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芝山先生文集
卷五
作者:曺好益
1883年
卷六

贺千秋节笺代人作

电绕虹流。肇启于万年之永。天旋地转。再逢光百代之休。欢腾臣民。庆及动植。恭惟功崇萃庙。道焕离明。圣德山高而日昇。允协明昌之运。丑虏面剺而头叩。用彰神武之威。玆值诞弥之辰。益膺保佑之福。伏念臣浮沉雷象。咫尺龙章。迹微守藩。纵阻称寿觞之列。诚深献筭。益切祈天命之心。

贺千秋节笺

黄锺律协。方回震夙之辰。泰阶星平。聿恢亨嘉之运。欢均动植。喜溢臣民。恭惟勇智出天。神武拨乱。天休滋至。宗祊有山凝之安。圣威益皇。海堧闻鸟乌之乐。玆值虹流之日。用膺川至之祺。伏念臣系连金枝。卫切葵叶。滥叨藩阃。纵乏牧民御众之才。心悬阙庭。益深祈天献寿之愿。

大学童子问答序

一日。金君举持一白本册子以进曰。铉本以钝根。重以老衰。平日所闻大学之说。一不能记忆。茫乎寐中之语。忽若剑头之吷。方深文子之虑。又恐子约之亡。详则不敢请耳。愿书其梗槩。以为炳烛之资。余笑曰。老夫亦衰矣。失前忘后已有年。且念平生为学。无暗中辨线之精力。有落草由径之或失。义理则已矣。至于文义之末。亦不免有碍。安可笔之于书。以取燕说之诮。君举请之不已。遂取前日所与小子辈论说者。音吐及辞义之可知者。书以赠之。名曰童子问答云。

按大学。有章句。又有诸家疏注。文义之详。义理之密。无复馀蕴。读者可考而知。凡在辑注者皆不载。其间或有初学小子所未及晓者。略取愚说解释。是犹争铢絫于匀石。较涓滴于河海。不亦好笑哉。见者恕之。

灵芝庵记

寺之所起。不知何代。中间玉岑师重构殿宇。壬辰之变。郁攸为灾。惟殿岿然独存。缁黄之徒。掉臂而过者十馀年。癸卯春。余始卜地。龟食于山之麓。距寺未一牛鸣。一日散策。偶及寺之墟。群峯拥髻。小涧鸣筑。嵬峩琮琤。又北来一支。回护相掩。若衣衽然。幽邃寥廓。别成洞天。真遐遁者所栖。而惜兵火之惨。亦至于此也。见丛灌中有屋数间。瓦缺而雨。壁坏而风。栋挠础动。几不可支。所谓殿宇者也。余窃叹吾南䧺州大镇。豪家巨室。灰飞烬灭。一望焦土。而区区尔寺。尚幸陈迹有征。又独喜荒绝之境。冰霜之谷。世且闻之齿冷。莫肯与伍。而得有漱流枕石。优游往来之地。即求能干修葺事者。得智照,元赞两山人俾委之。期月而毕。夫以岑师之勤而火不能焚。十年之馀而又得此两人。呜呼有数夫。寺旧号熊井。鄙俚无据。以里名芝山。故名山曰五芝山。寺曰灵芝庵。而又作唐律一首以识之。后之览者。其无以调蚩符讥焉。则幸甚。

圃隐先生诗集重刊跋

书院诸生。一日来见余。起而言曰。我圃隐先生诗集之传。广矣。有新溪开城及馆本。然三本互有得失。所载年谱。亦皆踈略舛错。故相西厓柳公成龙。奉圣教。考正仇勘。文字援据。事迹颇精博。重刊于本郡。壬辰岛夷之变。荡然为灰。惟书院所藏一帙。诸生担之而走。间关山谷以得保。而亦不免有坠失。遍求士人家。得一旧本。以补阙遗。然后始为完本。生等思所以寿其传。以是请于方伯柳公。柳公深嘉其意。适吾郡守黄侯新莅官。议以克合。遂鸠工锓梓。方伯又虑一邑之力未易竣事。令庆州分其功。未数月而告讫。愿吾子一言以记其末。好益不敢当曰。先生学问之邃。道德之奥。非谫陋末学所可窥测。好益何人也。而敢阐扬吾先生为。不知而妄作。不亦近于吴才老之论古音乎。诸生请之不已。好益不得辞。遂再拜而书曰。吾东方素称有礼义。而独文献之传。未有闻焉。其间非无鸣世之士。蔚然为一时儒宗者。亦代不乏人。然而或以文章。或以训诂。至论其格致诚正之功。真知实践之效。则未免有愧于古圣贤之所谓学者。先生生于昏乱之际。老佛之丛。慨然以斯道自任。抵斥巫鼓。扶植名教。不由师传。超然独得。若吾先生者。真所谓豪杰之士矣。窃尝闻之。朱子四书集注。行于东方。无有知其义者。独先生剖析精微。为之训解。及云峯胡氏四书通至。所论皆合。时人始服先生之深于道学矣。夫云峯深正饶氏之非。发明未尽之蕴。使吾朱夫子之说。得大明于世。其精诣之极。独见之妙。有非言语文字之所可至。而先生之见。得与之合。则先生之所造可知。而欲求先生之道者。求之云峯。足矣。又尝论云峯之学。得之私淑。又与定宇翁为友。其渊源所渐。远有端緖。而先生以渺然遐裔之人。上无授受之得。旁无讲习之益。而独能默契其妙。此则非云峯之所可及者。占毕斋独推先生以为吾东方理学之祖者。其亦有见乎此欤。至如壁立万仞。视死如归者。诚亦有所本。而非所以论先生矣。惜其平生论著。无有存者。而花草一部。仅传于世。岂以义理难明。而词华易知。故世独传其可知者欤。可叹已。虽然。鸱鸮,蒸民之作。夫子尝称之以为知道。而孟子又曰。诵其诗。不知其人。可乎。然则诗之教。其可少哉。而先生一吟一咏。无非性情之发。而忧国爱君伤时感物出处去就好恶悲愤。一寓之诗。读之令人感发而兴起。非如词客椠人物象为骨。刻琢为工。掏擢胃肾。务为新奇。以悦人之耳目者而已。呜呼。此亦足以知先生之道乎。今诸君用意既勤。而方伯之乐乎善。太守之勇于义。使先生温柔敦厚之传。久而不坠。而得为教于一国。足以见尊道之盛心。而亦可谓知为政之本矣。读是编者。诚能置心平易如横渠之说。徐徐翫味如朱子之言。虽一事一物之微。一字一句之义。而必求先生之所以用心。反复涵泳。有以得其性情之正。则秉彝好德之心。油然呈露而自不可御。以之邪可以闲。以之善可以劝。是则先生之教。不为不至。而学者之得。亦未必不深矣。不然。徒求文字之妙。不思用意之深。窃其声响。猎其葩藻。以为镂冰画脂之资而已。则已失先生为教之本意。而亦非方伯与太守之所以望于后生者。后生勉之哉。柳公名永询。黄侯名汝一。

