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 象山先生全集 卷第五
宋 陆九渊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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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时耳愚见如此若谓不然后便幸有以见教

  与戴少望

某铨曹报罢归巳及秋侍亲粗适无足道者向辱下

问谆谆时竭愚心辱以为可语益用不敢不自尽扵

左右别既经时兄亦渉历千里而归婺女宿留龙窟

卧病与凡航川舆陆者无往而非进学之地来示谓

向意为学而新功殊未蒙有以见教者何耶起居食

息酬酢接对辞气容貌颜色之间当有日明日充之

功如木之日茂如川之日増乃为善学古人之多多

形容咏叹者固皆吾分内然戕贼䧟溺之未免则亦

安得不课其进虽如颜子夫子犹曰未见其止易知

易从者实有亲有功可乆可大岂若守株坐井然㢤

如中庸大学论语诸书不可不时读之以听其𤼵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告教戕贼䧟溺之馀此心之存者时时𤼵见若火之

始然泉之始逹苟充养之功不⿰纟⿱𢆶匹 -- 继而乍明乍㓕乍流

乍窒则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者何时而可复耶任重

道逺繄兄是望敢布胸臆少见切磋之诚且以求教

  与舒西美

某时下从诸兄讲学不敢自弃颇有日益恨不得吐

露以求教也今岁都下与朋友讲切自谓尤更直截

知前日今时学者悠悠不进号为知学耳实未必知

学号为有志耳实未必有志若果知学有志何更悠

悠不进事业固无穷尽然古先圣贤未尝艰难其途

径支离其门户夫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曰夫道

一而已矣曰𡍼之人可以为禹曰人皆可以为尧舜

曰人有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人孰无心道

不外索患在戕贼之耳放失之耳古人教人不过存

心养心求放心此心之良人所固有人惟不知保养

而反戕贼放失之耳苟知其如此而防闲其戕贼放

失之端日夕保养灌漑使之畅茂条逹如手足之捍

头面则岂有艰难支离之事今曰向学而又艰难支

离迟回不进则是未知其心未知其戕贼放失未知

所以保养灌漑此乃为学之门进徳之地得其门不

得其门有其地无其地两言而决得其门有其地是

谓知学是谓有志既知学既有志岂得悠悠岂得不

进元英春间相聚始𥘉亦间关既而感𤼵端的临别

时曾略箴其自喜过当既过曁阳便悔所以箴之者

适所以病之今闻不甚进其原皆起扵此别有书言

之尊兄朴茂无他蹊径苟能端的自反灼知䧟溺戕

贼之处特逹自𡚒谁得而御之不然恐未免为不知

学为无志而巳矣

  与髙应

比得书知为学进进甚喜为学不当无日新易赞干

坤之简易曰易知易从有亲有功可乆可大然则学

无二事无二道根本苟立保养不替自然日新所谓

可乆可大者不出简易而巳应朝既自知资质偏驳

不废磨礲亦复何忧亦复谁御然当知染习未尽大

体实不得为无伤也未及作子约书写至此思子约

书中有宜扵静未宜扵动之说此甚不可动静岂有

二心既未宜扵动则所谓宜扵静者亦未宜也先作

应之书不及此成之到此讲切曲折𨚫具应之书中

大抵学者各𠋣其资质闻见病状虽复多端要为戕

贼其本心则一而巳作书多不能详要之详亦未必

有益苟有根本自䏻不懈怠不倦与同志切磋亦何

患不进学如颜子犹曰未见其止惟益勉之

  与杨敬仲

此心之良戕贼至扵熟烂视圣贤几与我异𩔗端的

自省谁实为之改过迁善固应无难为仁由巳圣人

不我欺也直使存养至扵无间亦分内事耳然⿰忄解 -- 懈

纵弛人之通患旧习乘之捷扵影响慢㳺是好傲雪

是作㳺逸淫乐之戒大禹伯益犹进扵舜盘盂几杖

之铭成汤犹赖之夫子七十而从心吾曹学者省察

之功其可巳乎承喻未尝用力而旧习释然此真善

用力者也舜之孳孳文王之翼翼夫子言主忠信又

言仁能守之又言用其力扵仁孟子言必有事焉又

