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论语学案 卷三 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论语学案卷三
  明 刘宗周 撰
  上论
  公冶长第五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妻去声缧力追反绁息列反
  门人记二贤之见取于圣人一则谓其缧绁之可原一则谓其刑戮之可免总之鉴人于牝牡骊黄之外者免于刑戮亦论其人耳使不幸而遭公冶长之诖误其将以是贬贤乎二贤之品自有优劣而夫子并引为肺腑之戚则所谓时之先后年之长短皆有不可得而知者圣人未尝容私于其间也 谢上蔡谓夫子择婿后人以为非子谓公冶长可妻非择婿而何圣人不择婿是逺人以为道也此事正是孔门真学问平实处于此増一分意思便逺天理减一分意思便戾人情可妻也三字何等轻妥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焉于䖍反子贱之为君子也鲁众君子力也非众君子之力能与之而子贱实能取之也虽然鲁国有大君子焉尼山振铎三千七十子之彦萃一堂而讲求如江河饮腹聴其恣取或取徳行或取言语或取政事或取文学皆有圣人之一体以鸣斯道之盛而子贱亦其褎然者与颜闵之亚徳行之品也夫子之美子贱也葢亦私幸及门之有人与 按宓子贱治单父冠葢迎之者交接于道子贱曰车驱之车驱之夫阳昼之所谓阳鱎者至矣于是至单父请其耆老贤者而与之共治父事三人兄事五人友事十二人又有贤于不齐者五人师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以道夫为治如此则其平日力学而孜孜于师友可知大抵亲师取友是学问第一义但须虚心善下方有益孔门若无若虚而外仅见子贱子贡悦不若已子夏离群索居其成不逮也 又按说苑孔子见子贱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子贱曰自来仕者无所亡其有得者三始诵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学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亲戚是骨肉益亲也虽有公事而兼以吊死问疾是朋友益笃也孔子喟然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琏力展反
  以瑚琏之器视君子之品则霄壤矣赐达于材而子贱成于徳也然夏商珍物较之近代浇漓之质逺矣赐葢闻圣人之道而未得于心不免以才华擅长仅囿于用者乎瑚琏非谓可贵不可贱赐多学而识就才气挥霍处尽见所长言语文章卓越人群为斯道中之美器耳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焉于䖍反
  心一耳内葆之即是仁外泄之便给之口舌是佞佞与仁正分道而驰者不佞勘仁最精而谓不佞之雍即仁而勘仁转粗故夫子深斥佞之无所用以为善雍而姑曰不知其仁正欲其从事于仁而喜其不佞也然欲求仁者当自不佞而入近取之则几矣他日语仲弓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使雍果有得于斯其于仁犹未可知也甚矣仁之难言也 屡憎于人正见其御人情状处屡憎屡不悛穷一说又转一说以葢之憎者之情穷而佞人之口不穷终被佞人使唤去也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说音悦
  仕学只是一理仕所行之理即学问所明之理明得尽者措之于行而不疑实有诸已故也有诸已之谓信伊尹耕于莘野而乐尧舜之道及膺三聘而幡然则尧舜君民之业实可见之行而凿凿有以自信如握左券然学未至此地一旦当官只尝试漫为耳子使漆雕开仕亦借以证其所学为开之求信于斯者素也而开果以未信对此非真有见于道体之无穷而通仕学为一原者不足以语此故夫子说之说其终得与于斯而几于信也斯指此理而言即指仕之理而言若驾空摸索恍有一物焉以为求信之地则邻于佛老之见矣惟求信故知未信亦惟有真信者而后能有其未信总之信不离斯亦不必在斯真能信者合天地民物非有馀即晤言一室非不足此孔门不怨不尤下学上达之宗也 夫子以知尔试群贤而曾㸃即取之春风沂水之间言即斯是仕之理也仕在他日而开举斯在目前与㸃之言若合符节故曰二人已见大意然㸃言所信而开言所疑何也㸃之见虚故眼孔易及开之见实故地步多悬㸃卒流于狂而开之进未可量也 程子曰古人见道分明故其言如此陆子静曰古人㸔道如家常茶饭故曰吾斯之未能信皆指斯字言愚谓此犹说得太凿古人㸔道理如家常茶饭正不必如此解斯字即照上仕字言自有根据或以古人之学由己以及人自近以及逺若曰吾于目前至近者且未之能信而敢言仕为则斯字作示斯之斯解亦通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桴音孚从好并去声与平声材与裁同古字借用
  乘桴浮海当时𤼵言有无限酸楚何故子路便以一喜承当痴人说梦何至于此子路之喜葢喜其见与于夫子谓所学之足以忘夷险一得丧耳只此便有进地可商故夫子复示之曰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即是道也何足以臧之意好勇无材自是子路平生岸略不以一喜言若曰从我之由所惜此耳意犹为浮海者难同伴也而所以进子路者至矣夫子本为道不行𤼵叹被子路一喜转向子路生情有成就后学传道来祀之意浑是天心无已绝处逢生 子路闻公山佛𦙝之召则不喜见南子则不说至许从浮海则喜始终只是一辙人㸔此气象可为卓立千仞何故后来有孔悝之死正为见道不明失却取材一节仓卒间不免胡乱下手耳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乘去声
