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诗本义 卷七
宋 欧阳脩 撰 吴潘氏滂憙斋藏宋刊本
卷八

诗本义卷第七

      欧阳氏

    斯干

论曰毛于斯干诂训而巳然与他诗多不同郑笺不

详诗之首卒随文为解至有一章之内每句别为一

说是以文意散离前后错乱而失诗之㫖归矣又复

差其章句章句之学儒家小之然(⿱艹石)乖其本㫖害于

大义则不可以不正也郑谓秩秩斯干者喻宣王之

德流出幽幽南山者喻国富饶民取足如取于山如

竹苞矣者喻时人民之殷众如松茂矣者喻民佼好

又以兄及弟矣巳下三句谓时人骨肉相爱好无相

诟病断此为一章且诗之比兴必须上下成文以相

发明乃可推据今(⿱艹石)独用一句而不以上下文理推

之何以见诗人之意且如郑说则一章都无考室之

义且宣王方戒其臣民兄弟无相诟病下章承之遽

言我似续姜嫄先祖初无义理且诗止云似续妣祖

郑便谓是成庙不知何以知之其次句则巳别言筑

寝矣又隔二章后谓如⿰𧾷攴斯翼一章为成庙其下一

章又复言寝都无伦次此所谓文意散离前后错乱

者也且约之阁阁一章与如⿰𧾷攴一章皆是述造屋之

事而郑辄别如⿰𧾷攴一章为庙者止用君子攸跻一句

谓升而𥙊祀尔至如七月云跻彼公堂又可为𥙊祀

乎以此知其缪也自下莞上簟而下四章直述占梦

生子等事毛郑训释皆是矣然不言其㫖归则何𨵿

考室之义也毛训秩秩于此为流行于假乐则为有

常郑于他诗又别训为清莫知孰是今以斯干义考

之有常近是矣毛训犹为道郑于他诗皆训为图为

谋又或为尚惟为图谋近是谋者事疑未决心有所

虑而言也盖言兄弟相亲好无相疑虑而谋尔郑又

改犹为愈改芋为幠改字先儒巳知其非矣毛训芋

为大于义是也毛郑于他诗皆训棘为急而毛于此

诗为棱廉意颇近而简难晓郑训为㦸谓如挟弓矢

㦸其肘迂矣义当为急矢行缓则枉急则直谓廉隅

绳直如矢行也郑又谓如鸟斯革云夏暑希革张其

翼者迂之甚也革变也谓如鸟惊变而悚顾也且毛

郑所以不得诗之本义者由不以诗为考室之辞也

古人成室而落之必有称颂祷祝之言如歌于斯哭

于斯聚国族于斯谓之善颂善祷者是矣(⿱艹石)知斯干

为考室之辞则一篇之义简易而通明矣且序但言

考室而诗本无庙事郑云宫庙亦衍说

本义曰宣王既成官寝诗人作为考室之辞其首章

曰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云者涧

也山也有常处而不迁坏者也竹也松也生于其间

四时常茂盛不凋落草木之寿者也诗人以成室不

迁坏如山涧而人居此室常安荣而寿考如松竹之

在山涧也此所谓颂祷之辞也其二章曰兄及弟矣

式相好矣无相犹矣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戸

爰居爰处爰𥬇爰语云者谓宣王与宗族兄弟相亲

好无疑间以共承祖先之丗不殒坠得保有此宫寝

以与族亲居处𥬇语于其中亦聚国族于斯之𩔖也

𥬇语非一人之所独为必有共之者谓上所言兄及

弟也其三章乃言工人约之椓之施功力以成此室

以蔽风雨而去鸟䑕然由君子増大而新之也其四

章又言宫寝之制度其严正如人⿰𧾷攴而翼翼敬也其

四隅如矢行而直也其竦起如鸟惊而革也其轩翔

如翚之飞也谓此室之美如此宜君子升而居之也

其五章又言其庭平直其楹植立昼夜寛明宜君子

居之而安宁也其六章巳下至于卒章盛陈占梦生

子之事者谓安此寝而生男女男则丗为王女则宜

人之家室而不贻父母之忧亦祷颂之辞也

    无羊

论曰无羊之义简而易明然毛不解以雌以雄使学

者何所从郑以尔为斥宣王又谓众维鱼矣维此丰

年谓人众相与捕鱼是歳熟庶人相供养之祥室家

溱溱为人之子孙众多既不关考牧事因谓占梦之

官献梦于王皆失之矣且一篇之中所尔者皆是牧

人岂特于无羊无牛为尔宣王郑亦何从而知此尔

宣王而彼尔牧人邪以雌以雄郑为牧人搏禽兽迂

矣据诗众维鱼矣但言鱼多尔何有捕鱼之文及人

