堂欲与学子语,未暇。对门有大家老翁,年七十馀,日坐门前,见市儿突而往来,已知以学子故。因赢钱与市糖果,而诱之曰:“尔是谁家使来?可密语我。”市儿即语前事娓娓。老翁喜曰:“我与汝以一衣,汝今夜便以我为学子报命,得入花丛破笑春风矣。”市儿如其言,果得布兜曳而上。及窗,二女见是老翁,大惊,释布,老翁坠粪沟中死。明日,其家寻获舁归。里俗:凡殓死者,以席布幔街而殓其下。忽市儿来,蹙额作感伤状。其家缚儿,挞之曰:“我翁不宜死粪地。而人见汝昨与翁匿语,汝必知其事。吐实则已,不然挞汝死。”儿又语娓娓。其家即以闻官,二女即时缢死。黄梦草谈。

临海女子

浙之临海县,以画旗导新秀才适黉宫。某家楼临街,有女窥见一生韶冶,悦之。适一卖婆在旁曰:“此我邻家子。今为小娘执伐,佳偶成矣。”女不言。卖婆又以女意诱生,生唾之,不从。卖婆子固无赖,因假生夜往,不能辨,久已缠绵。一日,其家有舍客,官人夫妇因移女,而以女榻寝之。其夜,有人双断舍客首。明发,以闻于令长某公,以为其家杀之,而橐装无损之何为?问榻向夜寝谁?氏曰:“是其女榻。”令曰:“知之矣!”立逮其女至,作威震之,曰:“汝奸夫为谁?”曰:“是某秀才。”又立逮生至,曰:“卖婆语有之,何尝至其家?”又问女:“秀才身有何暗记?”曰:“臂有志。”视之,无有。令沈思曰:“卖婆有子乎?”曰:“有之。”逮其子至,视臂有志,曰:“杀人者汝也。”虐刑之,即自输服。始假生名与女奸,既夜至,扪枕上得头一双,以为女有他奸也,故奋拔佩刀并杀之,而不知客夫妇也。即日械系抵死,士由是得洗冤。黄邑博士临海陈公谈。

楚士梦

楚士某尝梦神谓曰:“号舍居左者中则汝始中。”而屡科无居左中者。及齿长途穷,破釜猛进,而梦不已。再入棘,问居左者,文艺昏然不省,则大哭曰:“此生其休矣!”因信笔重作七艺贻居左者。是人尚谓苦己妨其曳白,出而亦为誊写毕。然是人常梦己中半边解元,榜出,果同中。而士解元中后,是人奋绩,学名几与士轧,今皆逸其名。正叔谈。

某主文阅卷

楚主文某公,阅卷倦而假寐,则闻人慨叹于前曰:“穷死,穷死!救穷,救穷!”寤而知是有士欲中者。因开箱取卷,而声自其箱出。每拾一卷,辄曰:“非是。”如此屡屡。复拾一卷,乃曰:“正是此卷。”阅文,果佳,因中之。榜发,问生所以,曰:“无之。”曰:“生平有何语?”曰:“但呼‘穷死、救穷’耳!”岂人之精灵自入乎,亦别有代为言者,异矣!正叔谈。

僧无垢

英山山中某寺僧无垢,橐所乞化金一百二十走金陵印大乘诸经。宿寓于旅,旅人探知挟重,与妻共杀僧,而有其橐。数日生子,夫妇甚喜。及稍能言,辄欲杀父。逮至十龄,语益厉,操刀者屡矣。里党以闻于令,令曰:“儿性貌柔缓,非凶狠者。而若此,必是夙债。”然莫能?Q,忽梦神告曰:“何不问他六月六日事乎!”明日,令以神言,震怒讯之。其人色变,知事已泄,曰:“尝以是日杀僧也。”曰:“杀后儿生乎?”曰:“然。距三日耳。”曰:“儿即僧也。冤在室何能逃!”遂械其人以死置狱中。又语儿曰:“其家赀汝有也。”儿素昏然,忽曰:“一百二十金是我者。”不待其人刑,仍披剃。凑金如前数,复走金陵印诸经毕,还山寻觅师?f榻,拔钵居之,不过十馀年耳。其事载《宝函别录》。正叔谈。