  孔门以求仁为学特开千古道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然极其分量即夫子犹以为歉而况诸弟子乎故若由若求若赤其才皆有以自见而终不许其仁葢诸子未尝不从事于仁而日月之至此心在忽操忽舍之间此理在若存若亡之界终不可得而知也不知语意自是浑融及又问所以不知之故则姑就其所长而告之又终之曰不知其仁也所长在此所短即在此也知乎此者可以语仁矣 仁者浑然全体而无息就全体中露出个治赋为宰为摈相材具便是大海中一沤𤼵现又有待而然有时竖起有时放下非不息之体故即三子之材言而其未仁亦自可见使由去其勇求去其艺赤去其礼乐而进之则浑然仁矣此夫子厉由求赤意也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女皆音汝
  圣门论聪明知解回不及赐逺甚疑赐所傲然于回者正或在此人无不自知借回铸赐意念深矣乃赐则有爽然自失者曰何敢望回惊避之词不敢程量之谓也及证于知二知十之间而赐之见地如此能望回而趋矣故夫子以弗如实之而深与之一与十此理始终之别名而一与二即彼此之谓皆借喻也两人学问无可程量即所闻以叩所知而回得全体之照赐得一察之明全体之照在性体一察之明在亿见性体愈约而愈该亿见愈多而愈障始知君子之学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就此求其造诣平日得手学问到此了不足恃惟有向上一机在如愚境界赐有废然而返矣言弗如而得所以弗如之实言弗如而又得所以弗如之方故夫子与之若只就多寡程量姑自退托甘以地步让人为自知而自屈之意则孤负夫子一问矣 按象山先生曰知二知十之对又是白著了夫子气力故夫子曰弗如也时呉生在坐遽曰为是尚嫌少在先生亟首肯又黄诚甫问此章于阳明子阳明子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工夫颜子在心地上用工夫故夫子问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夫子叹息之非许之也此皆以二先生之学过疑圣贤如此其实子贡当时已悟及闻见不如心性多不如寡故云云若以多寡较则多莫多于子贡寡莫寡于颜子而今也寡者反多多者反寡当必自有说闻以所闻于夫子之教言知从闻得亦不専就知见言子贡略开眼孔恍惚间似疑似信虽不离自已窠臼已能超然进一解矣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聴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聴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朽许久反圬音污与平声皆同行皆去声
  宰予昼寝便是行不逮言本色予之学平日都以言语抵当过就其说得分晓处一似猛作进步人而徐按之有索然不可继正如朽木而施雕镂粪土之墙而绘画然朽木可雕也吾病易雕而易朽也粪圡之墙可圬也吾病易圬而易剥也二语正写出病道照影非果以为不可雕不可圬也故下文有聴言观行之说而于予与改是者所以儆予者至矣宰我能言犹不至朽木之雕若后世専谋名理一似刻脂镂冰无有是处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焉于䖍反
  天体纯阳而至健大易首以刚字赞之人得之为天徳见所性之纯一贞信性中只有仁义礼智无所为刚刚即性体之超然物表而落在气质常为学问之用神夫子所谓刚者是也子尝曰吾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又曰我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即未见刚之说无尚之好不使加身之恶自讼之改何等刚决夫子未见刚即是未见此等人耳非另有一项强忍不屈者尊之为纯徳而寄思不置也刚不可见离欲而见刚之体又试之于欲而见刚之用枨也欲心为欲腻何故不借此一割这是不刚处故曰枨也欲焉得刚外貌许多强忍矫矫自好只一㸃私意放不下须知本体全受障一似铅刀手段矣旧解枨是欲不是刚又说枨有欲则不能刚皆非刚无物可指不是欲之反若不刚在有欲之后便认刚字作勇字颜子深潜纯粹是无血性男子然其克己处直恁刚刚字不在气魄上论或人不举仲由而举一申枨非病不识刚病不识枨甚矣欲之难勘也刚如利刃遇物便砍无坚不破若不能割物直是铅刀或曰刚喻金欲喻铅有欲者不刚直如金之和铅而必软也依旧是认勇为刚见解曰今试问圣人思刚要何用与枨之有欲而不克何故则此章之㫖燎然矣枨因欲故知他不刚这不刚之病又从何来刚体本在只无学问以淬厉之便成顽钝于有欲之后益增顽钝可知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人情爱䕶自已无所不至才用到人分上便一步推不去岂知人已可以互观欲恶可以合㸔试将不可加一事提衡而论我之不欲于人亦犹人之不欲于我奈何彼此相加竟不能视人犹已日用之间往往而是所以然者非明于己而暗于人也正为人情爱䕶自已无所不至其欲恶之加往往用全副精神才用到人分上即与自已有碍势不得不拒人以成己故耳此非平日克己功深认得我字血脉最亲切者不能作一体观则不欲无加之说谈何容易故夫子以为非尔所及葢欲其切已返观破除坐下病痛为第一义非可漫说强恕平情之学也若只虚儗一平等之观以已心度人心有甚难事俄而当境便成愦愦此其中必有一吃𦂳闗键子打不过在赐正好于此加功故夫子抑而进之非谓恕可及仁不可及也 子贡尝以博施济众为仁夫子告以欲立立人欲达达人而要之于强恕他日又告以一言可行曰恕故子贡遂于此置力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子贡一日即剿袭其说漫然承当所谓依様葫芦全未有𤼵明夫子之蕴处亦可谓不善学矣非尔所及正使其一理旧案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天命流行物与无妄天之道也人得之以为性天不离人性不离形色推之日用动静以至纲常伦理之大溲勃瓦砾之小无往而非性无往而非天道性者道之本然而天道即其自然者也夫子设教洙泗无非阐明性天之蕴葢无言非性无言非天道历历在人耳边而学者终不可得而闻滞于言而不得其所以言则有当面错过者矣其云文章可得而闻者何也以夫子无言非性无言非天道则夫子之言皆性天𤼵见流形之妙如四时之行如百物之生秩然灿然文而且章故曰文章云尔子贡葢曰夫子之言可得而闻夫子之所以言不可得而闻也云尔一夫子言耳闻之中有不可得而闻不闻之中未始不可闻始知夫子之以言教也而乃其以无言教也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而子贡则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正可互相𤼵明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是黙而不能藏处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是语而不能显处合之见圣道之妙 