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五十一 苏门六君子文粹 巻五十二 巻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春秋左氏传杂论
  楚不能与晋争
  楚子囊曰今吾不能与晋争晋君类能而使之韩厥老矣知罃禀焉以为政范丐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军韩起少于栾黡士鲂而上之使佐上军君明臣忠上让下竞
  右襄九年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孟子以谓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盖贵老敬长所以训孝弟而贤能所在不必老长是以晋政类能少者位上群臣乐推强国罢争才之所在不系乎年也
  鲁君假备以成冠
  公送晋侯晋侯以公晏于河上问公年季武子对曰会于沙随之岁寡君以生晋侯曰十二年矣是谓一终一星终也国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礼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为冠具武子对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焉晋侯曰诺公还及卫冠于成公之庙假钟磬焉礼也
  右襄九年国君十五而冠而鲁君以年则十二年耳未及冠也武子对晋侯之言则是而迫于盟主之威不暇守其言至汲汲焉即他国之庙假同姓之器而行礼若不及俟返国者以谓礼耶非礼也
  子产攻盗
  盗杀子驷子国子耳云云子西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䘮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慎闭藏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盗众尽死
  右襄十年子西子驷子也子产子国子也子西之才不及子产不待此而知也均人子也盗戕其父闻难匍匐惶遽而往犹恐不及而责子西以不儆善子产以庀完此岂雍容时耶传失之矣且言国事则三执政喋血朝廷言家事则父暴尸衢巷而咎臣妾之逃悼器用之䘮岂但鄙细不知务而已哉
  左师舎华臣
  宋华阅卒华臣弱皋比之室使贼杀其宰华吴云云宋公闻之曰臣也不惟其宗室是暴大乱宋国之政必逐之左师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顺国之耻也不如盖之乃舎之左师为己短策苟过华臣之门必骋
  右襄十七年大臣擅相贼君欲讨而卿不忍非国耻盖国弱也国弱斯耻矣左师向戍为贤乎则欲靖国而纵有罪何哉既谓之君舎之矣而过必骋以示恶之奚补
  荀偃受含
  荀偃瘅疽生痬于头济河及著雍病目出二月甲寅卒而视不可含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其为未卒事于齐故也乎乃复抚之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浅之为丈夫也
  右襄十九年宣子以事其子吴自誓而犹视而怀子以嗣事于齐祷之则瞑故宣子自以为浅期偃也然宣子怀子皆晋之望也譬巫觋妾妇抚尸喋嗫何其妖且鄙哉桓谭言病而目出初死日未含尸冷乃含非其有所知也谭言是矣
  舒鸠叛楚
  吴人为楚舟师之役故召舒鸠人舒鸠人叛楚楚使子师于荒浦使沈尹寿与师祁犁让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无之且请受盟二子复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请受盟而又伐之伐无罪也姑归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贰吾又何求若犹叛我无辞有庸乃还右襄二十四年舒鸠寔叛楚楚责之急伪逆二子欺言无之楚王欲伐其欺亦可矣而子冯不可其意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不叛来请盟斯受之而已如是而复叛楚虽灭之楚可无罪易曰田有禽利执言无咎子冯以之
  牛臣射吴子
  吴子诸樊伐楚以报舟师之役门于巢巢牛臣曰吴王勇而轻若启之将亲门我获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从之吴子门焉牛臣隠于短墙以射之卒
  右襄二十五年吴人轻而无谋自古记之矣孙坚孙策皆无王霸器坚轻骑从敌策暂出遇雠俱以轻败虽赖周瑜鲁肃辈辅权嗣立亦权稍持重故卒建吴国也
  饩国人粟
  郑子展卒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戸一锺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德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右襄二十九年展皮私施以收民而取国政罪也司城慕而效之皆权臣自陪禄去公室之道也夫请于公出公粟以贷可也贷而不书以独取一家之誉其可乎使大夫皆贷可也为大夫之无者贷以家擅一国之名其可乎子贡赎人而不受金于府仲尼曰鲁自此不复赎人则贷而不书使后不贷之道也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仲尼曰孰谓微生高直则为大夫之无者贷不直之类也又田常骤施以有齐国古之奸臣多托此以收众幸而不亡而叔向以谓其后亡者何哉施而不直其干民誉多矣君子以谓不免于罪而叔向以谓乐氏加焉何哉不然彼皆不知此特诚心忧民而恤之可矣然君子犹避是名
  伯石为卿
  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为卿辞大史退则请命焉复命之又辞如是三乃受䇿入拜子产是以恶其为人也使次己位注畏其作乱故宠之
