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四 中华文库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 卷第二十四 宋 真德秀 撰 景江南图书馆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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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二十四
记
明道先生书堂记
圣人之道布在方𠕋昭然示人至矣尧之授舜
曰中而巳舜之授禹加三言焉其曰人心者人
欲之谓也其曰道心者天理之谓也择之精守
之一而后中可执中也者天理当然之则而一
毫人欲之私无所与乎其间者也大学论语孟
氏指言义利之分皆同此意未尝以天理言独
见于乐记曰不反躬天理㓕矣又曰物至而
人化物也者㓕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世谓记礼
之书类出汉儒汉儒之言传者多矣有及于是
者乎自时厥后道日晦冥更千馀年以及我朝
治教休明风气𬪩厚于是始有濂溪周子出焉
独得不传之妙明道先生程公见而知之阐幽
发㣲益明益章今观遗书所载先生论学必以
达天徳为本论治必以行王道为宗有天徳而
后可语王道天人内外一以贯之无殊辙也故
先生尝语学者曰吾学虽有所受然天理二字
自吾体验而表出之呜呼至㢤此所以上尧
舜孔孟之统绪而下开万世学者之准的也欤
夫维天之命于穆不巳品物流形而理赋焉仁
义礼智之性恻隠辞逊羞悪是非之情耳目鼻
口四支百骸之为用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
之为伦何莫而非天也人知人之人而不知人
之天物欲肆行义理汨䘮于禽兽奚择焉知人
之天然后知性善知性善然后穷理䏻穷理
然后䏻诚意以修其身推之于治国平天下无
非顺帝之则也先生之生锺乎元气之㑹学之
所至纯乎天理故其生色也盎然若春阳之温
其辞也泛然若醴酒之醇同设教于家而士
之愿从者众同争新法于朝而 天子亮其忠
用事者感其诚一时忤意者皆贬而先生独𢌿
宪节力辞不就去之乆而犹见思及其殁也士
大夫知与不知皆为流涕以为使时见用必将
有绥斯来动斯和之效而重哀生人之不遇不
得与于先生佐兴王道之泽也非夫先生之心
之学纯乎天理其孰与于斯乎先生之仕也
尝主江宁之上元簿考其设施若均田赋兴水
利息邪说正人心等事皆天理之流行着见者
也中更变故郷之人士罕有䏻言之者 乾道
中资政殿学士刘公珙知府事始祠先生于学
官而侍讲文公先生实为之记则既较然昭著
而足以风厉学者矣其后主薄赵君师秀复即
舍之前为屋楹以寓尊事之意而庳隘弗
嘉定甲戌临川危君和嗣居其职始请于帅
守莆田刘公矩增而大之〈某〉时将漕在焉捐󠄂金
三十万粟二十斛以助之未㡬豫章李公大东
长乐李公玨继至咸相其𭛠为堂三间中严像
设而扁之曰春风其上为楼髙明洁清内为斋
二东曰主敬西曰行恕后为小室焉曰读易外
