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 临川先生文集 后序
宋 王安石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王临川文集后序

邑侯应君云𬸚刻荆公集成余适东

探禹穴窥石梁雁荡而归属序其后

呜呼是文献之所存也夙志系焉虽

不敏其何敢辞惟公文章发于经术

雄伟精深长雄一代然其未尝刻意

殆亦天授视昌黎所志子厚者逺矣

乃顾寥落不得与欧苏诸集并流天

下抚虽公桑梓之区而亦无梓焉岂

非世儒疵公相业横议不明使然耶

夫公之相业明道𧰼山之论公矣精

矣或疑明道不非新法而訾陆党焉

此与儿童之见何异然𥨸尝怪之公

以间世之英气魄盖世负伊周之志

宗孔孟之学其不迩声色不殖货利

难进易退之介固已信于天下遇大

有为之君而师行先王之法意虽其

条理弛张或未尽善彼其志盖昭然

可睹也然而新法一行群议鼎沸一

时攻讦成风至诋为奸邪其故何㢤

圣道绝而学术裂也夫圣人是非之

凖也春秋贤卿大夫其见称于孔子

者不少矣而独多管仲之功曰民到

于今受其赐㣲管仲吾其𬒳发左衽

矣及其摄相未㡬而诛乱政大夫勤

师郈费岂群情之所趋㢤彼亦睿圣

独见治乱之原耳况夷狄之逼中国

岂鲁三都比耶乃有洞见乱原以先

王之道匡天下而不为管仲者非夫


子之所深与㢤世䘮道千有馀年非


实得其坠绪如濓溪明道者固难优

扵春秋贤卿大夫至其束𥝠见而挛

故习虽贤者不免焉则是非之谬扵


圣人乆矣何者见有所囿则蔽扵睹


逺意有所诧则乐扵党同其𫝑然也

昔充国平羌之䇿裴度伐蔡之议此

特一事耳自其成而𮗚之虽庸人无

疑也而其始举朝异之况大取天下

之弊法而更张之者㢤宋之中叶国

𫝑寖弱民志不振夷狄交侵辽夏为

急犹人痈疽并发于肩臂而神力俱

疲咸以其无甚作楚因谓之安公既

忧者果谁执其咎而顾横加诸公是

尚为有是非之心乎使⿰纟⿱𢆶匹 -- 继相者有(⿱艹石)

