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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溪洞长

  金陵李翁,--逸其名,--有城两别业,多妖异,键其户有年矣。一日,故人子黄生来假寓。李告以异,而黄固言不畏,不得已,从之。

  居数日,有叟自内出,须鬓皓朗,衣冠甚古。黄知其妖也,叱之曰:“若何人来此何为?”叟曰:“以君独处,欲来共破寂寥耳。君固解事者,何乃效嵇生灭灯耶我紫溪洞长也,君第安之。无所苦。”自是辄与谈论终日,词义风骞,语多奇奥。黄甚厚之,而秘不以告李。

  李使仆觇焉。及其门,无所睹,但见黄端坐。语刺刺不休,若与宾客偶谈状,归以告李。李召黄诘焉,则曰无之。李曰:“是必有异,不去且有患。”赠以白金,遣之归。黄不欲,至谓李无主人情,乃下逐客令,殆厌我不输僦屋资,故反以金诮我也,乃辞其金,并益以己金还之,求僦别业以终岁。

  李固长者,辞而谢焉,然观其词气之间,颇若迷罔,益患之。乃预买一舟,约舟子曰:“客登即发。”而召黄,醉以酒,遣二仆舁之行,并束其装置舟中,即解缆迳去,比黄觉,已数十里矣。黄念叟甚挚,欲返舟。舟于知其放,勿听也。

  行数日,叟忽至舟中,让黄曰:“我与若好友,即去,何得不告我?”黄谢之,以情诉。叟笑曰:“固知之。欲返乎易易耳。”舟子闻之,揣知妖妄,举篙将击之。叟忽曳黄登岸,飞腾而去,他舟及岸上见者,无不骇绝也。舟子亟回棹白李,使视诸别业,阒其无人焉。

  叟既偕黄至旧所,曰:“此地殊扰,吾已别僦一室,盍迁焉?”黄从之。行二里许,至-处榛莽塞径,室宇荒秽。复前行,入一小门,越曲巷三四,则回廊曲榭,雕题画壁,广厦数十间。便有童子二人出迎客,而笑语之声自帘幕间出者,复娇韵可听也。叟曰:“此老夫菟裘。非佳客良友,未许至此。”黄谢之。

  居数日,款留甚厚。是时苗年三十馀,所遇多侘异,睹此豪华,而无聊不平之慨,不觉形于颜色。一日,酒后淡心,叟谓黄:“何郁郁不乐第言所欲,某悉能为君效一臂。”黄笑曰:“吾屡试不售,而愿望颇奢,若得今科状头足矣!”叟踌躇曰:“不可。若次科,即亦无难。”黄曰:“君适言之,何遽有难词,得毋诳乎?”叟良久乃曰:“往朝南海,或有济,然终不敢必也。”久之,未有行意。黄促之,与俱往。

  及半途,过一神庙,叟惊惧变色,惨然曰:“君累我,祸至交矣!速反避!”黄方欲问故,忽阴霾障天,雨雹如矢,雷电交作,砰訇若崩山塌谷。黄急避入庙,而叟不见。既而雨收天霁。出迹之,见巨鳞长二丈馀,死于庙门外。踉跄而返。

  非非子曰:蛇之于友,诚善矣。而卒以妄举触法,君子惜之。嗟乎,名之不可以悻觊也也!一衿之青,犹关禄籍,况于巍科首选乎以是恶蛇之险而嗤黄生之愚也。

宓妃

  有书生家洛水之旁,好义任侠。书斋假寐,梦青衣来告曰:“洛神宓妃使下妾致命,以君之高义,将申不量之诚,已至门外矣。”生亟趋出迎,见洛神飘然降车,服饰姿容果有如曹子建所赋者,侍者十馀辈,率皆妍丽风华。相见礼成,生启曰:“尘凡下士,久企仙颇,无由展谒,何幸凌波之步竞贲蓬庐!将何所命”