  右襄三十年以子产之贤察伯石之伪而恶之可以废矣顾乃宠之使次己位何也以谓废之则力未可为若与同列而己自去耶则郑不可以无子产故宁少假焉且与之偕而不自失为郑国虑故也呜呼君子之驭小人有道抑孔子所谓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子产其惧此矣
  子南子晰争室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注子南穆公孙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子产曰是国无政非子之患也适子南氏子晰怒注子晰公孙黑既而櫜甲以见子南欲杀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执戈逐之及冲击之以戈子晰伤而归云云子产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楚也乃执子南而数之放游楚于吴郑为游楚乱故公孙黑强与于盟子产弗讨公孙黑将作乱欲去游氏而代其位伤疾作而不果诸大夫欲杀之子产使吏数之曰以大国之事而未尔讨也云云昆弟争室而罪二也不速死司冦将至七月壬寅缢
  右昭元年子产为郑叔向为晋晏婴为齐皆三国之季世而齐晋甚焉初子皮授子产政辞曰国小而逼族大宠多不可为也及为政有事伯石赂与之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卒与之夫为政而令不行于公族至有所欲使而用赂国于何有哉然子产之所以为此抑可言矣子南子晰之争子南直也若罪其用戈则子晰先櫜甲往杀子南矣子南用戈但应之也而曰直钧幼贱有罪罪在子南杜预以谓力未能讨而归罪于楚非权也不得已而用最下之策也虽后子晰强与于盟亦弗即讨则其忍可知矣及子晰获罪然后方数以大国之事未尔讨而摘其昆弟争室至此则晰之直安在哉以至乘遽而至迫以缢死则子产之本心可见矣故曰为政而令不行于公族国于何有哉然子产之所以为此抑可言者惟初忍而后决始逆而终伸事定国靖而众方知其心是乃子产以为贤而称于孔子也昭元年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叔向从之宴相与语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云云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亦季世也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夫以郑晋齐三国有臣若是然至世微政去皆不能救郑未裂于强臣子产其犹区区焉因事正之晋齐将亡贤如叔向平仲特相与私语而太息岂不哀哉虽然二国所以未遽亡亦曰有两人者在
  柳亥之诈
  宋寺人柳有宠太子佐恶之华合比曰我杀之柳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云云合比奔卫于是华亥欲代右师合比弟欲得合比处乃与寺人柳比从为之征公使代之见于左师左师曰女失也必亡女䘮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诗曰宗子惟城云云
  右昭六年向戍知柳与亥之诈亥又征其兄而戍身为左师不能为国讨罪既许亥代之矣尚面诮责陈诗扬义亦何为哉前此宋华臣亦暴其宗公欲逐之而左师不逐但过门必骋而己与此事终始意同传载其言不足贤也
  鲁反大屈
  楚子享公于新台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启疆闻之见公公语之拜贺公曰何贺对曰齐与晋越欲此久矣寡君无适与也而传诸君君其备御三邻公惧乃反之右昭七年薳启强谏楚君以母辱宣子叔向而耻晋国道圣王所以务行礼陈谊甚髙盖贤大夫也抑两君相见问以弓矢物之至末者也何足道哉楚子侮焉而启疆诈鲁以还之君吝臣欺何以为国彼哉彼哉
  致犫栎之田于郑
  楚王缢于芊尹申亥氏子午子晰皆自杀弃疾即位平王也使枝如子躬聘于郑且致犫栎之田注本郑邑楚中取之事毕弗致郑人请曰闻诸道路将命寡君以犫栎敢请命对曰臣未闻命既复王问犫栎降服而对曰臣过失命未之致也王执其手曰子母勤姑归不穀有事其告子也注善其有权
  右昭十三年春秋之时诸侯以诈谋相并不可胜言弃疾从于乱以得楚无异于篡未可以正义责也然始即位而知楚取郑邑之过欲归之设非其本心犹为诈善枝如子躬忠耶王弗致犹将劝之遣致而弗致违君命以济其䛕欲诬邻国以开其怨隙何以善其后哉诸侯以是知楚之不竞也传言弃疾令德有民然不足以知枝如之为罪执手而悦且亲之异于得原失信逺矣商于六里张仪之徒所以误邻国携人心而杜预善其有权预亦非也
  晋成虒祁
  晋成虒祁之宫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为取郠故晋将以诸侯来讨叔向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注知晋德薄欲以威服之乃并征㑹告于吴云云邾人莒人诉于晋曰鲁朝夕伐我晋侯不见使叔向来辞云云子服恵伯对曰君信蛮夷之诉以绝兄弟之国寡君闻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况其率道其何敌之有牛虽瘠偾于豚上其畏不死鲁人惧听命右昭十三年子产铸刑书自谓以救弊而叔向贻书切责以谓三辟之兴皆叔世也其辞甚美子产屈之夫子产之治虽愧先王以权一时良不得己而叔向尚以叔世过举诮而非之若晋之衰又甚于郑侈成虒祁而不能谏诸侯皆叛而不知图合众示威以诬先王朝会之意而不知耻似非叔向之为也杜预云自昭公即位邾鲁同好又不朝夕伐莒无故怨诉晋人信之所谓謲慝𢎞矣而叔向不惟信邾莒之厚诬沮子服之正论至耀车甲之多曰虽以无道行之而可畏夫纣岂车甲之不多而亡哉盖无道而可行自古蔑有且晋诚已衰不可复兴为叔向者尚当区区以道维之姑教其君俭以守已信以待邻虽微未亡也若侈内而暴外以暂屈人而为强所谓攘臂而仍之其技穷矣
  梓慎望氛
  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乱国㡬亡三年而后弭蔡有大䘮叔孙昭子曰然则戴桓也注戴华氏桓向氏汰侈无礼己甚乱所在也