柳氏庄客子

柳道彦谈:其家庄客壮子病疡死二日矣,客自往城中市棺,为债家所困挞伤。或以语其家,其家男妇竟奔之。是夜,壮子亦起,行十馀里抵债家。会罢争,而亦仆其家堂上死,以是成讼,大耗债家钱。

尝闻有士处斋中,忽有好女子逾败垣入,就榻上死,骇愕,不察所以。已,门前男女数辈急趋过,曰:“死,尚走出,况生耶!”士呼至,以榻尸视之,乃其家死女,惊暴雷走失。舁归殓之。

又《风俗通》载:汝南人郑奇,道遇一端正妇,乞得寄载车上,从之。诣邮卒楼,夜共栖宿。明日妇死,卒惊白亭长。亭长击鼓会诸庐吏,共集诊之,乃亭西北八里吴氏妇。新卒,夜殡失火,火至失之。即持去后,奇亦寻卒。世间如此类甚多,而鳖令尸亡,溯江而上,入蜀复苏,蜀人神之,立以为王,则在隆古最先者矣。总是游魂为变,用物精多所致,不独柳氏庄客壮男而已。

马状元梦

状元马铎,少时梦中有语之者,曰:“雨打无声鼓子花。”不省所谓。后与同邑林志同举进士,志高才,乡、会皆第一。殿试时,忽梦马踏其首,以是怏怏。争于上前,上曰:“朕有一对,对佳者,状元也。曰‘风吹不响铃儿草’。”马即以梦语对,而志思竭不能。于是得赐状元。

桑冲靥昧法

成化年间,石州民桑冲传得师大同谷才之法,饰制头面,耳足作女妆,又巧习女红,自称女师。密探人家好女,即往其旁。贫小家,夤夜得入,顿成奸合。或女贞不从,则用靥昧法。其法用鸡子一枚去清,桃卒七个烧灰、捣烂,烧酒合成,喷女身上,默诵咒语,女迷奸遂。女畏败名,终不敢言。以是十年,遍游河南、北、山东,污大家有名女一百八十二人。又传徒任承等七人,分途行奸。至十三年七月,冲在晋州高秀才家,为其婿赵某反欲行奸,始识是男子。捉送晋州,谳出前情。具奏,犯人凌迟,急捕任承等七人,皆得罪如之。谷才已死,行奸十有八年矣。尝见其罪案甚繁,姑约而存之,为闺范之戒。语谓:三姑六婆不宜令入人家。有以哉!

楚藩掾失妇

嘉靖间,楚藩司掾某,麻邑人,遣仆归迎妇并子。误饭于团镇盘石桥业贩人者家。仆固?I子,其家情踪皆为其人??出,乃曰:“尔家我至戚也,来时幸相顾授飧。”后,妇携子果至,延款甚殷。次朝附载客舟去,谓适省,从此而阴。已与仆两处鬻之舟客矣。越数年,同邑曾给舍笔山公道江右,停骖某公署。见役夫数人薅草,内一儿,为所识邻儿,即掾失子也。呼至,问母何在?曰:“在此。”尽得客略买状。属其邑明府收缚客,而关白楚臬掾,妇子始得归。又摄得仆于他郡。于是??家买客械死者数人。

何老人王捉鬼

长洲有何老人者,夜行。见道旁一羊,疑之曰:“夜安得有羊?必鬼也。”紧著之而负之背。行抵市店鬻之,值五钱。晚复过市,问羊则亡矣。于是告以故,而返其值。

又有王郎者,素豪有胆。尝夜启门,暗中见一物,疑其为鬼。即前擒之。大呼曰:“鬼在此!”家人?k火出,乃一朽船板也。烧之,声如爆竹,久乃灭,遂称“王捉鬼”云。牛僧孺谓世间人鬼相半,言不无过。然观此鬼,往往有之。则称无鬼论者,亦何谬耶。

李文达公大父

南阳李翁某,乃阁老文达公大父,故商也。载棉花一大??抵湖湘鬻卖,有临江客三人,醵金三百两易得。在邸舍不戒于火,尽焚讫。三人击膺大恸,曰:“本尽赤手,归不得矣,非死则行乞耳!”李复来唁,笑曰:“公等何忧至是,货之售不售仅一间耳。我即失价,贫不至死,可忍为公祸乎!”即持金尽与之,而垂橐归。三人德翁,遍祷神庙。是时翁尚在途,而家已梦二绯衣神称翁阴德,锡以玉童。明年文达公生,中宣德癸丑进士,天顺末正位首揆。正叔谈。

