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七十五 临川文集 巻七十六 巻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临川文集巻七十六   宋 王安石 撰书
  上田正言书二
  谢张学士书
  答李秀才书
  答孙长倩书
  上杜学士书
  与孙莘老书
  上徐兵部书
  上宋相公书
  上富相公书
  上张枢宻书
  上郎侍郎书二
  上运使孙司谏书
  上浙漕孙司谏荐人书
  上田正言书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毎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懐辄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奖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巳哉盖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冝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曾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邪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巳邪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疏贱之人奚遽知其㣲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迺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邪复有为执事解者曰盖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䇿时常用是著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翅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邪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迺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䇿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某闻公卿大夫才名与宠兼盛于世必有大功以宜之否则君子㧑之执事姿略颖然出常士之表应进士中甲科举方正为第一将朝车通举刺史事又陈善策得玺书召名与宠不巳兼盛于世邪所未较著者功尔本朝太祖武靖天下真宗文持之今上接祖宗之成兵不释翳者盖数十年近世无有也所当设张之具犹若阙然重以羌酋梗边主上方览众䇿以济之天下举首戴目属心执事者难以一二计为执事议者曰朝廷藉不吾以宜且自赞以植显效酬天下属巳之意矧上惓惓然命之乎此固策大功之㑹也抑闻之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执事才名与宠可谓易污易缺者必若䇿大功适足宜之而已可无茂邪恭惟旦暮辅佐天子秉国事修所当设张之具复边人于安称主上所以命之之意使天下举首戴目者盈其愿而退则后世之书可胜传哉董仲舒有是才名顾不获此宠公孙季有此宠不成此功有此宠而成此功者宜在执事不宜在它草鄙之人不逹大谊辱奖训之厚敢不尽愚cq=203
  谢张学士书
  某顿首某不肖学不得尽意于文章仕不得行其所学苟居窃食动辄愧心而世之同好恶者巳云少矣遇足下于此最为相尽义不得讳其不腆之文过䝉推褒非所望也朋友道䘮为日乆矣以某之不肖行于前而诲于后自巳为多矣况足下之明耶毎望教督而终未䝉惟足下不遗以朋友之心见存不胜幸甚更数日遂东去千万自爱不胜思懐也
  答李秀才书
  昨日䝉示书今日又得三篇诗足下少年而巳能如此辅之以良师友而为之不止何所不至自泾至此盖五百里而又有山川之厄足下乐从所闻而不以为逺亦有志矣然书之所愿特出于名名者古人欲之而非所以先足下之才力求古人之所汲汲者而取之则名之归孰能争乎孔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古之成名在无事于文辞而足下之于文辞方力学之而未止也则某之不肖何能副足下所求之意邪
  答孙长倩书