先生平生行己大节与文章之妙。诸贤之序尽之。故今但言先生造诣所极及诗之出于正而已。先生所论。与云峯合者。好益尝见于古人所记中。如卢相暗合集注之说。未可晓耳。家藏跋文草本。有此尾识。故今幷附之。

杂著

太极论

按太极之说。先儒论之详矣。然有以一元言者。有以一年言者。有以一日言者。又有在天在人之分。而其理。则一也。请因先儒之说而合论之。夫一气混合。冥漠冲融。而清浊之分未判。庄子所谓混沌无耳目口鼻。而阴阳五行动静流行之本。已悉具于其中。邵子所谓用起天地先者。以一元言也。归根坏封。敛功息化。翕聚岑寂。邵子所谓坤,复之间。朱子所谓无中含有。而大羹玄酒之味。千门万户之辟。实自此而始者。以一年言也。群动俱寂。黑窣窣地。真氏所谓窈乎如未判之鸿濛。而鸠之警。鸡之司。相继乎其间者。以一日言也。大者小之推。小者大之彰。邵氏所谓犹一年。朱子所谓于一昼一夜验之者。谓此也。至于人者。禀天地之气以为形。受天地之理以为性。明道所谓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伊川所谓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犹一元之太极也。方其未与物接之时。浑然在中。鉴空水止。而善恶之几未分。子思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张氏所谓静而涵。动之几者。犹一年之太极也。泽雷之象。未交于物。闭形而静。天理虚明。孟子所谓平朝之气。已息乎其中者。是一日之太极也。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在天在人。未容有二天之太极。即人之太极。一日之太极。即一元之太极。惟夫夜气之养。善几之察。而全其本体之真。则所谓太极者。不在天而在人。不在人而在己。岂可以天人彼己论哉。

论性

凡言性者。皆指已生之后天理之在形气中者而言。未生之前。只可谓之理。不可谓之性也。故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非谓性有二也。盖谓天地之性。在气质之中。气质之性。兼理气而言。天地之性。专指理而言。孟子之所谓善。即指理而言。性之本然者是也。荀子之言恶。杨子之言混。韩子之三品。专指气而言。气亦有清浊粹驳。而独言恶者。亦不知气矣。朱子所谓隔靴爬痒者指此。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夫所谓天理者。即所谓道也。形而上者也。所谓气质者。即所谓器也。形而下者也。道在器中。未尝相离。即物而求。则是乃反之之道也。

曲礼首章图

毋不敬

身心内外。无一毫之不敬也。○此总论涵养省察而言也。

俨若思

容䫉必端严而若思。○此涵养时敬也。

安定辞

言辞必安定而不遽。○此省察时敬也。但两节。俱指气像而言也。

安民哉

有上三者以临民。民有不安者乎。○此指其效也。存养静时工夫敬之存乎内包心身俨若思易之存诚

毋不敬安民哉

兼内外安定辞易之修辞

省察动时工夫敬之行乎外

右修己治人之大要。

持敬工夫条目。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右操存之要。

足容重举欲迟也。手容恭高且正也。目容端不邪睇而视也。口容止当言即止。不作嗫嚅之态。不妄动也。声容静不嗽咳也。头容直不倾顾也。气容肃似不息者。立容德辅氏曰常若有所不足者。无德则敖矣。德。得也。立则磬折。如人授物与己。已受得之之形也。色容庄勃如战色。辅氏曰。庄有不动之意。不轻喜易愠。心不失其正。则容䫉自得其宜。

朱子曰。自足容重以下。皆敬之目也。愚按此天则合下付与者如此。无一毫作为者。及至于是而无所勉强。然后可谓之人而无愧也。

朱子答孙敬甫书曰。所论才说存养。即是动了。此恐未安。人之一心。本自光明。不是死物。所谓存养。非有安排造作。只是不动著他。即此知觉炯然不昧。但无喜怒哀乐之偏。思虑云为之扰耳。当此之时。何尝不静。不可必待冥然都无知觉。然后谓之静也。

朱子曰。大槩此事。指为学以涵养本源为先。讲论经旨。特以补此而已。向来泛滥出入。无所适从。名为学问而实何有。亦可笑耳。

按存养省察。即是涵养工夫。讲论经旨。即道问学中一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者。道问学之条目。以大学言。格物致知。道问学之事。诚意正心修身。尊德性之事。尊德性。是涵养本源工夫。然诚正修三者。无存养一节。

朱子答学者问操存之意曰。只是放去收来。顷刻间事。只一操字。已是多了。不须如此著意安排也。又问曰。一操字多了之意。久而未喩。近看龟山解从心所欲之义。谓圣人从容中道。无事乎操。然后始悟先生批诲之意。曰此是至亲切处。龟山之说。亦不谓此须反之于心。只就放去收来时体看。只此操时。当处便存。只要功夫接续。不令间断耳。学者李晦叔

右存养省察工夫。

延平先生诗曰。以笔描空空不染。以刀断水水无痕。人心要静如空水。与物自然无怨恩。

右待物之要。

退溪先生行录

退溪资禀。纯粹温润。如精金美玉。尝侍坐。和气袭人。想明道也是如此。

退溪十七八岁时。已见大意。便以圣贤为期。博学力行以充之。到晩年。道成德立。浑然不见痕迹。

退溪几至不迁怒不贰过地位。

退溪用工夫处。专在四勿上。

退溪真是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者也。近见诸公称退溪。皆说学朱子。其实先学颜子。其资禀盖相似。

朱子既殁。门人各以所闻。传授四方。多失本旨。其流渐差。浸浸入于异端。斯道正脉。已绝于中原。退溪生于海外数百载之下。博约两进。敬义夹持。不为他歧之惑。而粹然一出于正。以嫡传朱子之道。不但吾东方未有其比。虽中原。亦不见其髣髴者。实朱子后一人也。

退溪初年。便有尧舜君民之志。既而见时世有不可为者。乃卷而怀之。非意懦厌事者也。

退溪于出处去就。分寸不放过。丁卯八月。决然退归。此平生出处之大节。奇明彦智足以知大贤。而犹不能无惑于时议之纷纭。至以书相诘。信乎知人未易也。且退溪未尝有意于必出。而曺南冥疑其求进。亦未尝有意于必藏。而李叔献嫌其长往。可胜叹哉。

题圣学十图说心统性情图

朱子曰。人禀五行之气以生。故其为心也未发。则具仁义礼智信之性。以为之体。已发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诚实之情。以为之用。盖木神曰仁。则爱之理也。而其发为恻隐。火神曰礼。则敬之理也。而其发为恭敬。金神曰义。则宜之理也。而其发为羞恶。水神曰智。则别之理也。而其发为是非。土神曰信。则实有之理也。而其发为忠信。是皆天理之固然。人心之所为妙也。今按林隐五端之说。盖出于此。四端虽不言信之端。而其实于四者。无不为之端焉。则恐不可谓之无端也。程子之说。但谓无专发耳。