靖远伯王公

靖远伯王公骥,尹顺天时,病甚且死,急召袁柳庄视之,亦谓不可活。夫人惊悼,出视。袁一见即曰:“无事!无事!夫人一品相,岂虚得耶!”已,果愈。以征麓川功封伯,夫人一品。语曰:父贵关于子,夫寿可以妻延。有以也。

陈缉熙编修

吴人陈缉熙,父鉴,任某官,以谤戍辽阳,毕,母不得归,从百夫长矣。缉熙少稚,念衰慈旅柩,辄至涕泣。刻苦读书,成戊辰进士,除翰林编修。即表求使高丽,以申己志。及还,果与母及柩偕。可谓志士孝感矣。

伪汉伪吴苗裔

今兴国、瑞昌间,有戈、陈二家,不下千人,即二姓。常相仇杀。而始皆友谅裔,其人皆猛锐多力,轻士好斗。甫壮即能徒手搏虎,不以为异。予尝过兴国,见十许辈聚食邸店,狞面豺声,心为竦凛。其在罗田张氏,为士诚裔,人称“张棒椎”,以常持椎击催租人也。正德间,剧盗红毛儿、白毛儿出其家,至为凶暴,力敌万夫。缓急藉以为兵,可为国?I御。御得其术,狙亦可信,不然吾不知所用矣。

郢衡近俗

郢城田野贫民,生女八九岁,大略喜以廉值售之娼家,以图成钱树。子时渍其波润,娼家蓄饰数年,便以倚门。今襄樊间,红袖稚齿,既多且贱,皆其卷曲,所不尽容,而散蔓出者也。衡郡俗俭,归女必厚奁具。故女多不育而寡。少即佣贩,匹夫不二三十金,不可得妇。今其地妇及娼女,多是略买自他郡,而娼最众。吾里团镇,其略薮也。略聚既多,盘据稳固,互相挡蔽,牢不可动。长民者从其俗以悦民,往往?]法庇覆,以文字应上钩摄而已。予尝游二郡,睹其弊,辄为扼腕。

襄阳讹言

万历壬辰,襄阳有人自京归,讹言后宫有密旨,遣贵?c旦夕至襄、邓,刮女子千百其用0。入宫时裸体加鞭简,令窜过火床,俾气血贯聚心肝,剖以合药,服食长生。愚民吠声一时,女子不必聘媾,不计齿貌,遂成婚合。其时郡侯厉禁不得,佥曰:侯恐无女应朝命,为自全计耳!次年癸巳,予适襄,住樊城姜妪家闻此。其家女婿皆以是嫁娶,而皆是童婴。人谓讹言者,家有女欲嫁而悭财,故为是?G弄,令女易嫁耳。乃竟逃?O崇之诛,如三尺何?尝闻姑苏有邻盗之惊,忽逻卒驰呼而过,曰:“杀人者至矣!”市人惊骇,尽弃负释担而走,潮涌浪叠,填塞街巷,一日而定。究逻卒语何谓,乃谓“决狱使者至”,而人自误耳。遂使其人杖下,况故作妖言耶!

产锡地不宜生植

衡之常宁、耒??产锡,其地人语予云:“凡锡产处不宜生植,故人必贫而必移徙。”天地精华,此聚彼耗。物无两大,事不双美。茂树之下,其草不肥,理固然耳。白璧明珠,必出山海;奇石珍木,产自缴隅,灵各有专地也。滇南点苍石,其文理峭峰平山,奇奇怪怪,皆肖似其山。今人文渐盛,而石亦不出,人聚则物耗也。

又,古聚则今耗,天下大势。秦汉之故都,皆帝王贤圣渊薮。今弃不都,而诸皆不兢。非气乘弩末乎!吴越闽楚不盟中国,今所生产皆据雄伯,而燕蓟为扶舆头颅,气郁全盛,非金元偏夷可能当。故宜今闻天都也,猗与盛哉!