明道以大公之学善其后则于公有

光矣岂至沦胥以败㢤当时问相之

对博举而不一及之者亦以其素不

排公故耳虽然公自谓用志精则知

人明乃亦不知荐以自代何邪一时

英望之去多公素与公意为天下忍

之欲俟法行还之与乐成耳知者行

之仁者守之明道已不可其说而公

不从卒贻后悔非亦有所蔽与公谓

未有不得先王之道而能行先王之

法者是也其忧斯民之左衽不以身

家贰其志岂非自任以至诚恻怛得

先王之道乎而不知其激扵群言果

扵行法者巳不免意必偏党之𥝠其

心之扵哀矜而有所忿懥矣乌能得

其正而不辟㢤是公之所以为蔽不

精扵圣学之过也扵诸贤何独尤

至其洞见幽逺圗患扵未形虽圣人

不昜也其后忠定因水灾而忧虏变

盖公之馀明也而天下服其忠知钦

高相之不下𥙿陵之𠋣公者以此然

其御系恢复诸䇿亦卒夺扵䜛议而

㡬危其身况公圗之扵未形乎扵乎

有宋夷狄之祸极矣使公不能制之

扵未乱之前而忠定不能救之扵既

变之后则横议之祸流也夫学术不

明使下无公论上无信史蔽人心而

夺国是卒亡宋扵虏岂独使公负

毁扵后世㢤此余所以重为千古发

慨而不能已也(⿱艹石)夫新法之未始皆

不善也介庵子序之详矣后世亦多

祖而用之故余略焉特取其大而𨼆

者著之耳昔陈申公述郑亚之言以

序李集谓其蕴开物致君之才居丞

弼上公之位建靖难平戎之䇿垂经

天纬地之文公虽未尽得先王之道

也将不优扵斯语乎善读公集者当

自得之矣应侯寜波人公尝令鄞邑

称循吏而庙食焉民至今神之其法

施扵民也侯习闻之故梓其集扵临

川云

嘉靖丙午秋九月既望邑后学陈九

川叙

书临川文集后

嘉靖丙午秋八月临川邑侯象川应

君刻荆国王文公集成谓衮邑人也

宜有以序其事昔我象山陆文安公

序公祠堂扵宋草庐呉文正公序公

文集扵元二公皆命世大儒其事核

而精其文直而肆公之纯疪得失犹

方员之囿扵规矩也予末小子安敢

复有𠩄赘然𥨸惟公之相业所以未

能成先资之信快人心之公者直

变法之故尔二公之言虽巳抉𤼵𨼆

义提挈宏纲而其端绪曲折尚若有

未暇及者故虽不敏不敢过避焉夫

善𮗚人者必验乎心迹善为治者必

核乎名实心迹不明则名实不正名

实不正则爵禄废置生诛予夺皆失

其道而天下之治靡矣若公与神宗

之事岂非千万世名实不正之最甚

者乎宋之有天下燕云尽失契丹已

强扵北元昊⿰纟⿱𢆶匹 -- 继起兵力又夺扵西不

能数战则其𫝑不得不出扵求和转

输金缯毎岁不赀卑礼𠂀言惟恐挑

祸汉之文景国辱而民不困时则有

文景之辱而无文景之利此盖凛然

不可恃以常安之𫝑也治平熙寜之

际上刓下弊纲纪法度根本枝叶无

不受病譬如中年之人虽容色言动

无异少时然纵恣之馀腹心肝鬲之

疾纒绵胶锢待时而𤼵此盖㫁然不

容怠忽玩愒之时也神宗深知天下

之𫝑将欲大有𠩄为而又不御游畋

不治宫室眷求义徳与图治理诚旷

世一出人臣𠩄当效力致死之君也

乃公之莭行文章既巳大过扵人而

道徳经济又独惓惓以身任之当仁

宗在位之日使回一书究极治体直

欲化裁三代以趣时变与区区随世

迁就诸人规模夐别⿰纟⿱𢆶匹 -- 继论时政则语

意益切岌然如祸乱之逼乎其后贾

太傅之痛𡘜刘贤良之剀切可谓异

世同符矣有臣如此盖亦旷世一出

人君所当虚巳委任共享天心者也

夫其君臣相遇之盛如此而时𫝑所

值又当否㤗安危往来消长之际然

则公与神宗𠩄以悉心谋议创制立

法而将以伸其大有为之志扵天下

岂但君臣之分义则然固亦天命人

心𠩄不容已也今考当时常平仓司

马公𠩄谓三代之良法放青苗钱之

害小废常平仓之害大者也然积滞

不散侵移他用平时既无𥙷扵贫民

必待年㐫物贵然后出粜而𠩄及者

又皆城市游手之軰况糓贵则减价

而粜惟富民为能应其粜糓贱则增

价而籴惟富民为能应其籴贫民下

户既无可粜又不能籴𫝑不免扵借

贷苏颖滨曰天下之人无田以为农

无财以为商禁而勿贷不免转死扵

沟壑使富民为贷则用不仁之法𭣣

太半之息不然亦不免脱衣避屋以

