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川先生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九 中华文库
荆川先生文集 卷第九 明 唐顺之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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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刋荆川先生文集卷之九
答夏桂洲相公
顺之至愚陋曩在𤱶亩蒙恩召用继以狂瞽蒙恩罢
归皆在明公秉钧之时则是其进也葢辱明公之节
取而汲引其退也葢辱明公之委曲以保全虽明公
陶铸庶𩔖本不私于一物而樗材淂此则窃自愧幸
以为过分顾迂狂成性动自罹咎其始既无以副节
取汲引之心矣尚幸有犬马馀生山林精力诵诗读
书窃古人而兾自㳤则𠩄以报明公保全之厚者或
在乎此而不敢不勉也顺之窃闻古之大臣进也以
道𠩄以济时而亦𠩄以正志退也以道𠩄以正志而
亦𠩄以济时顾进则济时之功显而退则济时之意
微伏惟明公去相之微意𠩄以励不可夺之节立天
下廉耻之坊而有禆于圣明之治者葢亦多矣易有
之渐于逵之上六不居其位者也其繇曰其羽可用
为仪固不独自洁其身而已人皆谓明公进而当轴
以济时也某谓明公退而髙尚以济时也虽然明公
与国为体恐未忘江湖之忧而圣主眷怀耆旧亦
恐不淂乆遂东山之卧耳
谢欧阳石江巡抚
伏惟明公负康济之硕材当东南之重𭔃振恤疮痍
如春风𠩄扇不间于阴谷寒门搜拔幽滞如药笼𠩄
储无间于牛溲马渤如顺之者早不自立少尝薄游
巳甘屏迹于山林岂敢更求于闻达且诵习徒知泥
古侪辈多谓之鄙儒而局难与适时明公误以为
国士收于众弃扬彼王庭况自来无门馆賔客之交
岂𠩄取在牝牡骊黄之外夫不采而佩虽幽兰亦捐
苟有因而前则朽株为用遂淂再尘金马之署更联
羽翼之班自揣既为不堪众谓何以至此惟天下信
明公之端而知其嚬笑不以假人惟当宁信明公
之激扬而知其顾盻必得士偶因拔茹及此彚征
虽荐人常恐其知在明公绝不以言于口而受知思
𠩄以报在鄙人则窃有愧于心惟当勉策愚蒙益精
学问其或驰驱于世则庶以罄葵藿之心纵使委弃
于时则永以坚沟壑之素期少砺顽钝之庶不贻
冰鉴之差而巳敢因来惠敬布腹心伏惟俯赐览观
庶以知鄙志之𠩄存焉耳
二
仆樗散无似黾勉赴官将图𠩄以效明公国士之知
者而未䏻也窃有𠩄惧者山林之士闲居而静处其
寡过则易或出而驰驱于世当毁誉淂失之冲诚欲
有𠩄树立则难故古之人修之于家而多不勉坏之
于庭者况仆之𠩄以修之于家者固未至耶昔韩持
国荐处士常夷甫后夷甫改其平生而韩公亦深以
是为荐士之悔不知若何可以使鄙人不为夷甫明
公不为持国之悔也幸左右终教之辞免坊牌一事
向已面请此非敢矫情近名葢以此生苟不至于饥
饿则毫髪不敢有𠩄取于世庶几伐檀诗人之𠩄谓
耳承明公欲为置买学田此盛举也更望明公始终
其事中间委曲区画使异日不为人𠩄侵渔则受赐
于明公多矣然此举必须出自明公使鄙人若无𠩄
与焉者乃为善也不然则鄙人虽不以是为利而更
欲以是为名亦非鄙志之𠩄安也敢并以奉凟
与郭似庵巡按
仆经春常病移家住村坞中居闲自念不奉馀光者
乆矣近闻使檄下府过旌鄙人命有司建牌坊示优
崇之意且期之永乆此执事盛心岂不感激既而自
惟有甚不敢当者恐冒昧以累左右知人之明故敢
毕陈其愚左右试垂听焉书曰彰善瘅恶树之风声
近世牌坊之制葢仿此意古者不以法私人𠩄章必
善而人迺劝𠩄瘅必恶而人迺惩不然则悬曲木求
影也仆少不知学中岁蹉跎即鄕党自好者正恐
不如也执事乃欲以之风乡人而矫漓俗仆岂不自
知此如以迷人指迷不亦踈乎罪莫大于盗名诟莫
大于诋誷仆非敢辞此也将以让诟而辟皋也仆尝
厕侍从之列会才志纰缪又夙罗疢疾不效官荷
天子明圣不戮瘝旷仅夺官罢归田里此覆载厚恩
讵可胜量仆闻之仕隐二道仕者则蜚声竹帛或立
旄纛表阀阅且不为侈隐人则深林窈谷杜门栈径
群木石鹿豕且不为陋况仆含瑕积垢以此终世惟
应躬耕灌园矢沟壑之志保桑榆之路补东隅之失
庶几不诒田夫野人讪笑此仆私心万一者也介子
推曰身隐矣焉用文之陶生亦云迷途未逺今是昨
非苟又冒执事此赐为华观则是违沟壑之素叨焜
耀之饰忘废黜之后责袭官宠之前荣戾大易补过
之训犯中庸素位之戒无一可者也仆幸交于执事
乆矣且积爱生妍积憎生丑古来共然别嫌明㣲先
辈𠩄慎虽以李绛之贤亦有议其私于同年者矣自
执事持宪江左于人无𠩄假于法无𠩄贷缙绅间咸
称诵据经秉无与左右比者夫激扬清浊与众为
公执事岂以公法私一交友仆岂淂以交游故于执
事公法虽执事诿曰吾以旌贤谁信之一牌坊之
费四五十金计工二十人有奇一工计役三四旬则
是二十馀人计役七八十旬有奇崇虚迹捐寔费无
禆丝髪有损寻丈此仆为𭧂殄已过矣己丑与第时
曾随例给牌坊直百金且仆既有牌坊直矣又为仆
建牌坊是两费也奈何使一人两费有司凡此数事
寔𠩄不敢当非敢匿心矫迹多为枝辞以徼避让之
名重获罪有道之门伏惟执事鉴亮命有司停止前
事则幸甚理宜走谢面布悃衷坐病不谨以书致
答舒云川巡按
使节之莅于南土也且讫事而还之朝矣鄙人之𠩄
以伺候于左右者一未展而左右之𠩄以垂爱于
不肖者顾数数有加焉既不敢以草莽踪迹溷扰公