姚源万年

江右成化间,姚源贼未起时,天雨黑子,种之皆成戈剑之像。已,贼起大乱,血膏草野。后大中丞韩公雍平之,置县名“万年”。已掘地,得大石板,有“天成万年”字,大盈丈。事岂偶然。王资敬谈。

天下中

洛阳为天下中,此古中国也。刘舍人《史通》谓荆州为天下中,颇有论列,此今中国也。《山海经》诸书又谓昆仑为天下中,此益言其大。所谓天地之外,复有天地也。

燕秀才子异

汝宁有秀才燕生,一产三男子,形貌皆一,不少差别。始生时,恐其久而无别也,即蓄发分中、左、右三髻识之。光州守陆公,杭郡人。闻之,因适郡之便,造其家。三子出见,非童矣。考以课艺,又皆畅然,大加尝誉,解赠而去。后生携三子抵州谒谢,燕??间,生曰:“此不足为异。??贵治有一产三女子者。”公以问侍者,曰:“有之。”即召其人至,乃女又与儿同庚,益异之,曰:“此天合也。”即为主婚,各以次第配焉。庄静尔尝言之,不悉。过汝以说之人,果然。

萧参藩得父

南安萧某,少失怙恃,妇陈氏抱子七月矣。而叔暴狠,怀私诟辱,兼欲鬻其夫妇以省食指,因事加大斧击某,左臂破裂,血满衣襦。知不能容,别妇出亡,割襦分藏其半,为异日会征。遂适襄郢?g,业制盆桶诸木器糊口。飘零愤恚,久益忘家。妇倚办女红自食,毁面贞守。子渐长,又阏于叔,不令读书,则躬任课教,或窃附邻儿师讲业。儿亦奋激,攻苦如饴,廿一成乡荐。起家某县令,嘉靖壬午擢楚少参,建牙郢上。以失父故,常抱惨戚,顿欲挂冠,云游觅父。忽夏月,太妇人隔帘窥见堂下制器匠,偏袒作努,臂露伤痕。疑之,令童子问匠何处人。曰“南安”,因悉其避叔弃妻子出亡始末。复问汝血襦何在?匠大惊曰:“太夫人何由知!”即出,持襦合太夫人所藏如一。于是登堂大恸,镜影始双。趋呼:“横金人,匠汝翁也。”退而舞拜膝下,解衣进觞。居而得父,大慰夙心,殆亦天合,欢溢百城。黄大谈。

元录程文

尝在金陵购得元试录二本,板刻甚精,久而失去。幸友人录得一篇,因刻于左。

至正庚寅江浙乡试三场程文

《四书疑》第十二科

《论语》记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又曰:作者七人矣。七人即逸民欤。微生、晨门荷篑、荷条,以及接舆、沮溺,亦作者欤。乃不以逸民称之,何也?柳下惠为士师矣,概谓之逸民可乎?其详言之。

初考李县尹批:“初疑明洁”

考官林知州批:“二疑整齐峻洁”

时《论语》记逸民有七,皆一世之高士。圣人则有称赞品列之言焉。记隐者又有七,亦皆一世之高士,圣人或有惓惓接引之意焉。今周不可以作者七人而同之,亦不可用柳下惠为士师而疑之也。请详言之。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夫子于伯夷、叔齐,则谓之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则谓之降志辱身,言中伦,行中虑。于虞仲、夷逸,则又为之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是七人者,非隐遁不污则同,而立心造行则异。故圣人称赞而品列之。同谓之逸民宜矣。若微生亩、晨门、荷篑、荷条、接舆、沮溺,集注皆谓之隐者。若夫子与微生则警之以疾,固于荷篑,则曰:果哉,未之难矣。于荷条则使子路见之,于接舆则欲下而与之言,于沮溺?t意谓天下有道,则我无用变易之。独于晨门,则未及择其不可而为之语。圣人于丈人,则谓之隐者,而朱子皆以是余焉。则圣人亦惓惓接引之意,皆以为隐者亦宜矣。彼其作者七人,集注已谓不可知其谁,何必求其人以实之,则凿矣。是不可强求之也。柳下惠虽为士师,然不能枉道。至于三黜则遗佚厄穷,其为逸民,亦无可疑也。合而论之,夫子称赞品列之者,盖所闻一世之高士,故称赞之,为逸民足矣。有惓惓接引之意者,盖夫子、子路所见当时之高士也。故欲抑其已,行其不及,不使其但为当时隐者而已也。若非者七人,朱子既谓不可求其人,柳下惠为士师矣,今既已谓之逸民,则其意断可识矣。何敢赘。