题徐花潭鬼神死生论后

论。有气之淡一清虚者。既无其始。又无其终。此理气极妙底。虽一片香烛之气。见其有散于目前。其馀气终亦不散。乌得谓之尽于无耶故云。

横渠有形聚为物物溃返原之论。先生之说。盖出于此。然程子尝力辨其非曰。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竆。更何复资于既毙之形。既返之气。以为造化云云。吕与叔又谓既屈者不亡。谢氏亦有归根之说。朱子亦辨之甚详。且曰。若说无。便是索性无了。惟其可以感格得来。故只说得散。要之散也是无了。又曰。物死。便是都散无了。陈淳问先生答李尧卿鬼神说曰。所谓非实有长存不灭之气魄者。又须知其未始不长存者尔。寥子晦见此。谓长存不灭者。乃以天地间公共之气体言之。淳恐只是上蔡所谓祖考精神。即自家精神之意耳。不知是否。朱子曰。上蔡说是。今以程朱诸说观之。则先生之说。未可晓。至于香烛之说。尤有所惑。如人既死。精魂已散。其朽骨枯骴。虽没焚之。有何气魄可以不散乎。恨未及游先生之门而质问也。

题南冥曺先生乙卯辞职疏后

疏中。有佛氏所谓真定者。只在存此心而已。其为上达天理。则儒释一也之语。故云。

程子曰。释氏惟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又曰。佛有一个觉之理。可谓敬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其直内者。要之其本亦不是。朱子曰。苏子由,张子韶书。皆以佛学有得于形而上者。而不可以治世。是岂知天命之性。而叙秩命讨。已粲然无所不具于其中矣。今以此等说观之。则先生其为上达天理。则儒释一也之说。恐未莹也。释氏虽曰有上达之功。而但见冷冷洒洒。一尘不著。以为如鉴则妍媸不分。以为如水则茶饭失性。岂如吾儒湛然虚明之中。万理毕具。而动必中节者乎。

题南冥关西问答辨后

辨。有尝恨复古学圣贤之道。而致知不明云云。

中宗末年。已有此兆。而未久昇遐。仁宗即位。即有贰公之命。先生进退亦难处。犹无病者不知人之疾痛也。

辨。有大学不言存养云云。

大学欠存养之说。非独先生之说为然。先儒亦有言之者。大学工夫。多在省察上。如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一节。则未尝言也。

辨。有士族女再嫁之论。亦非复古之说云云。

程子但论妇人之节而已。非谓必使妇人不改嫁也。三父之说。已载礼文中。此不必咎先生也。

辨。有其曰耳目口鼻之欲。是私欲者。亦非也云云。

耳目口鼻之欲是私欲云云。先生亦指于不善者言之。此说在中庸辑注中。初学所得知者。曾谓先生不知乎。

南冥尝讥斥先生者多。而先生若不闻焉。此所谓犯而不较者也。先生尝斥忘机堂归之异端。而南冥之学。与忘机同。退之以孟子辟杨墨。为功不在禹下。愚亦谓先生之功。不在孟子下。东方理学。虽曰自圃隐倡发。而著述不传。后学无从而考知。寒暄,一蠧,静庵。虽其德行事业。如彼之盛。而道学则无传。退溪虽与先生生并一世。而亦未见其相资之迹。则先生之学。槩自得于心。而为吾东始有之大贤矣。彼区区浮诐之说。何损于先生之大道哉。

先生以大学物有本末云云一节。移置格物致知章之首。甚切当。所见极高。到前贤所未到处。但格物致知者。大学教人最初地头。其论用功处。未必不如诚意正心修身章之为者。此节上二句。泛言事物之有本末终始。下知所先后四字。方言工夫。知止一节。专言物格知至以后之事。其论用功处太略。恐又有缺文。恨吾生太晩。未及禀质。

题东坡集抄后

岁在庚戌。先君手书以授诸子。吾兄弟五人。传相受读。中年。余去关西。而在弟让叔家。壬辰经乱后。不知所在。乙巳春。偶得之全氏。家手泽宛然。而涂污损伤。至不忍言者。兵兴家悴。先君手迹。一无所存。而独此得全。孤露之馀。追念畴昔。为之抚卷挥涕。即改装䌙。以为家传之宝。此后子孙有不谨致损。或借人坏污。则当以不孝论。

射说

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此说今验之亦然。虽至无知之武夫与极矫诈之小人。至于发矢而不中。则曰吾误发也。矢高出。则曰吾发矢太高也。东出则曰吾发矢太偏也。不曰帿太低也。帿太偏于西也。投壶亦然。古今惟此一事。不随世而变。此圣人所以有取也。呜呼。安得使人情世道。长如射乎。吾读中庸而有感。于是乎书。

秫米辨

秫米之说。论者不同。试以某之所见言之。华谷严氏曰。黍似粟而非粟。有二种。米粘者为秫。可以酿酒。不粘者为黍。本草注曰。秫米是粟。似黍而粒小。不堪为饭。最粘宜作酒。然则秫与黍为物。不甚相类矣。周礼职方氏曰。雍,冀高燥。其谷宜黍。朱子亦曰。黍宜高燥而寒。晋史。称陶潜水田二百亩种秫。诗人亦有水田种秫之句。则秫之与黍。其性亦不同矣。又按韵书。稷之粘者为秫。朱子曰。稷一名穄。似黍而小。通志云。稷苗似芦。朱子亦曰。黍苗似芦。而尔雅又云。黍似稷。故古人倂言黍稷。今人谓为黍穄。是则稷之与黍。似不相远也。以今观之。黍之粘者宜高燥。稷之粘者宜下湿。岂古人所谓二种者耶。不然则古今一理。古亦是物。今亦是物。燥湿异宜。彼一其性。此一其性。南山之兰。北山之兰。其性同也。在岭之苓。止水之鸿。亦有是理耶。此在人子所当知者。故不得不辨。

策问

问。夫天地之理。一而已。古之圣贤所以相传者。亦此理也。然而命名立言之意。各有不同者。何欤。抑别有一理而然耶。今姑举不同者论之。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中庸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于阴阳。若相径廷。而同谓之道。孔子曰。易有太极。周子曰。无极而太极。所谓太极者。极至之意。至尊至贵。无以复加而曰无极而太极。是其为说。不亦赘矣。而象山力攻其非。朱子独以为是有何所见而云然欤。又太极之于道。无极之于太极。其所以异同者。亦可以详言之欤。书曰。若有恒性。孔子曰。性相近也。所谓性者。又何自而出欤。与向所谓阴阳与诚及无极太极者。其理亦或相近欤。孟子曰。人性善。荀况以为恶。杨䧺以为善恶混。韩愈以为有三品。先儒以孟子之说为定论。然后三子之说。虽各有所偏。而其曰善曰恶曰三品者。亦必各有所见。其亦可以得其说之详乎。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张子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古圣贤之论。无所谓气者。而二先生独言之。抑有何所见。而其所谓气者。又何物欤。舜之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邵子曰。心为太极。既有所谓性。而又有所谓心。心之与性。且各自为一物。而又有两心者。何欤。抑又何自得之而可以配太极乎。心既有两。则亦可谓有两太极乎。道也性也心也。至周,程,张,朱而后其说始备。然而亦不免言之太易。而又或近于异端。莫妙于造化。而谓庭翠为一般。至微者天机。而谓驴鸣是发动处。兔微物也。而曰可以作易。易者。性命之书。鸡雏至细也。而曰可以观仁。仁者。众善之首也。内外两忘之说。近于坐忘。民吾同胞之说。几于兼爱。谷神玄牝之云。诡矣。而指以为最妙之论。神鬼生天之言。怪矣。而至谓太极生阴阳之义。亦可谓发道与性之奥妙。而得先贤之微旨欤。诸生读圣贤之书。寻圣贤之意。有得乎天道人道之妙久矣。愿闻的确之论。