府念无可为谢者其于盛德但知中心蔵之而已兹
辱赐牌坊价五十金再拜感激益不自堪曩时郭徐
诸公按于兹土亦尝以此惠见及仆时尚𫎇恩在致
仕之后然于诸公之惠亦未之敢当也今为编氓则
又异矣郭徐于鄙人同年也而左右乃以此施之于
山野疏逖素未尝交际之人此其为厚施益过于诸
公然使仆不敢当于致仕之先而顾敢当于编氓之
后其为凟尊者之赐益大矣此仆之𠩄甚不敢也谨
告返于使人辱左右知爱之深当不以不恭为罪耳
请谢未期临书不胜驰望伏惟亮之
二
执事之使于江南也𬨎车𠩄至风裁凛然顺之心窃
慕焉乆矣然不敢一拜下风者葢守编氓之分不敢
自齿于缙绅往来之礼也侧闻荐章猥及鄙陋顾某
迂赣无人也硁硁自守虽仅不失绳墨岂敢谓有
圣贤之志至于樗散抱病虽康济一身犹且不足岂
敢谓有经时之策而执事过采不虞之论未暇察其
不肖遂以列于荐剡纵仆不自知愧其若左右知人
何哉是以深用祗惧虽然左右之荐贤以为国也而
先于平生未尝识面之人即此举动巳足以励恬退
之节而激贪竞之士其𠩄以繋世风者不少矣顾仆
非其人焉是无以成左右之盛美耳虽然不敢不勉
也𠩄谓经时之策非山人𠩄敢出位以思然圣贤之
学则尝闻之于载籍而讲之于师友之间矣尚当以
山中馀日竭此驽钝反躬克己以㳤诸其身而免于
大不韪焉则𠩄以报答知己者亦将于是乎在敢布
鄙衷呉越密迩更容翘首再睹激扬之政如何如何
与陈逊斋巡按
某迂拙无似然至于慕德向贤之心未尝不与人同
而交际务施报尚往来之谊亦未尝不与人同也自
使节惠临江南躬清苦之行以率先属吏严激扬之
政以整齐习俗某虽在山泽亦窃闻风而慕焉乆矣
且使节莅敝邑两辱垂问野人之庐而士夫间亦毎
传言执事以道义相爱因复自念仆未尝一日淂奉
教于左右而乃辱降意先施若此则又窃感且愧焉
乆矣然则仆于执事不为无𠩄向往而执事于仆不
为无𠩄下交矣其于𠩄谓慕义之心报施之礼皆宜
奔走自效于左右而乃缺然至今焉者非甚疏狂当
不若是故敢以鄙怀布于左右某被罪为民人也诸
公髙谊虽过以士礼相遇而固陋之私则不敢不以
民礼自居编甿之役既非𠩄以僣于缙绅之交稼穑
之论亦非𠩄以参于政事之间是以八九年来其于
公门未尝敢一窥焉葢非敢自为蹇诚不敢以凟
尊者也草莽之不敢见孟子之𠩄谓不敢也且某多
病早衰去冬复感阴寒遂成末疾两足痿痹卧不
𧺫飒然摧朽已成废人惟屏迹村庄少藉药物支持
是以执事之门既未及躬候而执事枉顾又不及拥
彗以迎葢坐此也然则仆于执事交际之礼既拘于
分之不敢自尽向往之殷又牵于病之𠩄不自致
惟有扪心懐惭而已念无以自达于左右故敢以书
上并以为谢幸乘亮焉
与贾太守书
史生还获闻𧺫居与徳政之详甚慰素仰弟迂疏无
似自屏居以来四方知旧绝不敢通书或有书见及
则答之而已以为山林屏废杜门省过之人其礼自
宜如是且亦平生自守其固陋而不敢失者也今春
偶有素不相识鄕人名孙伸者持兄书惠见及当时
姑奉答一书后或言此人先造赝书以误左右之听
闻之不胜惶悚弟自己丑偕兄登第至今十馀年虽
至亲未尝敢为之请嘱虽在敝郡县诸公亦素不敢
有一字相嘱乃为素不识面之人请嘱于千里之外
亦可笑矣且弟纵不才亦素知兄之刚正岂宜以私
于之既以自愧又以自讼岂平生心事不见于信
此一鄕人𠩄以至此也若果有此烦兄𤼵其事治其
人以为作伪之戒并将原𠩄造𧸛书发下一览感感
答李中谿御史
兄之使闽也一年矣辱以书下问者数四矣而仆无
一言之献岂惟素性迂戆自度不然亦以兄之才
力自足辨此耳既又自惟以为兄之才力固不待人
然屡问而屡无一言焉是亦不免有负相知乃辗转
思之竟无𠩄得惟有一事可以少效悃而塞下问之
勤者则言之适在此时然亦自度非迂则戆也惟兄
亮之而已且夫抚按之𫞐举劾最重百官之𠩄以劝
惩公道之𠩄以开塞其系于抚按举劾亦最重然而
今世𠩄谓举劾者仆窃异焉仆尝僃员郎署矣尝得
日闻邸报矣或曰今日某巡抚举劾奏至矣仆不问
而知之矣或曰今日某巡按举劾奏至矣仆不问而
知之矣何也其𠩄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藩臬方面
大官也其𠩄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通判县丞小官
也其𠩄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牵朋联位不数十人
不止也其𠩄劾者可不问而知其必𡨜乎寥乎才三
两人也如此则是贤者尽大官而不贤者尽小官也
则是贤者甚多而不贤者甚少也夫使贤者尽大官
又使贤者甚多而不贤者甚少则宜其政平而讼理
苞苴不行于上怨毒不结于下天下可以卧而帖帖
矣而顾不然则是大官不尽贤与贤者不必甚
多而不贤者不必甚少也大官不必尽贤而贤者不
必甚多不贤者不必甚少则彼举大而劾小者毋乃
大官则足以树恩而小官无伤于任怨也欤又毋乃
势弱者易凌而根固者难拔也欤而其𠩄举𠩄劾之
多与少又毋乃厚市恩而薄引怨也欤如此则人心
奚而得劝惩公道奚而得不塞也虽然固亦有藩臬
方面大官而不举或及见劾者矣尝骇而问其人焉
则是非劾藩臬方面大官也亦非其人之果不贤
也或负气倔强不善曲媚者也不然则受人指嗾为
之快忿者也亦有通判县丞小官而不劾或反见举
者矣尝骇而问其人焉则非举通判县丞小官也
亦非其人之果贤也或多援善钻最有力者也不然
则其亲与故也如此则𠩄劾者纵非小官则必负气
倔强与为人快忿者也𠩄举者纵非大官则必多援