为斋一曰近思斋之侧为亭曰静观又将为两
庑翼之而刻墓表与河南雅言于其壁危君之
于斯役勤矣𥘉刘公之经始也尝属〈某〉为之记
危公又重以为请再三返而不置〈某〉以固陋力
辞而不可得也顾自惟念少知诵习先生之书
初盖茫然不知所向乆而粗若有见者窃谓自
有载籍而天理之云仅一见于乐记先生首发
挥之其说大明学者得以用其力焉所以开千
古之秘而觉万世之迷其有功于斯道可谓盛
矣而其所以进于此则又有二言焉母不敬以
操存于未发之先思无邪以戒谨于将发之际
涵养省察动静交饬知天事天二者兼尽及其
至也中一外融显㣲无间则虽人也而实浩浩
其天矣若是者其于先生之道抑有合乎否也
过不自料次第其说以授之危君𦍒以为然则
刻寘堂上以示来游于斯者使知先生之道虽
髙而用力有要万有一可为兴起之助云尔
永春大夫御史黄公词记
嘉定丁丑〈某〉被命守温陵至之日延见黧老问
田里疾痛痾痒与前守令之贤而可法者欲考
其行事而为之师则有以永春大夫三山黄公
告者谓其遗爱馀泽在人也深去之六十年而
后未有及之者问其详则亦不䏻道也未㡬乃
得朱文公先生所为公墓志读之其略曰始予
试吏同安闻旁邑永春有贤令尹曰黄公公廉
𭛌介察见微隠吏不䏻欺而民不忍欺他县民
有𡨚讼率请诿公以决其条教科指操验稽决
人皆𫝊诵以为法间尝以檄书按事渉其境道
旁小民说令尹不容口其禁令要束大抵皆
崇礼义厚风俗戢吏奸恤民𨼆之意其言明白
简切而其逹之也逺近幽隠无弗暨者泉之士
大夫为予言永春自故司諌江公民表为令有
善政民称思之以为无䏻者今黄公节守殆
无愧江公而吏事精密有过之者又云公来永
春承寇乱蛊弊之馀田来多荒民力凋瘁公至
首蠲其𪧐民有鬻业而税籍不除者悉𨤲正
之其文书或不具则履畞而均其税于是豪家
无得𦍒免而贫弱以苏民输赋或后期不使吏
与其间独掲其姓名为之期日而闻者相先以
至不一歳流庸尽复赋入再倍其𥘉公又痛以
廉俭自约饬凡例所当得公𪠘銭悉输之官到
罢挈家当计庸受直亦不取至于燕㳺馈遗之
费又皆一切屏绝而钓考出内则必以身亲之
吏无得容其奸于是廪有馀粟军有馀钱乃视
民所病凡前日无名之赋可罢者如浮𬐱銭之
属皆罢之不可者如上供银亦为损其虚估之
直宗子米则以他銭代输一歳至𢾗百万左兾
军自漳徙屯郡下当治营屋郡分以属县他县
征调输载民不朦公独出库钱僦工徒取竹
木具陶瓦分寓便舟以往为屋馀千间而邑人
不之知也里正旧以诛求破产前后相属当役
者畏避百方惟恐不得脱至是乃有投牒争先
为之者尝有寡妇租而逃公寛其期以召之
来则使之庸织于人以渐偿所又尝有请鬻
牛以输租者公悯然曰柰何使汝失一歳之
计今春姑以丐汝秋成而输未晩也其人欣然
聴命及期果如约盖其及民之大者既已周浃
而于其细者又皆曲尽如此独豪家大姓侵刻
细民则捕劾穷治之无少贷他所听断发摘𨼆
伏人以为神而卒帰于仁恕也大治学宫辟其
衢路斥去喧杂作亭其前而刻词以厉学者语
意甚伟延择修士课试以时士子上谒者接之
于学讲学之外一毫之私不敢及也有儒冠而
以讼者为设席听事之旁课以论孟通者罢
帰否者呼其父兄惩以二物由是俗为一変始
至款谒群祀以文告曰令有昏墨神其殛之视
社稷祠坛隳弊甚即命改为而又植以名木至
今人犹指以思公名曰御史林遭旱出俸銭具