问。一出一处。君子之大节。当出而处。则失兼善乐行之义。当处而出。则有失己冒进之讥。此不可不慎其几。且以古人论之。则在唐而巢许远遁。牛不飮洗耳之水。遇周而夷齐不顾。耳犹耻采薇之讥。以宽仁代虐。而紫芝之歌不休。以聪明礼贤。而五噫之作甚悲。王素之于太祖。言极养己养民之论。而不改高蹈之节。林和靖之于真宗。益坚莳梅翫鹤之操。而不应礼聘之勤。此其当处而处。得所谓遁世独善之义者耶。抑不知遇何世遇何君而后可出欤。

问。太极动而阴阳生。阴阳分而男女成。男女交而气化息。然则凡物之生。无非二气。而人为最灵。植者最微。玉筐之覆。帝迹之履。龙漦之怪。载在经史。麻之牝牡。竹之雌䧺。仁杏桐楮。亦有先贤之说。则无情者反有相感之理欤。槩举动物而论之。则或有咒之成。舐毛而生者。关于阴阳。以蛇为䧺。以猿为雌者。偏于阴阳。关者受何气。而偏者何以独得一气欤。白鶂之视而胎。腾蛇之听而孕。鸣风之化。傅沫之交。亦有构精之功欤。人物之生。囿于二气之中。而所生者若是。何欤。抑或有所间断而得之者。有不足欤。将人物之生。自生自感于二气之中。而生者不必全。全者不必相交欤。诸生读书竆理。积有年纪。其于阴阳之变。万物之源。讲之有素。各详著于篇。