  妃低鬟敛袂,貌若含愁,半晌乃言曰:“妾以鄙陋,嫠处鲛宫。每虑沧海澜狂,自防如玉。黄初三年,偶逾闲束。税履江皋,邂逅东阿,不及掩避。初未尝流连盼睐,致蹈解佩之嫌。乃东阿词人好为夸饰,妍词艳语,借局抒才,致“惊鸿”、“游龙”之谈,为轻薄者所藉齿。而临济刘伯玉者,竟雒诵于其妻段氏明光之前,加以亵语,遂致触怒悍妇,舍命通津,欲效介氏之尤,凭泉羹而为厉。阳侯长者,任其作威,竟得窃据湫潭,役使鳞介。而应以美人得渡者,咸毁容妆,乃占既济。自太始以来,千有馀年,皓齿青蛾未有敢婴其妒鳞者也。

  “鱼腹馀妖,不自愧耻,渐乃迁怒于妾,飞语横加。初无睚眦小怨,竟成骨髓深仇。妾惟是风马牛之不相及,未虞寇至,曾不以龙武三军当此之时剪除凶牝。优容过当,养祸蓄奸,致滋蔓之难图,悔噬脐之无及。段妇啸聚日多,悍流蜂起。延平六虎,尽为爪牙,狮吼鸠盘,所在响应。蹂躏我边陲,杀伤我将吏。河洛之间安澜日久,刻期征调,惶惑奔逃。彩旄桂旗,无以敌虎狼之众,遂使凭陵所至,鳞介之属靡有孑遗。往者发使遮须,告急于国王曹植,且责以文坛不戢,厥口兴戎。曹王愧谢,大诘戎兵,倾国之众克期赴援。妒贼自度不支,闻风宵遁。援师既返,乘间复来。虽曹王念邻衅之由己,恤与国之多难,一介乞师,无役不赴,而寇情诡秘,窃发无时,劳师远来,无功而返,彼既岁疲于奔命,我亦虚縻其供亿。

  “顷闻羽檄驰告,临济之师又将压境,妾欲募召义勇,济师益甲,秉其无备,先发制胜。义旗久建,赴难无人。而海内雕鸷之徒多为敌用,疾风暴浪,可为寒心。事之成败,身之安危,在此役也,先生心存济弱,义在锄凶,故敢特布腹心,觌面之羞所不能避,惟先生图之!”

  生曰:“凶悍之恶,人有同心。惜玉书生,尤所深疾。苟能仗助,敢惮勤劳?第恐水陆殊途,显晦异迹,虽众,无所用之耳。”妃曰:“不然。昔泾川节度周宝,遣郑承符将兵,赴九娘子之难,使朝冉受缚,善女奠安,古今称其侠烈。柳生仗义,寄书洞庭君。钱塘奋怒,吞噬泾阳,骨肉再合,柳生获卢女之报。书传所载,不可诬也。诚能掉三寸之舌,乞一旅之师,屯戍水滨,为犄角之势,相机策应,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先生以齿牙馀论,安全弱孺,而有大造于巾帼也。妾虽不慧,其敢忘德?”生问所需甲马之数,曰:“得轻骑三千足矣,,皆军帖除名,无所复用于人间者。”生故与戎阃相善,计可惜兵,遂许诺。妃谢而去,

  生倏然而寤,深以为异。先是,水中常有黑风卷浪,势若山崩,岁辄数四,乃悟妒妇之相侵也。遂诣总帅言之。帅素重生,不以为妄。生复思,曰:“妃言须轻骑三千,皆已除名军帖,当是已死者,不然,生人赴水,将何所用耶?”帅亦以为然,遂籍已殁军士,得若干,牒送洛水。

  越数日,风浪如前。生复梦妃遣青衣来曰:“妃主蒙君恤患,赐以貔貅,悉隶于虎贲将洛子渊戏下。洛君将略非其所谙,又兼新集之众未经简练,骤遇狂氛,仓卒逆战,不能指挥将士、参用机权,夜屯无备,为贼掩袭,三战三北,挫折军锋。妃主忧危,计无所出,故遣下妾请命于先生,抒兹大难。知先生素优韬略,用策如神,久欲斩毒龙、搏脂虎,旁雪不平,为天下快。此正用武之秋,建功之日也,幸勿以他词委焉。”生闻之,怒甚,奋衣而起,谓青衣曰:“有是哉!吾往矣,誓当竭其微力,缚临济幺麽,致之阶下,以雪妃主之恨也!”遂随青衣出。