牲酒躬走群望穷极幽崄不以劳为惮雨为立
应愚民奉佛往往私立塔庙以便期集僧以是
得杂处市里间乱伦败俗为良民患公按律令
尽撤之且禁僧母得复居外𪧐弊顿革丞有女
病若有凭之者巫曰故逻卒〈某〉也死而役于城
皇之神实为崇公怒曰是安敢然杖其土偶而
投之溪流女病即愈始时县人颇神事之巫史
因托以为妖至是乃息先生叙公为邑时事如
此而又繋之以铭曰我观黄公古人之风其刚
方而㓗廉者义之操其慈爱而惠利者仁之功
呜呼先生非轻许人者也若仁与义先生之
所不轻子也迺独归之于公则公之为人可知
矣其为政于永春者又可知矣世尝言今之人
不古若观公所为其有异于古循吏否耶又言
人情媮薄不可以义理化观公以善晓民而民
从之易若此秉彛好徳之性亦尝泯耶县人
故生祠公公𣳚而咏歌之弗替也独其遗像岁
久不存祠屋亦浸就圯乃属县大夫使新之而
求像于公之子寺丞君干奉而祠之以慰是
无穷之思呜呼公今逺矣世之君子得位而居
民上者苟䏻师公之所以治巳者而推之以治
人则是亦公而巳矣窃愿与同志之士共勉焉
若夫刍狗其人魅其俗务以法律驱而智巧
胜者岂独为公之罪人抑〈某〉虽愚亦所不忍闻
也公讳瑀字徳藻去而为御史有声旋以病
补外识者恨其不大施云明年十一月己卯朝
散大夫右文殿修撰知泉州军州事真徳秀记
潮州贡院记
嘉定十二年闰三月壬子潮州贡院成郡学职
十有四人以其绘事之图来请记余既受图于
使者则进而问之曰始余读梅溪王公诗知潮
之有贡院乆矣今者所创将新其旧耶抑改作
之也且其地焉在曰郡城之北有曰鳯啸坊者
故试士之所也郡地之东有曰登云坊者今试
士之所也故基之废八十有八年而今始复其
旧也问其所以复之意曰以形势言之则背
五龙前峙金鳌大江之水回环而萦带双旌雁
塔骈罗而鼎列者昔人卜地之胜也旁聮民庐
后迫隍水山川淸明之气逺而弗瞩市㕓讙
之声迩而狎闻者近歳草创之陋也况夫以人
物则昔盛而今歇以规抚则前敝而后隘此其
复之之指也余于是竦然曰春秋大复古谓其
复之而当也是役也复之而当春秋之法所冝
书然余不知主之者为谁与费之所自出则又
曰知是役之当为而勇以决其议者郡太守莆
阳陈公也知是役之可为而力以任其事者别
驾浚仪赵侯也若夫考视工程则寓客之贤曰
王君恪勾稽出纳则郡庠之隽曰方遇施仪鳯
等实分任焉而吏弗与也㑹其费用之目为钱
千三万有奇郡之所捐󠄂者百万别驾半之自馀
则为士者合以相焉而民弗知也予曰嘻是真
冝书矣盖今之为守贰者有簿最丹墨之殷有
牒诉听理之烦苟是则曰吾之责塞而人亦
莫之责也今二君子者迺独尽其心于责之所
不及非贤而之乎然使之大夫士不恊
智并力以讫于成则二君子虽有必为之志其
𫝑将有未易者然则诸君亦贤也㢤虽然愿有
献焉夫所为复𨕖士之宫于旧观者非以舍庳
狭而就髙明故耶学者之于学亦若是焉而巳
尔夫以三日之试犹必惟庳狭是去而髙明是
趋则士之尚志立徳以终其身者其可苟乎故
莫尊于道义莫美于名莭士而志乎此则上达
之基也莫累于𫝑权莫洿于货利士而志呼此
则下流之委也辨是非于锱铢之间决取舍于
熊鱼之际昔者潮之君子盖有庶㡬乎此者矣
今诸君将由科举以进于 天子之廷则其于
义利之分诚不可不早辨也若知媒富贵而巳
是岂贤守贰所望于潮之士者㢤陈公名憺字
伯廷由太学上舍赐第赵侯名善涟字清卿亦
