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九 苏门六君子文粹 巻十 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尽性论上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判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己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于参天地广至于赞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迁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髙眀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足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众动民出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徳之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己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于天而虚静眀逺无所待于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也凡在外者取吾所受于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著于有形使天下万物䝉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曰性而己然则天下之物未有起于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于天者而无有暗蔽不照之累天之全授于我者全得之而已故能尽己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后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大小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渉焉而穷其髙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观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善性也有不求而性之于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于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故道出于性教出于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新添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呜呼此性之说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于我则我之所受于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说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扬子之论出于万物皆备于我者也然则尽己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于性岂亦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于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极其㣲于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繇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逺者必尽其㣲而无有铄夺䧟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趋善而逺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颜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髙钻之弥坚夫髙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颜子之力㡬弊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颜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于其身赐之货殖由之兼人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颜子之于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颜子之于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于不善也逺之者至于未尝复行而不改者至于终身何也盖颜子逺其恶之授于天者尽而由也赐也有不尽者矣譬之医也不尽知天下之善药则其治疾也有所遗毒石恶草知之不用则其于逺害也必有所不尽故良医尽天下善恶之药而圣人尽吾身善恶之性夫性所至有浅深所尽有广狭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孔光论
  昔者圣人所以恶夫乡原者何也夫天下之道君子小人而己使是二者灼然无有殽乱于其间不啻若白黒之易眀则人谁不欲用君子而黜小人哉惟其有冒于其间则使君子小人之别不眀而后有欲得君子而得小人欲取善而得恶者败世生乱往往出此且乱君子小人之别者非乡原其谁哉于君子小人之间包小人之实而冒君子之利者乡原也予尝观汉成哀之间举贤孔光嗟夫光乡原之雄也王嘉之忠荩竭节事君不欺与夫董贤之嬖幸败政汉之妇人孺子皆知之也哀帝怒王嘉思有以杀之光从而奏曰嘉迷国不道哀帝欲重董贤使见光光从而厚礼之身为三公不敢以宾客见君之弄臣是二者贤者之所为欤奸者之所为欤以为贤欤则畏君之威而杀贤人眀知君子之及祸而身挤之说君之意而谄奉嬖幸之贼人者不废为贤也则天下亦少矣以谓奸欤则世之贤之者何也盖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知足以欺人奸足以容身弥逢其恶使人窥之也难故常冒天下之美名而获君子之利使光能力救王嘉之祸而深折董贤之盛哀帝未必不少悟事未必不少止相哀帝之昏愚而椓䘮汉氏者非光欤智如王嘉犹贤孔光乡原之足以欺世也如此此圣人知所以深绝之也予观西汉之俗其公卿大夫与世之学者不耻贱事用心不侈其迹或若鄙而人多可用之才趋事赴功往往有成晋人之俗髙简浮虚公卿大夫皆足以美观望使人尊之而临事无实赴功无成譬如冠冕黼黻以被土偶望之若可畏屋壊梁倾烂为涂泥是果何益哉或问其故张子曰天下之俗尚实责功则人心不侈不羞贱事天下尚名则人自尊大而无实材六国分裂诸侯并争愚者思保家免祸贤者思趋时立功以取富贵人心岂容髙谈于其间哉是以举世尚实子不见六国驰说之士乎度量时君如弄婴孩窥察成败如观目前皆有奇才异能后世莫及何则尚实之至实技乃出日锻月链异能乃见秦世舞文人心自危刘项并争智者交驰勇者效力辨者奋舌至于西汉六国尚实之馀习也故西汉之俗多人才东汉之衰下傲其上愤世嫉邪名誉可尊相夸成风党与交兴士不考实以名相矜当此之时举世尚名三国短世馀习不绝雄如曹操犹问许劭晋武治平士无勤劳故天下之人求为美观而不究行事譬如败梁污壁而被以绮绣临事辄败不亦宜乎此则东汉尚名之馀习也或曰先王有作则于名实何取焉张子曰先王隆实而名从之名不孤行实著乃兴先王崇之以激世励俗故曰名誉以崇之未有无实而有名者也或曰不幸而失则何如张子曰寜失于实无失于名汉以实强晋以名衰岂不眀哉
  杂说
  书邹阳传后
  邹阳传称梁孝王用公孙诡之说杀袁盎事觉孝王惧诛使阳入闗内求解阳见齐人王先生用其计说窦长君长君入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则阳与安国同救孝王杀盎事也及韩安国传所称见长公主事自以孝王僣天子㳺戏天子闻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梁王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长公主具以语太后事乃解其后安国坐法乆之复用为梁内史乃有胜诡说王杀袁盎等事安国谏王王乃杀胜诡汉使还报梁事解无安国见长公主事此则安国见长公主自以㳺戏事在前非胜诡事也眀邹阳传中所载误记安国所解前事为今事耳
  正国语说
  学者多言左丘眀说传春秋必求信其书于后世安肯更为一书生异端哉盖国语者丘眀传春秋所取诸国之书也丘眀采择缀缉于其间故国语之言繁而丘眀之文约计丘眀所取诸国之语不止于此其徒所得者止此耳正其说曰左氏出国语国语者诸国之史
  书家语后
  昔夫子弟子其髙弟所闻微妙之言则己共记为论语而门人之下者又杂记圣人之言或陈其所学于圣人者又著为家语孔氏之子孙论其家之所传则为孔丛子然皆得圣人之绪馀可推考孔子之意不可诬也而家语丛子学者罕读岂不痛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十
<集部,总集类,苏门六君子文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