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论语全解 卷六 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全解卷六     宋 陈祥道 撰先进第十一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时有先后礼乐有文质先进于礼乐惟其寔而文不足故曰野人后进于礼乐惟其文而已故曰君子惟其文则非躬行者也故欲从先进以救之以其矫枉以直救时以正孔子筮得贲卦其色愀然与此仝意论语之言文质有曰从周从先进有曰彬彬彬彬者道之中从周从先进者时之中洪范三徳其施于燮强平康亦若是而已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徳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㳺子夏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门者道之微室者道之竗自门以徂堂入室之理也由微以至妙入道之序也孔子之门渊骞之徒从之也久造之也深其上有至于在寝其下有至于升堂故列之四科于陈蔡者则后其所从皆不及门孔子所以悯之也夫徳则成之以行言则成之以语政则成之以事文则成之以学徳行所以行道言语所以眀道政事则治人而已文学则道学而已由仲弓而上则具体而微者也由仲弓而下则得其一体者也其具体而微则同其所以具体而微则异故先颜闵而后伯牛仲弓其得一体则同而其所以得一体则异故先言语而后政事文学礼曰或以徳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其序与此不同者学道以言语为优取人以政事为先也子张之才与于四友曽子之孝几于徳行而四科不称之者盖论四科之时二子之才未成故也夫以二子之才未成犹不列于四科彼许商以四科论士王莾以四科取士不亦伪哉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孝于徳为本于行为大闵子骞尽孝之道能和睦而无怨者也故人不间于其父母兄弟之言曽参之孝特可语之以和睦无怨而已故或告其杀人而母疑之也亢仓子曰闵子善事父母交逰称其信郷党称其仁宗族称其弟徳行之人溢于天下所以人不间于其父母兄弟之言也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传曰一言而非驷马勿追一言而急驷马勿及故在天有卷舌之星在周庙有金人之铭是言者荣辱之主祸福之机不可不慎也南容诵诗至白圭而三复可谓能慎矣此所以邦无道免于刑戮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君子之于天下异之以称物同之以平施与上大夫言至于訚訚与下大夫言则侃侃而已对君与大夫可以同之哉故对哀公则详对康子则略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子曰噫天䘮予天丧予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君子之于人不以义掩恩不以恩掩义以义掩恩君子之所不忍以恩掩义君子之所不敢颜渊死而子哭之恸者恩也颜路请车以为椁而不与之义也孟子曰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然则颜渊之贫非所谓有财其贱也非所谓得之此孔子所以不与之车而以门人厚葬为不可也回之死门人厚葬之孔子以为不可孔子之死门人以三代之礼葬之君子不以为非者盖有孔子之徳然后可葬以人所不可行之礼若无其徳如孔子而亦可以为师者门人厚葬之则过矣孔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则与墨翟爱无差等异曰天䘮予则与哀公天祝予天祝予同鲤之死先于颜渊史记以颜渊之死先于鲤妄矣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善教者不陵节善学者不躐等子路问事鬼与知死躐等也孔子不告之不陵节也盖尽事人之道则知事鬼尽知生之理则可以知死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非夫原始要终极物知变孰与此哉然子贡问死者之所知而不告宰予问鬼神之名而告之其不告与此同其告与此异者盖所告者事鬼之事不告者事鬼之道也易以知死生先于鬼神子路之问则先事鬼而后及知死者盖问事鬼而不可得然后及于其次者
  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老子曰柔弱者生之徒刚强者死之徒周庙之铭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故子路之行行孔子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颜渊曰力猛于徳而得其死者鲜矣然则子路之与盆成括有以异乎曰括不闻道而小有才有必死之道由闻道而不能法有不得其死之道有必死之道不免为小人有不得其死之道无害为君子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利不百者不变法功不十者不易器鲁人为长府于利则不百于功则不十特伤财劳民而已闵子所以言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也言必有中与孔子之言皆中时病者同一意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