之子孙众多皆不关牧事诗人本为考牧不应汎言

献梦而为郑学者遂附益之以为庶人无故不杀鸡

豚惟捕鱼以为养此为缪说不待论而可知鸱鸮曰

余未有室家则鸟兽以所居为室家矣牛羊牢䦨亦

其室家也

本义曰宣王既修厉王之废百职皆举而牧人所掌

牛羊蕃息诗人因美其事呼牧人而告之曰谁谓尔

无牛羊乎其数(⿱艹石)此之多也其曰以薪以蒸以雌以

雄者谓牛羊在野牧人有馀力于薪蒸而牛羊以时

合其牝牡所以云此者见人畜各遂其乐也鱼之为

物生子最多故梦鱼者占为丰年歳无水旱则野草

茂而畜牧饱此牧人之乐也室家溱溱谓牛羊蕃息

众多也

    节南山

论曰作诗序者见其卒章有家父作诵之言遂以为

此诗家父所作此其失也考诗之言极陈幽王任大

师致王政败乱号天仰诉斥责其君臣无所隐避卒

乃自言作此诗以穷极王之致乱之本欲使王心化

其言以迁善然则家父者果何人哉至于君臣之际

无所忌惮直指其恶而自尊其言虽施于贤王犹恐

不可况于幽王昏乱之主使家父有知其言不如是

也诗言民畏其上不敢戏谈岂有作诗之人极斥其

君臣过恶极陈其乱亡之状而自道其名字又显言

我究穷王之致乱之由与不敢戏谈之义顿乖此不

近人情之甚者又自称其字曰家父按春秋桓十五

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距幽王卒之年至桓王卒之

年七十五歳矣然则幽王之时所谓家父者不知为

何人也说者遂谓幽王之时有两家父又曰父子皆

字家父此尤为曲说也或云乃求车之家父尔至平王

时始作诗也此亦不通要在失于以家父作此诗遂

至众说之乖缪也且追思前王之美以刺今诗多矣

(⿱艹石)追刺前王之恶则未之有也盖刺者欲其改过非

欲暴君恶于后丗也(⿱艹石)追刺前王则改过无及而追

暴其恶此古人之不为也故言平王时作诗刺幽王

者亦不通也按诗三百五篇惟寺人孟子自著其名

而嵩髙烝民所谓吉甫作诵者皆非吉甫自作之诗

夫所谓诵者岂得以为诗乎训诂未尝以诵为诗也

诗云诵言如醉盖诵前言而巳然则作节南山诗者

不知何人也家父为作诗者所述尔今序既失之非

毛郑之过也毛郑于此诗大义得之而不免小失所

谓憯莫惩嗟如郑注以𢡚莫惩为一句嗟字独为一

句于义岂安不吊昊天毛训吊为至郑又转解至为

善皆失之不自为政郑意为民怪天不自出政教既

而自觉其非又言天不出图书有所授命不惟怪妄

且诗意本无至于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

蹙靡所骋本是一章而郑注分为两义盖不得诗人

之本意也

本义曰大师尹氏为下民所瞻而为治不平致王政

乱民被其害大义毛郑皆得之其十章之所失者五

一曰㦧莫惩嗟者谓民无善言而莫有惩艾嗟闵者

尔二曰不吊昊天者言昊天不吊哀此下民而使王

政害民如此也三曰不自为政者责幽王不自为政

而使此尹氏在位致百姓于忧劳也四曰驾彼四牡

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云者作诗者言我

驾此大领之四牡四顾天下王室昏乱诸侯交争而

四方皆无可往之所五曰家父作诵云者作节南山

诗者既巳具陈幽王任用大师之失致民被其害矣

其卒章则曰有家父者常有诵言以究王之失庶几

王心化善而能畜万邦也诗之本意如此尔

    正月

论曰正月之诗十三章九十四句其辞固巳多矣然

皆有次序而毛郑之说繁衍迂阔而俾文义散断前

后错杂今推著诗之本义则二家之失不论可知惟

其为大害者如毛郑解瞻乌之意则正月者乃大夫

教其民叛上之诗也毛谓父母为文武郑谓彼有㫖

酒为尹氏大师皆诗无明文二家妄意而言尔郑又

谓车载二章以商事喻治国者亦非也盖以覆车喻

覆国尔不必商人之车也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

谓适丁其时尔郑谓苟欲免身而后学者因益之曰

宁贻患于父祖子孙以苟自免者岂诗人之意哉乌

