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学士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一 中华文库

苏学士文集卷第一

　　　感兴三首

后寝藏衣冠前庙宅神主吾闻诸礼经此制出中古秦

嬴食先法乃复祭于墓汉衣以月游于道盖无取宣帝

尊祖庙失制遍九土孝元酌前文一旦悉除去魏帝乐

铜台遗令〈平〉置歌舞昏嗣竟从之此事狂夫阻唐制益

纷华诸陵销嫔御旷女日哀吟于先亦奚补吾朝三圣

人乘云不可睹威灵巳霄汉嗣皇念宗祖绘事移天光

刻象肖神武遍敕旧游地输材起宫宇阶墄扣以金墙

壁衣之黼功既即奉迎法仗箫鼓玩好择珍奇目夺

不可数三京佛老家已有十数处朝家虽奉先越礼古

不许君不祭臣仆又不祭支庶丹楹岂非孝圣贬甚萧

斧大祀当以时寝庙即其所惜哉共俭德乃为侈所蛊

痛乎神圣姿遂与夷为侣苍生何其愚瞻叹走㫄午贱

子私自嗟伤时泪如雨

在昔帝尧日光宅辟四门所賔无凶邪德教日益敦末

世多滥奸九重严大阍捍掫主讥察谁何辨语言一关

百力士列立甃石温设官按尺籍唱号于未昏唐末稍

懈怠尝值外史奔京城凶豪儿奋剑闯帝藩狂呼啸虎

豹便欲倾乾坤赖有宰相在不然神器翻我朝讲制度

门籍反不存近知贱丈夫突入犯赤轩陛官未暇执呶

呶何其喧祖宗创业难愼重在后昆勇夫犹重闭况乃

天子尊何罗犹宐察况乃外寇屯兴语一及此舌出反

自扪吾家本寒微世受朝廷恩欲奏鸱鸮诗当涂谁荐

论

瞽说圣所择愚谋帝不罪况乎言有文白黒时利害前

日林书生自谓胸臆大潜心摭世病荣成谓可卖投颡

触谏函献言何耿介云昨见凶星上帝下警戒意若日

昏㧻出处恣蜂虿安坐弄神器开门纳珍贿宗支若系

囚亲亲礼日杀大臣尸其柄咋舌希龙拜速速伐虎丛

无使自沈瘵陛下幸察之聪眀即不坏如忽贱臣言不

瞬防祸败一封朝飞入群目已睚眦力夫暮塞门执缚

不容喟十手捽其胡如负杀人债幽诸死牢中系灼若

龟蔡亦既下风指黥而播诸海长途万馀里一钱不得

带必令朝夕闲渇饥死于械从前有口者蹜脰气如鞴

独夫已去除易若吹糠粺奈何上帝眀非德不可盖倏

忽未十旬炎官下其怪乙夜紫禁中一燎不存芥天王

下床走仓猝畏挂碍连延旧寝廷顽失若空塞眀朝黄

纸出大赦遍中外嗟乎林书生生命不可再翻令凶恶

囚累累受恩贷

　　　庆州败

无战王者师有备军之志天下承平数十年此语虽存

人所弃今歳西戎背世直随秋风寇边城屠杀熟户

烧障堡十万驰骋山岳倾国家防塞今有谁官为承制

乳臭儿酣觞大嚼乃事业何尝识会兵之机符移大急

蒐卒乘意谓就戮如缚尸未成一军之出战驱逐急使

縁崄巇马肥甲重士饱喘虽有弓剑何所施连顚自欲

𨼢深谷虏骑笑指声嘻嘻一麾发伏雁行出山下奄截

成重围我军免胄乞死所承制面缚交涕洟逡巡下令

艺者全争献小技歌且吹其馀劓馘放之去东走矢液

皆淋漓首无耳准若怪兽不自愧耻犹生归守者沮气

陷者苦尽由主将之所为地机不见欲侥胜羞辱中国

堪伤悲

　　　及第后与同年宴李丞相宅

十年苦学文出语背时向荣力不自知艺围辄棹鞅薄

技遭休眀一第君所唱㧞身泥滓厎飘迹云霞上气和

朝言甘梦好夕魂王轩眉失旧敛举意有斯况爽如秋

后鹰荣若凯旋将台府张宴集吾辈纵谑浪花梢血

干酒面玉纹涨狂歌互喧传醉舞迭阆伉兹时实无营

此乐亦以壮去去登显涂幸无隳素尚

　　　升阳殿故址

昔在开元中此名升阳殿西通大名宫夹道直如箭至

尊黄金舆乘春日幸宴翠嫔戛钟鼓欢呼奏新遍巧舞