游妙香山录

妙香山者。史所载太白山也。国之四山。此其一也。世之言者。谓䧺伟不如头流。奇峻不如枫岳。而九月则风斯在下矣。夫伯夷之清。不兼柳惠之和。退之之豪。不如东野之妙。山之风致。亦犹是也。其高下大小。各自天然可观。何必论其优劣也。观夫玆山之为大也。拔出数百里之地。委蛇浑厚。𡽱崿崚嶒。望若黑云蔽天一壁。其缘麓列邑者。东曰德川。西南曰宁边。北曰熙川。东北曰宁远。其磅礴迤逦。连延远近之势。此可以反隅也。矧吾东方。僻在一隅。人文之辟。最后于中华。当尧之世。去寅之会。已三万馀年矣。鹑鷇之俗。仰无标枝。檀君之降。实在此山。则诚吾东精秀之所聚。而不可以形胜论也。余谴在松壤。距山才五六日程也。而坐堪葱薜。动辄藤葛。于年周干矣。岁在作噩仲吕中澣。李君汝寅。率季汝敬为之先。余亦带山人慧琳。抖擞从之。余之乘坚御豪。皆李君之力也。连镳而行至西江。招招之际。步岩石下。嫩绿残红。隐映纷披。亦一胜也。遂引舟沿崖而上。有石亘江。隐隐潜底。波纹沦漪。蜿然有形。所谓卧龙桥也。余俯而视之。尽得其状。顾谓汝寅曰。此石所以得名者。以在水中也。使一露形。则不过一寻常顽然者尔。汝寅笑曰。世之遁迹山林者。往往无实以继之。如郝隆小草之讥。亦吾子之意也。驻骖婆城。则日已卓午矣。缷而登谯。悠然流目。山眉展画。水带横罗。烟沙十里。鸥鹭成行。所以供瞻眺之娱者多矣。徘徊吟翫之馀。顾视古堞周遭。谓同行者曰。彼城之筑。不知何代。斯仓之设。适在是时。地之兴废。虽因一时。民之利病。亦与之偕。玆非有数欤。数定乎时。时待乎人。人不可无时。时不可无人。有时有人。玆非天欤。曰。然。暮投一丛林。曰安国寺。乃慈山境也。涧壑幽邃。林木阴翳。板阁高敞。徙倚容与。有人翩翩来进书尺。则宋君仁叔之报也。仁叔先赴永柔。克期于此。故告以掣肘之意也。明日休马于金洞院。又俟不至。夕宿长川洞。皆价川地也。村舍矮陋。三人联枕。局缩如蜗。明发即行。晩济于津。少憩舟中。扣舷弄水。遂登偃武亭。苍波白鸟。交映左右。层峦远树。乍分高低。盘桓舒畅。足添过客之兴也。余谓汝寅曰。升平百年。刁斗响绝。偃武之名。信无愧焉。汝寅曰。第有此亭者。务镇服如充国。戒横挑如玄谟。则庶几终保此名尔。夕阳吟鞭。细雨霏微。及至铁瓮。则仁叔已先至矣。入见半刺。于仆为姨兄弟也。小酌而罢。翌日。赴泰川。即半刺之兄也。不见已十年矣。癸亥。还铁瓮。李,宋诸君。出待城楼。㪺酒数巡。微醺而罢。明朝出城。未及鱼川馆十馀里。两山对峙。长川界流。岚光水色。摇漾返照。按辔而行。信口而吟。似非尘世中人也。凌晨策马。在途而望。有危峯插天。层云崩腾。汝寅指之曰。此香山某峯也。盖汝寅于玆山。已有面目故也。行四十馀里。皆峩洋之间。道傍有古松一株。其大芘驷。接峦苍苍。临波粼粼。号曰独松亭。余爱而抚之。则有斧痕焉。噫。尔松托根失所。以有此厄。使尔在峩眉之巓。友偓佺之徒。则几死焉得侮之。汝寅曰。失所则然矣。酷热流金。清阴漱玉。挥杖息肩。人挟冰雪之寒。松于是时。隐籁多矣。爱忘角弓。害寻斧斤。彼蚩蚩者。可胜诛耶。仁叔曰。昔人且有为。植道周以芘行者。松之在此。夫岂无意。顾欲伐之者。人也。路缘断麓。佳木丛密。人影在中。绿阴婆娑。所谓牛白迁也。入洞门。度第一第二桥。翠峡分閜。碧流中出。夹路柟杉。参天蔽日。惟闻水声冷冷于林木之间而已。至第三第四桥。则洞壑窈窕。乍塞乍通。树木葱笼。或密或踈。傍列瑶屏。前抽玉笋。砯崖而溪转。触石而云兴。且行且止。临涧而休。明沙绿苔。渭净无缁。前过第六桥。徘徊四顾。或如快剑长戟。森森相向。或如鸾骖鹤驾。飞步竛竮。回护作势。别成一洞。丹霞绿萝。鸣涧奔川。辉映喧豗。骇目耸耳。魂骨洒洒矣。进至一寺。即普贤也。白足两三。形容清臞。弥天四海。延揖而笑。引坐法雷阁。宏杰弘爽。前挹巉巉。三峯尤奇秀。僧指点曰。某探密。某宏觉。某卓旗。昔西域二苾蒭。游历天下名胜。卒得真区于此。竖帜以识之。故因有此三名也。此说无征。然按吾东国诗。亦有赠外国行脚者。此亦安知不有自异国来居者。不可谓尽诬也。庭表雁王。铃铎十里。诘僧谁营。则已昧伏犀者矣。至观音殿。逍遥游目。有如霜锷拔鞘。凛然向天者。曰剑峯。华玉在座。百辟瞻仰者。曰几峯。日照生烟。蒸云浮浮者。曰甑峯。皆以形名之者也。俄而踈雨帘纤。小轩微凉。萧然散步。有遗世独立之意。夜已甲乙。三籁俱寂。惟闻子规声声清怨。余曰。尔鸟脱屣宝位。栖迹春枝。思归此心。千载一日。岂孟子所谓好名者欤。汝寅曰。何言之左耶。夫患失之徒。贪饕无已。至有弑君窃位者。比肩于世。故托以思归。示以弃国之意耳。仁叔从而叹曰。今吾远离膝下。浪游关外。今日之啼。岂为游子耶。明朝。筇杖芒𪨗。西逾一小岭。俯视安心寺。寺傍有浮图。顾谓灵宽道人曰。彼藏何物欤。宽曰。舍利子耳。曰。有何灵欤。宽曰。佛必有是。有必现光。曰。设或如此。不过老蚌之珠。腐草之萤耳。若曰有灵。是羚羊加佛数等矣。宽笑而不言。入小峡中。沿涧有径。径微一线。或缘崖连栈。穿林而行。行遇水石佳处。便坐盘陀弄潺湲。移时而起。傍有大木。絜之百围。或仆而摧烂。或立而枯槁。汝寅顾而叹曰。夫有材莫如不材。有用莫如无用。青黄之文。非木之愿。今此木生而免害。死不为薪。殆所谓得性者欤。余曰不然。夫精金美玉。不即人而人即之。怀至宝者。曷尝求知于人。玆木也。刳而为舟。则世无巨川。斲而为梁。则人有大厦。有如是之材。而枯死竆壑。彼虽乐全其天年。为匠石者。宁无责乎。汝寅曰。子之言。是也。遥见深林外。有素练拖壁。高可数十馀尺。至则一瀑布也。