孔子之意欲子路之进于道也则抑之欲门人之知子路也则又誉之抑之者仁也誉之者义也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子曰师也辟子㳺曰吾友张也为难能也过也子谓子夏曰无为小人儒子㳺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不及也由世俗言之则过优于不及由礼义以观之则过犹不及而已是故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而道之不眀一也智者过之愚者不及而道之不行一也墨翟之兼爱杨朱之为我其于害道一也单豹之飬内张毅之养外其于伤生一也或失之多或失之寡皆学者之弊或徐而甘或疾而苦皆轮人之患华无实实无华皆不足以为礼事胜辞辞胜事皆不足以为经然则过与不及岂相逺哉礼记言子夏除䘮而见予之瑟弹之而不成声子张除䘮而见予之瑟弹之而成声夫子夏善哀于巳三年之内子张忘哀于才三年之际则是商也过师也不及与此不同何也孔子家语毛氏诗传言子夏援琴衎衎而乐损援琴切切而哀盖家语可信而记可疑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喻于义者君子之事喻于利者小人之事冉有学君子之道而为小人之事故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夫隠恶而扬善者孔子之心鸣鼓而攻之者孔子之所不得已也易夬扬于王庭周官戮而罚之皆鸣鼓而攻之之意也礼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寜有盗臣盖聚敛之臣倚法以削而其害大盗臣取非其有而其害小其害大者孟子以为民贼其害小者周官以为邦盗而已由此观之则冉求之见恶于孔子宜矣然对季康子之问从政则取之此则攻之何也君子之于人不以所短废所长亦不以所长蔽所短其取之者仁也其攻之者义也孔子不以管仲不知礼为不仁亦不以管仲之仁为知礼春秋不以僖公之有颂而隐其非不以春秋之有贬而没其美亦犹是也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愚则不智鲁则不中喭则不怯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以为贼夫人之子及为成宰犯人之禾而不庚此柴之愚也以子㳺裼裘而吊为礼以孔子死欲速朽䘮欲速贫之言为是此参之鲁也子贡仕于鲁废著鬻财于齐鲁之间此货殖者也邾子执玉髙其容仰定公执玉卑其容俯子贡视之以为皆死焉此亿则屡中者也货殖不受命不足为知天屡中不足为知人惟回之屡空为庶以其安命故也盖柴师参由蔽于性求赐累于物惟回则不然此所以为庶也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荘者乎
  所存者在心所行者在迹心过于迹则于君子为有馀迹过于心则于善人为不足盖善人之道未能有诸已者也未能有诸已则必以心践迹然后能入于室子张禹行舜趋夷考其行而不掩迹焉不践迹者也故答之以不践迹亦不入于室然又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荘者乎谓躬行君子则善矣色荘则不足于善论不笃者以色荘为善人论笃者则与君子而已子张能荘而不能诚故告之如此易曰元者善之长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是善者仁之体仁者善之用子张未足于善人则其难与并为仁也固矣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善医者之于人补其不足损其有馀善教者之于人长其善救其失此所以于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也为人子者无私喜无私怒出必告反必面不有其身不私财不私其食飨不擅于税入有父兄在闻斯行诸其亦可乎曰告于父兄礼也闻斯行诸义也昔舜之娶君子以为犹告则闻斯行诸君子有时为之矣易曰过其祖是也盖由之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故教之以礼而抑其过求悦夫子之道以力不足而自画故教之以义而勉其不及若夫道无二子之蔽则行礼以义守义以礼惟其当而已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弟之于师犹臣之于君臣之于君君在与在君亡与亡故回曰子在回何敢死传曰死者非难处死者难若回可谓知处死矣卫君之难孔子于柴知其来于由知其死及匡之难孔子于回则疑之何也君子之善死义也或不免焉命也义固可知而不可必命则难谌而不可知孔子之于匡畏所不可不畏于颜渊也疑所不可不疑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曽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大臣事君以道具臣事君以才事君以道故能致君于尧舜之隆措世于礼乐之盛及其不可则止而已事君以才则智足以效一官能足以效一軄及其不可则从之而巳仲由足于果不足于艺冉求足于艺不足于果季氏旅于泰山而不能救伐颛臾而不能谏而又不能致之而去是偹位者也故曰具臣然弑父与君而从之则孟子所谓乱臣者也由求于大臣则不能于奸臣则不为故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齐鲁二生汉召之而不至且曰礼乐必百年而后兴是待天下以不仁也杨子谓之大臣过矣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闻学而后从政未闻以政学者也故先人民社稷而学之则事至而办后人民社稷而学之则莅事烦矣孔子喜开㸃之不愿仕而恶子路以子羔为费宰则学其可忽哉夫有才而不闻道犹足以杀身则不学而仕者不能无害故曰贼夫人之子子产论尹何为邑亦犹是也
