巻六十一 苏门六君子文粹 巻六十二 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济北文粹六     宋 晁补之 撰䇿问
  各言其志
  问圣人立经术以教天下使天下学者同出于一师意甚美也然圣人能以夫所同者养人心而不以夫所同者害其志则善观士者亦必于其不同焉而得之道之所归则并事之所措则并时之所遭则并而繇众心度之则仁智之见父子殊向志岂可一哉自回也由也亲与圣人语而要以所愿非子之所愿则士之遭时有用亦各言其志而已何必同乎士穷年抱经局促无所效平居相与语则曰不吾知也借使诸君得以其所学与民繇之其愿愤悱自致者何以哉亦按图以御马邪则马之情有所不能尽故观诸君以是觊亦有异闻也
  形礼俗
  问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皇帝勇智学古不厌菲饮食卑宫室欲以躬行表正万邦此甚盛徳也而天下或莫知圣学之宗自冠婚丧祭人伦之所厚而缙绅学士家自为法不有等宜菲则礼废美则礼没下逮庶人贱丑僣差不度要以刺绣文倚市门有财者得为之其弊至于今固在也岂圣人所以风化天下者聋瞆有不洽耶将人安于所习而溺于所闻不可以遂复也不然则庶民厥臣所以达大家者或未也诸君强学将以施于有政则辅上之泽而成其志形礼俗岂所宜后哉
  御戎之䇿安在
  问自昔为国以谓御戎无上䇿夫时异事异便则为制顾议者不察尔䇿岂有定不可乎昔匈奴席冒顿之始强能以其力为中国患绝塞而北自以汉不能至而汉率二三岁一出或二千里不见一人匈奴亦罢极苦之窃譬夫抟鼠当衢善遁易失灌垣熏穴则生无聊赖故欲战在我则不欲战在敌其理然也自汉群臣多附韩安国议而后世亦或以王恢马邑无功为解迄于今纷纷无适从然其大要所出则不过乎两涂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是两者繇先王之时考焉缓急先后孰可哉今天下虽已安而备患不忘诸君行见用矣则时异事异凡所以制今其䇿将安出也
  心性离合
  问学者欲以一身为天下之事则反一身而观焉凡在我者宜知之既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性也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然则有性又有心一身之视听纳尝所主者安在哉夫妇之所与知而其至则察乎天地若是者性能之乎心能之乎合处则一何得有两名离居则两不可为一致敢问二者果合也离也性之动有情而心之动有志有意有思有虑敢问情之所以异于志意思虑与夫志意思虑之自相为异者何如将情起而四者从之乎抑四者起而后情从之乎不然则情与志意思虑或未始相随也君子小人之所同然者在性与心虽然有才焉有识焉或相什伯或相千万二者岂与生俱生有生则固异乎或者生而后有特养不养充不充之异也诸君之学欲克已守约以一知万则必讲乎此然后应物成务无行而不可
  欲守令如汉故事
  问易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三王之治时用是维天下外薄四海咸析之土秉圭戴璧世世承式何其盛也秦灭六国罢封建置郡守县令而有人民者任自此轻于是藩篱决弛民散不保汉起而牧之因秦所立损益济治郡守县令遂置不废而天下亦赖以安寜盖有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者此其为法之得惟其任守令犹诸侯不使仅仅按文书赴期㑹如此而已惠赐得专刑罚得省有利得行不便得改然后龚黄卓鲁俊民出焉而后世进取多门士累于名髙而官郡县者皆号俗吏至以龌龊自爱名称职此何为者也国家稽古建官凡郡县之任其选盖已慎矣今欲如汉故事守令重禄出长入治且尊表之使人不得以岁月之格取成有司群假而軰授则凡前所是亦几于可行而无害以谓如何