跳珠乱雪。洒落纷腾。又攀缘而跻。遇一危磴。垂以铁索。余笑曰。此所谓金绳者耶。遂引之而上。有高台曰引虎。俯视绝壁。深不知几仞。望见一绀宇。临苍崖千尺。东西两流。界破而下。玉虹双峙。春雷吼壑。真奇观也。顾而问僧曰。此台之名。岂有所本耶。宽曰。昔。探密师创一伽蓝。遍求奇绝处。寻香至此。更无去路。有大虫引之行。遂觑得天奥。此其所由也。进步至一台。亦甚清爽。僧言此玄真台也。昔有羽人游此云。有一关士来迎。即庵僧也。云衲霜髭。翛然物外之容。绝粒已有年矣。余遂吟李翺炼得身形似鹤形之句。去庵八九步。有盘石明滑。可坐数十馀人。鸣泉喷玉。萦流水石。交映可爱。右而顾之。则穹岩削铁。溯流而上。又有一瀑。络石而奔。乱触喧豗。复行出林中。有石陂陀。凹成小渊。上有飞流。泻小壑中。折而复出。流下两崖间。然后汇为泓澄。遥看激电闪铄于杈枒之间。进无所缘。青壁斗绝。退而叹曰。虽许体之便。谢屐之轻。无所施也。既而同行。有冠童数人。攀崖而跻。捷若猿猱。于是仁叔先。汝寅次。余最后。既至则长剑倚天。光芒耀日。吹雨半空。霹雳飞动。所见凡五而䧺伟过之。下有石瓮。傍平可坐。宽曰。此古龙潭也。庵成而龙徙。盖嫌居立锡之上也。留一水穴。时至而礼师。即庵下龙井是也。按此说。与国一素衣相类。或似傅会。想奇胜亦必相埒矣。岩上有乔松。鳞甲蹙缩。即白而书之曰。某某来。志胜游也。下至庵。即台上所见者。名曰上院。僧刳木作笕。引水涓涓。承以大桶。玲珑而下。同行者曰。世有作笕洗水者。水亦可洗耶。余曰。何独水也。凡汨于外物者。皆可洗也。赤饭酸茶。夫岂水之性欤。噫。同是水也。彼则洗之。此则引之。相去亦远矣。虽然。安得尽天下之水而经十笕耶。庵东有大石。斗起数十丈。嵚嵌瓌奇。势欲奋迅而起。名曰狮子。以其形似也。余戏咏朱子化鹤来弄明月之句曰。他年化鹤来止此石。汝寅笑曰。然则吾为羡门子耳。同游者皆笑。入庵拓窗。则檐楹轩豁。万壑云烟。须臾变态。山鸟一声。洞天寥廓。遂与二三子徜徉。天风冷然。洒若轩举。仁叔曰。吾侪不到此地。几枉过了一生矣。汝寅曰。地则尽奇绝矣。虎引之说。恐或近诬。余笑曰。昔人有骑虎解虎者。彼安知非有道之人。而又天诱其衷以启之也。余遂作一绝。石径崎岖筇竹危。悬流投壑水声飞。何人画我千岩里。白发鬖鬖映翠微。汝寅和曰。寻险耽登鸟道危。层崖悬瀑半空飞。烟沉远寺千峯暝。云外风传磬韵微。仁叔和曰。苍峦崪峍插天危。千尺悬流白练飞。吟罢石坛斜日落。远林烟霭晩霏微。又作唐律一首。多年落拓困拘挛。此日翻寻物外天。踏遍山腰芳草迳。眠惊岩下绿云边。无方谁咒千层立。有道难乘百丈悬。寄语同来二三子。不须归去著尘缘。仁叔又和曰。藤崖萝迳苦牵挛。身在真源小洞天。古木阴阴深壑里。飞流决决断崖边。回头下见峯峦尽。举目平临日月悬。难遂此间终老志。却寻人世恨尘缘。明日。东出越小涧。石泉绀洁。潺潺有声。至一台。登临洞快。景致悠远。常有白云栖息其中。余谓僧曰。此台可名曰白云。宽曰。此本台之名也。余笑曰。古人已骑吾牛矣。又行。穹林秀茂。小径欹巇。见蔽牛者其材可以为栋梁。余指之而叹。世固有求材。而使尔空老于此。傍有拱把之木。已为柤杙者所伐。汝寅曰。彼用而此弃。岂非命也。登一岭小憩。谓诸君曰。此地高挹沆瀣。下临烟霞。层霄泬㵳。清寒澈骨。使人飘飘然如羽化而登仙。岂天人之所游耶。既而问之。果天仙台也。东距二三里外。转面而上。地特高爽。架一兰若。十笏清闲。即上云庵也。二老宿同龛。庵西有台。亦名上云。翠屏中裂。一面无碍。缥缈群鬟。皆在指点中。从庵而下至顿悟。僧去庵存。时有白云来宿而归。又下。崎岖倾侧。过旧庵墟。堦砌宛然。前去百馀步。有流淙淙。过涧缘麓。登而复下。洞势缭廓。幽静可居。庵新构端豁。与下狮子相望。乃中狮子也。有一德师结夏。又东行逾一岭。下入谷。复北向而登。入一庵。僧去有年。惟尘壁古佛。对踯躅一丛而已。僧言此内宾钵也。宾钵有二。故言内外以别之。又上至一庵。庵则已空。庵后有窟。其高可二三丈。其阔容数十人。穹然如屋子。中有冷泉甘冽。世传檀君居此云。夫上古之时。人巢居而野处。至周古公。犹且陶穴。则檀君之初居窟中。无足疑者。但或者谓居此治国则误矣。深山嵁岩之上。岂君临之地也。又上一里所。登一台。三面斗断。铁壁万仞。攒峯环而拱之。若有所敬。山之秀气。实聚于玆。世传檀君降此云。余徘徊俯仰而叹曰。此可以生异人矣。傍有一人曰。山则奇矣秀矣。岂有自生人之理。尼丘以鄹人而生吾先圣。峩眉以苏氏而生三父子。此亦安知非聚精于人。如申吕之岳降。而传者附以从木之说欤。余曰不然。使麟而胎化。则至今可以有麟。使凤而卵育。则至今可以有凤。而况大朴未散。光岳气全。其蜿蟺扶舆之所聚。自足以甄化异物。山之生此人。何足怪哉。同游者皆曰。子言得之矣。遂作诗一绝。天遣神人辟一隅。吾东民物自于于。只今遗迹高台上。回首青山山有无。下休于宾钵。还至中狮子宿焉。西出北行。石迳封苔。寻至一庵。则芳草满庭。落英缤纷而已。顾而问宽。宽曰。上狮子也。又上遇一岩崟崟。遂陟其上。俯见一小刹。则登天也。汝寅谓僧曰。此地清高。身若登天。然又庵名如彼。名以登天台何如。宽曰。甚善。又上至一小窟。窟中残冰未消。诸君敲碎而飮之。余谓汝寅曰。纯阳方盛。百物煕煕。独此窟中。和煦不至。玆非天欤。汝寅曰。天道无私。终亦遍矣。第恨其太晩耳。从窟东西上十馀步许。又有大窟。即登天窟也。窟中有小庵。功未吿讫。干化者弃去。又东出北行。细迳危侧。攀援垂藤。过百馀步。迷失路。林深石㳠。拳局而登。