夫子言性与天道惟子贡得闻之惟颜子得闻之而且𤼵挥之其馀诸人皆死言下矣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子路所闻不必定是何等道理只如吾辈日用应酬纷纭汗漫才犹豫且担误过许多斯知古人力行不可及然力行自有力行病痛故夫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真西山曰子路之学在事故唯恐有闻颜子之学在心故语之不惰子路在万上见颜子在一上见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孔文子不得为文而有勤于学问一节可取犹然逺于俗吏之不学无术者故可以为文要之文子亦学其所学问其所问而未尝知所谓学问之道者也按谥法经天纬地曰文道徳博厚曰文慈惠爱人曰文愍民惠礼曰文锡民爵位曰文并无以勤学好问为文者有之自文子始夫子亦就其所长而称之非谓其拘拘有合于谥典也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君子之道即圣贤大学之道道无所不该自行已以往事上使民其大端也曰有君子之道四若千百中仅举其一二然何也子产之行已有君子之恭而实未尽君子之恭其事上也有君子之敬而实未尽君子之敬其养民也有君子之惠而实未尽君子之惠其使民也有君子之义而实未尽君子之义模仿似是之间概有当于四者云耳圣人不没人善于春秋贤大夫必以子产为巨擘故备举而称之行已恭谓动有法度较之三归反坫侈然自放者异矣事上敬即其历事定公献公申公三朝皆庸主动能弥缝阙失外戢四邻内捍强宗贻郑国之休有许多小心处养民惠子产为政如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所以防民之侈节民之欲者皆有章程条教是使民之义也夫子他日又曰惠人也节以一惠葢举其重者而言之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交友亲则易狎狎则侮而携贰之隙从之生矣平仲久而能敬信为交道之善故夫子称之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棁章悦反知去声智者不惑于鬼神谓其见理明而趋避决不假以鬼谋之事也文仲以智称不过挟数任术私智揣摩正所谓大智之贼耳即居蔡一事可知也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知如字焉于䖍反乘去声
  甚矣仁之难言也夫子自由求诸子而下概曰不知其仁尚未直说他不仁处至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亦曰未知而又继之曰焉得仁若深不满于二子者何也微箕之忠也而曰殷有三仁焉夷齐之清也而曰求仁而得仁何居乎二子之忠清独不得为仁朱子外注云子文相楚无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之于齐既失正君讨贼之义又不数岁而反于齐数语实二子铁案凡论人论事须提起大纲领二子皆不明于君臣之义者则其于天理人心已隠隠受亏迹其所为未尝不忠于所事洁于谋身而所由终与三仁夷齐异矣故夫子一言断以为不仁也然则仁与忠清毕竟何别曰仁心徳而忠与清则事之见于外者以仁者之心而事君则为忠以仁者之心而淑身则为清苟无愧于本心则一言之忠仁也九族之忠亦仁也辞一箪之清仁也辞千驷之清亦仁也即锄麑之逆命呉祐之受污亦仁也若极言心徳之全则举天下之道徳事功皆不足为有无而况忠清一节乎故三仁二子之为仁亦就其仁仁之而子文文子之不得为仁亦就其不仁不仁之也此可以识仁矣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三去声
  人心先横著私意则遇事茫然愈思愈乱势必辗转计较终以遂其自私一念而已此文子之三思也曰再斯可矣婉其词而正之非实是一番再番之谓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去声
  人臣谋国之知不论有道无道皆所不废但无道之日数穷时亟知有时而不可用惟一味朴忠抱王臣蹇蹇之节者庶几能之死而生之危而安则天下事有以愚济者矣有道之知知以材显无道之愚知以节晦故有道之知一中材能办而无道之愚非才识两全有天下之纯知者不足以当之此𡩋武子所以不可及也或曰沈晦免患似非武子本色处无道之日虽不废沈晦然仍不失为知巧与愚字无当今考武子在当时晋文公以公子出亡过卫卫文公不礼焉既得国伐卫而文公薨子成公郑出奔楚使元咺奉公子叔武以受盟或诉元咺于卫侯曰立叔武矣其子角从公公使杀之咺不废命奉叔武以守己晋人复卫侯𡩋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曰天祸卫国君臣不协以及此忧也今天诱其衷使皆降心相从也不有居者谁守社稷不有行者谁捍牧圉不协之故用昭乞盟于尔大神以答天心既盟之后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有渝此盟以相及也明神先君是纠是殛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入叔武方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公知其无罪也枕其股而哭之元咺奔晋卫侯与元咺讼𡩋武子为辅针庄子为坐讼不胜刖针庄子谓𡩋子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于京师置诸深室𡩋俞职纳槖𫗴焉晋人使医衍鸩卫侯𡩋俞货医使薄其鸩得不死鲁僖公为之请乃释卫侯卫侯再出而终有卫国武子之力也观此大都以朴愚济事未见所为沈晦处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与平声斐音匪