  已有旌节甲马之属在门,须臾而至。翠栋虹楣,台阁玲珑。见妃泪容可掬,生前拜,妃亦答拜,坐生于宾位而陈词曰:“选将不慎,挠败新军,故收合馀烬以待先生,为破釜沉船之计。以先生瑰才胜算,当此妖狐,如扫尘振落耳。”因问剿贼之略。生曰:“我山新集之众,当远涉之师,宜警守以待其弊。子渊意在速战,已违戎经,且又防御不周,为贼所乘,是以有前日之败。今寇已深入,不可复缓,缓将失机。盖新败之后,彼料我怯,谓将退保穷城,防我必怠。若以精卒宵加于彼,可以得志。”妃深然之,因命金瓯取酒,为生壮行。

  生饮讫,即躬擐甲胄,精选士马。初更之后,犯其前军,人不及门,遂拔之。次日,复整三军,将与决战。贼闻新帅善兵,尽皆胆落,使谍来侦,为逻骑所执,因尽吐彼军虚实。于是分布要害,设状诱之。伪以赢师搦战,诈败而南。贼轻敌无谋,并力前逐。鼓噪一声,伏兵云集,转战夹攻,赋师披摩。斩首数万级,乘胜追袭,猝临贼境。时贼全军尽出,堡戌皆空,历至城守莫不望旗归命。段妇遣使请降,生不许,亲率吏士亟攻,意在生获。围其三面,故解其西,诱其出而擒之。段妇果弃城而奔,匹马潜逃。飞骑前遮,缚于郊野。遂大索其巢,馀党尽获。露布驰闻,临济波臣率众称贺,大犒兵士,振旅而还。

  宓妃率侍女百馀人迎于郊,笑艳欢颇,丰姿愈绝。沩辞慰劳,感谢再三。并辔还宫,与生登楼受俘。引囚于楼前,数其辜罪,唯叩头鸣哀,摇尾乞命。妃殊不忍,遂欲贷以不死。生笑曰:“真神仙之度也!虽然,挑兵首祸,天有常刑。无滋败类,实巡处此。宜论置极典,以彰法纪。”遂命押赴市曹,车裂以徇。其馀凶党,悉皆伏诛。段氏临刑而叹曰:“向怒伯玉,冀得为神以报之。岂料为神,犹有今日。临济晚渡,可得见乎!”闻者嗤之。

  论囚既毕,饮至策勋,欲封生以三万户,宝玉之赠不可纪极,诸将士赏赉有差。生辞曰:“排难解纷而无所取者,鲁连之义也。某激于区区之志,攘臂而来,岂为此乎?”妃曰:“义哉!虽然,恩之不报,人其谓我何?”生不得已,受珍器数事,馀悉却之。妃复以白壁二、水犀一,骊珠四,鲛绡六,托生致总帅,以报其假师之惠。

  于是开筵张乐,极其丰备。妃捧觞而起,为生寿曰:“先生义勇所加,穷涧立涸,枭雄授首。维泽国万世之安,雪玉台千秋之恨。恩同再造,毕世莫酬!”生曰:“上帝彰美刑淫,假手于人,儒者任之。故巫峡之雪、瑶台之露,兰桥碧洞之花月,率皆见于文章,形诸歌咏,天下后世,罔不知闻。虽以妃主之幽贞,无从伺影,而陈思忽然觏止,作赋留传,翠羽明珠,恰传阿堵。此皆天假之缘,使昭其美,而欲世间之知有妃也。至于妒忌之流,役夫若仆,嫉美如仇,持杖窥帘,奏刀发披,呈丑于广众之地,扬秽于远近之口,顿使正士兴叹,词人发忿,口诛笔诮,怒及枯骨。虽决西江之水以洗秽,持南岳之山以包羞。岂能喻其万一者哉!若斯之故,是谓天刑。然或由顽钝无耻之夫,薄悻无良之子,激发其豺狼之怒,酝酿其蜂虿之毒,以至于斯极,固未有迁怒神仙,宣威津度,直以一妒上下千古,如段妇明光者也。负固水乡,已历千霜,未遭谴戮,而犹不戢思逞,几欲渎罗袜之尘,罪实贯盈,正宜歼灭。故某得上藉妃灵,下资兵力,捣其巢穴,歼厥渠魁,一鼓而平,无亡矢遣镞之费。天之所命,非人力矣!且身隶幅员,曾不能投鞭拂剑,预截横瀛,扫荡腥秽,而使摇撼帷薄、震恐环佩,皆某之愆也,敢自功乎?”乃亦酌酒奉妃。妃为连钦数觥。红妆数百人,皆次第奉生酒,献酬次畅。