  子路曽晰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㑹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㸃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舎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㸃也三子者出曾晰后曾晰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曰夫子何哂由也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唯求则非邦也与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赤则非邦也与宗庙㑹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加以师旅因以饥馑则困于力而救死不暇矣困于力则不能勇救死不暇则不知为善由也于不知为善者则方之比及三年则能拯已困之民置之安强之地故不能勇者斯有勇不知为善者斯知方此果之效也足民者治之始礼乐者治之终求虽不足于礼乐而使足民此艺之效也由能勇而不知逊求赤知逊而不知道若㸃可谓知道矣故有志于学无志于仕而孔子与之也孔子无君则皇皇出疆必载质未尝不急于仕也㸃无志于仕孔子与之可耶君子之于道有馀不可以不应不足不可以不求子有馀而急于应㸃不足而急于求此所以为孔子曽㸃也颜渊第十二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已物之敌也胜已之私谓之克礼性所有也克己而趋焉谓之复盖不逺之复令于修身故复礼本于克己克己则能仁复礼则能克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则不在久矣为仁由已则不在外矣为仁由已故不可以不克己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故不可以不复礼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礼曰道徳仁义非礼不成是礼以仁而后复仁以礼而后成颜渊尝曰约我以礼盖所以成其心也然克己未至于无我复礼未至于中礼此回所以止于殆庶也今夫水性无人火性无我无人未离乎有我而于五蔵为精精则为贤人无我则不特无人而已故于五蔵为神神则为圣人回之克己孔子之无我如此而已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矣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周礼大祭中祭小祭见于天官之酒正春官之大司乐大賔之礼大客之仪见于秋官之行人则凡祭与客其礼杀大祭大賔其礼隆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钦也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恕也钦则于人无所慢恕则于人无所拂故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在家无怨易在邦无怨难故先邦而后家也春秋传曰出门如賔承事如祭仁之则也孟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仲弓问仁故孔子答之如此仲弓尝言居敬行简而其行则不录旧罪使臣如借居敬行简使臣如借则可教之以敬不录旧罪则可教之以恕圣人之于人岂能推其所有强其所无哉亦因其性而道之也故司马牛未可与言仁则告之以仁为之难而已樊迟子张可与言仁而未可与言为仁故或告之以先难或告之以爱人或告之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或告之以恭寛信敏恵而已惟颜子然后能尽仁故告之以克已复礼克复仁之事也仲弓可与言仁未可以尽仁故告之以敬恕而已讱与难一也言之难则曰讱为之难则曰难牛多言而躁言讱云者救之失欤
  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君子之修身也言行无尤悔俯仰不愧怍以守则为仁以行则为勇仁故不忧勇故不惧古诗有之徳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内省不疚而不忧者也曽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内省不疚而不惧者也不忧不惧孔子犹以为不能牛不足与言仁而告之以此何也牛以魋之为乱而忧惧焉故孔子解之而已非牛可以与言此也忧在内惧在外传曰民无内忧又无外惧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郑师慧谓朝无人非无人也无贤人也晋叔向谓卒列无长非无长也无善长也司马牛忧无兄弟非无兄弟也无令兄弟也命者天之令天者命之所自出孟子曰莫之为而为者天莫之致而至者命是天以逺而在彼者为言命以近而在此者为言也死生非力之所能移故言有命富贵非人之所能为故言在天然合而论之则一而已书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是在命者可以言天也列子命谓力曰柰何贱贤而贵愚贫善而富恶是在天者可以言命也言与人恭则敬以处已者也言有礼则无失徳者也处已敬而有徳则人宗之与人恭而有礼则人亲之如此则四海之内孰非兄弟也曾子谓弟子曰执仁立志先言而后行千里之外皆兄弟也苟是之不为则虽汝亲庸亲汝乎与此同意观桓魋之乱司马牛致邑而适齐及桓魋奔齐司马牛致邑而适吴赵简子召之于晋陈成子亦召之于齐而莫之屑就反卒于鲁而已则司马牛之贤可知矣故孔子曰君子何患乎无兄弟