善钻与亲且故也然则人心又奚而得劝惩公道又
奚而淂不塞也由此言之为抚按者固不淂以举
人劾人为荣而必举劾之不称为可惧矣今兄之
𠩄属其为方面大官者谁乎其为州县小官者谁乎
仆山泽之人耳其姓名且不知也大官贤乎不贤乎
小官贤乎不贤乎仆固不知也贤者多乎少乎不贤
者多乎少乎仆固不知也而为是多口者亦据素𠩄
疑于人人者言之耳然以兄之志刚而识明秉正而
嫉邪固必不同于人人矣必示劝惩而彰公道矣
又何藉于仆之言乎然仆之为是言于兄亦非欲兄
之不举大官不劾小官也非欲兄之𠩄举必少而𠩄
劾必多也大官果贤矣或矫而不举亦私也贤者果
多矣或避收恩之名而欲矫之以少举不贤果少矣
或沽澄清之誉而欲矫之以多劾者亦私也虽然窃
以为莫如精举而愼劾则劾者固少而举者固不得
多矣或曰举劾皆少则是善有隐而不彰恶有徽而
不屏也是不然矣夫天下中人多而最贤最不贤者
少也举劾𠩄以出于常格以待最贤最不贤之人耳
若夫小善小恶则固有考语矣又何虑善有不章而
恶有不屏也故仆以为莫如精举而愼劾兄意何如
一言之献如是而已惟兄亮之
与周约庵中丞论项守
数辱惠书教以𠩄不及深感知爱无量仆自去岁
移家至阳羡与世利益疏阔此昔人𠩄谓懒与病相
成虽仅守固陋不敢坠失至于读书穷理冀有新淂
则甚不䏻也其何以仰副明公教之勤耶知愧知
愧兹启仆友人有项乔者其人温雅纯寔虽自处若
谦退而其志常欲为古人虽其貌朴野而其中寔耿
耿然虽多卧病若不任事而蹇蹇奉职不肯一日尸
乎其官仆于交游中知之景深而资其切磋之益亦
最乆矣又自罗翁当国为缙绅𠩄辐辏而永嘉之人
根株附丽攫美官鼓声势者尤众乔与罗翁又有葭
莩之亲乃独泊然自守不乱于群甘心隐约不觊非
望然此士人居身之常不足以称乔而乔之不茍大
率可见也此不惟如仆辈与之素交游者知乔而
士大夫亦多知乔者夫以仆素辱明公之知则固可
以荐人而不为僣以仆知乔之深则固可以荐之明
公而不为党自乔在属下二三年间仆不敢以一字
称乔于左右者岂复过避嫌疑使乔之名誉不通于
上而归明友之过于仆耶窃以为明公精鉴近世希
有又素以汲引人材为心而乔之为人必在处有
𠩄树立则眀公自将知乔而乔自足以受知于明公
又何藉乎仆为人媒也昨得邸报见明公荐三郡守
独不荐及乔则始抚然异之既而思之何仆𠩄料之
不中耶岂乔之失其故歩耶或乔之廉靖宜于郡署
而不宜于郡守耶抑仆秪见乔前日之善而明公秪
见乔今日之未善耶不然则或有间之者耶不然则
以明公精鉴照物无遁而乔也日夕在左右而独不
得借馀光焉岂其命耶夫人情翻覆不常旬日异态
固有慝情为善而后或败露者矣亦有始虽强于为
善而后不免改节者矣仆又何敢以四五年前所见
过信故人耶虽然乔悃愊可信人也以乔之素蹇
蹇奉职则其为郡守不肯阘茸或可知也以乔之素
不肯奔竞则其在郡不肯自污或可知也又未敢以
过疑故人也虽然仆𠩄取信者明公之鉴也明公之
黜乔而不举必有也则是乔果可信者少而可疑
者多耶果饰于前而坏于后也不然何为其见黜于
明公也耶明公非不怜材则是乔果败露与改节也
仆之心不解也使乔之贤而偶未见知于明公则
仆固不敢黙矣使乔果不贤以自取戾焉亦宜一请
教于明公而与之绝可也是以不量狂妄而有是
焉伏惟亮而恕之幸甚
与魏立峰宪司论吕提举
曩获与兄同事吏曹且辱兄意气相许顾奉别十四
五年而不获一晤又十四五年间不以一字通殷
勤乃今辄有言于左右者亦恃兄之以意气相信
我也敝乡人提举吕朋以夷人事获罪上官虽其一
时踈虞或不免而其平生心事则固可亮东南风
俗鲜识廉耻而朋自少独刻苦植立励一介之操又
恬静不妄干进惟其刻苦自立是以历官十七年而
家无一椽一垅之増惟其恬静不求是以受旌荐者
十馀而竟回翔乎州县冗散之间此其平生心事信
于乡人而尤见信于鄙人父子间者也葢世俗𠩄谓
矫激修饰之过则有之而谓其忍于自污或未然也
小心怕事之过则有之而谓其敢于卖法或未然也
其𠩄以或致踈虞者则亦有说葢廉静之士多短于
才而周防曲虑似非朋之𠩄长耳夫网之以迹而不
必信乎其心上官之𠩄以行法也在朋亦何辞之有
矜其𠩄长而宥其𠩄短上官之𠩄以曲成也在朋亦
或可以自雪矣此两者皆在吾兄而已或曰吾兄则
知朋矣如上官之不相信何夫秋厓公古道人也仆
虽未识其人而知其为人也吾兄古道人也古道如
吾兄宜无不见信于秋厓公朋之区区清苦宜无不
见信于吾兄然则矜下吏之长而贻上官曲成之美
是在吾兄而已朋迍邅世途亦乆无宦情但惜其见
几不早而已去官居官无足论者以事关名节不得
不一为之白耳仆向僃员京师不稍引此人毎用
以为愧今其在难不得不一为之白耳然亦昔人𠩄
谓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仆于执事可以此言进也
不然则朋为贿吏而仆亦为受贿人嘱罪者矣知我
罪我亦惟兄而巳冒凟不任悚悚
与叶东园御史
王照磨还稍道兄初政所设施则已凛凛风裁矣
而来书犹以未行一事为葢昔人云施为欲似
千钧努言其不轻发也兄之慎重不肯仓卒此干大
事者自宜如是耳然巡按体要本无琐琐其吃紧只
在激扬一著而激扬大体亦不专在任满举劾一疏
但随𠩄巡历明示好恶其愞熟承迎者虽善于集事
而不加喜其抗悃愊者虽近于迂钝而在𠩄恕其
矫诡欺诞者虽在大吏而有𠩄必惩其忠实为民者
虽在小吏而无𠩄蔽葢虗己无我以临之访酌民言
以尽之则风裁𠩄在自足以拨转人心矣何如青州
枪手胆勇趫捷诚劲兵也居常固之以恩而齐之以
军律虽蹈汤火可矣但劳此两人逺来甚艰苦前有