  右昭二十年传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至哉言也术如梓慎望氛而知他国之祥盖天地不能隐其情然不足以知其人孰当之也至昭子闻梓慎之占则知其祸在华向竟如昭子言然则吉凶由人氛能兆之非氛所为也抑昭子可谓儒矣
  伍员如呉
  伍员如吴言伐楚之利于州子公子光曰是宗为戮而欲反其雠不可从也员曰彼将有他志余姑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见鱄设诸焉而耕于鄙
  右昭二十年世皆罪楚平王之信谗夺妇贼杀不辜而多伍员之忍诟含耻卒报平王盖声烈光于百世而如存而独申包胥谓己甚扬子云亦论而非之然以员事言之鞭尸藉棺未为己甚而始干吴王僚以伐楚而病公子光之不从若退而别求所以报楚尚或可也而知光欲篡至进刺客陷人杀君成己报父人谁无父僚何辜焉昔之人求子者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其言悲矣员诚以其父故不暇避此而罪则当为世大戮
  士弥牟逆叔孙于箕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叔孙使梁其胫待于门内曰余左顾而欬乃杀之右顾而笑乃止士伯曰寡君以为盟主之故是以久子不腆敝邑之礼将致诸从者使弥牟逆吾子叔孙受礼而归
  右昭二十四年晋以邾人之诉执叔孙婼馆诸箕自以不敢废周制不肯与邾大夫坐礼也耻以货免而为不解献子之求冠进其两冠外弗与吏人之请犬杀而与食至于申丰以货如晋将欲免已尚以计留丰见而不出观其意盖义重于死如此以谓己行人耳何所获罪不幸而死顾不失义可矣其所馆也一日必葺去之日如始至盖处死者素定其暇豫又如此也及士弥牟将逆己而归而已不知谓将杀已阴戒其胫㡬害弥牟异哉夫能忍无罪以死而不忍以计自全可谓义矣至疑弥牟来害己而欲戕之义安在哉始则不畏死终则欲拒命以死呜呼其始终相迕不可知也
  子常杀二谗
  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己进胙者莫不谤令尹沈尹戍言于子常曰夫无极楚之谗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吴出蔡侯朱䘮太子建杀连尹奢云云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云云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图杀费无极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右昭二十七年诗称取彼谮人投畀𧲣虎𧲣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谗人之可嫉而难去如是而沈尹戍一言以杀二谗安子常靖楚国于舜之功二十而二矣
  驷歂杀邓析
  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谓子然于是不忠苟有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云云故用其道不弃其人诗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右定九年郑自子产铸刑书而叔向难子产固自以救世邓析又改焉其不得己而用可知矣邓析春秋时乱人之雄也破律改作王制所诛夫天下无王而诸侯有政能使乱人不得作是乃驷歂之所以为贤也君子不以人废言故邓析虽邪竹刑有时而或用不以言举人故邓析虽能为竹刑不足以救死而传载君子之言谓子然不忠夫子然可谓忠矣诛一邪臣不过忠于郑去一乱人之雄忠于先王后世之人多矣而又以谓苟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夫谓之邪矣何可以加于国家哉召伯之惠政在民其人贤故民爱而存其甘棠用其道不弃其人若召伯可也以比竹书异哉李斯为秦立法汉灭秦亦因之不害于治然汉用李斯可存之法则善使李斯而在汉虽欲不弃得乎哉又列子载邓析被杀事异而意同曰邓析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当子产为政数难子产子产屈之俄而诛之以谓邓析非能屈子产不得不屈子产非能诛邓析不得不诛虽不云驷歂杀之要邓析之不可不诛列子亦云尔也
  郢辞父命而立辄
  初卫侯游于郊子南仆灵公子郢也公曰余无子将立女蒯⿰奔无太子不对他日又谓之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图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君命祗辱灵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为太子君命也对曰郢异于他子且君没于吾手若有之郢必闻之且亡人之子辄在乃立辄
  右哀二年自古诸侯之子不当立无妄而求者多矣夫郢父在许之而不敢承父没母立之而不肯立郢之贤且智盖子臧季扎之义也或曰畏祸夫一臂重于一国身贵于天下易知也利在于目前祸伏于事后难知也孟子曰苟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至蒯瞆与辄父子争国而郢超然立于无过之地郢之贤且智盖子臧季扎之义也
  不狃徐歩而死
  师及齐师战于郊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谁不如曰然则止乎不狃曰恶贤徐歩而死
  右哀十一年杜预注鲁非无壮士季孙不能使是也虽然不狃当伍非将帅也耻谁不如而不走可也言恶足为贤而不止亦可也徐歩而死以为勇乎则不战以为怯乎则不走勇怯无当特怨乎不以而捐躯非以为名也是役也孔子得三人焉孟之反殿而策其马曰马不进也孔子曰不伐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而卫社稷可无殇也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曰义也汪锜死孟之反冉有不死皆见于圣人不狃之死亦义乎孔子将称之不然不若不死矣故曰非死之难处死则难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