以文学中甲科云院为屋千有三百楹其制具
于图者此不著四月某日具位建安真〈某〉记
懿孝坊记
懿孝坊为吕氏女立也吕氏女名良子年十八
父得疾濒殆女晨夕侍汤剂非口尝不敢进医
屡易弗效无所归则祷于祖若妣拜且泣曰
吾父所以属疾者意吾祖若妣欲其相于地
下也父平生独喜耽书不善执事善执事者莫
如儿儿请以身代又拜且泣夜则焚芗祀天词
甚苦且刃股肉粥而进时谯门鼓再通群鹊绕
屋飞噪仰视空中有大星三烨煜如月正照櫩
楹间精魄森然若有神异物阴相之者越翌
日而父瘳十日而遂复予闻而嘉之夫以身代
君者金縢之事也吕氏女生深闺中朱尝师
友讲问学而其请父之辞乃与金縢之义叶顾
不异㢤君亲之身重于其身无愚咸知也物
欲昏焉利患𪫟焉始䘮其本真尔惟诚于孝者
心纯而虑一心纯而虑一则其天者全天者全
则其心与圣贤之心一也夫以女子而䏻致其
一日之诚犹若是况于学道之君子终其身而
事焉则其进于圣贤之域庸可御乎始良子
请代父时女弟细良年十六辄相从拜祷良子
郤之细良恚曰岂姊䏻之儿不耶盖二女子
争相为孝如此呜呼人谁无亲有亲而不知孝
孝而不一于诚者皆吕氏之罪人也昔柳子厚
作孝门铭曰懿厥孝思玆惟淑灵予谓懿孝之
名施之吕氏为冝故以是表其闾父洙字鲁
望世儒家居贫自立于学视其女可知其父云
嘉定十二年八月丁亥郡守建安真〈某〉记
忠孝祠记
忠孝祠者祠唐义阙林公攒 国朝皇城使赠
司空忠勇苏公缄也二公何以祠曰林公以孝
行称苏公以忠节显祠之所以劝臣子励风俗
也昔之君子以是名于世者众矣奚独祠二公
也二公泉人祠为泉人立也然则泉人以忠孝
著独二公乎曰不然也泉之士多工于文而言
䏻文者必曰欧阳生詹取其著焉者也二公
以忠孝名犹是也二公之所以著焉者何也
曰孰不事亲林公之于亲孝之至者也孰不事
君苏公之于君忠之极者也今夫冬温而夏清
昏定而晨省子之职也而未可以言孝也愉色
而婉容承颜而顺志可以言孝矣而未可以言
至也斋戒以见君奔走以承命臣之礼也而未
可以言忠也羙焉而将顺之阙焉而弥缝之可
以言忠矣而未可以言极也然则孰为至曰事
死如生事亡如存者孝之至也孰为极曰主尔
忘身国尔忘家者忠之极也吾𮗚林公之䘮亲
也水浆不入口五日躬自陶甓而坟之非苟以
为难也亲之存也竭吾力既没而遂怠焉是死
吾亲也苏公之守邕而捍寇也其子曰家可徙
乎公曰不可父老曰城可弃乎公又曰不可卒
𡚒其力以战力不继死之其家歼焉非𢙣生而
死也吾受君之禄以荣其身以及其家临难
而恤其𥝠焉是孤吾君也夫为人子而死其亲
为人臣而孤其君是犯天下之大戒也二公之
所不忍为也故恩之当报不以存亡贰其心义
之当徇不以死生易其节所以尽臣子之分也
若乃祥应之假乎天爵𭈹之加于朝褒表于一
时而焜耀于千载则非二公之所计也盖以孝
而徼福其为孝必不诚以忠而望报其为忠必
不笃无所慕而为之二公所以有功于名教也
兹余奉而同之之意也敢问学二公者将奚先
曰事亲者人之所同事君者必得位而后可也
然岂有二致㢤故曰事亲孝则忠可移于君盖
孝者忠之基也平居为林公则进而委质于
朝廷尽节于官守其不愧苏公也必矣此泉之
士当朝夕勉焉者也奉而祠之且刻其事于壁
者太守真〈某〉也与其议者士呉实郷从事李
方子也奉其祠者郡之士曰黄龚也嘉定十二
年八月甲子朔记
建宁府广惠仓记
宝谟阁学士史公守建之明年修植僵百
