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袭传 中华文库
蔡袭者,自言裨将也,不详其氏族源胄。至袭居北部振武军,学击剑,沉勇好奇谋,功名初无知者。尝任气与人鬬而毙之。时故司空刘沔以右仆射为振武节度使,闻之,收袭系狱,将杖杀之,经宿而死者复苏,故袭得免死,谪役。
数年,沔移镇河东。武宗初,匈奴犯边,诏沔河东及诸道兵出征。袭闻边方有事,将因之以立功。乃逃其所务来叩沔曰:“往君免袭之死,是明公屈法申恩,而袭之大幸也。今天兵有伐于北虏,窃愿施犬马之劳于军前,上得以酬君之恩,下乞以自补其恶,死生毕矣。”沔闻而壮义之,命厕诸卒。官军至大宁,闻匈奴已入振武界。时大和公主在蕃多年,又闻振武欲夺公主,沔恐公主为振武所得,盖己功。筹策未知所出,诸将吏莫能谋。袭乃请诈为捕逃者,至匈奴营动摇,令入河东界。沔深然其计,遂遣袭往。
袭至匈奴所,扬言云:“振武镇守欲杀汝曹,河东刘仆射是招抚使。若不移,必为振武所害。”匈奴有得此语者,遽归宁武,遂移部曲〈八字一作“据归单于,单于遂移部曲”。〉次于屈。越城西已在河东界,去官军犹二百馀里。袭归告,沔欲奏,恐诏问,须生口为据,袭又获生口十二人,马十五疋,主帅乃具事上闻。自后屡有诏,令夺公主。沔患匈奴卫帐远,欲其近又不能。袭遂请以赀粮入蕃招引,沔从之。袭至蕃中见公主,公主流涕告以北蕃破亡,疾饥孤危告袭。对曰:“圣明在上,公主何不与单于议,同入奏以困急耶?”公主曰:“此已曾议。单于为我去必不还,事已不谐矣。”言毕,袭请对单于。谒者高达干曰:“单于自离本国,复〈一作“后”。〉中路,〈一有“册”字。〉不宜与使相见。有故但可与蕃相论之。”袭遂见蕃相。相曰:“吾病饥窜亡,唐不我恤。今日唐使来,幸得无可怀。”袭对曰:“为不知单于消息,捕得匈奴十二人诘问,方知在唐界外数月。河东刘仆射令以赀粮一十橐驰寄公主、单于、宰相,兼遣诏命。如能南下,则所匮竭,易相助也。今部落甚远,安知旱歉如此?”蕃相曰:“人不能晓公法,昨者饥莩不得已有所犯干,今日汝必以此故来诱杀我。”遂推袭出帐,令步卒以弓弩围绕,曰:“不露情,必当射杀。”袭曰:“国家实命招恤,如信即往,疑盍走诸蕃,后悔亦无及矣。今虐我何益?”蕃相曰:“我若徒走诸蕃,亦何悔?”袭曰:“单于大蕃,与唐为亲,有舅甥之恩,辅车之势,破亡祗宜归唐,反入诸小蕃,若为小蕃所蔑,安得不悔?”蕃相乃曰:“我今归唐,但恐汝主误我。汝若真招徕,当为我重誓约。”袭曰:“凡作誓者,急则万端,袭之为誓异于是。”遂引手蕃相前,请断左手腕以为誓,颜色不动,辞令甚壮。蕃相不许,曰:“且为我劈心出血,后自饮之,亦足为信。”袭乃于心上出血,置器中而誓曰:“我若误汝,入唐境而携贰心,天必殛诛,烹醢分劈。”言毕,饮尽器中血,匈奴乃信。遂移帐至云州北塞谷山东,与官军相距六十里。后又诈称弋猎,侵掠振武,不利,引归。
袭在虏庭多日,恐不得归,乃诳单于相云:“更于云朔州为蕃国取赀粮。”因遂得归,具告沔以诱得匈奴近塞,兼匈奴新劫振武,还兵劳瘁,又以唐家招徕,不设备,若夺公主,必宜乘时疾往。沔许诺,命将校石雄、王峰等与袭皆至单于帐,合围大破之。袭突入帐中,挟公主于马上,出十数步,恐官军不知误伤,乃呼曰:“此乃公主也。”石雄闻,以步卒三十人夺之归。公主至河东,悉诉其事于刘沔,又尝书袭名于尺素中,许以上闻。又言于监军吕义忠曰:“无蔡袭,吾不生还矣。”其智如此。公主既归京师,沔加司空,石雄授天德军防御使。唯袭非大君所知,主帅不为奏。公主亦竟不能为言,功业筹策,遂曀而不显。而河东绝灭匈奴,至今边尘宴清者,本袭运筹之力也。
会昌二年,刘稹据上党反,杨弁于大原乘间拒命,见获。四年,上党平。今上大中四年,南山党羌反。自会昌二年及今征伐,袭并有勋绩,其功皆录在河东簿书。惟破匈奴为首功,而为人所掩耳。至今部曲将校,无不称其智勇。
李溪曰:甚矣!功名之见沉也,一至于是。然古人尝称位可排而名不可夺矣。由蔡袭以言之,其可夺耶?其不可耶?始余于京洛间,闻说者多称刘、石有破虏之功,及至太原,闻蔡袭,方知为举代之惑也。悲夫!功业卓然,尚可掩抑,况才艺耶?余念其勤而无益,故详足其事为传云。〈《文苑英华》卷第七百九十五《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