  斯道之任断非庸庸琐细一流人所可几及故中行之下首推狂简他志意髙逺略于事为处想其居心之正制行之髙向道之笃服善之勤真能髙视人家一等故斐然成章绝非羊质虎皮丝枲兼奏者比第不免有过中失正之病不知所裁此个病痛亦非小可始于毫厘终于千里使一任其狂简之质而不纳于中正之规则将来异端曲学之害有不可胜言者此又夫子所深虑也望之也殷故虑之也转切虑之也切故裁成之也亦不敢自后圣人曲为吾道计如此归与一叹万古馀情狂简病痛只坐不知不知则本心受蔽宝藏不显千圣之印合无门一生之立脚何地此说尧说舜总无是处然不知由于不学学所以求知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者夫子也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好善而恶恶本天下同然之情然其中苟一私未化不能如鉴之照物妍媸随形则我以私感人情亦以私应未有不为怨之府者如夷齐之不念旧恶俄而好之俄而复恶之好恶不系于我新旧惟其所值虽鉴别之严总属无心之陶铸何多怨之有夫子恐人以了了之义为树怨之媒故借夷齐以示训云他日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后世如东汉顾厨俊及诸君疾仇常侍讥讪朝政卒成钩党之祸怨毒之于人甚矣哉而范滂之言曰吾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浊不悟更以为党身死之后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愧皇天下不愧夷齐诵其言钦其行亦可哀已虽然君子终不敢以一身之私愠而废天下之公义如滂等者亦不愧夷齐者也程子曰此清者之量清中未尝有量只是清到十分是尽得分量处尽得清之量便有馀量出来如许之大此自然之理也
  子曰孰谓微生髙直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酰呼西反乞酰一事假令移之君父身上如此委曲便成个忠臣孝子今不免在情面上用了勘其隠𠂻有多少私意在故夫子指而正之其事甚微而害心术甚大便是下文巧言令色足恭匿怨友人张本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足将树反
  人心惟一㸃真心不坏则人品竖立多有其基机械变诈之事如鬼如蜮无所不可而其端往往起于甚微故巧言令色足恭未必便是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只增一分表暴之意稍不如其所有而真心坏矣如匿怨之友未必便是包藏祸心待时而𤼵只其中毫有不化不能明白其端而真心又坏矣两项事只是一项人其能为巧言令色也者必其能为匿怨之友者巧令胸中都是恩怨念头匿友情面正用巧令伎俩第一则就持已上言一则就处人上言此等习气非学人立诚之至随事省察尽化其隠庇回䕶之见者不能破除净尽故丘明以为耻而丘亦耻之耻之者言耻其事而不敢为非耻其人之谓也圣人葢自勉以警世云尔或曰圣贤犹耻及此乎谈何容易尽有守己一生才启口动容寻常侪俗之与便是打不过尽尽碍明眼人故子舆氏觑破曰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此正夫子之所耻也 足恭乃足容盘辟为恭者大戴礼曾子以手容与足恭并言则足字不当从去声可知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知尔之问是商他日事言志之问是商今日事今日所志便是他日所事圣贤只就眼前道理即身证学问而万物一体之意随大小广狭即以自见如人一身或得一体或具体而微而斟酌于元气之周流上天下地往古来今尽在此间此是洙泗家风 子路何故在朋友上起见子路勇于义然诺不渝精神多映切在朋友身上于民胞物与未尝不知此理尚烦推致耳车马轻裘共敝无憾举人情极难割处不作系吝想便将此身放在天地间了不见有彼我之殊第不免沾沾自喜有挟之以施伐之心故颜子进一解就此朋友共敝之念推之见得宇宙事皆吾分内事何善可伐何劳可施无伐无施则善劳在一世虽尧舜事业真是一㸃浮云然犹知有善劳之可言也故夫子又进一解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因人情所同然而予天下以各得之分则我不言善合天下所同然而动吾不容已之愿力则我不言劳此天地之道也圣贤言志各不相谋而实有互相印证之意只此便是学不厌只此便是诲不倦后儒云舞雩三三两两正在勿忘勿助之间吾亦云老安少怀即是时行物生之教云 老者安之数语志与事一齐俱到事有待而心无待吾有安之之心世即有
  安之之象不必问所为安而安在吾有信之之心世即有信之之象不必问所为信而信在吾有懐之之心世即有怀之之象不必问所为怀而怀在安信怀愿欲在天下圣人以天下之愿欲为愿欲而自得不见有功能之迹推致之烦方见圣人之心与天地万物略无丝毫间隔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昔人云见过非难讼过为难予谓反是譬如讼者必两造分明具状方能聴理各各举隠匿本情亦何以为受讼之地今人有过多是含糊过去昏昏藏头躲尾不肯自见所以终无改图掩目捕䑕掩耳盗铃只涂得自己耳目而人已昭乎揭日月而行亦何益之有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故更也人皆仰之小人之过未尝不可见而实无自见之心故其见与君子异而改亦与君子异见过者有过即知一些子便㸔作天来大若与天下共见然既见后势不得不改第恐改图不力故又须内自讼试问此过从何来历从何造端从何成就从何结果一一打勘直穷到底如死者之求生如断者之求续而迁改之图自有无所不至者矣如此一畨两畨真能脱胎换骨一日千里此等力量只得孔颜独步寥寥千古后几人圣人眼见一辈学人悠悠忽忽无长进只是未曾打破此闗故大声疾呼曰已矣乎吾未见云云如疾雷一下使人猛省而其如终不足以语之也吾侪省之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好去声