度咸饬鄮山鄞水之念油然有动于中犹惠顾
吾民思所以泽润于亡穷者迺以书谂于朝曰
维建之为州统县凡七皆山谷延袤相属田居
其间裁什四三歳甚丰民食堇告足一或小歉
则𭛌者相挻为虣弱者转死沟隍中僃豫之政
在此不可后谨按故侍讲朱文公熹尝建
白立仓于里社建人赖之今遗规具存郡之赋
入虽狭然节用而计其赢为𦈏钱凡五万愿悉
举以平籴散储属邑田野间〈某〉诚力惫不任
郡事请得上还印𥿈俟至者卒成之于以丕
阐圣主如天之仁俾人蒙施永永无极大臣以
其书奏 天子曰嘻是足以广吾之惠矣其令
迄终厥事条其所当措画者以闻公拜命𢥠然
不敢言去于是颛为一司奉行之属通判府事
张侯佖緫其纲观察推官郑某掌凡紏察之事
又惟俗利疚非卿大夫之贤者不䏻知则以礼
屈新知信州朱侯在前知黄州谢侯汲古主其
议凡七邑措置之任悉属焉诿令佐之䏻者各
董其事而以寓士二人相之凡仓以里居之有
行𧨏者二人职其出纳视其境之广狭为置仓
之䟽密故在建安瓯宁者凡十有三在建阳者
二十有五在浦城者二十有二在崇安者十有
八松溪视崇安之半政和又损其二焉此其大
较也初议用社仓法榖贵时出以贷民至秋责
其入既又虑其有督索之烦均之扰或反以
为病于是祖常平敛散之旧粜以夏籴以秋籴
价视时之髙下而粜则少损焉是冬条约成〈某〉
自泉徙江西公命以识曰庶来者之有考也吁
公其可谓有志于民矣盖古今之法莫善于常
乎然其禁防宻兴发难非歳丁大侵不敢举而
贷也县不禀之州州不禀之部使者不敢擅而
出也𦍒而有司急民之隐不旋踵而予之然迩
者易赒逖者易遗又其执然也世之君子深思
虑以左右其所不及故社仓立焉社仓之行
垂五十年复不䏻亡弊而广惠出焉凡以推徳
意而活民命也或曰社仓既弊矣议者方欲举
而废之奚以广惠为㢤行之数十年殆又一社
仓也是不然古之君子将有所为患巳之不尽
其方不虑人之莫我社仓之弊非法之罪也
使在位者有朱公之心修而复之易矣孟子曰
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巳欲有为而虑人之莫我
継是以不仁待人也不亦薄乎惟后之人毋忘
公经始之囏续其绪于既成而杜其罅于未兆
虽以之百世可也奚弊之足忧耶若夫分画布
置之详则有故府之牍在此不悉书具位真〈某〉
记
蕲州惠民仓记
嘉定某年某月金华李公守蕲始至曰城郭完
乎有司以圯告则命缮而新之凡若千丈尺又
曰城完矣兵械具乎有司以乏告则命为〈某〉器
若干某器若干既又曰吾城坚而械良于守易
矣无其人可乎则举凡兵之在籍若寓于野者
教之率以法期年士咸就纪律公曰可矣犹未
也夫守恃兵兵恃民民恃食故食民之大命也
邉之首政也蕲故𭈹沃壤中兴以来流痡未尽
复荒茀未尽治歳所出不䏻当中州一大县而
输于公家者财万斛焉以廪吾兵且不给设不
𦍒有旱溢之菑虫螟之孽其奚以相恤㢤予为
二千石于此而奉养啬于斗食吏非矫也重民
之脂膏不忍䙝而用也觊圭勺之𫎣还以遗吾
甿也时㑹而月计之泉之在官者厪有馀歳𦍒
比登粟之在民者亦厪有馀以其馀于官者易
其馀于民者不𦍒告俭则以藏之官者复散之
民此僃䂊之善昼也迺简僚吏之材者莅厥事
凡乐售者优其直予之未㡬得粟为万石者二
靡钱缗若千万千百有奇筑屋若千楹以谨其
出纳命之曰惠民仓著公志也夫民食足然后