为貭民受其困而上不享其利周官

之法使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其贵

贱而以国服为息今可使郡县尽贷

而任之以其𡈽著之民颖滨此论则

公𠩄行青苗钱之法也考之扵古景

公之扵齐子皮之扵郑司城子罕之

扵宋既皆以贷而得民验之扵今则

前此陕西一路巳翕然称便矣然则

青苗钱之放乃所以救常平之失而

修耕敛𥙷𦔳之政也古者民多则国

强民少则国弱兵无非民故也宋自

雍熙端拱以来西北多事朝廷争言

募兵既募征行之兵又募力役之兵

大率非游手之徒则亡命之軰扵是

始聚百万之兵而仰食扵县官非如

汉唐之𥘉有事则擐甲胄以蹈行陈

无事则服田积糓以广军储冗而无

制则老弱叅半而不堪战𨷖聚而不

散则⿲亻丨匽 -- 偃蹇骄隋而易扵为乱而上下

以为得计方且尽用衰世棓刻之术

剥吾民以㗖之及不可用则又为之

俛首以事骄虏而使此軰自安扵营

伍之中况是时京东京西淮南诸路

盗如王伦张海軰肆意横行建旗

鸣鼓官吏逄迎入城与之宴飮虽有

畨戌之兵如入无人之境兵制之壊

莫甚扵此此公保甲之法所由行也

其要在扵训练齐民使皆可战稍复

府兵之旧以减募兵纾民力当时⿱⺾⿰𩵋禾 -- 苏

东坡极言养兵之害而欲训练州县

之𡈽兵以省禁兵意亦如此然必畿

甸就绪乃以渐推之扵天下始但隶

扵司农以捕盗贼相保任⿰纟⿱𢆶匹 -- 继乃肄习

武事定其赏罚而隶扵兵部其政令

一聴扵枢宻盖公所以计之者审矣

民情莫不欲富亦莫不欲逸也宋至

中叶役法大壊产破家亡视为常事

而衙前州役为甚韩绛则言民有父

自经死冀免其子逐嫁祖母与母析

居以图避免者司马公则言自置乡

戸衙前以来民益困乏不敢营生多

种一桑多置一牛畜二年之粮藏十

疋之帛则巳目为富戸抉充衙前呉

充则言乡役之中衙前为重至有家

赀巳竭而逋负未除子孙既没而邻

尤逮田地不敢多耕骨肉不敢义

聚者然则当役之家出钱以雇役坊

郭女戸品官之家敛钱以𦔳役官又

为之卖坊场给闲田以充雇直固先

王致民财以禄庶人在官之意也况

公之为是法也楬示一月民无异词

乃著为令令下之日物情大快扵是

始行诸天下而亦各从其便以为法

此则雇役法之大略也诸路上供歳

有定数年有豊㐫故出办有难易道

有逺近故劳费有多寡典领之官专

务取𫎣内外不相知饶乏不相𥙷四

方有倍蓰之输中都有半价之鬻徒

使富商大贾乘公𥝠之急以擅轻重

敛散之𫞐而农民重困国用无馀扵

是均输之法行焉先王之扵商也夫

尝不𣣔抑之以惩游末亦未尝不欲

厚之以通货贿其扵民也固尝𥙷𦔳

扵耕敛之时又欲周给扵𥙊祀䘮纪

困迫之日此周官泉府之法所以为

厚也今虽万室之邑然货之滞而不

售民之欲賖且贷者已不赀矣而况

都㑹之地哉公之𠩄以创为市易之

法者固将抑兼并以厚商贾备经制

以利民用而必量取一分二分之息

者亦欲其仁可⿰纟⿱𢆶匹 -- 继尔诸监既废赋牧

地以佐刍粟诸兵𮪍战仰给市马而

义勇保甲之马复从官给畨部飬马

既不常行各邉市马又患不足此戸

马保马之法所由以行也然户马则

蠲科赋保马则蠲征役而马又皆从

官级也藉使尤或少厉扵民则亦斟

酌脩改之而已国固可使乏马马顾

可使独在邉畨而成周丘甸所出之

马岂皆官飬之邪若夫熙河一𢃄西

吐畨东蔽泾凉夏人右臂实维兹

地若使彼间而取之则岂惟鄜延一

路不解甲哉将秦陇复受兵矣而西

域之不可通无论也此公所以锐意

扵王韶之䇿欤宋之扵北虏虽惭扵

纳赂亦怯扵用兵惟怯故彼得肆无

厌之求惟惭故此常懐愤恨之意然

既不能攻之以雪其惭则亦骄之以

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

而睢盱以幸目前之安者此公所以

割地𢌿辽且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也他如销并军营脩复水利罢诗赋

颁经义与夫方田之法之𩔖虽(⿱艹石)