风燕翻奴歌露莺啭酒光射锦幄上下花㑹炫雕盘堆

繁英艳粉弱自战天欢日无穷臣谏莫敢献乐极哀继

之在理亦可见胡来塞宫阙腥膻污香荐纵火寝庙平

挥戈君臣迸庸嗣忽前丑泚巢福更乱冉冉竟覆亡返

为耕牧便瓦砾虽费犁土壤颇肥衍葢由杀人多膏血

浸渍逺髑髅今成堆皆昔燕赵面每因锄耨时数得宝

玉片今秋雨泽多榖穗密如瓣农惟喜丰稔吾独闵迁

变不有失德君焉为穑夫佃大国尚如此小人易流转

道德可久长作诗将自劝

　　　大雾

欲晓霜气重不收馀阴乘势相淹留化为大雾塞白昼

咫尺不辨人与牛群鸟啁啾满庭树欲飞恐遭罗网囚

四檐晻蔼下重幕微风吹过冷自流窃思朝廷政无滥

未尝一日封五侯何为终朝不肯散焉知其下无蚩尤

思得壮士翻白日光照万里销我之沈忧

　　　蓝田悟真寺作

旅食长安城回遑奔走无停行清怀壮抱失素向𮌎中

堆积尘土生偷闲得至玉峰下为闻悟真之寺之嘉名

杖邛赤脚渡蓝水细流激激心骨清仰看苍山髙峰㫄

白云眀灭藏日光行人遥指置寺处正在白云之中央

逡巡縁栈更险绝攀萝扪壁随低昂眀行咫尺乃相失

已与云雾相翱翔时闻啼鸟如吹竹数步一休还纵目

行行未知髙则危下视昏烟覆平陆满岩佳树尤朴𣙙

赫赤如霞间浓绿是时八月初路㫄已见芬芬菊贪奇

恋景不知倦侧睥又复心瑟缩神魂飞下大壑幽定省

移时进双足寺门髙开朝日辉丹青黯澹唐时屋老僧

引我周游看且云白氏子诗乃实录此诗畴昔予所闻

殷殷更向碑前读按言索像今无复惟有流泉数道如

车辐我嫌世累欲暂居又云此地无留𪧐殿宇之后林

莽中日暮尝有虎豹伏凿石龛边崖至深近有浮屠于

此相张触快心𪧐忿两不解一乃顚挤死其谷我闻为

之久颦蹙此向期将避烦辱不为伤生事争如平地随

流俗叹息回头急出山始觉全躯已为福

　　　兴庆池

馀润涨龙渠疏溜连清浐助晓逺昏山浮秋眀刮眼渔

归别浦闲雁下沧波晚岸北有髙台离魂荡无限

　　　长安春日效东野

前秋长安春今春长安秋节物自荣悴我有乐与忧穷

阎何卑漏时燕不见投门庭谢过从兰萌舒绿柔燕托

喜广厦亦非善是仇兰生静愈茂堪将义为俦芳香诚

可慕对之蠲穷愁

　　　太行道

行行太行道一步三太息念厥造化初夫何险此极左

右无厎壑前后至顽石髙者欲作天朋党深者疑断地

血脉夜中岩下埋斗杓日午阴壁风雪号攀縁有路到

绝仞四望群峰合沓如波涛忽至逼侧处咫尺顚坠𢙢

莫逃嗟乎古昔未开时隔绝往来人不思淳源一破山

岳碎巧心遂去縁崄巇崄巇不穷甚可畏悼此二者亡

其宐天地不自崄崄由人为之彼车摧轮马伤足中路

勿叹勿恸哭世上安涂故有焉孰使汝行此道驱髙轩

丧坠不收宐尔然

　　　对酒

丈夫少也不冨贵胡颜奔走乎尘世予年已壮志未行

案上敦敦考文字有时愁思不可掇峥嵘腹中失和气

倚官得来太行顚太行美酒清如天长歌忽发泪迸落

一飮一斗心浩然嗟乎吾道不如酒平禠哀乐如摧朽

读书百车人不知地下刘伶吾与归

　　　夜中

夜分众喧死耿耿抱真履中君湛以宁不为外官使七

兵乘间入攻剽势向圮主将不谋阵敌恶荡然失守遽

藏避骇浪奔腾一刻万里纷纷变化无穷已俄如独茧

丝忽复满天地乳虎不受缚狂龙难驯致我思精甲以

捍异𩔖邪慝弗元辟复位辅以逍遥之至道烂然光

辉照无际

　　　蜀士

蜀国天下险奇怪生中间有士贾其姓抱材东入关献

𠕋叩谏鼓其言蔚可观愿以微贱躯一得至上前掉舌

灭西寇画地收幽燕且云太平久兵战无人言臣尝学

其法自集数百篇治乱与成败宻然不可删三献辄罢

去志屈心悲酸将相门户深欲往复见拦负贩冒日𤍠