巢鸟也当止于林木屋非乌所止也止屋则近祸以

譬君子仕乱邦非所宜处而将及祸也毛郑之意不

然谓乌择富人之屋而集譬民当择明君而归之是

为大夫者无忠国之心不救王恶而教民叛也幽厉

之诗极陈怨刺之言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君之恶孔子录之者非取

其暴扬主过也以其君心难革非规诲可入而其臣

下犹有爱上之忠极尽下情之所苦而指切其恶尚

冀其警惧而改悔也至其不改悔而败亡则录以为

后王之戒如毛郑瞻乌之说异乎孔子录诗之意矣

本义曰其一章云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

孔之将云者降霜非时天灾可忧而民之讹言以害

于国又甚于繁霜之害物也又曰念我独兮忧心京

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云者大夫言己独为王忧尔

以见幽王之朝多小人而君臣不知忧惧也其二章

云父母生我胡俾我愈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云者言

父母生育我犹不欲使我有疾病而乃遭罹忧患如

此盖适丁其时尔其曰不自我先后者直叹已适遭

之尔又曰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云者刺王但见人言从口出而不分善恶而我为之

忧是以见侮慢也其三章曰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

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上于

谁之屋云者大夫惧祸思去其位也念我无禄者念

思也思母食其禄也所以然者见时人民无辜并其

臣仆滥及于刑罚所以惧而思去也既自为谋而又

哀他人之居禄位者如乌止于人屋处非所安而将

及祸也其四章曰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

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云

者道民怨诉于天之辞也云人之乏薪蒸者瞻彼中

林则往得所欲今民方危殆而仰瞻天则梦梦然而

无所告(⿱艹石)天能有定意则何人不可祸罚之然此讹

言乱国之民不见祸罚而使危殆之民反被其害彼

皇皇上帝果憎谁乎此怨诉之言也其五章曰谓山

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云者言人勿谓

山为卑不能阻险以致倾覆此山至卑止为冈陵亦

能使人倾覆言不可忽也然则讹言之人其可忽为

无害而莫之惩乎又曰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

圣谁知乌之雌雄者意谓乌之雌雄尚不能知其能

知我梦之吉凶乎此骄昏之主侮慢老臣之辞也凡

禽鸟之雌雄多以其首尾毛色不同而别之乌之首

尾毛色雌雄不异人所难别故引以为言其六章曰

谓天盖髙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

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蝪云者大夫既戒王无

忽讹言而不惩因又戒其小人曰汝无恃王不惩汝

譬犹谓天髙去人虽逺谓地厚托足虽安然不可不

局蹐而畏惧者天有时而降祸殃地有时而致沦陷

言天地犹如此宜常畏惧王之恩私难恃也我之斯

言甚有伦理而哀尔讹言之人闻我正言则走避如

虺蝪见人辄走然大夫所哀之人盖指讹言之小人

也其七章曰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