  俄传江妃湘君湘夫人等来贺战胜,皆飙车羽轮,云衣霞佩,咸向生敛衽,美睿之词不可胜纪。已而湘灵为鼓瑟,江妃为起舞,极音节神态之妙,真使苍梧云停、汉皋月白,殆非语言所能喻矣!及暮别去。

  生次日亦辞归。妃知不可留,徘徊眷恋,凄然泪落。顾视诸女,亦皆神意酸楚。生于是亦惘惘有恨别之色。妃谓生曰:“后二十年,君当厌弃富贵,服食还仙,此妾与君相见之秋也。君但志之,无探憾于此行。”遂以旌旗甲仗、舆马侍从,送生还家。

  砉然一声,生乃惊寤。家人环泣,言“已昏睡七日矣,呼之不醒,惟气末绝耳”。生具告之。家人复报东轩有宝物无数,耀目充庭。视之,即妃向所赠,盖妃以生廉、不欲多取,故俟其归而尽致之也。

  生后仕至郡守,颇思宓妃言,乃齐官归,行导引之术。一日诀家人,大笑投洛水中死。数年后,有人见生与数丽人游于水上。

周斯盛

  周斯盛者,金溪诸生也,有善行。夜睡,辄梦为某县城隍。一夜。方折鬼狱,忽传天榜发。急往视之,白纸墨书,宛如人间乡榜。乃见己名为解首,有朱印盖其姓,模糊不甚可辨。而同乡某某,皆榜中人也。觉后记之,举以语人。已而乡闱揭晓,而捷音不至。后闻解首乃晏斯盛耳,始悟朱印之故。馀悉如言。

跨卫者

  东乡诸生陈某,方夜读书,闻东邻妇姑诟谇,邻人归而掴其妇,妇喁喁哭泣不休。少顷,户外池水抨然有声,疑邻妇忿而自溺,亟呼家人救之,果曳一人起。

  视之,乃数年前其家佣工也,犹呓语曰:“聘金五十,已在腰缠。但欲一见新妇,何久不出?”既而恚曰:“谁败吾事耶?”既而则又拱手作揖别状,鼾然睡去。乃挞其面而醒之,则四顾彷徨,惊起骇走曰:“何遽至此此何处耶?”陈语之故,且诘其自。

  佣恍然曰:“吾昨过艾家桥,见友人某乙跨黑卫而来,盖去冬溺死桥下者,吾殊忘之。渠问我:‘欲得妇否?有少妇欲嫁,须聘若干。吾为君媒之。’遂与俱至一人家。而跨卫者忽怒曰:‘竖子败吾事!’叩其故,不答,愤恨而去。吾逐而送之,乃竟问诸水滨,殊不觉耳。忆所聘者,即君东邻某妇也。”陈亟使人觇之,则妇已投缳垂绝久矣,救之得苏。

  是夜陈既寝,闻跨卫者来窗外,且哭且詈。陈怖不敢出。鸡鸣始去。

  非非子曰:君子之恶鬼,宜哉,溺而求代,几死者二人,不已名乎吾闻古有鬼媒,以人为之,其事甚怪,殆谲者托以射利耳。今鬼也,而媒人使自委禽焉。谲斯极矣!

白衣妇人

  临汝之东,一水湛然,游鳞可数。然深浅冀测,虽善泅者不能穷其底也。

  尝有少年偕数人出游,见二白衣妇人甚娟雅、立于水旁鼓掌大笑,因往就之,欲诘其故。二妇人遂推少年入水,妇人亦入。众皆惶惑,半晌,少年复奋坟波而出,妇人亦出,皆鼓掌大笑。少年遍体淋漓,妇人白衣略不沾濡。