有固心人心固然后可冀以死守昔者孟子谈
王道于战国皆是物也彼争地争城之将横
驰之士未有不哂其迂卒之莫或易者盖
民弗自安而欲与俱危不恤其生而欲责之死
无是道也公之学醇以深其气刚以大盖渊源
乎孟氏者故其治边之政大抵以保民为本是
仓特其一尔始仓之成公既以告于朝下部使
者核其实又书来命〈某〉识之其欲以谂后人俾
勿乎予谓使至者有公之心虽母识焉可
也不然则金版玉书犹弗足纪恃此以存难㢤
虽然仁人心也人心不可泯则是仓不可废姑
识之庶异时有考云公名〈某〉字茂钦十三年夏
五月辛卯朝散大夫集英殿修撰权发遣𨺚兴
府主管江南西路安抚司公事马歩军都緫管
真〈某〉记
睦亭记
嘉定十四年六月西山精舎成明年五月作新
亭于池上而命之曰睦亭客有问者曰夫睦家
庭之事也子以名斯亭何㢤予曰古者合族而
𥙊事巳必有燕𥝠焉𥙊所以尊尊而燕所以亲
亲其义一也予之为是精舍也以吾王父与吾
先人之丘垄在是也有精舍焉以奉吾王父先
人之丘垄而春秋飨祀无以为㑹吾宗族之地
是知尊尊矣而未知亲亲也凡人所为薄于宗
族者以其不知所出之本一也诚知其所岀之
本一则虽由衰焉而功由功焉而缌由缌焉而
至于无服辟之巨木百围支叶扶䟽而根𠏉则
一夫岂容以异观哉然予之所以为是者非为
今日虑也自吾之曾王父有子一人焉是为吾
王父王父有子二人焉是为吾元人若吾叔父
吾叔父不𦍒无后而有子者唯吾先人焉吾之
兄若弟是也吾之兄不𦍒蚤世而吾与叔季氏
仅存盖相𠋣以为命者夫焉得而勿睦耶予之
所以为是者为后人虑也苏公有言吾之所与
相视如𡍼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之初一人之
身也今自吾之子与兄弟之子降而为从兄弟
自吾之孙与兄弟之孙降而为再兄弟属一
降则恩为之一衰又自是而降则亲尽服穷而
𡍼人矣吁亲未尽服未穷而𡍼人焉今之俗皆
然也况于亲之尽服之穷而不𡍼人耶此吾所
以虑乎后之人也今为精舍于斯欲吾子子孙
孙钦奉其先之祀又为亭于斯欲吾子子孙孙
毕其先之祀而相与㑹聚于斯亭劝酬欢洽之
馀追念本始而知其所祖之一则服属虽逺而
情不至于踈情不至于踈则恩不得而绝庶其
免于相视为𡍼人也玆吾所望于后之人也客
又曰子之为虑则至矣然则观世之有田以具
粢盛有屋以视茔域者不为不多而保之以
𫝊于后者甚寡又将何以为计耶曰此非予所
知也虽然有一焉夫自吾一家而观之则吾
之晜弟宗族同一体也自天地而观之则凡与
吾并生于穹壌间者皆同一体也以吾尊祖睦
族之心推之凡其有田以具粢盛有屋以眠茔
域者犹吾心也吾其忍以货与力取之邪吾而
不忍于人人亦将不忍于我矣此予之可知者
其所不可知者奚庸过计为㢤客曰然遂次其
语为睦亭记
畞忠堂记
上更化之八年以左諌议大夫长乐郑公为端
明殿学士签书枢宻院事公拜䟽貇辞 诏曰
朕方求当世之彦相与建当世之功有大臣之
才不如有大臣之度盖心平迺可揆物非量
不受人于是荐绅大夫士歙然知 上所以
用公之意公遂拜命不敢辞越若干年升同知
院事又若干年擢参知政事既又𣈆长枢筦与
东西二府谋议公寛厚闳其心休休然无党
偏无忿忮夙宵自竭不蕲人知庶㡬所谓辅赞
弥缝而藏诸用者又若干年公以疾求释位弗
许至流涕 上前曰臣犬马病力不䏻任 陛