书止之而不及也
与徐少𥘉县尹
某罪隶之馀礼不宜复齿于缙绅交际之间是以毎
逺引而去之窃以为姓名不通于诸公乆矣兹又辱
巡仓巡江二公之赐令人愧怀益不自胜欲作书辞
谢又难于为是以敢有𠩄请教于执事也夫诸公
之赐其名则币帛果酒也而叩其实则白金也欲以
辞币帛果酒为说则悖于其实欲以辞银为则悖
于其名是以措词之难也古者礼存乎币帛之先后
世以币帛为礼此其实则既亡矣而其名尚存也若
夫市道之交则钱货而巳矣虽然如公古道君子也
如诸公古道君子也岂不欲行古之道而以市道欤
岂以为若某辈人者其好洁操行之心不胜其嗜
利无耻之心故币帛虚名也金钱寔利也而特以此
厚之欤不然其特以此愧之欤顽鄙之人可以省矣
是诸公之𠩄以廉顽也某罪隶也赐之币帛不敢当
赐之金钱不敢当岂其自处以廉乎葢古之𠩄谓
不敢也然而为哓哓者窃惧名寔之乱也公古道君
子必且有以教我矣某山野鄙人于当道诸公辱顾
不敢答辱赐不敢拜非以为简也礼不敢也答与拜
既不敢不答不拜又鄙心𠩄甚不自安也向曾奉凟
乞命吏人于乡官掲帖中除去贱名以安编氓之分
岂未蒙亮察耶恃在知爱乞如前𠩄凟则上官可以
不知鄙人姓名而交际之间可以泯然无迹矣附凟
二
读清狱申文深知仁人之用心至悉谨箧而藏之以
告后之君子以延长者之惠于无穷也更承示区处
牌坊银事往时𠩄辞诸牌坊银只为未有𠩄处遂至
乆而不知𠩄用之矣今用以修理书院不惟此银淂
有𠩄着落且于风教有补焉甚善甚善但中问称奖
鄙人太过读之且甚自愧也某尝以为今日吾辈之
病太率在于寔行未修而虚名先著阃域不务而门
面是张是以书院讲学一节多为具文而非彼此感
应之真机而其志之不相同者则遂指擿以为口实
诚𠩄谓吾党有过焉者也况如仆者极疏且陋何敢
当此乞于申文中自见今买庄一𠩄以下至僦以
居数句及固以礼敦请讲学一句敢劳削去是𠩄以
免仆于名浮之耻而亦左右相爱以徳之素心也幸
亮之
答符松岩郡守
读沃洲公论只事综理精密最是得策更赖公润
色而行之可以无遗黠蒐慝矣曩曾请教地图一节
此法可以检田亩可以联伍保助守望可以知险易
障塞水陆喉之𠩄在昔人𠩄谓视都知野知国可
乎据而知焉者也然明公亦既行之矣更望于田亩
多寡地理险易喉处再加详注而明公自精核之
不得只凭里胥之文具而已更望明公于政事之暇
时往一二紧要村落特省农功而因以亲验其肥瘠
险易与图相叅若此法立得有下落则自此以后兴
徭作赋设僃追胥不知省却几多气力绝却几多弊
端然此惟明公之实心为民与明公之精力行之
故仆敢以为不然则徒作一畨骚扰而后日竟委
之故𥿄无用也昨承教以因革之当时草草泛及
他事未及悉心以请此事不嫌于迟迟熟思审处在
明公必为百姓长乆之虑不徒以一时兴利去弊
为功容日更闻绪论也前𠩄兴革已陈于沃洲公者
及备边疏中论兵民事皆䝉 赐教幸幸
与吕沃洲巡按
别乆瞻望甚劳毎苦俗套拘人不一棹于娄江虎
丘之间与兄相倾倒也怅怅东南州郡连歳旱灾即
今苗未尽稿遇雨之吉尚有可望倘更三数日不雨
则数十万生灵未知死𠩄山人亦不免于焦枯是惧
不知天心仁爱竟何如也前年大祲尚赖沧源公与
吾兄勤恤民隐不遗馀力而有司务于仰承两公德
意蠲租赈粟是以百姓幸有孑遗焉然莩死疫死亦
既不忍言矣惟今年事势又异往时何者闾阎积连
岁之饥则一歳艰于一岁矣官捐连岁之赈则一
岁空于一岁矣葢承两年大饥之后而又饥焉故据
今年分数虽止是一年之饥其实一年并受三年之
饥也其为事势难易可知况两公一时代去又若故
夺之𠩄恃赖然者夫粟不必其盈于仓而有𠩄可转
钱不必其盈于帑而有𠩄可通此其便宜之权惟抚
按则然亦惟抚按有真寔为民之心者乃操其便
宜之权以御其变而使不至于穷若夫有司则虽悯
雨恤灾尽力周旋顾其力能行于法守之𠩄及而不
行于法守之𠩄不及为于官民之藏之𠩄有馀
而不为于官民之藏之𠩄不足若使官民尽匮固
亦无如之何俗𠩄谓好媳妇做不得没米不饦也虽
然官民之匮忧之诚是也至于忧两公之将代则窃
自笑以为过矣两公者一日居乎其位一日心乎其
民者也去之日如始至者也计两公代期尚旬月有
馀以旬月尽瘁之精力而全活东南数十万沟壑之
命两公岂惮为之自古救荒无奇策亦无多只是
措钱米一法耳诚得两公以旬月尽瘁之精力从事
其间隐度于公私之用而均平其敛散之宜至于粟
不必于仓而有𠩄可转钱不必于帑而有𠩄可通诸
如此𩔖可专行也速行之不可专行也速请之则前
之𠩄忧官民尽匮者亦可以化而为丰也不难矣曩
时𠩄奉救荒条例并东湖抚公奏疏中间区处钱米
事颇具当时以麦熟无𠩄用之不知今有可采而行
者否有可采而陈请者否或可因兄以达于沧源公
采而行之与采而陈请之否闻南都仓粟其羡至四
百万以上可勾十年之支而有馀沧源公去岁𠩄奏
平籴一法此军民公私凶丰兼利之术奈何当事者
议论不同遂使沧源公美意不竟然此法终不可罢
也不知沧源公再以此意陈请否继沧源公抚巡
者又以此意陈请否愿兄力赞之近闻之一戸部
长官言此法有三利云云其可谓曲尽纵使诸郡
尽荒但得京仓粜粟三数十万石分散诸郡诸郡毎
发官帑银万两为籴本输之京仓则可得米二万石
平岁人食米一升凶岁则减之是二万石者二三万
人百日之命也是官帑不过出银万两而续二三万
人百日之命以待来歳之熟也三数十万石者五六
十万人百日之命也京仓粜粟三十万石而得银十
五万两是国家不过钱米互换之间实未尝费斗粮
损一钱而赐五六十馀万人百日之命以待来歳之
熟也其为利害较然可知其议论不同者不过以苟