  子张问眀子曰浸润之譛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眀也已矣浸润之譛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逺也已矣譛而言之谓之譛首而告之谓之诉浸润之譛若水之于物则渐而不暴肤受之诉若垢之于肤则浅而不迫皆其难知者也能知其所难知而止之使不行则其智眀出人逺矣盖眀则察言而已逺则眀之过于人君子之于譛诉有度以度之有数以数之故诗曰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如此则贤者不以忠信见疑小人不以诞谩见信岂非眀而且逺哉传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兵之于徳为末于器为凶故古者制字之意戈欲偃弓欲弛武欲止则兵岂先王之所尚哉此所以寜有信而去兵也食之所养者小体也信之所养者大体也故无信而生不若有信而死此其所以寜去食而信㫁不可少也然非兵则无以有其食非食则无以存其信三者固不可偏废惟其轻重缓急之不同故孔子之言有如此
  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
  毛谓之皮革谓之鞟虎豹犬羊所以别者以皮之不同也君子野人所以别者以文质之不同也今也去毛以为鞟则虎豹犹犬羊而已去文以从质则君子犹野人而已此棘子成之失于偏见也故子贡责之以驷不及舌邓析曰一言而非驷马勿追一言而急驷马勿及
  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什一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则大桀小桀少乎什一则大貉小貉鲁自宣公初税亩多乎什一而二焉哀公又欲用田赋故有若因其忧不足而告以盍彻所以救其弊也方哀公之欲用田赋也故孔子尝曰君子度于此而礼以其薄则丘亦足矣不度于此而贪日用无穷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则有若所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固孔子之意何则古之善为国者蔵于民不蔵于公与之为取而不以取之为取以为君则父民则子也未有子富而父贫未有民足而君不足扬雄所谓洪羊擅利其如子何子张学干禄孔子告之以言行或问不为政孔子答之以孝友卫公待之以为政孔子欲先正名梁王问利国孟子说以仁义盖君子之言恶茍简以徇利寜髙阔以正本也有若之于哀公问不足而告之以盍彻其意亦若此而已
  子张问崇徳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徳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祇以异
  徳由中出惑自外来由中出者不可不髙故崇之自外来者不可不眀故辨之易曰忠信所以进徳敬义立而徳不孤此主忠信徙义崇徳者也礼曰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此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子张持嘐嘐之志而其行不掩则不足于忠信抱堂堂之容难与为仁则不足于徙义爱之过辟则欲其生恶之过辟则欲其死则诚不以富于已适足以异于人也故曰诚不以富亦祇以异樊迟问崇徳辨惑则同而孔子告之不同者盖好利者务得而多怨务得则不能先事多怨则不能无怨以先事后得为崇徳以一朝之忿为怨此所以告樊迟也告子张曰是崇徳也是辨惑也告樊迟曰非崇徳与非辨惑与盖樊迟之贤不及子张子张常以孔子之言为是故告之以是樊迟疑孔子之言为非故告之以非与观樊迟之问及于修慝子张常问善人之道是子张可进于善樊迟未离乎慝也孔子曰言人之恶非所以美已言人之枉非所以正已故君子攻其恶无攻人之恶樊迟问修慝孔子告之以此者欲其不舎已之田而芸人之田者也昔卫有蘧伯玉人者直已而不直人盖如此也已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景公之时庆封灭崔氏田鲍髙栾谋庆氏而田氏又私其徳于民此臣不臣也景公以少子荼为太子而逐群公子于莱邑而群公子皆亡于外是子不子也臣之不臣以君之不君子之不子以父之不父故孔子答以君则臣臣父则子子也汉三老茂曰父不父则子不子臣不臣由于君不君其言先父子者为戻园而发也洪范言作福作威而继之以惟辟玉食以言人君能作威福然后不失其玉食不能作威福则君不君矣其得康食乎故曰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信义不著虽多言不可以折狱信义著虽一言可以折狱易曰君子折狱书曰惟良折狱子路片言可以折狱者以其有君子之良心为人所信故也礼曰与其有诺责寜有已怨老子曰轻诺必寡信子路无宿诺则于人无轻诺于已无寡信此所以果于折狱也小邾轻千乘之盟而信子路之一言则子路信义之著可知矣夫先之以徳礼辅之以政刑使有耻且格而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此所以无讼也子路能折狱于已讼之后而不能化人于未讼之先语之以无讼则未也孔子听讼则与人同使人无讼则与人异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易曰君子作事谋始书曰帝徳罔愆而继之以兹用不犯于有司礼曰礼之教化也微而继之以使人逺罪不自知使无讼之谓也茍婚姻之礼废而淫僻之罪多郷饮酒之礼废而争闘之狱烦䘮祭之礼废而臣下之恩薄聘觐之礼废而君臣之位失然后从而听断之不亦晚乎故子路之折狱不及孔子之使无讼也召公之听狱又不若周南之无犯也在昔扬子有曰必也律不犯