  圣人一身无他嗜好只有好学一事如饥食渴饮依以为命自少至老孜孜不息拾级而前进一步又有一步驯至于上达天徳而其心未敢以为足没身乃已此一副精神真是前无千古后无万古至问其何以能此亦从忠信之质来忠信之质人人有之惟圣人能保之而不失故𤼵心既真自有欲罢不能之味久之而不厌不倦即为至诚之无息矣其究竟以完此忠信之质而已 人皆以圣贤为生知而不必于学故夫子借己以勉人见得生质之美不甚相逺亦学与不学异耳
  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大音泰
  子尝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裁之何如亦曰学以居敬而已矣人心才肆便踈阔敬则严宻仲弓德性简质具有狂者之概他日见宾承祭之教正裁以居敬法也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故因夫子南面之许而恍然于子桑伯子之大简也同一简也而居之以敬方是可行之简若有心以行之则居与行皆简矣不特其所居非并其行而非矣自狂者流失遂有伯子一种学术以老氏为宗至欲土苴仁义灭绝礼乐以治天下生心害政莫此为甚故圣贤严辨之至夫子他日曰庄以莅之动之以礼并行处是敬更不道一简字尤为万世无弊之语学者详之 易从乾道来是心法简从坤道来是事法然则居易而行简可乎此乾坤之学也伯子地位立得髙故从简只不居易而行简是妻乘夫阴干阳是灭人道学问然夫子终不以易简示教盖难言之矣必也颜氏子乎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好去声亡与无同
  学莫要于治心心之体发而为喜怒哀乐各中其节心有不存而七情先受其蔽矣七情之蔽惟怒易乘故颜子之学于惩忿得其大者凡怒缘感生而随感以观理若有一定之域然试就天理分数查检出入之倪即动些子亦是迁此际更无强制法可施惟颜子学以克己直能克去此血气之私而毫不妄溢其发也适还其可怒之理而已何迁之有只此是心体浑然元复时几于无过矣苟有过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何贰之有以怒征其常心以过征其暂时时时保任时时剥换一日而超凡证圣无难此其好学之力诚有非他人所敢望者寻常说惩忿说改过人人理㑹得只不迁不贰是颜子独歩精神故夫子叹之夫子告颜渊为仁只就视听言动上说至颜子好学直蔽以不迁怒不贰过两言一则就性情上理㑹是先一著工夫一则就四勿中提出转闗法是后一著工夫合之是善发圣人之蕴 薛文清公二十年治一怒字不尽以是知克己最难学者且就当境痛加惩创去乆乆自有得力处正不必妄希髙逺而以绝学窥圣贤也 问贰过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分明是贰了 邓定宇曰此非闵宪以下学问颜子心常止故不迁心常一故不贰愚谓心本常止而不能不动以怒故就怒时求止法曰不迁心本常一而不能不贰于过故就过时求一法曰不贰此正复性之功最真切处若谓颜子必先有复性之功先得此心之止与一者以立本而后遇怒能不迁遇过能不贰则是止者一心而不迁者又一心也一者一心而不贰者又一心也将孔门一切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学都无用处而所谓复性之功者不几求之虚无寂灭之归乎恐非孔颜好学之本㫖也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釡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使为衣并去声
  二子之取与不必圣人裁定只就二子互勘一则侈与于常禄之外一则矫辞于常禄之内其不可同年而语明矣自思而观方见赤之过于取如饮盗泉一般自求而观方见思之过于辞必蚓而后可一般两者比长絜短而中道见矣只此是天然道义之衡可以互证便可以独证二子都只为私见遮住所以愦愦就请者通情则有与釡庾之义就辞者全操则有
  与邻里乡党之义于此见圣人因物付物而又曲致陶铸之权分明天地气象也 质言将毋字连下句读语意更婉从之 门人陈敬伯质予曰九百之粟疑亦羡于常禄之外故原宪辞之不然只合云宰禄不必定数九百矣九百与釡庾数应且以宪之贤而矫情一至此乎愚按如此看则通章意㫖更长表之以俟知者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犁利之反骍息营反舍上声
  朱子曰圣人必不肯对人子说人父不善此章还作用人不以世类看愚谓此疑夫子策励仲弓之意言人当自奋于流俗而不可安于自弃也圣贤豪杰只在人当身分内为之则是虽天亦不得而限之犁牛之子生而贱者也骍而且角山川用之矣人其可以生禀自弃哉困勉可一也下愚可移也亦曰学焉而已矣学之至则气禀之驳者幡然一变而近道虽曰不希圣希贤吾不信也骍且角盖取喻于变化气质者如此非以质美言也疑仲弓初见夫子而夫子䇿之以此 按玉篇犁字杂文又耕具今作耕具解与下文山川用之之意更相应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分明逗出其心三月不违仁消息颜子时时学便时时是仁学固所以求仁也或作焉辍焉而学学荒矣虽有能存焉者寡矣然何言乎心不违仁仁人心也心存而仁存此心常存即常仁也学之所以纯也若诸子之心已不可得而见矣仁更何处讨归宿乎故学非以求仁也以求心也圣人视诸子之仁不是影响摸索实实就心上查检得是离是合并时节因缘不差些子是何处印证来吾侪莫作文字看过 