有缓急京储缺之为耳夫粜三数十万石之米于
四百馀万石羡馀之中特十馀分之一耳且今江东
虽灾而江西湖广颇闻丰熟则京仓歳额本色之入
固将源源而来矣岂预忧十年之后之不足而辍旦
夕之𠩄必救哉故愿兄之力赞其而佐为之请也
至于有司𠩄请逺籴一节葢虑异日榖既不登而远
商又不来则虽积钱盈箧坐而待毙矣故救荒惟是
预处钱粟而变钱为粟尤是先事预处之善者也计
吾兄亦已闻而可之矣虽然此皆人力之可为者也
若使皇天果无悔祸之期雨泽终不可冀则人力必
有𠩄不及而地方意外之变亦不可不先图愿兄更
以旬月尽瘁之精力且遍巡诸郡间延见吏民身亲
其利害而曲为之处且使车一临视数十𥿄文书
促为益多矣兄其图之
答曹 巡盐
仆迂疏固陋之士也惟山泽屏迹则其所宜不谓过
辱左右之知未及倾葢而先惠以教音勤之以下问
此古者观风之使不惮身先施之岩壑自养之士则
可矣顾仆岂其人哉虽然由是足以知左右之急于
奖善不暇择乎其人切于好问故不睱择乎其言也
窃奉下风感慰感慰今呉粤荐馑村墟之间鸡狗无
声草根树皮亦忧其不继矣流莩露胔𠩄在如积天
心仁爱不知竟何以善其后伏惟左右虽不在抚巡
之责而同于观风之任者也君子一体万物固不论
于职守之𠩄及与𠩄不及也而况在观风之任哉幸
而今之司国计者率守令力举荒政以全活沟中
之葢不徒阜财足课通惠恤灶为于职守之𠩄及
而孜孜体绥瘦人湲计 国家根本之虑以为职守
之𠩄不及以尽吾一体之心固知左右之有意乆矣
辱厚意之殷敢布愚悃
与李龙冈邑令
歳凶民莩贤侯为之心恻而百方图之者深矣轻赍
一向巳面白兹复具之于书以为可以佐百姓之
急而禆万一于贤侯百方之图则不敢以出位为嫌
也窃惟国家之赋其水旱可得而减免者兊运以外
之数也虽水旱必不可得而减免者兊运以内之数
也水旱不可以不恤而兊运又必不可减免于是有
轻赍之法葢米自江南而输于京师率二三石而致
一石则是国有一石之入而民有二三石之输若是
以银折米则是民止须一石之输而国巳不失一石
之入其在国也以米而易银一石犹一石也于故额
一无𠩄损其在民也以轻而易重今之输一石者昔
之输二三石者也于故额则大有𠩄减矣国家立为
此法盖于不可减免之中而寓可以通融之意不必
制其正赋之盈缩而但制其脚价之有无不必裁之
以豊凶之敛散而但裁之以本折之低昻一无损于
国而万有利于民此其法之尽善而可乆者也以武
进一县言之歳该儧运米五万四千五百八十一石
三斗四合此其入于国之正额也本色正耗水脚平
米七万九千六百八十三石七斗三合八勺四抄折
色银九千一百五十一两四钱六分五𨤲五毫二丝
此其费于民之羡数也若以银而权米石以五钱
为率米七万九千六百八十三石有奇为银四万九
千八百四十两有奇与折色银共五万八千九百两
有奇若得从轻赍之例石折银五钱计银二万七千
二百两有奇而足纵使加折至于六钱七钱计三萭
七千八百两有奇而足则是民每歳出五万八千九
百两有奇之中而今出其三万七千馀两之数以不
失国家之定额而实私其二万馀之羡以自润也夫
五钱者江南之平价也七钱者折色之极则也若使
江南米贵自五钱以上而䝉恩折色或减至七钱以
下则其𠩄私之羡固当倍之且苁矣倍之为四万则
是十万人凶年一月之食也则是国家不出一粟不
费一钱而为凶年十万人续一月之命也为民父母
者何惮而不以告乎司国计者亦何靳而不为乎且
夫国家漕运四百万石之中固尝定有轻赍四十万
石以待四方之以水旱来告者矣葢其歳之凶与否
与岁凶𠩄在之地不可知而𠩄谓轻赍歳四十万之
额以待四方之以水旱来告者将安用之况自古经
费其本折之权率视缓急而为之操纵今国家𠩄以
逺输于江南不惮二三石而致一石者正以江南米
贱而京师米贵耳近闻京师之米直自七钱而减至
四钱而江南米自七钱而增至九钱其为贵贱特
异常时则是江南以二三石致一石而又不当一石
之用也今若取银于江南而用银以给京军之当给
米者江南无逺输之费京军无贱粜之困此正今日
之便宜耳然则非惟无损于国葢深有利于国而得
乎操纵缓急之权者也夫损国以益民犹且为之国
家发内帑以赈灾者往往有之矣又况无损于国而
有利于民而又况国与民并受其利者乎此事在不
疑而必可行者也为民父母者何惮而不以告乎司
国计者何𠩄靳而不为乎嘉靖十数年间江南屡告
灾国家亦屡尝以轻赍与之此其近例试求之故籍
可覆案也查得嘉靖十四年苏松等处灾伤巡抚侯
都御史等奏戸部覆准除蠲免外兊运四百万石内
准折银粮一百五十万石兊运米毎石折银七钱改
兊米毎石折银六钱其被灾尤重者量准十万石扵
临德二仓支运毎石止徴脚价银一钱五分自此而
上嘉靖十二年折兊一百万石十年折兊二百一十
万石八年折兊一百七十万八千石无岁不有灾伤
则无岁不有折兊此其因灾伤而折兊者常例也又
伏读嘉靖九年诏书兊运米以十分为率量准五分
是时常州一府该淂折兊八万一千石此其不因灾
伤而折兊者例外之恩也由此言之葢有因灾伤而
行支运以大寛民力者矣未有灾伤而不行折兊以
重困吾民者也葢有不因灾伤而折兊以广例外之
恩者矣未有灾伤而不行折兊以啬于例外之恩者
也此
祖宗之良法美政
圣天子之深恩厚泽于丰时足国之中而寓救灾恤
患之至意虽旱干水溢而民免为沟中瘠者诚戴
圣泽之厚于无穷也
与徐养斋
向承教以𠩄不及深感道义之爱皦皦峣峣昔人有
明戒矣敢不奉教以求进于若虗若愚之学也伏闻
位晋司徒足占泰道之亨 矣周时敷五典扰兆民
故事可复见于今乎斯民无禄连歳凶饥自冬徂春
沟中之在在有之毎一郊行露骴满目为之不
