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斋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四十四 中华文库

诚斋集卷第四十四

　　　　　　庐陵杨　万里　　　廷秀

　赋

　　　糟赋

　　江西赵漕子直饷糟风味胜绝作此赋以

　　谢之

杨子畴昔之夜梦有异物入我茅屋其背规而黝

其脐小而白以为亀又无尾以为蚌又有足八趾

而𨾏形端立而旁行唾𮦀下而成珠臂𩀱怒而成

兵寤而惊焉曰是何祥也召巫咸卦之遇坤之解

曰黄中通理彼其韫者欤雷雨作彼其名者欤

盖海若之黔首冯夷之黄丁者欤今日之获不羽

不䚬奏刀而玉明披腹而金生使营糟丘义不独

醒是能纳夫子于醉郷脱夫子于愁城夫子能亲

释其堂阜之爼豆于仪狄之朋乎言未既有自

豫章来者部署其徒趍跄而至矣谒入视之郭其

姓索其字也杨子迎劳之曰汝二浙之裔耶抑九

江之系耶松江震泽之珍异海门西湖之风味汝

故无恙耶小之为彭越之族大之为子牟之类尚

与汝相忘于江湖之上耶于是延以上客酌以大

白曰微吾天上之故人谁遣汝慰吾之寂客复

酌我我复酌客忽乎天髙地下之不知又焉知二

豪之在侧

　　　压波堂赋

陈晞颜作堂洮湖之上榜以压波命其友诚斋野

客庐陵杨某赋之其辞曰

敦复先生宅于洮湖日与湖而居犹以湖为踈乃

堂其涯去湖寸馀盖城虎牢以逼郑晋退三舎而

子玉不止者欤一夕波歇镜底生月忽失洮湖之

所在伹见万顷之平雪先生欣然曰吾又将载吾

堂于扁舟对越江妃之贝阙我芰我裳我葛我巾

笔床茶灶瓦盆藤尊左简斋之诗右退之之文舟

人之棹一纵而先生飘然若秋空之孤云矣先生

方独酌浊酒悲吟苦语揽须根之霜搜象外之句

管城子楮先生环而攻之麾之未去也有风飒如

有澜烨如舟人曰浪将作矣夫子其㱕乎先生未

及答而小波屋如大波山如亀鱼陆梁蛟龙睢盱

冯夷撃鼓而㑹战川后鞭车而疾驱眇一苇之浮

没眩秋豪之有无舟人大恐相顾无色先生投袂

而起仰天而叹曰吾与洮湖定交乆矣而未尝识

此奇观也子产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见其

心请改事湖庶几歳晚之断金

　　　放促织赋

杨子朝食既彻步而圃嬉遥见一二稚子集乎逺

华之堂环焉其若围俯焉其若窥蹑焉其若追也

杨子趋而往视之盖促织之始生而尚微随地而

未能飞者也嘉遁而不市故髙步而不卑辟谷而

不饪故癯貌而不肥既蚱蜢其脩髯亦翡翠其薄

衣彼其臂短而胫甚长是故将进而赼趄翘立而

危也杨子𥬇谓稚子曰汝岂识之乎是固夫霜

凄露感而恤纬征人之裳者欤身勤心苦而提耳

女㓛之荒者欤昼闻宵𠵾自基而狙堂者欤多言

强聒身隐而声彰者欤若悲若怨若愤若叹而吟

啸秋夕之清长者欤奚失据于幽茂而阽身于躏

藉若是其㓜且孱也迺命稚子藉以羽扇迁之丛

间见宻叶其跃如曝冬日其欣然稚子反命曰是

虫也若子产之鱼圉圉焉洋洋焉矣杨子使稚子