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云者大

夫自伤独立于昏朝之辞也五章既陈戒王之意六

章又戒小人而不见听因自伤独立而无助云瞻彼

阪田之苗有特立者乃菀然而茂盛今我独立于昏

朝而势倾危天之杌我惟恐不倾折也又云彼有欲

求我相则效者又不与我相遭其与我同列而耦居

者又不出力助我也云天之扤我者君子居危推其

命于天也古言谓耦为仇其复言仇仇者犹昔言两

两今言𩀱𩀱也大夫既伤独力而知其无如之何故

于下章遂及亡国之忧然犹欲救之也其八章曰心

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

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之云者言我心之忧如结

而国之政何其恶也正政古用字多通而毛训为长

非也又言火燎于原其势盛(⿱艹石)不可向而犹或有扑

灭之者周虽赫然而必为褒姒所灭也作诗时周实

未灭而云灭之者郑笺是矣诗上七章皆述王信讹

言乱政至此始言灭周主于褒姒者谓王溺女色而

致昏惑推其祸乱之本以归罪也其九章曰终其永

怀又窘阴雨云者谓欲以车弃其辅而覆其载喻王

将倾覆其国故先言阴雨者谓车遭雨水泥泞而又

弃其辅则必覆尔既覆而求助则不及矣其十章又

戒其无弃尔辅而益其辐又顾其仆使不覆所载者

谓驾车者当如此犹恐覆败而今乃履绝险而不以

为意则宜其覆矣此又喻王不知戒愼以覆国也所

谓犹欲救之之辞也其十一章曰鱼在于沼亦匪克

乐濳虽伏矣亦孔之照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云者

大夫既忧国之将亡又自伤将及于祸之辞也水鱼

所乐也而池沼近人常易得祸故曰匪乐虽濳藏隐

伏而以近人终𬒳获也以比身仕乱邦无所逃祸也

其曰念国为虐者意谓国君为虐政而我仕于乱邦

也其十二章曰彼有㫖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昏姻

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云者大夫既自伤将及祸

而又哀彼众人不知危亡可忧而犹有以酒肴与其

邻里亲戚为乐者而我独忧也其十三章曰佌佌彼

有屋蔌蔌方有榖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

哀此惸独云者言彼佌佌之小人蔌蔌之贫陋者𥘉

犹有屋榖以生而今民无禄食天又夭害之国君既

不能恤矣彼富人之有馀者尚可哀此惸独而恤之

也大夫忧国者陈祸乱述危亡戒其君及其民备矣

知其无可奈何矣反告富人以哀惸独此窘穷苟且

之急辞也故以为卒章

    十月 雨无正 小旻 小宛

论曰君子之所以贵于众人者众人之惑君子辨之

而丗取信焉是不可以不愼也故至于有所疑则虽

圣人犹或阙焉者愼之至也吾于十月之交小旻小

宛正其失而从其是者于浩浩昊天置之而不敢辨

者阙其所疑也此四诗者毛氏皆以为刺幽王郑氏

皆以为刺厉王而后丗惑焉郑谓十月为刺厉王者

以畨维司徒𧰟妻煽方处及七子以后宠乱政知之

也其言幽王时郑桓公友为周司徒而非畨也按幽

王在位十一年至其八年始以友为司徒其前七年

安知无畨为司徒也就使畨不为幽王司徒安知其

为厉王司徒也毛以𧰟妻为褒姒而郑谓褒姒非王

后不得称妻遂以𧰟妻自是厉王之后就使褒姒不

称妻亦安知𧰟妻为厉王后也按史记载厉王之事

惟云好专利任用荣夷公又使卫巫监谤得谤者而

杀之拒芮良夫召公等谏又云暴虐侈傲而巳(⿱艹石)使

𧰟妻用事以致流亡则不得略而不载也厉王出奔

于彘十四年本纪惟言太子静留匿召公家而不言

王后所在及其姓氏始末前丗诸书皆无之使厉王

由𧰟妻以致乱亡不应前丗都没而不见既无所见

郑氏何从而知之据诗列皇父卿士至于𧰟妻此入