西转入小谷。又北首而上。率十步数十步。一息逾一大岭。下至一处。有大窟。傍架小庵矣。窟中有泉。泉傍有瓢。所以挹水者。又有木杵臼。所以捣松叶者。盖僧去仅一二年矣。从窟中南下。临行。从者曰。此窟最高幽而且僻。前后屐齿未有至者。今日之来。亦非所期。实一奇遇也。不可不识。请名之。余笑曰。此窟天然如阁。名曰天阁。可也。即濡笔书之。及至阿难后问之。僧曰。此乃梅窟也。昔有僧名梅者。始创小庵。因以名窟云。前闻水声隔林泷泷。进过一涧。则始有小迳。缘涧而通矣。复西向而度。迤南而行至一庵。其名峯头陀者也。地尤幽静。庵又清新。入定初罢。僧行有日矣。又南出东下。有瀑布三折而流。长可千馀尺。白龙飞腾。鳞甲照耀。甚奇伟。然比之上院。则长倍而流缓矣。东向逾岭至阿难。又过迦叶。与坐禅者少语。两庵皆林壑深邃。各成别一洞天矣。又东北向至灵神。占地高豁。千里通眺。乍凭风棂。极目所竆。浩浩江峦。可以一览尽之矣。此则诸庵之所无。而灵神独有之矣。余作诗一绝。庵到灵神更擅名。翩然浑似羽毛轻。如今始觉胸怀阔。千里峯峦眼底平。汝寅和曰。半世空闻太白名。登临此日学猱轻。扶筇更上香炉顶。晴霭浮岚脚底平。仁叔和曰。八万千峯旧有名。登临两腋挟风轻。夜来独倚灵神寺。盈壑宿云吟里平。夕至灵云庵宿。相距才数十步所。自成一界。甚有佳致。曙窗欲明。残梦初回。有啼鸟声甚殷勤。问宽曰。彼何鸟欤。宽曰。话头也。以声名之者也。余曰。此古人所谓念佛鸟也。噫。佛氏之害。亦及微物耶。仁叔曰。物亦有知吾道者耶。汝寅曰。乌知报恩。蚁能行义。此非吾道欤。还至灵神。则洞壑潇潇。山色渐微。飘然而作雨。俄有溪云片片而起。须臾弥漫。峯峦尽没。大者如髻。小者如眉。或露或灭。卷而复然。顷刻百态。余谓汝寅曰。山其喜我游乎。不然。何以全露机关也。薄暮乃霁。山气益新。明日。西出向香炉峯。荦确高低。行不知疲。怪矗瑶蕤。步步生奇。到一峻脊。岩峦层层。蚝螺相粘。宽曰。此下台也。复行。肩磨峭削。手握蔓延。又登一处。下临斩斩。神魂浮游。㠁嵯崿嶂。视若平地。宽曰此中台也。又行。遇一泉。掬飮冰齿。肝肺玉寒。及至上峯。则高而汗漫之上。远而六合之外。干端坤倪。杳不知其所极。余谓汝寅曰。此吾夫子所以小天下也。俯视峯峦。则茫然如碧海波涛。汹涌澎湃。鲸鹏出没动荡于云烟之中。而莫测其为状也。俄而同行有吹笛者。数声彻云。碧霄悲吼。仁叔喜曰。吾今日知仙界之乐也。汝寅曰。彼驾凤吹笛者。亦不过如是耳。余作诗一绝。危峯孤峙切层霄。身在崚嶒几仞高。今日眼中天下小。庄生何事等秋毫。下至灵神暂憩。又下至牛迹休。汝寅诸君。已先到妙寂。坐磐石矣。朝过圆寂。至金刚窟。宽曰。此懒翁所居也。汝寅曰。恭愍之于惠勤。尊而为师。奉之若神。终以弑死。使五百年之祀忽诸。甚矣释氏之无补于国也。余曰。彼山林枯槁之人。视人伦若将凂焉者。何与于治国而尊之事之乎。此自人君之过耳。又过一庵。名以元晓。汝寅曰。观柯斧之歌。则似非常人矣。余曰。父为禅伯。子为儒宗。亦是异事尔。至内院。壁上题古今游人。有孔子所谓杀身成仁者。余叹曰。公之手障颓波。壁立千仞。诚不愧此山矣。汝寅笑曰。安知今行不有如公者欤。至牛多窟而止。庵自牛迹至此。皆在一壑中。相去率不过三四十馀步。其中内院。为大庵矣。云林幽静。水石清奇。真所谓布金之地也。出三四里许。则马仆自普贤来待之矣。至龙湫。沙石怪奇。寒潭沉静。似若有神者。僧言此龙之所藏也。余叹曰。记云龙以为畜。则鱼鲔不淰。龙者四灵之一。圣人以为畜。故有豢龙御龙之号。自三代以后。形且不得见。而况扰之畜之乎。噫。龙之形。终不得见矣。汝寅曰。后世爱龙如叶公者。犹爱其似者。设可以为畜。则世宁有董父者乎。此龙之所以去而益远。藏之益深者也。又下至一窟。则庵已废坏。宽言昔有秦皇帝弃国而来。臣民从之。入窟不出。至欲凿破。然后乃出。故因以国号名之。即国秦窟也。至今窟上有斧痕云。按史。伪燕主弘奔高丽。二年死。无秦皇帝来奔者。此说未可知也。姑置勿论可也。还至普贤。是日即五月朔辛未也。将出山。踌躇不忍决。欲赋遂初。恐贻后日之讥。盟且不可。或有再约之欺。既与山辞。又与宽别。泉声山色。似带别离之痕。依然出壑。步步回顾。及至鱼胁迁。则已失山所在。怅然若有所丧焉。夕宿宁边地荒村。明日。至价川。又明日。至无尽亭。白波青嶂。芳洲乱鸟。缥缈如画。亦一胜地也。余作诗一绝。苍波蹴岸乱峯围。天外冷风又拂衣。千古台中无尽兴。几人留付后人归。汝寅和曰。高台枕水远山围。天末烟岚沾草衣。看取长洲多小胜。夕阳驴背咏而归。仁叔和曰。临江列峀翠屏围。倦倚高台拂客衣。满目风烟虽信美。南天却向苦思归。见苍壁间黄杨无数。余指谓汝寅曰。彼荆氏之楸。徂徕之松。或为高阁之丽。或为路寝之桷。今是木也。生于岩石。长又厄闰。高不过数尺。大不能一把。龙钟拥肿。无用于世。天之所赋。一何偏耶。汝寅曰。凡物之生。大者自大。小者自小。鹏不为有馀。鹪不为不足。各全其性。又何叹乎。暮投慈山。明日至江东。往返凡十六日也。归来蜗舍。块然有思。一枕龟兹。三岛十洲。夫魏牟身在江湖而思在魏阙。康乐迹是山林而心是尘埃。是以水付水。以山付山。何与于己哉。世固有居庾信之宅而有阛阓之嚣。处晏子之室而有泉石之幽者。故山水之乐。在心而不在身也。余于玆山。神交久矣。今日之归。冥会心融。山之与我。曷尝相离。卧则巍乎有临。立则巉然在傍。飮食起居。无非在山。然则几席之间。即是千岩万壑。不知我在山耶。山在我耶。玆行之录。特叙所游。而山不必记也。越数日丙子。书于茅斋。