先儒尝言心是镜仁是镜之明私欲是尘埃尘去则镜明故克己复礼以为仁 其心三月不违仁有执玉捧盈气象恰是融然冰释时涂镜源曰学者须知时至仁知得时至方知得日至知得日至方知得月至知得日月至方知得三月不违 诸子得日法日一中而昃进焉得月法月渐盈而食回得时法寒暑之气以积而禅夫子得岁法其一元之常运乎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三子常服圣人之教各就其质之所近而学焉以达其材斐然成章矣曰果曰达曰艺居然经世之具故皆可使之从政方之九官其夔龙之彦也与 子路勇者也遇事辄断亦断于理也子贡颖敏尤能烛理之变于无穷冉子周详机警事事安顿得有理如曲技之迭奏然故曰艺子路才气极大视求则已踈视赐则已戅赐见事早求见事审要之各有长处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费音秘为去声复扶又反汶音问
  圣贤见道分明出处之际斩然自断不作一毫迟回前却之想观闵子辞费宰可见当时才却顾便费许多商量不觉入季氏彀中帖帖听命矣汶上之托直是不再计闻者能不心折而又先之以善辞则处人有礼不至拂人以取祸所以得行其志也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闵子有焉夫闵子亦幸而处季氏耳使其不幸而为蔡邕当董卓之召其肯以死劫哉噫邕亦可哀也若龟山之于京也是亦不可以已乎闵子至性过人闻道甚早其刚毅似曽子而丰度凝逺过之意其造道精诣则未逮也 问孔门不仕大夫之家者仅闵子曽子数人而竟以此分优劣何也曰此学不学之分也诸子于学荒矣赐愿息求画张学干禄由以人民社稷为学矣平日信道不笃未免杂一㸃慕外之心及感遇一加此心炽然而动而又挟以翘然自试之心苟有用我者亦遘㑹而往矣奚暇择出处之正哉如子路不善不入之说向人分上最分明及到仕卫辄之时便茫然无用处可见平日只是将道理讲贯过更不曽用得践履之功所以当境辄愦愦曽闵之徒其得闻圣人之教而被服之也日有孜孜必要于至道而后已合下见得此道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将富贵功名之念一齐斩断到临境时只随縁分付可仕可止不受人羁勒中是甚次第且也当仕而仕犹不免懐未信之歉而况于权门之奔走乎故吾于费宰之辞而知闵子之进于道也岂区区沮溺丈人之流可同日道哉 孔子陶世者也颜子用世者也闵子持世者也曽㸃超世者也由求之徒随世者也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夫音扶
  孔之䘮也颜之贫也牛之疾也莫非命也春秋之际斯道之厄而圣贤共命矣命也有道焉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疾革而迁寝事师必以礼焉其有易箦之风乎此圣人所以重叹斯人也与 陈白沙曰古之人处贫有道处病有道处死有道其颜冉之谓与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食音嗣乐音洛
  茂叔教人毎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此个疑案后人解开消得一似指空花蹈幻影无有是处程子说不是贫又不是道朱子又说未尝不是道若有极口道不出者毕竟是何事此事不从言说得不从妙悟得学者须实学孔颜之学始得孔颜乐处即是孔颜学处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何不乐之有善乎王心斋氏之言曰学然后乐乐然后学学即乐乐即学天下之乐无如此学天下之学无如此乐然则孔颜之乐也乃其所以合于愤也与 乐字原从贫字勘出故曰贫而乐不改其乐亦言贫而有以自乐也只此便是道不必乐道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说音悦女音汝
  学问须自识病痛方有鞭策处吾軰明明坐自画一病终无长进却要卸罪于力若以为天限者然以此诳己诳人如讳疾忌医更无瘳法圣人直为人指破膏肓处令人毛骨俱竦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启口便错了所谓遗却自家宝终日数他珠也冉求不反求诸已而说道于夫子是说他人之道言他人之言行他人之行曾何闗渉自己一毫如人原无志上长安只见人上长安便生讃叹此身仍在门里坐未曽试足一歩安问力足不足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曰女画者只是唤醒女使之反女而求女说女道便是道上人不患不到长安也颜渊曰博我以文约我以礼颜子只认得我亲切所以欲罢不能此冉求对症公案 中道而废是力不足今女画是志不足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女音汝
  学以持世教之谓儒盖素王之业也倡于春秋孔子其宗与而七十子之徒为之䟽附后先以共鸣学之盛万古斯文之统遂禀于一矣然儒一也而有君子小人之不同君子儒者真儒也小人儒者伪儒也儒无不君子而不能不盗于小人以小人之心而盗君子之学并其儒而小人矣此学术诚伪之辨也夫君子小人易辨也同冒之以儒则难辨然则儒门便可作小人一藏身窟此个酿祸胎不浅故圣人严之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卜子夏入闻夫子之道而悦出见纷华靡丽而恱其神岐矣落根不清即一切规模严谨亦只守得一伪字他日既老而曽子哭之曰与汝事夫子于洙泗之间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尔罪一也无乃实不至而有侈心与夫子豫窥其微也故以是警之 陆象山曰子夏之学传之后世尤有害此语最刻盖讥朱子也其讥朱子曰揣量摸冩之工依仿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节目足以自安谓朱子实传子夏之学耳然谓朱子传子夏规模则可谓朱子传子夏血脉则不可朱子是孔子的血脉孟子的眼孔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女音汝澹徒甘反澹台灭明狷士也即二事而观则知其一言一动皆有成法而其大节凛然有所不为又如此得若人以端士习表民风可矣将斯道之传亦尚有赖乎 