人者皆是用事乱政之人尔而郑氏乃以七子者皆

是后之亲党且诗无后党之文而𧰟妻姓氏本末尚

皆不可知而七子者安知皆为后党是三者皆臆说

之缪妄者也厉幽皆昏乱之王也其及于祸也亦然

小宛之诗据文求义施于厉幽皆可虽郑氏亦不能

说以见非刺厉也而为郑学者强附益之乃云四

诗之序皆言大夫刺既以十月为刺厉王则小旻小

宛从可知然则正月不云大夫刺乎安得独为刺幽

王也又云小旻小宛其卒章皆有怖畏恐惧之言似

是一人之作夫以似是而为必然之论此不待攻而

可破也或问十月之交从毛为刺幽可矣旻宛施于

厉幽皆可而子亦从毛为刺幽而不疑者何也曰邑

中失火邑人走而相告曰火起某坊郊野道路之人

望而相语曰火在某坊则谁从乎(⿱艹石)以邑人之言为

非而郊野道路之言为是者非人情也毛氏当汉初

兴去诗犹近后二百年而郑氏出使其说有可据而

推理为得从之可矣(⿱艹石)说无据而推理不然又以

似是之疑为必然之论则吾不得不舍郑而从毛也

或者又曰然则雨无正亦可以从毛矣何疑而阙焉

曰使毛于诗序但云浩浩昊天刺幽王则吾从之矣

其曰雨无正则吾不得不疑而阙古之人于诗多不

命题篇而篇名往往无义例其或有命名者则必述

诗之意如巷伯常武之𩔖是也今雨无正之名据序

曰雨自上下者也言众多如雨而非政也此述篇中

所刺厉王下教令繁多如雨而非正尔今考诗七章

都无此义与序绝异其第一章言天降饥馑于四国

及无罪之人沦陷非辜尔自二章而下皆言王流于

彘巳后之事且王既出奔宣王未立周召二公摄政

十四年而王卒崩于外是厉王不复为政乆矣安有

教令所下如雨之多者乎况诗六章如毛郑笺传悉

是刺周之大夫诸侯不肯从王出居而无人夙夜朝

夕事王于外及在位之人不能听言而不畏天命等

事尔殊无一言及于教令自上而下之意然则雨无

正不为昊天之序决可知也独不知何为而列于此

是以阙其所疑焉十月小旻郑氏差其时丗及七子

𧰟妻之失吾既巳详之矣其馀笺传之说皆得诗人

之意惟小宛笺传之失不可以不论正其本义

论曰幽王亡国之君其罪恶非一而作诗以刺王者

亦非一人故各陈其事而刺之不必篇篇遍举其恶

也小宛所刺据文求义是大夫刺王不能勉强以继

先王之业而骄昏醉酒使下民多陷罪罟而君子忧

惧不安其大㫖劝王勉强之诗也而毛解鸣鸠戾天

谓行小人道不可责髙明之功正与诗人之意相反

又谓先人为文武亦踈矣而后之学者既以先人为

文武而有怀二人又为文武不应重复其言而无他

义也郑以螟蛉之子比万民亦踈矣至以日迈月征

为视朝视朔及谓岸狱中人持粟出⺊皆缪论也⺊

者决疑之谓也有疑而问谓之⺊毛以交交为小貌

亦初无义理交交者参杂相乱之谓也郑于甫田之

什桑扈诗以交交为飞往来貌是也

本义曰大夫刺幽王败政不能继先王之业其曰宛

彼鸣鸠翰飞戾天云者谓此鸠虽小鸟亦有髙飞及

天之志而王不自勉强奋起曽飞鸠之不如以坠其

先王之业故曰念昔先人谓思宣王也其曰有怀二

人者以下章所陈二人刺王云人谁不饮酒一人则

斋肃通明虽饮而温克一人则昏然无知但以沉醉

苟一日之乐谓王也因戒之使无耽此乐宜敬天命

之无常也既以此语警之则又劝勉之云中原有菽

庶民皆可采往者无不得也丗有善道凡人皆可为

为则得之矣王何独不为也又言人性虽恶可变而

为善譬如螟蛉之子教诲之则可使变其形而为蜾

蠃子也既劝勉之则又告其速自改悔云譬如脊令

且飞且鸣自勤其身不少休息今日月之行甚速不

可失时王亦冝夙夜汲汲勉厉庶无忝辱于先王云

所生者亦谓宣王也其下二章则言小人君子所苦

以见举国之人今皆失所也谓彼桑扈食肉之鸟今

无肉以食则相与群飞杂乱循场而争粟有如国人

失其常业而至于穷寡乃相与为争讼而入于岸狱

云宜者谓其势不得不然也王又愚暗不晓民事至

乃握粟问人云此粟自何而能得成榖谓其不知稼

穑之艰难犹今丗诮愚人云菽麦不分是也王既骄

昏如此则其君子立于朝者如集于木危惧而不安

又如临谷履冰常忧殒陷也



诗本义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