  孔孟荀言尧舜三代
  问孔子断书自唐虞而尧舜谓之典言常道也荀子独曰五帝之间无传政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夫孔子之所取而荀子之所去然则荀子以书为不足于政乎天时地化人事之纪盖三代异正而孔子于时则行夏或忠或质或文盖三代殊尚而孔子于文则从周二者前乎此尧舜何其未尝用后乎此时王何其莫之革也然则荀子于言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其意亦奚不可哉孟子取龙子之言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夫道诚不可以过三代之治有法善有法不善则后王所循虽欲为不贰可得乎孔子孟子荀子学者之所从焉以正疑殆今必居一于是愿折𠂻之无略
  王通之世何族其学何授
  问孔子没孟轲氏作孟轲氏没荀况扬雄氏作荀况扬雄氏没圣人之道殆不传魏晋而下士无山林川泉之材学不知其所宗营营驰骋于末流道以益晦而数百年间河汾之陋乃有王通出焉通尊孔子其才自视三子比考其书殆庶几于知孔子校孟轲不皆醇而于荀况杨雄未悖也其书所述世家次叙与诸父族子具存其弟子门人若公卿大臣事业班班有见于唐然而不因通书知之则与通并时或学于通而达曾莫有一人道之者盖笃信好学如韩愈于轲于况于雄皆发明之而不及通然则通之世果何族其学亦谁授哉去通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通之居若此其甚也而顾且疑焉有不能辨则后此者柰何邯郸鬻曲者托之李奇人知其非李奇也而皆弃今通书固在考之圣人为有合叅之二子为未悖不可以弃也诸君博洽愿以所闻质之
  欲悉考三王之学
  问六经之说道为难知道之说皆㣲见其意而学者之于道㣲见其意而显言之如隔云霓望日月可见而不可知翛然自喜曰是所以为道不识夫明而晦者何为哉自其浅者学焉目前之事显而日用者非一如观鸟兽也如观草木也见则可知而人皆以为近甚矣夫求道者之蔽也平居相与言则土苴治天下而有所用之则适效一事或以病于乏材凡此奚补也昔之人学射者不学射先学视学御者不学御先学趋道之所繇有逺近学之所至有先后故反之于躬行则如攻坚木先其易者节目在后此所以教人者虽入孝出悌洒扫应对为近且末而有庠序之所宜先讲者也三王之学其法具在今欲悉考其说与诸君一二肄之以致所达于上可得而详闻乎
  四民
  问古者司空居四民时地利而太宰以九职任焉闲民无常职也而所执者犹有事故少而习长而安教足以本之于其俗业足以守之于其世而民不离先王之法坏而死徙或出乡四民或杂处其言哤其事乱教不同业不一而能不精由管仲之说以观后世处士必就闲燕去而役田野则非也处农必就田野去而役官府则非也处工必就官府去而安市井则非也处商必就市井去而安闲燕则非也车服无制丧祭械用无数故民志无自定善恶无自别勤惰无自简禁令无自行难以合易以离易以薄难以厚其弊樊然莫正也今欲法先王以施政事则将一旦而迁焉听不能无哗抑为之宜不亟则求其于国有利而无害于民有从而无违于古可考也
  诚信之说
  问道莫若诚心莫若诚遇事应物莫若诚天地得此动静有常日月得此信出信入信死信生舜孔子圣人也得此而后明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其道一以贯之颜渊贤人也明而后得此三月不违仁故曰道莫若诚心莫若诚商丘开有在于此扬于地无䃣韩娥有在于此歌哭易情华周杞梁之妻有在于此而变国俗荆轲卫先生有在于此白虹贯日太白蚀昴齐庶女有在于此雷电下击李广有在于此射中石没镞故曰遇事应物莫若诚然则诚之至亦神矣哉记曰诚者自成也成有亏乎否耶将学焉则所繇者何路所出入者何门及其至也何得哉以信为近耶则诚非信也盖信不足有不信以信为非耶则修辞闲邪凡所以立而存之又自此始也然则四五者柰何请循其本