然并出扵一时然君以尧舜其民之

心坚主之扵上臣以尧舜其君之心

力赞之扵下要皆以为天下而非𥝠

已也诸臣若能原其心以议其法因

其得以救其失推广以究未明之义

损益以矫偏胜之情务在恊心一徳

慱求贤才以行新法宋室未必不尚

有利也而乃一令方下一谤随之今

日哄然而攻者安石也明日哗然而

议者新法也台諌借此以贾敢言之

名公卿借此以徼恤民之誉逺方下

吏随声附和以自托扵廷臣之党而

政事之堂㡬为交𢙣之地且当是时

下则未有不逞之民指新法以为倡

乱之端逺则未有二虏之使因新法

而出不逊之语而搢绅之士先自交

构横溃汹汹如狂人挟胜心牢不可

破祖宗之法㮣以为善其果皆善乎

新创之法概诋为𢙣其果皆𢙣乎抑

其为议有一人之口而自相抵牾如

苏颖滨尝言官自借贷之便而乃力

诋青苗钱之非司马公在英宗时尝

言农民租税之外当无所与衙前当

募民为之而乃力诋雇役之非苏东

坡尝言不取灵武则无以通西域西

域不通则契丹之强未有艾而乃力

诋熙河之役之非又如巳非雇役不

可行而他日又力争雇役不可罢之

𩔖是也有事体相𩔖自来行之则以

为是公行之则以为非如河北弓

社实与保甲相表里⿱⺾⿰𩵋禾 -- 苏东坡请增脩

社约并加存恤而独深𢙣保甲法之

𩔖是也青苗钱之放专为资业贫民

不使富民乘急以邀倍称之息司马

韩欧诸公既极言此钱不可放则亦

求所以抑兼并而振贫弱可也乃徒

讼此之非利而不顾彼之为害何邪

苏东坡论雇役至谓士夫宣力之馀

亦欲取乐若厨传萧然则似危邦

陋风恐非太平之盛𮗚似此之𩔖既

非真知是非之定论亦非曲尽利害

之讦谟宜公概谓流俗而主之益坚

行之益力也一时议论既如此矣而

左右记注之官异时纪载之笔又皆

务为巧诋至或离析文义单摭数语

而张皇之如三不足之说公之所以

告君者何尝如是也然则当时所以

攻新法者非实攻新法也𢙣公而半

反其法尔昔者桓公举夷吾扵士师

而委之以国夷吾乃为之作内政兴

䀋䇲委币以敛州县之糓守凖以御

轻重之𫞐举齐国之政而更张其太

半且曰国之重器莫重扵令𧇊令者

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

不从令者死桓公卒赖其计以成九

合之功子产之相郑也使都鄙有章

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作丘

赋制参辟铸刑书举郑国之政而更

张其太半虽国人孰杀子产之谣叔

向将亡多制之书士文伯火未出而

作火以铸刑器不火何为又六月火

现而郑果灾之先见明验亦锐然行

之而无𠩄疑畏卒之郑赖以安虽晋

楚之强莫能加焉又其下如卫鞅之

扵孝公尽取秦法而更为之尽取秦

民而束䌸驰骤之虽𠂀龙辨说之烦

秦民言令不便者以千数而鞅终不

为沮卒之国内大治诸侯重足屏息

争西向而割地彼数子诸侯之贵臣

尔然皆以其计数之审果敢坚忍大

得逞扵其国而公以世不常有之材

当四海为家之日君臣相契有如鱼

水乃顾落落如彼者时𫝑异而𡝭忌

众故也夫国内多故四竟多敌譬彼

舟流不知所屇惟才与智众必归之

此管仲诸人所以得志也宋之治体

本渉优柔真仁而降此风䆮盛士大

夫竞以含糊为寛厚因循为老成又

或高谈雅望不肯破觚解挛以就功

名而其小人晏然如终歳在闲之马