下事愿赐骸骨以归 上犹曲留至数四知公
志不可夺诏拜资政殿学士付江南西道旄钺
公又奏曰臣诚驽且惫不䏻任帅事敢固辞迺
诏升秩一等领祠于洞霄宫〈某〉时卧西山公过
焉因上谒请问所为求去之果者公曰吾老且
疾不冝乆典政机妨贤䏻路是以有请请而𫉬
吾之𦍒也然吾忍忘吾君也㢤吾以一书生骤
致此位惧即死无以报 上恩今虽退伏田庐
葵藿之心终在 帝所吾将归营一堂朝夕其
间致子牟存阙之思非子谁知吾心者明年公
以书来曰堂成矣其为我名而志之〈某〉既不获
辞请以畞忠堂书之扁又惟自昔大臣遭时得
位进退出处之道有三难焉方其进用也以有
补为难用而有补矣退为难退矣不忘君为
难令公之居庙堂也于国论有调娯之功其退
也于权位无固吝之意迨既优游林泉冝若亡
与国事而惓惓于 君犹有不庸释者书曰尔
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公之谓矣虽然公之
所谓不忘者岂徒有是心而巳㢤 先朝元臣
身处闲燕国有大政令大议论未尝不宻效忠
款以禆聪明 今天子从善如流公之遇殊
特又非群臣匹自今安危理乱之机有伏于
众人所未察而先事以言者必公也是则古大
臣之事〈某〉方瞩望于公若夫堂之面𫝑挹怡山
而吞西湖于登览为最胜然非属笔本指故不
书
新建州境龙王祠记
嘉定十七年夏六月不雨祠太一千湘心亭夜
漏下且十刻遥祝于江之灵曰洋洋湘流神龙
逌宅盍哀斯人亟霈之泽膏我田畴活我𮮐稷
庙于江漘维以报徳越十日雨大挚歳以有秋
时通守张侯国均事王野方郡檄筑岳麓
湘江二坛因属役焉得地于坛之左方面苍峦
俯碧流于置祠为称迺辟迺夷迺攻迺洽我材
孔良我工惟时冬十二月告成凡龙君之神在
境内者悉合而祠之堂皇言言貌像严严㦯公
或王圭冕蝉聮有疑而谂者曰雨者阴阳之和
气也谓龙尸之奚所据依且其静而渊濳动而
天飞非非幽何以庙为予曰雨非云弗成云
非龙弗兴在易之干取象于龙以其神变之莫
测也故昌𥠖韩氏谓其出入人之间而眉山
苏公亦谓行为人飞为龙变化往来不𥝠其躬
然则坛而荣之可也庙而祠之亦可也古今异
冝岂必皆同苟可为民予敢弗共是役也经营
规度壹出于张侯野去张研代之董督惟谨糜
金钱百一十万有奇粟六十有一石而取材
于场不与焉予既叙次某事且为之辞俾歌以
侑神其辞曰龙之濳𠔃幽幽或江而潭𠔃或山
而湫謇何为𠔃安卧不我民𠔃顾忧旱熯𠔃良
苦歳将饥𠔃谁诉遟龙君𠔃不来极子目𠔃湘
浦龙之升𠔃云变化欻砉𠔃有雷有风腾百
川𠔃雨四极膏大田𠔃稼滋殖崇崇𠔃新宫觞
豆洁𠔃粢盛丰冀龙君𠔃我飨胙我民𠔃无穷
萧正肃公祠堂记
故参知政事正肃萧公既薨之三十年临江大
守杨侯恕始祠公于学教授黄君自然以书谂
于某曰盍记之某之生也后不及拜正肃公而
幸尝出公嗣子文昌公之门获闻公言行甚悉
盖其始也以区区一郡事婴权臣之𨦟坐是
连蹇而不悔迨其中也登諌垣任言责正色
辞上不阿人主中不徇大臣下不𪫟近习贪夫
小人有以非道进者公必声其罪而撃之论有
弗合视去其位如去传舍而不顾其后也与闻
国论以献替为巳任尝言于上曰君所谓否
而有可焉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之愚忠佩此
两言而巳有讽其太盍少加委曲公曰吾