  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居之无倦则于已无逸行之以忠则于人不欺子张问仁告之以敏则有功问崇徳告之以主忠信徙义问行告之以言忠信盖倦则不能敏而徙义不忠则不能崇徳而有行子张之行不免于此故于其问政而告之以居之无倦行之以忠也传称子张问入官孔子告之以怠惰者时之所以后非忠信则无以取亲于百姓与此同也盖无倦然后能使民无倦忠然后能使民作忠孔子于子张兼无倦与忠而教之于子路则教之以无倦而已以子路之蔽不至于不忠也
  子曰慱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重出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互郷童子洁已以进孔子与之而不拒成人之美也冉求聚敛孔子欲鸣鼓而攻之不成人之恶也小人幸灾乐祸故成人之恶恶直忌正故不成人之美孟子之五教有成徳者皆成人之美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
  教之化民深于命民之效上捷于令故郑伯好勇国人暴虎秦穆贵信士多从死陈姬好巫而民淫祀晋侯好俭而民畜聚太王躬仁邠民贵恕吴王好剑客而民多疮痍楚王好细腰而朝多饿死则季康子之欲而鲁民盗理势之必然也老子曰不必以静天将自正又曰我无欲而民有朴故孔子于为政者患不能以正导之耳荘子曰盗窃之仁行虽贵而可乎季康子之谓也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
  徳教洽而民气乐法令极而民风衰先王任徳不任力好生不好杀不得已则刑期无刑而已夫岂后徳礼而先政刑哉故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夫上之化下无可见之迹而俗日迁故喻以风民性含仁而众柔不能自立故喻以草草惟风之偃民惟上之从康子不能正徳以善之特欲杀之而已不亦过哉书曰四方风动又曰尔惟风下民惟草传曰我徳如风民应如草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
  逹者志在不穷闻者为名而已逹则不必闻闻则不必逹质者直徳也好义义也察观智也虑下礼也徳义所以处已故志不穷于内礼所以处人故行不穷于外此所以在家必逹在邦必逹也取仁行违居之不疑此取伪为以尚人而已与质直好义察言观色虑以下人者反矣此所以在家必闻在邦必闻诗言帝谓文王不大声以色文王大之不失其色非色取仁也以徳而已此则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者也盖逹与受小国是逹受大国是逹同闻与声闻过情同在家言其止在家在邦言其止在邦子张色荘者平则色取仁矣难与并为仁则行违其志曰古之人古之人则居之不疑矣孔子因其失而救之也
  樊迟从逰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徳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徳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逹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郷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子夏曰冨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逺矣
  自其为仁智言之则智易而仁难自其爱人知人言之则爱人易知人难故迟于爱人则达于知人则未达书曰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易曰君子帷有解吉有孚于小人传曰禹称善人不善人逺此所谓举直错枉使枉者直也舜汤之所举多矣特言皋陶伊尹者皋陶之贤其徳足以懐民其谟足以知人其为士也能制百姓于刑之中伊尹之贤其才足以任重其道足以格天其割正有夏能变简贤附势之徒如此则仁贤履位奸邪悉退岂非不仁者逺哉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如此而已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忠告属言善道属行仁也不可则止义也芮伯之于朋友曰既之阴女反予来赫又继之以凉曰不可覆背善詈不为不辱矣而芮伯为之者救时之责故也
  曽子曰君子以文㑹友以友辅仁
  文出于理仁出于性以文㑹友然后能穷理以友辅仁然后能尽性礼曰相观而善以文㑹之所以能相观以仁辅之所以善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事所以譬仁器所以譬友事以利器然后善仁以益友然后成君子于友可不慎哉子曰损者三友益者三友益友所以辅仁损友则害仁而已







  论语全解卷六
<经部,四书类,论语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