反视之至则行矣

　　　雪巢赋

天台林君景思之庐字以雪巢延之为作记庐

陵杨某复为赋之其辞曰

赤城兮霞外天台兮云表有羙兮先生相宅兮木

杪厌人寰兮喧卑薄市门兮湫岳谷奥渫蜗庐

褊小陟彼悬崖天绅之涯奇峰日拂枯松霄排飞

上万仭之颠旁无一寸之阶我营我巢维条伊枚

命黄鹄而衘枝驱玄鹤而曵柴斧辛夷以为柱刈

山桂以为栋兰橑椒其有芬荷盖岌其不动将旁

招樵夫朋盍溪友以落之且有日其善颂矣夜半

风作顿撼林薄天骇地愕山跳海跃已而寂然四

无人声黯天黒而月落忽八窗之夜明恍身堕于

冰谷羌刮骨其寒生穷猿曹嗥饥乌独鸣先生夙

兴而视之伹见千里一缟群山失碧翔玉妃以万

舞飘天葩之六出皓皓的的缤缤籍籍盖朔雪十

丈干没吾巢而无人迹矣先生举酒酬曰巢成雪

至雪与巢㑹式瑶我室式珠我空无一埃我

胜既継自今匪仙客其勿迎匪诗人其勿对迺捣

冰浆与雪汁饮兔于墨浍大书其楣曰雪巢标

俗子出诸大门之外

　　　清虗子此君𨊱赋

吾友清虗子家有竹𨊱命曰此君诚斋杨某为赋

之

客有问于清虗子曰昔者子猷爱竹字之曰君谓

此君一日之不可无古之知竹者未有若子猷之

勤者欤清虗子曰子猷可谓爱竹矣知竹则未也

古之知竹者其惟吾夫子乎盖尝闻之夫子卫

公孙青仆子在淇园有风动竹闻萧瑟檀栾之声

欣然忘味三月不肉顾谓青曰人不肉则瘠不竹

则俗汝知之乎其诗曰瞻彼淇奥绿竹如箦言念

君子温其如玉吾乃今知竹之所以清武公之所

以盛也盖君子于竹比徳焉汝视其节凛然而孤

也所谓直哉史鱼有道如矢者欤汝视其貌颀

然而臞也所谓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

今称之者欤汝视其中洞然而虗也所谓回也其

庶乎屡空有若无者欤故古之知竹者其惟夫子

乎子猷非知竹者也客曰甚哉清虗子之言似夫

子也敢贺此君从陈蔡者皆不及门君何修何饰

乃得与四子而同席愿坚晩节于歳寒以无忘夫

子之徳

　　　梅花赋

绍熙四祀维仲之冬朝暖焉兮似春夕凄其兮以

风杨子平生喜寒而畏热亦复重裘而厚幪呼浊

醪而拍浮嗔麟定之未红已而月漏微明雪飞满

空杨子欣然而叹曰举世皆浊滕六独清举世皆

暗望舒独明滕也挟其清而不洿终歳遁乎太阴

之庭舒也𠋣其明而不垢当昼閟其广寒之扄盖

工于相避而疑于不相平也今夕何夕惠然偕来

皎连璧之迥映蹇𣣔逝兮裴回吾独附冷火而拨

死灰顾不诒二子之咍乎爰策枯藤爰蹑破屐登

万花川谷之顶飘然若绝弱水而诣蓬莱适群仙

拉月姊约玉妃宴酣乎中天之䑓杨子揖姊与妃

而指群仙以问焉曰彼缟裙而侍练恱而立者为

谁曰玉皇之长姬也彼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者为

谁曰女仙之飞琼也彼肤如凝脂体如束素者为

谁曰泣珠之鲛人也彼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者为谁曰藐姑射之山之神人也其馀万妃皓皓