虽或蒭豆不足一旦圉人剪拂而烧

剔之必将趯然蹄而龂然啮当此时

而欲顿改前辙以行新法无惑乎其

骇且𧩂矣公之所以不俚扵口者此

也贾𧨏年少羙才䟽逺之臣慨然欲

为国家改制立法当时绛灌之徒虽

惎害之而未至若是之甚者以𧨏未


尝得政而文帝直以众人待之也公

令问广誉倾一世既已为人所忌加

以南人骤贵父子兄弟蝉聮禁近神

宗又动以圣人目之而𭔃以心膂及


撗议蜂起公又悍然以身任天下之

怨力与之抗而不顾公之所以不俚

扵口者此也古人自脩身正家以至

治国平天下莫不有法而懿徳善道

实行扵其间未有舍法度而可以为

仁义者也或乃谓公不务其本而专

事法度然则孟子不以仁政不能平

治天下之说非邪古者水𡈽𥘉平即

底愼则壌以制国用周官一书理财

最备而大易明著理财正辞禁民为

非之训盖古之人未尝讳理财也后

儒始忌讳尔而或病公专言理财然

则国非其国可𫆀宋之儒者大率据

经泥古尊三代而羞汉唐至有欲复

井田封建之法者然亦幸其未试尔

如其试焉能不如公之丛谤乎当时

一伊川在朝其事𫞐视公不啻十分

之一而巳不胜其丑诋之多则扵公

又何言哉元豊之末公既罢相神宗

⿰纟⿱𢆶匹 -- 继徂落群议既息事体亦安元祐

若能守而不变循习日乆膏泽自⿰氵閠 -- 润

孰谓非⿰纟⿱𢆶匹 -- 继述之善也乃毅然追怼必

欲尽罢熙豊之法公以⿰目𡨋眩之药攻

治之扵先司马公又以⿰目𡨋眩之药溃

乱之扵后遂使国论屡揺民心再扰

夷想当时言新法可不罢者当不止

扵范纯仁李清臣数子特史氏排公

不巳不欲备存其说尔不然哲宗非

汉献晋惠比也何杨畏一言而章惇

即相章惇一来而党人尽逐新法复

行哉悲夫始也群臣共为一党以抗

君终也君子小人各自为党以求胜

紏纷决裂费时失事至扵易世而尤

不知止从古以来如是而不祸且败

者有是理哉公昔言扵仁宗谓晋武

帝因循苟且不为子孙长逺之谋当

将在位亦皆偷合苟容弃礼义捐󠄂法

制后果海内大扰中国沦扵夷狄者

二百馀年又谓可以有为之时莫急

扵今日过今日则恐有无及之悔由

此𮗚之靖康之祸公巳逆知其然所

以苦心戮力不畏艰难不避谤议而

毎事必为者固公旦天未阴雨绸缪

牗戸之心也况熙豊之用章惇公为

之也元祐之用章惇亦公为之乎而

古今议者乃以靖康之祸之狱独归

扵公无亦秦人枭轘参夷之习未忘

乎名实者政事之本治乱之原也春

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诸侯卿大夫

之心迹莫不详其本末𫞐其轻重而

折诸天以正名议辟羙𢙣功罪不相

掩也夫是以天理明而王法著礼乐

刑政可得而措焉由公而前若唐晋

两汉之世由公而后若崇𮗚宣靖绍

兴开禧之间大臣之贤不肖可知也

然或幸而得免扵司冦之议或虽议

而未尽其罪或适得本罪而未诛其

意乃公独以体国之忠救时之志而

𮐃众𢙣皆归之谤使后世干蛊兴事

之臣戒扵覆辙而妒贤嫉能之軰引

以借口此吾𠩄以痛悼扵千万世名

实之不正也虽然公亦不得无罪焉

夫天地之道浸言以渐也况扵人事

哉而公乃谓论善俗之方始欲徐徐

而变革思爱日之义又将汲汲扵施

为坐此蔽而欲速之弊不免矣古者

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

⺊筮圣人扵革之时必以已日乃孚