柳道彦梦

柳道彦性迂缓,而多疑好思,凡事居常仰屋思不已。往以谒选不得,暂归旅宿,梦身佩玉环金弹。二物皆其家观音堂供桌上贮物。思之:“环者,还也。且赐环,主恩也。弹者,惮也。又脱手不还之物,其戒我勿往乎?”遂止不行。而次晨,同行者皆遭破家之厄,自幸无恙。返抵京,果得选有静宁广文之命。

又,尝在旅,奴子盗其金,亡去。资斧缺甚,乘款段行,兀兀梦人书一“陋”字。视之,思得“陋”旁抱耳,乃是人字转手入怀,物尚不失。行行,忽见一肆所卖饼曲,因思得饼曲者:“丙一”也,于陋字始全,其在是乎?下马入其室,果得奴子,而金尚在怀。凡此自谓得思之力,其亦善庆之,债神启之欤!故曰:思之思之。又曰:鬼神将通之,信然。

王游击得父

辽东游击将军王公,魁岸伟大如神人,又善战,屡建大功,而性至孝。偶归衙,见太夫人晏起,如有忧者,必询其事。太夫人始曰:“有一事不言则伤我心,言则恐伤汝心。汝非王公子,吾初与汝父赵公在军中,为王父掠得,娠汝八月矣。时王父为辽帅,置吾后室,王父无子,汝生遂以为子。王父亡得荫。离汝父赵公四十年,生死未决。昨与汝媳闲造厅上,见牧马老卒酷似汝父。以未告汝,未及诘问。”公出诘卒,陈其巅末,纤悉符合。于是扶卒入室,相持恸哭,澡洗更衣,妇子罗拜。次日,以其情奏请归荫王氏,犹赵氏卒伍。朝廷嘉其孝义,俾仍原职,复赵姓云。此正统年事。

李文正公谑语

李文正公秉钧,时觞客,皆明经。诸君酒未半,以有他召皆辞去。公曰:“今有一题:东面而征西夷怨,二句是何主意?”诸君思不得,以问公,公曰:“待汤。”

李文正公入朝履袜

李文正公幼举神童,入朝行不能逾门限。帝命以对曰:“神童足短。”对曰:“天子门高。”帝抱至膝上,时其父伏在丹陛,又命以对曰:“子坐父立,礼乎?”对曰:“嫂溺叔援,权也。”公此时入朝,小红履一双,白绫袜一双。后为耿天台先生所得,贮以一箧,自撰小文记之,而属广济王督学大谟藏之。而王为孝廉时也。即先生所自谈此,亦可见先生之度。有珍不必藏家,今人只认己字最真,其于所好,大类剖腹,其不然矣。

邓镇乡谑谈

麻邑邓镇乡给舍,平生不信风水,曰:“有天理而后有地理。”又曰:“或造化留心福善,即形家言,未尝捐天也。”今人无端忘己,又逞机权,寻夺牛眠,希图荣利于目前身后,是地握世权,天反退听。故有天怕老婆之喻,可谓笑谑中妙理。昔公叔文子升于瑕丘,曰“乐哉,斯丘死则我欲葬焉。”李青莲游谢家青山,悦之,亦曰:“我愿葬此。”古人之情不过于此,予请窃比之矣。

詹侍御苏大行谐语

詹侍御事讲苏大行雨,二公五鼓行长安街,将入朝,喝道声相近。苏问前行为谁,从者曰:“道里詹爷。”即曰:“瞻之在前。”詹闻,问后来为谁?从者曰:“行人司苏爷。”即回首曰:“后来其苏。”詹叔正谈。

汉左将军马超墓

蜀新都县少参杨公廷仪,为亲侍郎公某卜墓地,掘土见崇碑题曰:“汉左将军马超之墓”,以为吉有验,遂就之。忽梦超锦袍玉带,言曰:“我汉将军,勿夺我墓。”公不为动,复梦超戎装弯弓,射中公左目。已,又梦射中公右目,相次目皆瞽而意逾坚。又梦超?_目大怒,曰:“吾有以祸汝矣!”亡何,其家数干人与数贾为偶匿贾金尽杀之。事觉,罪凌迟而蔓及公,罪弃市。

麻邑大司马刘瑞简公,时为蜀大参,所目见。其家保昌令刘君守福谈。地以超贵,非超贵于地也。始超家族二百馀口尽诛于操,独子秋留,依张鲁,又为鲁所杀。《蜀志》不言超后,则其灭绝可知。而甘祸杀身,为子孙图所乌有,可谓过计。《传》曰: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其喉,朋者弗为。况乌有梦梦耶!蜀人言,当时诸贵人墓,皆诸葛公所定。此祸媒矣。