的的光夺人目香袭人魄问不可遍同馨一色忽

一妃起舞而歌曰家大𢈔兮荒凉系子真兮南昌

逢驿使兮𭔃逺耿不㱕兮故郷歌罢因忽不见且

而视之乃吾新植之小梅逢雪月而夜开

　　　海鳅赋〈有后席〉

辛巳之秋牙斯冦邉既饮马于大江𣣔断流而投

鞭自江以北号百万以震扰自江以南无一人而

寂然牙斯抵掌而笑曰吾固知南风之不竞今其

幕有乌而信焉指天而言吾其利渉大川乎方将

杖三尺以麾犬羊下一行以令腥膻掠木绵估客

之艓登长年三老之船并进半济其气巳无江堧

矣南望牛渚之矶屹峙七宝之山一帜特立于彼

山颠牙斯大喜曰此降幡也贼众呼万岁而贺曰

我得天乎言未既䝉冲两艘夹山之东西突出于

中流矣其始也自行自流乍纵乍收下载大屋上

横城楼缟于雪山䡖于云球翕忽往来顷刻万周

有𩀱垒之舞波无一人之操舟贼众指而笑曰此

南人之喜幻不木不竹其诳我以楮先生之俦乎

不然神为之楫鬼与之游乎笑未既海鳅万艘相

継突出而争雄矣其迅如风其飞如龙俄有流星

如万石锺霣自苍穹坠于波中复跃而起直上半

空震为迅雷之隐𧮯散为重雾之濛人物咫尺

而不相辨贼众大骇而莫知其所从于是海鳅交

驰搅西蹂东江水皆沸天色改容冲飊为之沙

秋日为之退红贼之舟楫皆𨈆藉于海鳅之腹底

吾之戈鋋矢石乱发如雨而横纵马不必射人不

必攻隐显出没争入于阳侯之珠宫牙斯匹马而

宵遁未㡬自毙于𤓰歩之𣗥丛予尝行部而过其

地闻之渔叟与樵童欲求牙斯败之处杳不见

其遗踪伹见𠋣天之绝壁下临月外之千峰草露

为霜荻花脱茸纷棹讴之悲壮𮦀之以新鬼旧鬼

之哀恫因𮗚䝉冲海鳅于山趾之河汭再拜劳苦

其战㓛惜其未封以下瀬之壮侯𠕋以伏波之武

公抑闻之曰在徳不在险善始必善终吾国其勿

恃此险而以仁政为甲兵以人材为河山以民心

为垣墉也乎

　　右采石战舰曰䝉冲大而雄曰海鳅小而𫘝

　　其上为城堞屋壁皆垩之绍兴辛巳逆亮至

　　江北掠民船指麾其众欲济我舟伏于七宝

　　山后令曰旗举则出江先使一𮪍偃旗于山

　　之顶伺其半济忽山上卓立一旗舟师自山

　　下河中两旁突出大江人在舟中蹈车以行

　　船伹见船行如飞而不见有人肤以为纸船

　　也舟中忽发一霹𮦷炮盖以纸为之而实之

　　以石灰硫黄炮自空而下落水中硫黄得水

　　而火作自水跳出其声如雷纸裂而石灰散

　　为烟雾眯其人马之目人物不相见吾舟驰

　　之压贼舟人马皆溺遂大败之云

　　　后蟹赋

　　昔赵子直漕江西饷予糟因为赋之江西

　　蔡师定夫复饷生风味十倍曹丕再为赋

　　之

司徒道明来自洛师至止江湄逢一湖海之仙貌

肖乎晋之解杨而其怒有赫骨像乎汉之彭越而

其圜中规独爱其二执戈者前矣视其趾二四而

有踦意以为呉中介士郭先生也不知其姓则彭

其字则蜞也亟携其手而上曰吾自渡江以来取

友不少矣如孔之金如玉之琼吾皆得而友朋如

魏之玉如𢈔之榖吾皆得而曲夫子安在何相

见之暮而不夙也于是歯牙嗜焉胸懐𭔃焉与之

一饮一食而同醉焉夜半客起若有所剌者司徒

腹心岑岑若有所崇者诘朝下逐客之令屏之阳

侯之遐裔焉他曰以天子之命作牧于豫章幕府

初开延见俊良望见一客又似乎彭越与解杨命

典谒曰是尝祟我而㡬我伤者矣予不汝杀世无

黄祖其生致之于溯江而上之杨乎杨子方晩饮

闻其至揖而进之曰吾有二友惟彼麹生与尔郭

索老夫与之同死生不减颜氏子之乐彼也日从

予游尔也乆予云邈何相忘江湖莫我肯顾也何

使我清风明月必思元度也尔之徳吾能言之洗

手奉职徳之上也就汤割烹徳之次也𫗦霊均之

糟卧吏部之瓮徳斯为下矣客于是涕唾流沫圜

视而颦谢曰士固有以赝乱真以逺间亲圣而受

围肖乎形也孝而投杼同乎名也仆之主公昔以

彭为郭今以郭为彭不遇蔡司徒幸遇扬子云愿

借先生苍颉之篇与太玄后蚓之文详注尔雅彭

郭之异族庶解嘲于司徒之门

　　　嘉定元年春三月男　　长孺　编定

　　　端平元年夏五月门人罗　茂良　校正

诚斋集卷第四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