言勿忘又言存心养性以事天岂无所用其力㢤此

中庸之戒谨恐惧而浴沂之志曲肱陋巷之乐不外

是矣此其用力自应不劳若茫然而无主泛然而无

归则将有颠顿狼狈之患圣贤乐地尚安得而至乎

  二

日新之功有可以见教者否易简之善有亲有功可

乆可大苟不懈怠废放固当日新其徳日遂和平之

乐无复艰屯之意然怠之乆为积习所乘觉其非而

求复力量未宏则未免有艰屯之意诚知求复则屯

不乆而解矣此理𫝑之常非助长者比也频复所以

虽厉而无咎仁者𠩄以先难而后𫉬也若扵此别生

疑惑则不耘助长之患必居一扵此矣当和平之时

小心翼翼继而不绝日日新又日新则艰屯之意岂

复论哉顾恐力量未能至此耳

  与项平甫

孟子揠苗一段大概治助长之病真能不忘亦不必

引用耘苗凡此皆好论辞语之病然此等不讲明终

是为心之累一处不稳当他时引起无限疑惑凡此

皆是英爽能作文好议论者多有此病若是朴拙之

人此病自少𠩄以刚毅木讷近仁而曾子之鲁乃能

传夫子之道凡人之病患不能知若真知之病自去

矣亦不待费力驱除真知之𨚫只说得勿忘两字𠩄

以要讲论者乃是辨明其未知处耳

  与舒元賔

得书开读殊觉未甚明快此事何必他求此心之良

本非外铄但无斧斤之伐牛羊之牧则当日以畅茂

圣贤之形容咏叹者皆吾分内事日充日明谁得而

御之尊兄㸔到此不湏低回思索特逹𡚒𤼵无自沉

扵萦廽迂曲之处此事不借资扵人人亦无着力处

圣贤垂训师友切磋但助鞭䇿耳

  与徐子宜

某无能连黜铨寺今始以免试拟隆兴靖安簿六年

阙去家四百里乆离侍下欲急归文字但托淳叟取

比来所得朋旧多好气质讲切端的亦自觉稍进兄

为学必日新恨不证扵兄也端卿蕃叟成之淳叟诸

公自相讲切皆自谓有益某观之甚不谓然诸公虽

各不同然学失其正一也尝论其说均为邪说其行

均为诐行淳叟最先知过成之相信甚笃然𮐃滞竟

未开明端卿力战大屈而后有省蕃叟相见始恐惧

而又不能翻然见李叔润与之言恶俗交戕之处泫

然流涕感激良深自此亦可以为学第恨相处不乆

耳此心之良人所均有自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扵物

流浪展转戕贼䧟溺之端不可胜穷最大害事名为

讲学其实乃物欲之大者所谓邪说诬民充塞仁义

质之懿者乃使之困心疲力而小人乃以济恶行𥝠

兄质性笃厚行已有耻不至有是然近来讲学大率

病此不敢不相告刘伯正尝相聚否闻其荘整迺是

有进不及作书烦为致意天民重困犹昔皆闻见驳

杂之弊近尝苦口与言稍能自反应之亦复荒唐今

此相聚相款志向𨚫笃知非甚明有可喜者亦可为

天民庆也端木君举象先益之诸兄时相聚否蔡行

之何以不来参部彭子复戴少望皆安在为况如何

前年得少望书复书颇切磋之不知其书曾达否兄

讲下多秀异否刘司业在江西民甚赖之以与同官

不恊得绵州去矣便中特此奉记室馀祝为吾道自

  二

婺女之行道经上饶往往闻说其守令无状与临川

大不相逺既而闻景明劾罢上饶南康康守方喜今

时监司乃能有此差强人意刘文潜作漕江西光前

绝后至其帅湖广乃逺不如在江西时人才之难如

此某人始至人甚望之旧闻先兄称其议论意其必

不碌碌乃大不然明不足以得事之实而奸𭶑得以

肆其巧公不足以遂其所知而权𫝑得以为之制自

用之果反害正理正士见疑忠言不入护吏而疾民

阳若不任吏而实阴为所卖奸猾之谋无不得逞贿

赂所在无不如志闻有一二行遣形若治吏而伪文

诡辞謟顺乞怜者皆可回其意下人转移其事如转

户枢胥軰窥之审玩之熟为日乆矣𠩄欲为者如取

如携不见有毫髪畏惮之意惟其正论诚意则扞格

而不入乃以此自谓其明且公也良民善士疾首蹙

额饮恨吞声而无所控诉公人世界其来乆矣而尤

炽扵今日公人之所从得志本在官人不才然向者

说不甚盛风俗不甚壊公人未尽得显然肆意官

人未尽与公人一律官人之才者固有实益亦难得

盛誉官人之不才者亦尚藉常理常心黙有维持未

至泯然大乱十数年来公人之化大行官人皆受其

陶冶沉涵浸渍靡然一律而书生腐儒又以经术为

之羽翼为之干城沮正救之𫝑塞惩治之路潜御其

侮阴助其澜故官人之才者虽易以自见易得盛誉

而无𥙷风俗无救大𫝑至其不才必至大乱中人无

以自立皆从风而靡随波而流守正而材术不足以

自见者其心仅不泯㓕而不复可伸外之驱迫流徇