何令君杀狐

湘潭令何君起升,富顺人。去年丙申莅任,谒宪台于宝庆,还过湘乡,水滨有传舍,夙传有妖,人所惮入。公独留二竖子一厨人入居之,余从人皆宿外舍。忽灯下隐隐见素妆女娉娉欲前,公叱之去,侍者皆股栗。方解卧具就寝,内有针刺公足,公不为动,第立竖子拔去。已,有针从床下穿卧具入,又刺公足,创甚。公怒起,举烛遍照无所有。榻后有纸糊屏格,因揭纸见白狐匿其中,即拔取厨人刀去格砍之。狐尚双掣公手,厨人从旁得短棒连击之,公因得伸手重砍以刀。狐不能支,毙。明日以其皮付从人,归县制以为坐具。宝庆从事宣城梅子马正与何令君联舟鄂渚所谈也。凡邪乘人心入者也,而皆起于妇人下贱,以其愚怯易惑而心易摇也。语曰:“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何公所为,正类李叔坚不见狗怪而狗自毙者。杀狐益难矣,使得尽用其刀,天下安有城狐作蘗者哉!

高中丞还金

德安高中丞翊,号玉华,嘉靖乙酉冬以孝廉计偕次磁州,夙发邸舍,距州三十里许。始拂曙值道有遗橐,命从者举之,累累然重也。公下马坐树下待遗者至。北风猎猎,刺人入肌。从者不能堪,又计公橐垂尽,奈何违天自苦,而贻所不知名何人乎!公不可。顷之,有蒙袂而来者,发垂蔽面,徒跣号呼,谓“失金”。公曰:“夫夫其亡金者耶?金在!”是人曰:“固督地租钱急,天早,鬻子女得金五十五,晨而输之。夙夜仓皇,不觉亡失,其死矣!”始发封,与数合,即还之。其人泣拜,欲分其半相报,公益不受。其人控马行数十里不肯去,私得公名姓,日夕祝之。明年丙戌,公举进士,由浙参藩历大中丞。夫子四人,三为郎,季子祚二千石,年皆至大耋;诸孙仕者又数人。从麻邑刘公守福见其传。中丞先朝名臣,还金细行,仅豹一斑,犹之渡蚁饲雀,可概全仁。迁、固叙传,亦举一事,非必止此。今人旦为仁,暮责报,何异操豚蹄而望岁乎!惟积惟无,望请自一事始。

梅禹金园蛇祟

宣城梅禹金园在城东陬,深林阴森。园丁子留儿日渐尪羸,知其中祟,而诸法莫能制。一日,雷雹交作,击破一树,视之,中有巨蛇蜕,盖蛇祟也。自是祟绝,然儿貌犹故。禹金教以服雄黄数月,遍体毛孔出赤蛇千万,始如丝发,竟日渐大,悉以焚死,儿始无恙。梅子禹谈。

瞽者李近楼琵琶

京师瞽人李近楼者,籍锦衣千兵,善琵琶,能左右手弹,新声古曲,获索梁州绝妙。平生羁愁哀怨,及人己胸中事,皆于?d弦铁拨发之,令人发上指,泪交下。忽作《鱼山》《梵呗》《冷然》《孙僧》《云水》,复作《苏台围猎》,凄然百兽鸣嗥。大行某公尝谓苏公纳庵曰:“仆居京数年,恨不听李瞽琵琶耳!”已,以侍御拜命使蜀,而苏蜀人独饯之。酒酣,曰:“有丽人以侑觞可乎?”公不可。已,屏内笑声出,如所谓丽人而别一老妓,若嗔若笑,悠扬作声,怒之。已,又若丽人不受教而谇语,掷肴皿堕地成碎磁声,种种逼真。某公大惧出走。苏笑曰:“无妨。”遂令撤屏,独瞽者抱琵琶坐,旁无一物,诸声皆自琵琶出者也。公诧曰:“今日乃识李君。”于是听琵琶终夜不去。鄂渚聚梅子马舟中,詹叔正谈。古人贱工小技,皆得簸名后世,况《琵琶弦鼗遗事》,查八十《琵琶》,汪伯玉司马已有传。瞽者恐不甘辟支信善,必有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