  又推少年之兄入,妇人亦复入。入之,竟不复出臭。众骇甚,皆大哭。少年独笑不止,谓众曰:“彼甚乐,尚何哭为?”问其状,终身不肯言。

葛衣人

  江宁江进士之京师,止逆旅小饮。时密雪严寒,折绵冰酒。忽见户外一葛衣人过,颀然而长,跣足行雪中,了无寒色。江异之,前叩其姓氏,不答。又问“客寒乎”,亦不答。又问“客饮酒乎”,乃点首者再。遂引入旅舍。饮至无算,不醉。复进食,食至无算,亦不饱。而终席都无一语,状类喑哑。江愈奇之。次日将行,请客俱,摇首勿许。遂辞别。

  行三日,至一处,葛衣人忽至,渭江曰:“君见大宽衣大笠、短棒荷笼性、遥立道旁者乎?”江曰:“见之,一僧也。彼何为?”曰:“今夜三鼓,飞刃取君首者,即渠也。”江胆丧,伏地求救。客曰:“吾在,固无畏。渠果来,膏吾斧矣。”乃戒江熟寝勿惊。

  至夜半,客提僧头掷地上,曰:“莽髡无礼,吾已杀之。然亦君挟资太重,为渠所觊耳。”江初讳之。客曰:“君囊中白金若干,黄金若干,封识何状,藏置何所,胡乃欺也?”江大惊失色,连曰唯唯。客曰:“挟此何为?”江曰:“欲往投某公门下,以此为贽耳。”客艴然怒曰:“咄!汝固蝇营若此哉!吾目眯,误识尔,悔不教和尚杀尔!”言罢,提僧头越屋而去。时星光黯淡,顷刻无踪。

  江惭且惧,遂不复至京师而返。

过阴

  野老常言:阴牒勾人,往往有生人为之者,谓之过阴。其人言语饮食,了不异人,但就睡则嗒焉若丧,呼之不能觉,盖其过阴时也。榻下双履,必一仰一覆,尽仰其履则觉,尽覆其履则死不复返。故每寝必扃其户。惧为人所弄也。后一月谁当死者,辄先知之,预见阴牒也。

  有村民周氏,役此有年矣。一日独坐,汪然出涕。家人怪问之。曰:“吾弟莱日死矣。吾欲生之而不能也。”弟媳跽而请曰:“伯固忍勾其弟耶?盍谋所以代之?”民曰:“诺。然必得生辰符合者,使冥司不及察,则弟可生而吾不获谴。顾安所得其人乎?”数日,喜曰:“得之矣,同邑某生是也,方读书山中。吾弗能入其室,闻某日夜归,当俟于途而要之。”

  数日,又报曰:“无能为矣!吾俟之南山之阴、亭础之右。某生过焉,吾三前而三踣,重为所困,吾惫矣,无能为矣!”期至而弟果死。

  有知其事者,举以叩某生。生曰:“诚有是。畴昔之夜,吾行亭下而寒噤者三,毛髪皆竖立,其殆是欤?”

  后十馀年,生补弟子员,今年五十馀矣。友人徐君能举其姓名,姑逸之。

沈翘翘

  河南韩生游都下,薄暮独行。见高楼隐隐,粉壁纱窗。有妇女笑语其中,驻步听之。

  一女曰:“前日叶子戏,阿姊获几何?”一女曰:“三百缗耳。昨复为阿翠掇去。”一女曰:“渠是钱树子,偏耐著花。”一女曰:“连日张公子不来,想醉眠郑九娘处矣。”一女太息曰:“锦绮缠头,金钱买笑,大都冷烟寒月,不足复记忆。近有薄悻郎赠吾二诗,尤可笑也。岂知吾辈多情,乍离眼前,已置脑后,况于形销骨化乎!不然,墓门相思之树,行且成林矣!”诸女皆失笑,问其诗云何。女乃诵诗曰:

   “舞衫如蝶鬓如鸦,醉倒城南碧玉家。

    一霎红楼嫌梦短,酸风苦雨送梨花。”

   “眉敛秋霜冷画屏,崔娘卷里太零丁。

    紫萝红杜都寻遍,何处空山墓草青。”

  韩闻大惊,即其吊亡妓沈翘翘诗也。瞬息间,高楼已失所在,惟白杨萧瑟,夕照熏林。叹息而返,亟搜筪中二诗稿焚之,终身不复幸妓。斯亦迷香洞之闭门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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