道事君知任真而巳何以曲为卒以是终其身
不变呜呼迹公平生之大节其可谓以道始终
浩然而无愧矣非诚而之乎中庸言夫地之
道曰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夫不贰者诚
也人之所以不纯乎道者以其贰也贰则不诚
矣不诚则与道扞格虽勉焉自守不以期月
也况终其身而弗变乎公以道始终者岂非
以其诚乎公在政府时独被 孝宗非常之眷
盖尝以诚实不欺公君臣之间相与以道而
相知以心可谓盛矣昔范太史论司马公之贤
蔽以一言曰至诚无欲而巳盖人之存其心
者未有不由于寡欲而所以放其良心者亦未
有不由于多欲也公天资冲𣽃凡声色货利常
情之所不䏻不嗜者皆漠然不一动其心自小
官至通显苞苴无敢至其门者非诚于无欲䏻
之乎世降俗弊士大夫以苟得为贤虽徼幸一
时而朝荣夕悴有身没未㡬而声沉迹泯者甚
则唾詈随之公薨既三十年使人思之不忘
又使为郡者奉而祠之于学此岂以名位𫝑
力得㢤诗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是之士苟
䏻考公言行而服膺之本之以诚而待之以乆
异时见诸事业是亦公而巳矣故于黄公之请
不复固辞而为之说如此使学者得以览观焉
嘉定十六年正月丙子具位真〈某〉记
濳斋记
金华王子文以其燕居之室求名于予予为目
之曰濳斋子文请其所以名之义予曰濳之为
言也岂欲使子为节信渊明之所为㢤二君懐
奇抱器而时焉之弗遭故皆以潜自命逡巡退
遁以终其身今吾子少有当世之志又有当世
之才虽求人之莫我知弗可得巳然则予之所
谓潜者其意果安属耶盖书有之曰沉潜刚克
髙明柔克若昔圣贤之教人常视其偏而正之
使至干中而止故沉潜者则欲矫之以刚髙明
者则𣣔朦之以柔斯言也非箕子之言禹之言
也非禹之自言天之所命也而可违乎㢤夫人
之所得于天不无强弱之异而济之以人者
乃所以成其天也今观吾子文之质盖庶㡬乎
髙且明者也夫其质之髙且明则天之厚于子
者至矣然予之望子犹欲有以成其天焉盖天
丅之理髙常病于亢而明常累于察以干之健
且有上九之悔而明夷之明亦必以晦处之况
于学者乎吾子诚欲其无亢与察也则智焉而
养之以愚实焉而藏之以虚精锐果决而行之
以容与舒徐于沉潜之义斯得之矣虽然人之
所以成其性者学也而学之有见乎道者心也
昔者颜渊尝潜心于孔氏矣故其所就者深纯
缜宻去圣人之域盖亡㡬焉汉儒唯杨子云若
有见于此者其为言曰潜天而天潜地而地天
地神明而不测者也心之潜也犹将见之太玄
之养曰藏心于渊羙厥灵根其旨微矣至于论
性则本焉之莫知是殆窥其形似而非真见者
岂所谓潜者异乎颜氏子之潜与吾子倘有志
于斯盍亦即洙泗之言求当时之所以用力者
朝咏而夕思之如见其人于千载之上一旦脱
然犹𥧌之觉则天地之心圣贤之蕴皆将粲焉
陈前有不吾隠者是则潜心之力也呜呼便环
㸑者数十人苟可以厚郷邻者无不至也公名
主字国瑞自𭈹曰仙㳺翁云是年冬日至西山
真〈某〉记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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