洪武末苏州知府姚善躬下士隠者王賔独居陋巷善躬往候见舍车歩入叩门賔问为谁对曰姚善乃开门延语及賔报谒望门再拜而返善自邀还辞非公事不敢入又将候韩奕奕避入太湖善叹曰韩先生所谓名可闻而面不可见者耶有钱芹自守甚髙善初愿见不可得㑹俞贞木以明经见重于善月朔望必延致学宫讲经书训士一日馈菜于贞木误致芹所芹受之吏觉其误诣贞木以告贞木曰钱先生不苟取子今受不辞必仰府公之贤耳善喜讶欲往候使人先道意芹对使者曰芹诚幸见公然芹民也礼不可往见于庭若明公宏下士之风请俟月朔胥㑹于学宫善如期至迎芹坐上坐延质经义芹曰此士子之业今事有急于此者善益竦然请问之芹但出一简授善竟不交言而去视之则皆战守制胜之策也善心嘉之时靖难兵已南渡矣后善竟以勤王死节愚按三代而后尊贤下士若姚公者真空谷之足音也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䇿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殿去声
  左传齐师伐我孟孺子泄帅右师冉求帅左师及齐师战于郊右师奔齐人从之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夫子特表其心之不伐以为居功者劝云 士君子苟无礼义以养其心于功名之际鲜不攘臂起者晋灭吴王浚功多而见枉于王浑不胜忿愤或说以居功未善浚曰吾始惩邓艾之事惧祸及身不得无言其终不能遣诸胸中是吾褊也盖褊之心难化如此故君子不可以不学也 谢上蔡举孟之反事或曰今人亦能有此又须要人知其不伐程先生笑曰直如此巧此所谓巧于伐者可见人心辗转闪换只是一团矜气
  子曰不有祝𬶍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𬶍徒何反
  此人心之变也人人习为二人之熊而恬不知怪非徒好谀悦色而已有世教之责者曷思所以挽之问祝𬶍之佞宋朝之美于世何当曰只为争名夺利非此一副乖口角热面孔不能济所以人人习之由其道便做到弑父与君 余尝问朱文懿公何如人刘静之曰亦甘美正是此美字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言人不能不由道而卒莫之由是重可怪也曷不醒于由户之能乎 人原在道中生活只是一物无以已合彼之劳故曰由要其至如舜之由仁义行者是若依门傍户犹之乎背而驰也由道之叹非徒激发下愚亦以指㸃上士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与质华实之称也才有华实分数可言便是胜便落小成徳器若彬彬直是浑然无迹适得乎礼乐之中矣故曰君子盖就其学之所至而言也 质胜文胜气质之病也文质彬彬学问之功也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夫子道性善也言性善而证之情善才善犹在枝叶上论今直举人生而归之直只竖一毫喘一息亦是此纯粹至善之理更无有罔而生者曰幸免亦危矣哉判到生死闗更不必说圣狂人禽之辨令人怆然 学问是救命灵符 只初念是直处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好去声乐音洛君子之学知启其端知之至斯好之矣好之至斯乐之矣知道之在我也而学之而求必得之得之斯乐矣此进学之序也学不进只是自足才一试于道而自谓已至岂知进一格复有一格乎指㸃不如处正催人进歩也 终身难满知量当下亦有乐机只好之一闗是彻始彻终精神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以上之上上声语去声
  形而上者谓之道道不可言其可言者皆形下者也虽形下者而形上者即在其中故圣人之教莫非下亦莫非上也顾学者所闻何如耳上焉者悟其上者机虽居处恭执事敬亦上也故可以语上下焉者无往而不滞于下即一贯之传实以启门人之惑矣故不可以语上也是以君子之设教也不执方而治不凌节而施时达其所已能而不强其所未至 子曰下学而上达直是语下不语上曰可以语上亦非执上以语上也如神化性命之语亦只是注脚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逺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知逺皆去声
  人只是一心只无二无杂便是道第一是祸福心害道进之是欲速助长心害道惟知者知当务之急而不媚神以邀福惟仁者勇于力行而不累于正助之私知以及之仁以守之由粗以及精而渐复其心体之纯其于道也几矣夫子告樊迟亦彻上彻下法也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知去声乐上二字并五教反下乐字音洛
  此知仁合一之学学至于成徳而其交养互发之机有如此者乐水乐山其机正在勿忘勿助间盖证学于造化也君子之学合一从造化取则盖尝仰观俯察见得盈天地间只此阴阳之理即是吾心之撰偏触偏灵全触全灵有亹亹䜣合无间者况山水之大乎知者证道于动故乐水仁者证道于静故乐山证道于动适还吾心之动矣证道于静适还吾心之静矣于动而得其乐者征动畅天地之化也于静而得其寿者征静存天地之神也学至于此方与造化合而为一故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徳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㓙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呜呼至矣非知道者孰能知之 乐山乐水是穷理事动静是尽性乐寿是至命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此圣人上达微言当是学易后方得此机轴 乐水乐山乐即是乐动亦乐静亦乐寿则常乐欲寻孔颜之乐者知之