  孙君足下比过江宁家兄道足下虽稚年有奇意欲务古人事于今世发为词章尤感切今世事荦荦有可畏爱者语未究足下来门见示以文见责以教诲观足下所为文探足下志信然独责教诲为失其所焉尔古之道废踣乆矣大贤闲起废踣之中率常位庳泽狭万不救一二天下日更薄恶宦学者不谋道主禄利而巳尝记一人焉甚贵且有名自言少时迷喜学古文后乃大寤弃不学学治今时文章夫古文何伤直与世少合耳尚不肯学而谓学者迷若行古之道于今世则往往困矣其又肯行邪甚贵且有名者云尔况其下碌碌者邪反于是其亦几何矣足下何觉之早邪其亦谋道而不主利禄者邪语曰涂之人皆可以为禹盖人人有善性而未必善自充也若足下者充之不巳不惑以变其又可量邪走将企警嗟慕之不遑于教诲乎何敢
  上杜学士书
  窃闻受命改使河北伏惟庆慰国家东西南北地各万里统而维之止十八道道数千里而转运使独一二人其在部中吏无崇卑皆得按举虽将相大臣气势烜赫上所尊宠文书指麾势不得恣一有罪过糺诘按治遂行不请政令有大施舍常咨而后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罢而行之金钱粟帛仓庾库府舟车漕引凡上之人皆须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而河北又天下之重处左河右山强国之与邻列而为藩者皆将相大臣所屯无非天下之劲兵悍卒以惠则恣以威则摇幸时无事庙堂之上犹北顾而不敢忽有事虽天子其忧未尝不在河北也今执事按临东南无几何时浙河东西十有五州之吏士民未尽受察便宜当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犹未毕也而卒然举河北以付执事岂主上与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久而后可要以效哉且以为世之士大夫无足寄以重独执事为能当之耳伏惟执事名行于天下而材信于朝廷而处之宜必有补于当世故虽某䝉恩徳最厚一日失所依据而释然于心不敢恨望唯公义之存而忘所私焉
  与孙莘老书
  某昨日相见殊匆匆所示及信狱事深思如此难处足下试思其方因书示及今世人相识未见有切瑳琢磨如古之朋友者盖能受善言者少幸而其人有善人之意而与游者犹以为阳不信也此风甚可患如某之不肖虽不为有道计足下犹当以善言处我而未尝有善言见赐岂以为不足语乎足下尚如此复何望于今世人也是为事某亦虽多复辨论非敢自强蔽以所职直以为不如是则亦有所未悟彼此之理不尽在他人恐以不能敬受其说而欲是者因而巳在足下聦明想宜知鄙心要当往复穷究道理耳古之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盖无朋友则不闻其过最患之大者况某之不肖所学者非世之所可用而所任者非身之所能为忍心拂性苟取衣食而冒人之寄属其大过宜日日有方理稽求可以自脱冀足下时见谕也盐秤子搔扰事幸疏示其详不敢作足下文字施行要约束今后耳足下既受人民社稷于上官势亦不得有所避避太过则其事将不直而职事亦何由理也如盐秤子事悉望疏示自足下职事然某不敢漏露也至麾岭乡诗奉寄一览也秋冷自爱
  上徐兵部书
  向䝉执事畀之严符开以归路暮春三月登舟而南浮江绝湖绵二千里风波劲悍雨潦湍猛穷两月乃至家展先人之墓宁祖母于堂十年萦郁一旦释去戴执事之赐此时惟重还职不时以惧以惭然去父母之道古人所为迟迟也不识执事谪之贳之宜将何如区区之懐无以自处矣恭惟执事寛通精明暴著有年宜留本朝辅助风教利权之柄国家诚重荐绅之论犹为嗟咨宠灵降集可拱以俟伏惟为国自寿迓迎休福某此月治行承序于左右在旦暮矣下情无任依归颂愿之至
  上宋相公书
  某愚戆浅薄动多触罪初叨一命则在幕府当此之时尤为无知自去吏属之籍以至今日虽尝获侍燕语然不能自同众人之数也阁下抚接顾待乆而加亲及以罪逆扶䘮归葬阁下发使吊问特在诸公之先而所以顾恤之尤厚此盖仁人君子乐于以礼长育成就人材哀念一日之雅而忘其终身不肖之丑顾在私心宜何以报当阁下以三公归第四方奔走贺庆之时而某尚以衰麻之故不能有一言自献以赞左右之喜歳时不居奄及䘮除可以有献矣然所能进于左右乃不过如此盖心之委曲有不胜言冀䝉有以恕之而已伏惟阁下以直道相先帝虽巳不在政事之地然绝徳至行九州四海所共矜式朝廷大议在所谋谟伏惟为时自重幸甚
  上富相公书
  某以阁下在相位时独䝉拔擢在常人之情固以归徳于左右然某以谓大君子以至公佐天子进天下士而某适以不肖误在选中阁下非故为赐也则某宜不知所得矣及以不孝得罪天地扶䘮南归阁下以上宰之重亲屈手笔拊循慰勉过于朝夕出入墙屏之人又加赐物以助其䘮祭然后慨然有感概于私心而虽在攀号摧割之中不能以须㬰忘也近闻以旌纛出抚近镇而尚以衰麻故不得参问动止巻巻之情何可以胜日月不处既除䘮矣而继以疾病又念之曲折造次不足以自逹故旷日引乆而阙然不即叙感实冀寛大仁明有以容而察之而已伏惟阁下以盛徳伟誉丰功茂烈为天下所乡往而又忠言谠议终始如一此志义之士所以尤勤勤于祝颂也伏惟体道为国自重以答舆人之心幸甚