下食幸赖抚巡诸公郡县有司薄征散积悉力其间
不然民其无孑遗矣乎今幸及麦秋可以续食然连
朝雾雨二麦之腐坏者又几半矣去岁缓征之额若
欲于麦内取盈则恐民不堪命奈何且二麦无收之
处虽征之亦何𠩄出而其薄有𠩄收之虎彼方图救
目前之饥犹且不足而尚有馀粒补其去年之逋
窃恐鞭笞日用而故额未必足则是昔日缓征之
惠乃为今日急征之困也非不知上供之定数必不
可缺但得稍迟数月并于秋粮内带征则有司省却
一畨催科闾阎省却一畨烦扰在国计一无𠩄损在
民力亦无不堪而巡公孜孜爱飬救灾恤患之盛心
于是为有始有终矣此其事只在数月早晚之间耳
非有损上益下之难也仆僻处山林未尝获奉教于
抚公是以不敢径以书达而以闻于执事且此固百
姓之公言也惟明公亮之
与人论旱荒
苏松常镇并为邻郡而地利之髙下水势之浅深迥
然不同或遇水荒则苏松特甚而常镇尚可或遇旱
荒则常镇为剧而苏松得利试以运河测之则常州
水止尺许而苏松尚有至于丈馀者此其地利水𫝑
显然可见恐明公以为苏松未尝告荒而常州独若
哓哓然者不以民之侥幸于免税则以为有司之私
于其民而其实旱与不旱有不同也是以苏松荒而
得常州以相𥙷常州荒而得苏松以相补民实国税
两相消息造化者亦有裁成之意云耳
与吕沃洲巡按
同心之谊怅然逺别以兄之不忘情于仆亦知仆
之不忘情于兄也江皋逺送尚有瞻望弗及之感
趋而避之岂人情哉顾事体有𠩄不可者仆自两度
废罢归来前此巡公如赵舒周诸公皆未尝有一面
之识虽同年如徐何陈诸公亦未之敢见岂特狷狭
之性以此自守兼亦山泽之分不敢逾越且省事省
劳亦病夫之𠩄便至于吾兄则有不然平日于兄既
辱道义兄弟之爱而兄之来也又以同心之故拳拳
相求仆亦欲如故事引避深觉于情有甚不自安者
然初意止谓一见可矣继而再见三见四见焉日不
足而继之以夜焉然在兄无私于故人之讥在仆无
奔走形势之嫌𠩄恃者平生𠩄自守自信而巳矣
好事者不疑其干请被罪者不猜其毁言𠩄恃者平
生𠩄自守自信而已矣𠩄谓惟吾与兄可也夫兄
行部之日既巳破格相与矣而兄去部之日乃独不
破格相送哉𠩄谓事体有𠩄不可者何也正恐见
之者以为仆之与兄绸缪若此也不知出于故旧必
不容己之情而概以为山人𠩄以事上官之常礼则
送故者必不可以不迎新新故相仍息肩何日若夫
一贤一否则昔人𠩄谓为罪滋大者也欲稍自息机
以返初服不得不自兄始之矣近龙溪相过与之盘
桓山中数日别去已订他年之约若兄有便还山则
奉教之日长在今日且割逺别之情以为山人自便
之图其亦可也
答施武陵
方田一法不难于量田而最难于核田葢田有肥瘠
难以一概论亩须于未丈量之前先核一县之田定
为三等必得其实然后丈量乃可用折算法定亩如
周礼一易之田家百亩再易家二百亩三易家三百
亩此为定亩𧺫赋之准亦尝观 国初折亩定税之
法腴乡田必窄瘠鄕田必寛亦甚得古意今兹不先
核田便行丈量则腴乡之重则必减瘠乡之轻则必
加非均平之道也量田之难全在乎此至于丈量法
其简易者具之九章算法中须兄自明此意乃可付
之下人为之庶无弊也痛楚中略具梗㮣奉答华生
𠩄刻书则兄已见之如更查得有书容续奉耳
与郑戸部
执事此行国储民命系焉伏闻下车以来仁风𠩄宣
里闾相庆益自来赋之使多以征敛裒聚为功而
执事独以寛大行之是以始及下车而应感已若此
矣变产一节其利病更仆未易数也大率奸民始初
莫不上耗国储下蚀良民以肥其身及其败露至勤
冠葢逺出犹或凭奸民之攀扯而逼迫良民代为之
偿则是国家惩奸之法未及行于亲手欺盗之人而
推肤剥髓鬻妻卖子之苦已波毒于穷檐无告之小
民矣是奸民重得志而良民重受困也执事仁人也
必自有以处此山泽鄙人出位妄言并希亮之
与王北厓郡守
东南州郡侈靡日长而虚耗亦日甚譬如病火之人
頺色泽然而血𰚾槁矣吾北厓以古人之节淸化源
以古人之政抚罢甿期月则既效矣惟率是道而终
始之则百姓之福而区区野人之望也催逋部使者
且至仆自生长草莱僃见变产之害滥及无辜小民
毒痛不忍言北厔仁人也必将有以处之夫素尝侵
欺之姧籍其赀可也孥而系累之可也重戮以惩众
可也小民何罪焉而代为之偿乎名曰变产实逼而
夺之耳虽然昔人固有言矣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
部使者方以括财为功而守令欲以民瘼为事则势
固不同也于是处之为难惟执事悉心以虑之多方
以图之国与民两无憾矣林镇江先生亦好古君子
也变产之执事幸不见谓迂阔则可与林镇江共
论之葢此非一人之私言也卷子索书鄙作仆于诗
夲不工自稍知问学以来颇欲收敛精神会性情之
实是以经年不复从亊于此然恐重违吾丈之意当
书旧作数首送上也读衡山先生文字可以补鄙人
疏漏之过矣谨谢教谨谢教六经之学迩年来稍尝
究心焉而苦未之有得也欲观西原公𠩄著甚勤便
中幸速之奉教未期临书但有驰情
答王北厓郡守论均徭
执事𠩄病于均徭旧法之不可行者其说大概有五
大戸之诡寄也奸猾之那移也花分也贿买也官戸
之滥免也大户之诡𭔃𧺫于官戸之滥免则此二弊
者其实一弊也夫滥免诡𭔃之弊谓某官例得免田
千畞而自有田万畞或自无田而受诡𭔃田万畞则
散万亩于十甲而岁免千亩实则万亩皆不当差也
其是矣虽然其以万亩而散之各甲以岁岁幸免
千亩者必非田甲皆是本官真名与皆注本官者也
必将田甲诡为之名也使其甲甲皆是本官真名而
不诡为之名则一人而十甲其为奸固易破矣若必
是一甲为真名而诸甲诡为之名遇其真名与注官
之甲则免其非真名与注官之甲不淂免即十年亦