  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昔太公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祸周公治鲁曰尊贤而亲亲太公曰后世必弱二公开国规模各异而逆料后世衰乱因之太公之齐已湏一变方至道况后世乎积强而霸积霸而乱矣变齐者一变今日之齐以至鲁再变而后至于道盖至道之难也鲁之弱也滋甚积衰而壊亦非一变不能至道但视齐差易耳夫子借二国志更化之思实自证经济下手次第如此 所变者政耳而俗因之鲁之壊也其始于隠桓之际乎桓公弑兄自立春
  秋第一大变也后公子遂擅弑立迄于三家专政迫昭公于干侯君臣灭矣桓公见弑庄公即位而不讨贼昭公见逐定公即位而不讨贼父子灭矣桓夫人姜氏如齐昭公取吴孟夫妇灭矣于是三纲之道尽矣其君设两观乘大路其臣八佾舞于庭旅太山歌雍彻其宰据大都执国政盗宝弓名分僣乱极矣他如跻僖公而昭穆紊初税亩而助法废作丘甲城中城而武备弛蒐狝之不时而军政壊烝尝之不经而杞典渎观鱼筑鹿而政事荒纳郜鼎逐归父而刑赏忒纪纲法度荡然尽矣区区周礼在官末矣国之䘮也何日之有此圣人所以志变鲁与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音孤
  大约指礼教言知和而不知礼是破觚而为圆也故圣人叹之 杨升庵云古者献以爵而酬以觚说文所谓乡饮酒之爵也博古图载其制云觚口容一爵足容二爵韩诗外传所谓三升曰觚是也后世以木简谓之觚削木为之或六面或八面可书以为简牍陆士衡文赋云操觚而率尔是也孔子所叹之觚则酒器非木简也何以知其然以觚为简起于秦汉以后孔子未尝见之也然则孔子何以叹也曰古人制器必尚象以一觚言之上圎象天下方象地且又取其置顿之安穏焉春秋之世盖已有破觚为圆者矣徒取其利于工之易铸而不知失其象便于人之易持而不计其顿之危也孔子于献酬之际见而叹之叹其事虽微而轻变古制不师先王也有秦人开阡陌废井田焚诗书尚律法之渐矣与春秋大复古而讥变法同一㫖与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不失其身而为天下者有之矣未闻失身以为人者也失身以为人是从井救人之说也其事陷也而其理则罔也悬之以井有人焉之境虽若是足以动仁人之心往而救之宜亦有是理然若可受欺者而不知终无可陷之理也何也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故君子必尊其身为天地万物之身而后可以位天地育万物以成其仁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即日用之间往往而是况推之天下之大乎故圣贤借证之如此 仲由之醢也龟山之出也皆从井救人之类也闻公山佛肸之召而欲往而卒不往分明是可逝不可陷宰我发问恐是商夫子出处事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夫音扶此孔门教人定本也君子之学将以求道也始焉借途于耳目之广而履其事者頥故曰文继焉归宿于身心之近而造其礼者精故曰礼礼即文之体博约无先后即所博而约之也博约合一即事即理即理即心道在是矣学者一切聪明意见皆足畔道只格此二闗有始有卒有伦有要是入道之正路 博而不约俗学也约而不博异端也 阳明先生曰博文是约礼工夫约礼是博文主意愚按博约固是一事但学者初入门只可就文上着力未便是礼逮循习之久方有天则可归方是约逮即博即约则一贯矣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便是博约的
  様子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说音悦否方九反
  旁行而不流是圣道妙处南子之见莫论子路愦愦恐天下后世亦无有知之者圣道犹天然若囿于耳目之近执一说傍一理而求圣人者皆非也如谓仕而见小君礼也子未尝仕卫亦是冤枉毕竟无一说可傍而卒不自晦其道分明是天道故圣人直举天相示而已然且不要天之知而姑自疑其行若深见绝于天者何也为不悦解嘲合如此若说我是道便不是道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此肺腑语也圣人见子路不说若疾雷惊耳将平日罪过懴悔一畨不止为此事起念者呜呼此圣人后天之学合于先天者也 问子见南子毕竟是何意曰恐只是与其洁也教法
  子曰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能乆矣鲜上声中始于唐虞以中合庸自夫子发之以中合庸而后知中不沦于幻虚不离民生日用之经而上达天徳者也故曰至至徳即庸徳也而人正以庸也而忽之故民鲜乆矣非徒责此蚩蚩之民也自尧舜禹汤文武而后斯道之不传者已非一日矣非吾夫子其孰与于斯哉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施去声夫音扶
  子贡求仁于事而不本之心亦立匮之术也博施济众未尝非仁者之事而尧舜犹病之者势也圣人之所病正仁人之所病也若仁者之心则反之已而裕如矣此已盎然与人同体即与人同欲就自己发心时是何愿欲而此欲已通之人且有必通之人而后快者愿欲如是功行即如是如一元初运万象皆春故曰仁此仁体也能近取譬者近取此心而自喻之非以已譬人也自喻之者良心以一提而醒随醒随彻己心人心一齐勘破果能已欲立而立人矣已欲达而达人矣故曰可谓仁之方也已仁道至大学者苦无下手法今乃不越此取譬者是果是至易至简至神至妙之术故曰方即医家寸金匕也得仁之方则造化在手宇宙在宥匹夫可以拟皇王日用足以掩勲华区区博施藐乎小矣此吾夫子之仁也 能近取譬未尝不是恕但即心言仁便是恕故是仁之方而仁其体也初非安勉之别 问此与乍见入井时何别曰乍见时因在已原觉得痛故觉得人亦痛此心仍不从人生正立达论仁之意若自己身上先害麻木即有人告以各各痛痒彼必不信












  论语学案卷三
<经部,四书类,论语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