引重冲雪寒羇苦辇毂下以圗晨夕餐如此三歳馀夜

夜抱膝叹义者或赈给遂复归巴川嗟乎区宇大此徒

亦已繁城市与岩穴隐默孰辨旃幸得出自鬻何惜置

末班吾相柄天下处事当几先古之设爵位盖欲英雄

𨇠次第立名级不使智虑闲稍有才器者必以禄仕牵

所患在不岀既岀那弃捐放蛟入大水驱虎还深山失

一故无害其𩔖莫可攀

　　　己卯冬大寒有感

延川未撤警夕烽照冰雪穷边苦寒地兵气相𨇠结主

将初临戎猛思风前发朝笳吹馀哀鼓暮不绝淹留

未见敌愁端密如发予闻古烈士自立壮节丸泥封

函关长缨系南越本为朝廷羞宁计身命活功名非与

期𠕋书岂磨灭然由在遇专丑𩔖易翦伐训士无他才

赏罚在果决近闻边方奏中覆多沈没罪者既稽诛功

者不见阅虽使颇牧生勇智当坐竭云庙堂上与彼

势相戛恐其立异勲欻然自超㧞不知百万师寒刮肤

革裂关中困诛敛农产半匮竭我欲叫上帝愿帝下眀

罚早令黠虏亡无为生民孽

　　　猎狐篇

老狐宅城隅涵养体丰大不知窟穴处草木但掩蔼秋

食承露禾夏饮灌园派暮夜出㫄舍鸡畜遭横害晚登

埤块鸣呼吸召百怪或为婴儿啼变艳妇态不知几

十年出处颇安泰古语比社鼠葢亦有恃赖邑中年少

儿耽猎若沈瘵远郊尽雉兔近水殱鳞介养犬号青鹘

逐兽驰不再勇闻此老狐取必将自快纵犬索幽𮟏张

人作疆界兹时颇窘急迸出赤电骇群小助呼嗥奔驰

数顚沛所向不能入有𩔖狼失狈钩牙作巨颡髓血相

溃沫喘叫遂死矣争观若期㑹何暇正丘首腥臊满蓬

艾数穴相穿通城堞几隳坏久纵此凶妖一旦果祸败

皮为榻上藉作盘中脍观此为之吟书以为警戒

　　　难易言〈效韦苏州二首〉

拟把铅刀伐丹桂欲坐眢井攀青天排罗婴儿拒九虎

未若以道干贵权

地上拾芥亦细碎掌里数文犹苦辛脱使摘丸下峻坂

未若以财而发身

　　　大小言〈楚襄王登兰台命大夫作大言登阳台命大夫作小言梁昭明太子殷钧王规皆尝作〉

弯弓射月落挥剑决天开何言四溟广并合不成杯托

身螟两睫卜都牛一毛奔驰万里外终不出秋毫

　　　了语不了语〈了语效晋顾凯之殷仲堪作不了语效唐雍裕之作〉

公𫗧欲成忽覆鼎银瓶汲绝还沈井乳虎咆哮落深阱

青萍一挥断人颈

无言以手寻佩环寒暑迭运雕朱颜八骏踏地几时遍

六龙驾日何年闲

　　　舟中感怀寄馆中诸君〈时得告之山阳挈家〉

扁舟迎春色东下淮楚乡侧身风波地回首英俊场顾

我本俗材百事无一长滥迹入𠕋府举动初不皇乍脱

泥滓厎稍见日月光峻阁郁前起隐嶙天中央春风花

竹眀晓雨宫殿凉溢目尽圗史接翼皆鸾凰眀窗置刀

笔大案罗缣缃文字虽幼学钝庸今废忘不能温旧习

考古评兴亡颜于其间汗下如流浆徒然日饱食出

入随群行朝廷比多事亦合强激昂况有诏书在烂然

贴北墙奋舌说利害以救民膏肓不然弃砚席挺身赴

边疆喋血鏖羌戎胞胆森开张弯弓射搀枪跃马埽大

荒功勲入丹青名迹万世香是亦丈夫事不为鼠子量

数事皆不能徒只饱腹肠有如凫雁儿唼唼守稻𥹭歳

月今逝矣齿揺髪已苍于时既无益自合早退藏诸君

天下𨕖才业吁异常愿当发策虑坐使中国强蛮𡗝不

敢欺四海无灾殃莫效不肖者所向皆荒唐又不耐羞

耻但欲归沧浪濡毫备歌咏仰首看翱翔舟中稍无事

思念益以详恨无一棱田可以足糟糠出处皆未决语

黙两弗臧莽不知所为大叫欲发狂作诗寄诸君鄙怀

实所望

　　　送李生

李生以病废东入徂徕峰志气尚突兀形骸已龙钟男

儿生世间有如绝壑松误为风雷伤不与匠石逢哀哉

千尺𠏉摧折以秋蓬

苏学士文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