止免一年耳安得歳岁幸免也不然均徭册外别置
一册注每岁𠩄尝蠲免之数如某官例免田千亩而
一甲内已免过田七八百亩纵或二甲三甲有田许
撞足例免之数数外则役如此则虽甲甲免岁岁免
亦止得一甲一歳该免之数又安得以千亩影免万
亩也此法在一强察吏执之虽真是官戸之田亦不
得觊额外温免况诡𭔃乎至于移甲之弊则执事𠩄
谓只据黄册或十假册足以革矣而又病于黄册与
十假册之不可据者则固以为与毎岁推收之法相
碍也夫毎岁推收宜于赋不宜于役十年定册宜于
役不宜于赋役主戸赋主田赋则随田流转役则依
戸拟注是以赋法则既准之每岁旋造之征册𠩄以
便民之灌输役法则宜准之十年并造之黄册𠩄以
便官之差即此两法本不相绾而执事又疑于据
定册编差或有田既卖而差仍累者则编差之际其
人必且自言于官曰吾田巳卖之某人而某人宜顶
吾差于是官为之按其实而以某人顶某人差如此
则是以虚名编差者故卖主也以实力顶差者新买
主也故卖主以虚名编差可以无乱乎定差之籍新
买主以实力顶差可以无累乎鬻田之人且夫役法
上下其戸以差其甲之钱聚则稍重而散则稍轻花
分者尺可花分子户以移稍重而就稍轻其实不得
花分名以移绝有而就绝无也且十年轮编不
禁人之花分而一年一编又安使人必不花分欲
使人必不花分则在严之于攅籍之始而非𠩄以较
于编差之际也贿买一曩时轮岁编差则豪民以
贿避力差而请银差今时岁岁编差则豪民以贿避
差头而请贴戸曩时轮岁编差则户胥之家一年而
集一甲豪民之金今时岁岁编差则户胥之家一年
而集一县豪民之金大抵论诡𭔃贿买两弊则系乎
令长之强察与否不系乎轮年与不轮年也论花分
移甲两弊则繋乎册籍之精核与否不系乎轮年与
不轮年也法无全利亦无全害以轮年一编为全害
乎而可使小民一岁忍苦出钱九岁晏然坐食以一
年一编为全利乎纵可以尽革诡𭔃贿买花分移甲
之弊而不不使穷僻小民岁岁里粮集钱奔走城
郭此其利病亦自相凖古有之利不百不变法先时
有司激于官戸豪家之暗损小民然却不就旧法中
调停裒益而骤变之以收一切之效以为此足以裁
损官戸豪民而巳不知小民亦竟受其病今之万口
訿訿喧然称不便者未必尽岀于官戸豪民而往往
多出于穷僻困厄之小民矣请试言小民之𠩄最不
便者大概亦有数且如一邑丁田以十分为率往
时一岁编审一分其为数则狭令长耳目差易遍持
筹而算之差易办纵有弊焉而差易以察今一岁尽
审十分则其为数顿阔于往时十倍令长一人耳目
筹算𠩄缺漏处必益多耳目筹算缺漏益多则戸书
里胥之权益以重奸民益得以输金于权之𠩄重以
为规避小民无金可输则岁受苦役益无𠩄诉而长
令则益不觉察若此者非曩之长令多精强而后
之长令多鹘突也其繁简阔狭之势寔然而执事乃
谓轮年则胥猾多得售奸不轮年则胥猾多不得售
奸岂别有耶不然何其与吾𠩄闻异耶又如一力
差约银十两为率往时十年一编正戸约银五两贴
戸约银五两则贴戸五而足矣人数既寡故其裒而
敛之也不难今一年一编则曩率出银一两者今减
而出十分两之一曩用贴戸五者今必増而用贴戸
之为五者十人数既广其势必散有差头终岁物色
尚不遍识贴戸之门者何况尽敛其钱是以往
时𠩄病正戸饕餮贴戸今时𠩄病贴戸耗损正戸小
民不幸点正戸则破家矣若此者非曩时之正戸
皆强梁而今之正戸皆愞弱也其聚散零总之势亦
必至此而不足怪又如银差曩之法岁总纳银一两
则今之法岁零纳银一钱纳多者其倍称之数稍轻
纳少者其倍称之数必重纳一两纵倍之三两而奇
足以纳矣纳一钱非倍之四钱五钱或至八九钱不
足以纳也此其总纳则费固轻而零纳则费固重也
不独如是而巳以一两总纳之一年则是为一两之
银一遍赴官守候交纳一遍往来盘费设或交纳不
时公人一遍下鄕需索而巳今以一两而散纳之十
年则是为一钱之银亦一遍赴官守候交纳一遍往
来盘费设或交纳不时公人亦一遍下鄕需索是今
日一钱之累并不减于一两而曩日一年之累乃浸
淫于十年其为便耶其为不便耶其最不便者其为
坊郭之豪民耶其为穷僻之细民耶此其为病不可
枚举恐不特如执事𠩄谓似渉骚扰而已也则今法
之当变理在不疑秋粮带征又既格于复除之无
定数而不可行矣惟用十假册法则可以革诡𭔃移
甲诸弊而无一岁一役之扰然执事因黄册之不可
行而疑于十假册之不可行者则亦有夫黄册之
不可行者黄册之法敝也黄册之法敝而邑之丁与
田大半不登焉故十假册者为之括其欺隐以补黄
册之不及以均平力征而巳使黄册果无弊乎则径
用黄册编差可也使黄册不无弊乎则为之十假
册以补黄册之不及而编差焉可也因黄册之不可
行而并疑于十假册之不可行则过也执事又谓常
州赋稍轻苏州赋稍重则其法不可画一故常州自
宜从旧法苏州自宜从新法夫赋自重轻而人情之
好逸厌烦好省厌费则胡人度之越人固有不甚相
逺执事其试察之窃恐苏之民之情不甚逺乎常之
民之情而法之可行于常者未必不可行于苏也
二
别兄甚乆耿耿提学公且至荆溪兄以提调当来可
得一面晤也均徭法曩时𠩄欲言于兄者不过只是
一两言葢虑兄以新法为甚便民也今读来教则兄
已深知其不便而有意于革之也乆矣大率十年一
役虽极重亦甘心一年一役虽极轻亦不愿此人之
大情而新旧两法之利病可以一两言尽之者曾闻
人言胡虏愚蠢只怕鞭朴更不怕杀葢零零星星痛
苦难忍也此言虽可笑然亦可以喻人情矣少时尝
读衍义𥙷论均徭负米之喻亦深以其为然及今
日下老实行之乃见其害益知书生坐谈真不可便
以经世而差顾两法在宋时亦甚纷然司马公力主