  上张枢宻书
  某憃陋𥚹迫不知所向在京师时自以备数有司而阁下方断国论故非公事未尝敢以先人之故私请左右脩子侄之礼及以罪逆扶䘮归葬阁下方以医药自辅哀疚迷谬阙于赴告凡此皆宜得疏绝之罪者也然阁下拊循顾待既乆而加亲追赐手笔哀怜备厚当是时某方累然在䘮服之中无以冀于全存故不能有所献以谢恩礼之厚今既除䘮可以叙感矣然所能致于左右者不过如此盖拳拳之心书不能言实冀寛大仁明有以容而亮之而巳伏惟阁下以正直相天下翊尧戴舜功不世有辞宠去寄而退托一州所以承下风而望馀泽非特门墙小人而已伏惟为国自重幸甚
  上郎侍郎书
  某启伏念先人为韶州明公使按其部存全挽进谊固已厚先人不幸诸孤困蹷而又遭明公于此时闵闵煦煦视犹子侄两世受惠缺然不报唯其心不敢一日置也身贱地逺又不敢辄以书通左右得邑海上道当出越庶几进望庭下解积年企仰之意失于问听到越而后知安车迁在杭也不敏之罪无所辞诛伏惟尊明赦之不遽弃绝以终夙昔之赐幸也不敢必然觊也既到职下拘于法不得奔走以诇下从者伏惟以道自寿下情不任惓惓之至
  
  某启昔者幸以先人之故得望歩趋伏䝉抚存教道如亲子侄而去离门墙凡五六年一介之使一书之问不彻于隶人之听诚以苛礼不足报盛徳空言不能输欲报之实顾不知执事察不察也去年得邑海上涂当出越而问听之缪谓执事在焉比至越而后知车马在杭行自念父党之尊而徳施之隆去五六年而一书之不进又望门不造虽其心之勤企而欲报者犹在而执事之见察其可必也且悔且恐不知所云辄试陈不敏之罪于左右顾犹不敢必左右之察也不圗执事遽然贬损手教重之蜀笺兖墨之赐文辞反复意指勤过然后知大人君子仁恩⿰氵専 -- 溥博度量之廓大如此小人无状不善隠度妄自悔恐而不知所以裁之也一官自缀势不得去欲趋而前其路无由唯其思报心尚不怠
  上运使孙司谏书
  伏见阁下令吏民出钱购人捕盐窃以为过矣海旁之盐虽日杀人而禁之势不止也今重诱之使相捕告则州县之狱必蕃而民之陷刑者将众无赖奸人将乘此势于海旁渔业之地搔动艚戸使不得成其业艚戸失业则必有合而为盗贼杀以相仇者此不可不以为虑也鄞于州为大邑某为县于此两年见所谓大戸者其田多不过百畒少者至不满百畒百畒之直为钱百千其尤良田乃直二百千而已大抵数口之家养生送死皆自田出州县百须又出于其家方今田桑之家尤不可时得者钱也今责购而不可得则其间必有鬻田以应责者夫使良民鬻田以赏无赖告讦之人非所以为政也又其间必有捍州县之令而不时出钱者州县不得不鞭械以督之鞭械吏民使之出钱以应捕盐之购又非所以为政也且吏治宜何所师法也必曰古之君子重告讦之利以败俗广诛求之害急较固之法以失百姓之心因国家不得已之禁而又重之古之君子盖未有然者也犯者不休告者不止粜盐之额不复于旧则购之势未见其止也购将安出哉出于吏之家而巳吏固多贫而无有也出于大戸之家而巳大家将有由此而破产失职者安有仁人在上而令下有失职之民乎在上之仁人有所为则世辄指以为师故不可不慎也使世之在上者指阁下之为此而师之独不害阁下之义乎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阁下之为方尔而有司或以谓将请于阁下求増购赏以励告者故某窃以谓阁下之欲有为不可不慎也天下之吏不由先王之道而主于利其所谓利者又非所以为利也非一日之积也公家日以窘而民日以穷而怨常恐天下之势积而不巳以至于此虽力排之巳若无奈何又从而为之辞其与抱薪救火何异窃独为阁下惜此也在阁下之势必欲变今之法令如古之为固未能也非不能也势不可也循今之法而无所变有何不可而必欲重之乎伏惟阁下常立天子之侧而论古今所以存亡治乱将大有为于世而复之乎二帝三代之隆顾欲为而不得者也如此等事岂待讲说而明今退而当财利责盖迫于公家用调之不足其势不得不权事势而为此以纾一切之急也虽然阁下亦过矣非所以得财利而救一切之道阁下于古书无所不观观之于书以古已然之事验之其易知较然不待某辞说也枉尺直寻而利古人尚不肯为安有此而可为者乎今之时士之在下者浸渍成俗苟以顺从为得而上之人亦往往憎人之言言有忤已者辄怒而不听之故下情不得自言于上而上不得闻其过恣所欲为上可以使下之人自言者惟阁下其职不得不自言者某也伏惟留思而幸听之文书虽巳施行追而改之若犹愈于遂行而不反也干犯云云
  上浙漕孙司谏荐人书
  某今日遂出城以西度到润州必得复望履舄故不敢造辞以恋起居明州司法吏汪元吉者其为吏廉平州人无贤不肖皆推信其行喜近文史而尤明吏事有论利害事一编今封献左右伏惟暇日略赐观省其言有可采者不以某之言为妄则傥可以收备从吏役使有仕进之望乎盖薄恶之俗士大夫之修行义者少矣况身处污贱之势而清议所不及者乎劝奖之道亦当先录小善务以下流之有善者为始今世胥史士大夫之论议常耻及之惟通古今而明者当不以世之所耻而废人之为善尔




  临川文集巻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