游香枫山录

乙酉夏四月己未。余赴妙香山。五月甲戌。还弊居。后二十馀日。金君叔厚来访。余语彼山之胜。吃吃不离口。叔厚笑曰。古人有钱癖马癖左传癖。今君又有烟霞癖耶。吾亦请荐可游者。余曰。何地。叔厚曰。吾邑有一山。名曰香枫。载在舆地志。幽而窈窕。高而洞快。可以盘旋。可以叙畅。真一胜地也。余笑曰。君不见观海者乎。溟渤廓其胸。波澜壮其目。彼大川巨泽浑浑汪汪者。皆无足动。矧细渠污渎乎。夫水伯夸河。井蛙邀鳖。今子之言。无乃近是乎。叔厚曰。不然。夫备器皿者。有樽有罍有杯有勺。量之大小不同。而皆适于用。飨食者。有牲有羞有葅有醢。味之厚薄不同。而皆适于口。以人品论之。则有曰圣神。有曰善信。而皆不失为君子。以文章言之。则有能䧺文巨篇。有能小诗短律。而皆可以为作者。世之论山者。至泰山华岳而极矣。然温州雁荡。不见图牒。而有天下奇秀之称。崇安武夷。僻在瓯闽。而发先贤卒岁之愿。不可以形之大小。名之显微论也。余曰。略言山之形胜。何如。叔厚曰。玆山之周匝。不能百里。而峯之峭拔。无虑十数。夫蜿然或蟠或腾。翙然或翥或舞。耸若惊回若弯者。山之来势也。危焉簪立。低焉鬟削。上者搀苍。下者柱空。沓叠逶迤。聚秀在中者。洞壑为然也。清泉动谷。鸣琴奏筑。怪鸟碎林。若啸若歌者。谷中之所有也。此其大槩也。余曰。吾为子一游可乎。六月乙巳。单童匹马向松壤。浮屠人引灏慧琳从之。行至一窟。其大可五六架屋。村农打麦其中。琳曰。惜此窟近里巷。为蚩氓所污。设在嵁岩之中。必为物外人之所珍矣。余笑曰。汝不闻空中打麦耶。琳大笑。及到迎宾院。则尹君瑜已来待之矣。余御驽而先。琳执鞭在后。尹君步而随。行一里馀。有一村舍甚宏。余戏谓琳曰。此必六四之家人也。俄而尹君进曰。此小子之岳家也。请暂屈。不得已下马。主人出迎。设小酌。余辞以怯杯之由。三行即罢。在途而望。有巍然于乱山之间者。曰沙率。穿林有径。石齿生狞。或骑或步。寻至一窟。从底出泉。傍有小庵。方构未就。盖重创云。余谓僧曰。此窟何名。僧对以无闻。余曰。瓌奇天成。可名曰天奇。琳遂取白磁代砚。磨黑石为墨。斩木作笔而书之。右转有岩。石角双峙。下有一穴如门。尹君尝攀缘从穴出至上峯云。然老脚罢软。徒延伫而叹。出山逾二岭。行小峡中。草树茂密。篱落荒凉。顾而问之。金君叔厚所居也。尹君瑾,金君翼商,张君光范。先已聚待矣。叔厚邀至林亭。绿阴幢幢主人为㪺玉露解渴。余谓叔厚曰。君尝卜胜地云。可得见耶。叔厚曰。距此一里所耳。至则苍崖削立。根入长江。江即沸流也。奇峭怪琢。森矗騈罗。岩上宽平。可容四五人。余与叔厚坐。流目而左。白水青山。缥缈如画。下有小壑。斲两岸作门。关以苍波。即叔厚所龟也。可架三四间。从而西数十步。缘崖而下至一处。盘平俯流。鱼我相知。壁绝撑虚。肝胆欲起。宽而有容。廓而可眺。石出滩鸣。明沙白鸥。比叔厚所卜。形势崎崛似不及。而景致清远过之。余谓诸君曰。有草舍摊古人书。有小艇载一竿竹。入则书生。出则渔父。亦足以陶泻桑楡矣。诸君曰。愿为先生成之。还叔厚家宿。明日。夙驾而行。巫峡朝云。屹骨古城。在指顾间。再渡水。两逾岭。苍岩峙右。碧流响左。前至峡口。两山峩峩。一水泠泠。蹴流踏崅。马蹄跼遫。行出林中。旋豁旋翳。过二三里犹然。闻丛薄间有麑鸣。同行者曰。诱子母鹿。至则射之。余叹曰。以母子至爱。假其声陷之。苟有人子之情者。尚忍为之耶。有一梵宇。名曰精进。亦重修未尽装。折坐檐楹少憩。遂作诗一绝云。浮翠屏环小洞开。远从苍峡水声来。穿林步步云随闭。山外风尘隔几回。叔厚和曰。洞云深锁午初开。入壑声闻涧水来。上界琳宫知在近。隔林高下路盘回。炊黄橘绿。使人分担。著屐策藜。命僧前导。石径欹倾。步步攀跻。遇危磴。诸君为之先后。或引之。或推之。登一小岭。当路筑小墙矣。左俯绝壑。右临悬崖。目夺股战。心骨俱𢥠。行至半岭。则万丈峭壁。上下如削。中有线路。仅容一足。僧指言于此有窟。昔国君避乱于中。作室居之。臣民为筑障以截路。即下小墙是也。近窟有栈。其坏未久。人有当窟下垦田者。得釜鼎之属云。从者灏寻入窟出云。窟中甚阔。立柱架阁。中又有窟。设梯上下。黑暗不得其底矣。叔厚曰。彼说无疑。昔吾东分裂。蛮触流血。弱被强呑。逃死无地。窜身窟中。理所必有。余曰。田横入岛。天祚窜峡。避乱之说。恐或有之。作室之言。不亦近诬乎。自新罗统合以来。亡国之君。金傅降丽。恭让逊位。弓裔之走灭。甄萱之愤死。其颠末历历可考。考于史。上下千馀年间。无逃死岩穴者。彼窟中之柱。犹可免雨。不腐缘崖之栈。能保几时乎。是必近世学佛之徒。欲神其所行。以惑蚩蚩者之为耳。僧因言入洞口有小渊。今沙堙。俗名美人井。宫娥追之者溺死。又入一里许有磐石。俗名五车岩。敌人用刑之地。至今水色。时或变血。余曰。忠如苌弘。久则化碧。酷如商鞅。渭水流清。变血之说。吾所不信。寸蹞扪萝。胸磨于石。顾见断岸千尺有水痕。僧言雨后飞潦作廉。奇壮可观云。转面而东。稍安步。休岩底。令琳敲火。煎甁水沃枯喉。又数十步。北向而登。丰草蔚荟。峻岭峭绝。逾岭侧行。进蹑上峯。即灵鹫也。东西南北千馀里之地。如示诸掌。僧指点曰。某竗香。乱云崩腾。叠𪩘嶙峋。某悟道。清霭霏微。齾然半露。群峦披靡。突兀腾掷者曰三角。积翠凝烟。列岫崚嶒者曰九月。随僧小转。则云涛浩渺。极目茫洋。曰此西海也。俯而四顾。皱如㨾沙。䨟若盘涡。同行者曰。吾侪此游。亦平生一快也。余曰。夫在平地则莫高于原陵。在丘山则莫峻于泰华。世之游者。陟原陵而止者多矣。登丘山则自以为高。曷若陟泰华而不知止者乎。今之所游。丘山而已。方将尽力攀缘。凌泰华而后已。何遽以是为快乎。既而西日欲沉。祥云溟濛。铃风一过。碧霄寥亮。飘然独立。似闻有吹笙而来者矣。遂作诗一绝云。一筇穿破几重烟。袖拂彤云鹤背天。回首层霄如有吹。玉箫声拂夕阳边。叔厚和曰。步步缘崖踏翠烟。一层高得一层天。凭虚遥望乾坤小。岱岳毫分两眼边。从灵鹫迤北而东。有如宝剑发硎。莲锷凛然者次之。故名之曰紫焰。自紫焰而南。则仙驭翩然。雪翎拂霄者又次之。故名曰鹤翎。过鹤翎而望。秦女吹箫。彩羽回翔者曰回鸾。由回鸾而北。有峯相持挺特。突然如顶。故以鳌顶名之。在鳌顶之北曰卓笔。雕匣乍开。霜毫脱颖。卓笔之次曰芙蓉。菡萏擢水。红萼未坼矣。命名既毕。回首群峯。若欣然有得也。叔厚曰。不知历几世经几人而始遇君耶。无非数也。至寺则张君琭。闻而追至。不及同登矣。坐语未几。灵籁生壑。缺月微明。惟闻杜宇之声。叔厚笑曰。明日归去。何必催耶。余曰。非然也。今吾与子。皆流落之人。而彼亦怀土者也。君能知我。我能知彼。其所以劝之者。勉我勉君。兼以自勉者也。虽然。以地言则彼极远。我次之。君又次之。以势言则彼为飞类。君能自由。我则囚累。飞者无远不归。自由者归则便归。囚累者无时可归。然则其殷勤之意。特哀我而然欤。叔厚喟然曰。君且休矣。明朝出壑。逾弓弩岭。至黯然台。马上别张君。又逾兔岘。班荆而坐。目别叔厚及金张两子。至六七里。尹生又辞去。独休乎迎宾院。乘夕至家。明日邻翁来问。因曰。沅湘之水最清。而屈子思沉。楚越之山多奇。而子厚怨囚。思沉者忘其美。怨囚者恶其胜。此固迁逐者所怀宜然也。今子教服诗礼。律己有法。学已适用。手不施龙。一触兔罦。千里蓬粟。半菽无资。时或蒙袂。吾意满目云山。皆子之囹圄。一带清涟。无非葬地。今则不然。沟渎之细。培𪣻之胜。无不登临而乐之。洒然不以为怀。吾子之于古人。一何相反耶。余曰。不然。夫屈子。以忠见疏。而宗国且危。子厚有才见斥。而急于自进。忠者忧乱。故临水则见君而不见水。才者求售。故对山则见己而不见山。见且不得。而况于乐乎。若仆也生治世而居草莱。忧国非时。失职非己。以居为居。何迁之有。以民为民。何逐之为。南山有兰。北山有兰。以兰在山。何山不可。东湖有鱼。西湖有鱼。以鱼置湖。何湖不可。鸟栖于此林。而彼林亦可栖。兽走于彼圹而此圹。亦可走。锺仪所处非国。子山所事非君。以锺仪处楚。则南亦宜北亦宜。以子山在江南。则东亦宜西亦宜。传曰。素夷狄。行乎夷狄。夷狄且可。而况一国乎。孔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爱山者所以勉仁。爱水者所以勉智。智则不滞于一隅。仁则随遇而安。山水之乐。所以处患难之道也。邻翁叹曰。吾子可谓达人矣。余方录所游。因书问答之言于末云。越翌日己酉。书于茅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