  迁固之失
  问春秋不作而迁固以良史名其言暴耀旁肆横发贯穿甚博而至其收敛则罗𫌨事理甚细不遗读者亹亹数千载间如相对语此范晔而下所不若也虽然晔之说曰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今考其书所谓直而核赡而详者其是其非其言果何质也道不同不相为谋为异端故也然则迁之叙六家可谓知道者非耶中人可与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为分定故也然则固之叙九等可谓知人者非耶王通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然则前乎此姑勿论后乎此可无得者欤而迁固之所以失又何事也愿并求昔之说折𠂻安在将献诸上以佐有司之阙
  钱币
  人之生须菽粟以食布帛以衣生理之所不能一朝阙则皇皇从之为二者故也圣人有以日中为市不欲使各滞其用以相妨将使之通功易事而两得则钱币于是乎生焉事无常势时有轻重故民患重则有子权母而行焉所以为轻民患轻则有母权子而行焉所以为重轻重之权惟其时也然则今欲施之柰何古者生财有大道故菽粟布帛之出如流源狼戾纯束邻里足以相仁则钱币安得而重哉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方春而作寒暑易矣然后仅得衣且食则不昏作劳之民以是为趋利缓故游手而坐都市朝怀千金暮贾百金则饮酒博奕嬉戏以自如操菽粟布帛而贸者适市见欺十偿七八则售矣于此虽欲钱币轻安可哉夫先王有所不得已而权焉以济民用今使天下皆弃本而争趋末则可乎饥未尝食之也寒未尝衣之也山岳之臧不竭鼓铸之工不息而天下之民皆曰钱币为不足然则操利势者宜何如以究斯患哉愿极言之
  礼乐
  问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夫时异事异礼乐非亡也而所病者才难以贾谊之臣而文帝之问顾止于鬼神以太宗之君而房杜之才不闲于礼乐故二主者终其施设治功如此可太息也家人有器焉终岁不用则扞格而难操乃至具名物而藏有司旷时不一试则亦以陋矣主上复古百度修理征伐四克可以归牛马销锋镝而肄锺鼓玉帛之事者莫盛于斯时然而凋落已久有其废之莫能举者将一朝而复之则病古今殊习无所从正盖髙论者主情而弃文龌龊者循法而遗意甚者苟且便安而曰不敢此何为者也且井田之不可施于田肉刑之不可施于刑则势有所未利论礼乐则虽制作设施小不备而中和之用在人者犹是也革而化之借使先王未之有者便则为用其谁曰不然愿释三累而闻折𠂻之说
  河决
  问闻而知之孰与见而知之之详粤之镈燕之函秦之庐胡之弓车夫人而能为之生于其土者习于其事然则河之说居水滨者所知也禹疏百川作十有三载乃同其致力焉者河为多凡所以载之髙地播为九河同为逆河若此者用力已勤矣亦行其所无事者非耶世非不逺也自三代至于唐然而中间数决者惟西汉地非不广也自积石至于海然而中间数决者惟东郡是二者其故独安在也意者天灾流行有縁其类致者耶将堤防人事有豫不豫者耶抑㑹其适然是固无情有不足穷者耶为之说者非一家也而要其归莫详贾氏敢问三䇿者施于今孰去孰取小吴之役仍岁所病且转败而为功乎其举以不烦为善则诸君之虑岂特版筑茭薪之间而已也
  焉政