革言三就为训而公乃谓以物役巳

则神志有交战之劳以道徇众则事

功无必成之望坐此蔽而自用之弊

不免矣当世之患上之人畏下太甚

而不能果㫁下之人持上太急而动

生谤议公之意见偶蔽扵此故扵异

议之人㮣以谗说罢之然禹皋吁咈

反以相和周召异同不妨共政公不

以此自勉而欲以诛罚胜之岂子产

安定国家必大焉先之道邪公尝谓

洪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而诸臣之

才惟鲧优扵治水故虽妨命圯族而

不能舍鲧其平昔议论如此所以不

恤众论而用章吕者亦曰姑取其才

以济吾事尔然岂有欲求善治而用

小人既用小人而无后悔者邪数者

公之罪也虽不无不幸扵其间然律

以皇极无有偏党好𢙣之义谁能为

公讳也公之文集凡百卷邑以公重

故集以地名自宋以来文章名家累

数十往往退譲下风而莫敢争列草

庐日星海狱之喻盖定论也夫以公

所立之高所任之大既如彼其文之

不易及又如此徒以大中未恊偏蔽

尤存不能不竞不絿不刚不柔以通

天下之志涣天下之群故虽遭逄谊

辟而沮挠牵夺之馀非惟不足以酬

其尧舜君民之志反以増重异议者

之𫝑使之勇扵附和以抑蔽其君臣

相与之至情正义扵天下后世然则

后之儒者其毋以影响未试之学而

自许太过也夫其尚克偏去蔽以为

王治之本而毋以议论胜事实也夫

或曰使神宗享国比扵殷武而公之

行政得如管仲将群疑终不亡而事

功终无成乎予曰嘻此予所以重为

公嘅也此予𠩄以知天之无意扵宋

也不然以彼之君臣乘崇高富贵之

𫝑而乆扵其道乃顾出齐桓管仲诸

人之下𫆀是为序

嘉靖丙午秋八月望日邑后学章衮

汝明谨书

荆国文公古诗十三卷律诗二十一

卷挽词一卷集句⿰⿱亚⿰口亅欠 -- 𰙔曲二卷四言诗

古赋乐章铭讃一卷书䟽一卷奏状

一卷札子四卷内制四卷外制七卷

表六卷论议九卷杂著一卷书七卷

启三卷记二卷序一卷祭文哀词二

卷神道碑三卷行状墓表一卷墓志

十卷旧闽浙苏呉俱有刻公梓里临

川顾缺无传予忝牧以来每用为慨

谋梓之购善本而无从也走取家蔵

旧本雠校而翻刻焉於乎公之文取

材百氏附翼六经与韩柳欧苏曾氏

卓然成七大家并传海内当与日月

争光岂以刻不刻为公重哉忆予少

小时侍先君古愚公论宋史至熙寜

𡚒𬒮哨公先君厉声曰稚儿母乃剿

说时惭退不知所云异时逰四明泛

鉴湖公撰述吟咏勒在木石璀璨陆

离与山光水色争䧺竞䴡心目眩瞀

不可揽结盖私极爱慕愿为执鞭乆

矣既而旅金陵得公全集昕夕读不

忍去手然直谓公文章家丈人耳徐

考公宰鄞诸政青苗保甲市易水利

种种有成迹可按鄞民至今赖之乃

喟然叹曰若公者岂独长于文巳乎

岂独能于宰巳乎夫𨺚污者道也成

败者数也公动稽尭舜心表天日乘

时遇主谓周官往𮜿运掌可脩而靡

所究竟此岂专任自信之过哉一时

名贤弗克和𠂻胥匡变而之道此何

咎焉矧公学本经术才弘经济志存

周孔行比夷由固杰然一人豪也一

咻众排甚者𡨚以靖康祸本此非所

谓剿说者耶公墓不知所在谋所以

专祠公而不𫉬公二十二世孙王生

瑞从予乞祀田子既刻公文复稍助

之以延公祀云

嘉靖丙午九月既望临川县知县后

学𧰼山应云𬸚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