变顾为差而有识者亦甚病其讲之不详则以为司
马公少历州县之日浅也仆屏居草莽于民𠩄便𠩄
不便则稍知之而稍言之至于𠩄以为之区处寔
以生平未尝亲在里边经历虽以为常之民曾享十
假册之利而其中委曲尚未悉知又何以为苏人
谋也承兄下问草率奉对真似乎强其𠩄不知矣𥨸
惟赋役之最烦而敝最多者无如苏州牧守有恳恻
为民之心者无如兄沉潜善思精于处事者无如兄
必别出良法使新病故病一切扫去以幸苏之人
于百千年也是在心诚求之而巳岂待书生坐谈如
仆者之赞之也哉仆自稍渉世事乃知凡百变更之
际极是难事即如曩时有司变十年均徭为一年本
是爱民真心而讲之不详则其弊巳效于今日矣今
欲变一年为十年而讲之不详又焉知不贻后日无
穷之敝哉兄之迟迟其间不肯轻变极是不为而后
可以有为大易𠩄以致戒致慎于革也虽然革非得
巳也昔荆公论顾役以为此法终不可罢仆亦以为
一年均徭此法必不可不变顾其如此耳至于利
病之详区处之宜则老吏积年总书中有知此者兄
试虚心问之勿以其素曾作弊之人而拒之耆民中
有知此者兄试虚心问之勿以其山野倨侮而忽之
士大夫中有知此者兄试虚心问之勿以其必为一
身一家之私而先意逆之多方访求再三斟酌使
无一不宜乎人情而无一人不得尽其情则变之可
通通之可乆矣曩者敝郡更法时葢应君为之守应
君志在民者也其𠩄更赋法最为精善可以百年无
敝但役法则今日便不可行耳此二法虽同是一时
事亦同在一书册中而利病相悬两不相掩或因其
役法而并訾其赋法或因其赋法之不可变而并谓
其役法亦不可变皆偏辞也苏郡其亦然乎闻部司
文书逋甚急则杨给事之不行矣又累贤使者
区画奈何奈何
答蔡可泉判官
白下本非有约顾奉清论同寝食者数日若大洞既
有约矣谓必得奉清论同寝食如白下也乃竟尔茫
然人事之不可料者如此然兄既绊于领簿不来
而仆江湖散漫之人宜可乘兴一至大洞且淂迳造
府下又以家君至家日侍定省莫遂兹怀乃知名山
胜游非特牵缨者常不兼虽江湖漫散如仆者亦
若有𠩄系而不可必遂矣奈何伏惟吾兄纯明温粹
笃于向道以此为政必近人然仆窃有愿言于兄
者大凡年少髙志之人于事未必僃尝故或病于疏
文藻雅逸之士多不奈烦至以簿书狱讼为溷䙝故
或病于华而无实而谪官迁客纵不怨尤又往往以
简旷不事事为得体故或病于惰窳而苟禄此三事
虽号为贤士大夫者或不免也以兄之笃于向道
自然不堕落此弊然仆𠩄望于兄亦惟兄不使毫髪
有𩔖于此而巳若使此处缜密即是学问缜密一有
脱漏即是学问脱漏不当舍此更言学问也大学曰
心诚求之孔子曰无倦惟兄留意焉仆自少隐居亦
尝痛百姓疾苦欲援手焉而惜无路也以为他日苟
幸从薄宦庶几得一社一民以自效虽才器驽钝亦
庶几兴𧺫一两事利人者除去一两事病人者以少
偿𠩄愿焉及窃禄干朝浮沉郎署数年竟不一获
素心虽巳罢官闲居犹用此为歉兄初亦署郎也不
谪则不为此官矣是仆昔𠩄冀而不得者兄今得之
兄之志岂与仆异耶则今日之谪固天𠩄以拓兄之
才成兄之志而试之实效也仆窃为兄幸之广德之
民以黠悍著闻乆矣昔时治广徳者患其然也则必
峻刑法以绳焉民见上刑法之峻也则益出于悍黠
以求必避是以至于上下相贼刑罚益以峻而𭶑悍
益不可胜曾不知君子长者虽无一时操切之效然
毎每使人回心而率化乃知汉史驭恶马者利其
衔勒之为未然而苏洵以齐鲁待蜀人之益可
信也兄意云何或了大洞之约悉意请教当在此
时故不尽言兄其亮之
与呉峻伯县尹
前使者冒进瞽言自分必且见绝于吾友矣适会陈
戸曹道及吾友欲相顾是吾友旧爱之深不遽以瞽
言为罪也即令人往𠉀使节于白氏则巳行矣怅惘
窃惟论治者先体故按之体异乎州县风宪之职
异乎拊循而州县之𠩄以拊循其民惟其平易岂弟
大小毕输其情使民之入公门者如入乎其家见守
令者如见其父母是之为贵耳使民见威而不见徳
敢怨而不敢言则虽一时或䏻收整顿操切之效而
其𠩄斵丧者多矣书髙明柔克可省也向孙文卿在
江阴尝过仆仆问之曰兄素讲学学问不是空谈即
如大学论平天下如保赤子此便是真心便是明明
徳兄试自省百姓到面前时可与自家儿子一般文
应曰此意却似有之仆当时不以为然曰兄得无
太容易了乆之询其𠩄以莅民果无甚愧乎其言
仆是以心慕而敬焉文方于事上而圎于抚下是
以虽或恶而谤之而不胜其爱而誉之者之多也眼
中亦曾见一人为江阴使百姓膝行而前俯伏战栗
不敢仰视此辈者何足多哉吾友清才雅志仆何用
喋喋若此但桑克之为髙明者发耳传曰善人受
尽言仆素以豪杰望吾友岂独善人已也相念甚勤
未知使节何时更入郡耳悬悬素不遣人持书入府
县中今特遣此以谢两次不淂相见之故且恃吾友
之知我也此后有持名到贵治者必伪无疑预言之
与金摄山县尹
金入于大冶数经火力愈鍜链则愈精纯而授新马
于旧牧之圉试其熟技则人与马益相习虽然其杂
金固有一火焉则耗者矣其牧马如东野之御固有
始则善而乆则马逸焉者矣摄山之凛坎于世也是
金之数经于火也其再令于章丘也是再牧马也吾
见摄山之愈进于精纯而章丘之民与摄山益相习
也虽然不可以不兢兢也使乆而益精也而无耗焉
乆而益相习也而无逸焉而后知摄山之果为良金
与良牧也近得李中麓书言章丘凋弊甚须淂良吏
拊循极有望于摄山仆以为在摄山举定海之故亊
行之益加之意而已至于马因地异性人因地异习
衔勒有缓急饲秣有燥湿不穷其力不失其性则在
善牧者虚心而调剂之仆又何言哉
重刋荆川先生文集卷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