  问自昔为国马政尚矣阜马佚特駣有教驹有攻而执而散而圉以纲恶而颂良比毛而齐物即田而从戎其事载于经可考也牡马騋牝王室之所废公室之所修诗人与之然则马之于政岂缓哉平城之役猛将如云谋臣如雨而困𩧪白骍骊之骑绝汉之战匈奴孕重堕㱩罢极苦之而以马少不能复出故后之制军强弱视焉上有常徳以立武事将贤士勇器利食充而眷顾未忘有稽天讨者万一在此比设监牧之官又诏民蕃马意良而法美矣为今之民虑马取于五路取诸其产则或良而病不皆出取非其产则或出而病不能皆良又有合二者之说徙西北什一之种变淮浙荆湖之类则卑宜髙小宜大而又所病者淮橘汶貉地气之化也夫讲万岁毛仲之术以错诸今以民则不劳以马则可用其说何取
  兵法
  问用兵之法太上贵仁义其次务节制下政无之齐隆技击魏恃武卒秦矜锐士是数国者措诸兵法为不得已虽然法无常是与事轸转观其所以日夜教训整齐其民而用之岂固无得哉锱金论赏利在一首疾呼斩决忽如飞鸟此齐技击之得也然何为而不可以遇魏之武卒犀兕三属服矢五十赢粮而趋及暮百里此魏武卒之得也然何为而不可以遇秦之锐士忸以庆赏犹以刑罚获五甲首而隶乡里此秦锐士之得也然何为而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而桓文之节制在兵法为可道在秦兵之精悍为不冗者何以也谓数国者皆干赏蹈利之兵庸徒鬻卖之道苟便一时无所长短则其得失宜杂利害各异而卒之秦所以强魏所以弱齐所以又弱者其故且安在也反而用之使骑劫将强田单将弱则强弱之势于此乎未辨敢问兵之得失利害胜负之算在将非也斋战疾皆子之所谨则诸君亦安得曰未之闻也而已哉
  汉唐将相
  问道二文武而已安危之所注意焉者在相与将天下之所少非群有司之材也张良帷幄萧何镇抚韩信战功三人者皆称贤于髙祖其功为孰盛陈平智王陵戅周勃厚三人者皆铭功于刘氏其贤为孰先少卿寛弱翁严两人者为相不同同有声于汉应变者崇守文者璟两人者为相不同同有声于唐李将军简程卫尉烦两人者为将不同同有声于汉汾阳惠临淮威两人者为将不同同有声于唐是十数子者去就取舍参差龃龉不啻十指然皆以济治何哉相之材曰坐而论道将之材曰智信仁勇严谓十数子者其才足以堪此否耶曰不然乎则语治若汉唐其相其将其才犹不足绍而况治不若汉唐者柰何诸君夙夜强学以待问则于有司一二之访不可以灭裂塞也
  用法
  问天下有治法无治时圣人有因时无因法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今夫所是者情也一人之情千万人之情是也则立法以御世舍情何以哉政不足以仁民而民䧟于罪焉者多则因事设法绵绵日出覃若蔓草降秦而言求其不苛且滥若汉与唐者几希萧何所作其存不可以枚数也而历世所传律令具在本朝因之以为理其日改月降损益济治则以年系之曰某敕者而已事或先王未之有则以敕从事凡此以趋人情之所安否乎然律令不变如经敕损益之如纬前之所下今日而益今日所用后日而损欲吏习而民安可得哉夫教化未明习俗未成则解而更张所以为善治政行丰美之后则法也犹四时也与民为信焉者也其可以无素定耶尝试稽之三王验之汉唐宜之当时成一代书以遗天下其笔则笔削则削是非详略柰何士大夫学焉以入官大者出入经术细者析毫剖芒屈指而甲乙明白当事至于坐堂据案木索在前愀然有非其情者则施设论决若不在于已出曰法吾无如之何也岂国家至仁恻怛先有司之意耶诸君举于乡而所习者有在于是则平日之论议愿遂闻之
  仪礼
  问六经行于今其残不完者惟礼而礼之中仪礼为最完窃复之文王周公所以用其意者亦精密矣或曰日昃不食肉肉必干日昃不饮酒酒必酸先王之为礼必其强人以所甚难三揖而后升百拜而一献授受盥洗奠执缭绝至于使人几不胜其故何也盖自韩愈犹苦其难读以谓于今诚无所用之则后世学者有而不讲亦固其理夫四民世事则士尤不可以不知学诵先王之言而服今之服用今之器杂委巷之说相与次且龃龉于其间然且安之不亦鄙而可怜哉将学焉则又忠信强有力者常寡也凡此者柰何尝试谈之

  苏门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