者亦不少矣此今时之大𫝑今之为善者犹持杯水

救车薪之火也然持杯水者常少而抱薪者常多某

𥨸有区区之说以为可以绝薪而致水要在扵不厌

详复不忽卑近相与就实以讲求至理研核其实母

遽以大意粗说盖之则至理可明诐说可破至理明

说破则自其身逹之家国天下无不可为者君心

国论亦有致力处岂直州县官吏间哉天生民而立

之君使司牧之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民为大社稷

次之君为轻民为邦本得乎丘民为天子此大义正

理也今县家亲民抚字之职也县家而害民州家得

以治之州家而害民使家得以治之今州家使家壅

之以胥吏塞之以僚属所赖以通闾巷田亩之情者

𬒳害者赴诉也今乃以告讦把持之名而抑绝之

近来胥吏之妙用専在抑绝赴诉者之路惩一二以

威众使之吞声敛祍重足胁息而吾得以肆行而无

忌监司太守有服其役任其怨而不得享其利者有

相为相役而共享其利者

  与赵子直

比来道路田亩皆鼓舞盛徳污吏𭶑胥颇亦敛戢乡

来懐疑者皆巳冰释矣然所在积弊非一日可去要

当耐乆缉理想大贤之心亦未易满也大抵益国𥙿

民之心在吾人固非所乏弊之难去者多在簿书名

数之间此奸贪寝食出没之处而吾人之所踈者比

尝考究此等颇得其方盖事节甚多难以泛考要湏

扵一事精熟得其要领则其他𨚫有縁通𩔗举之理

所谓一堵墙百堵调抚之秋输乡者病扵加合之无

艺又受领官吏髙下其手轻重不均有临川陈知县

𪔂者议革其弊以为尽去之则州用军粮名㑹等米

皆取扵此有不可阙扵是约其𩔗毎斗加五十合而

令两斛输三斛官得以足民亦不病而又无轻重不

均之弊民大便之陈知县既去后来又扵三斛之上

又加斛面曾有徐提举者甚爱民一日不测入仓百

姓皆诉斛面太重徐提举方责骂受领官吏官吏辄

以州用军粮名会米为解提举不能加诘不知先已

两斛纳三斛已是算足州用军粮名㑹等米矣所谓

斛面者又在此外克敛大抵不知节目名数之详鲜

有不为其所欺者斛面之弊去年赵使君稍稍正之

民已大悦今岁抚虽小稔而连雨阻获损折者巳十

三四今未获者尚多巳获者亦未得舂造苗限自当

有展而州县殊无寛假之意税租折变着令以纳月

上旬时估中价凖折而折榖折糯侵民之直至扵再

倍其在今岁尤为可念列具详细数纳呈幸少留意

𮗚之亦庶几一堵墙百堵调者世儒耻及簿书独不

思伯禹作贡成赋周公制国用孔子㑹计当洪范八

政首食货孟子言王政亦先制民产正经界果皆可

耻乎官吏日以贪猥弊事日以众多岂可不责之儒

者张官置吏所以为民而今官吏日増术以朘削之

如恐不及蹶邦本病国脉无复为君爱民之意良可

叹也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损下益上谓之损损上益

下谓之益理之不易者也而至指以老生常谈良可

叹也大著尽公守正今世鲜丽而诸公皆议其不宻

议者之心固有大病而在大著不为无疵语有失言

之戒易有谨宻之辞不可不察也别纸𠩄录利便不

可使胥吏见之

  与辛㓜安

辄有区区欲效芹献伏惟少留聦明赐之是正𥨸见

近时有议论之蔽本出扵小人之党欲为容奸瘦慝

之地而饰其辞说托以美名附以古训要以利害虽

资质之美心术之正者苟思之不深讲之不详亦往

往为其所惑此在髙明必已洞照本末而某𥝠忧过

计未能去懐敢悉布之且以求教古人未尝不言寛

寛也者君子之德也古之贤圣未有无是心无是徳

者也然好善而恶不善好仁而恶不仁乃人心之用

也遏恶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善举直错枉乃寛徳之行也君子固欲人

之善而天下不能无不善者以害吾之善固欲人之

仁而天下不能无不仁者以害吾之仁有不仁不善

为吾之害而不有以禁之治之去之则善者不可以

伸仁者不可以遂是其去不仁乃𠩄以为仁去不善

乃𠩄以为善也故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

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夫五刑五用古人岂乐施此扵人㢤天讨有罪不得

不然耳是故大舜有四裔之罚孔子有两观之诛善

观大舜孔子寛仁之实者扵四裔两𮗚之间而见之

矣近时之言寛仁者则异扵是盖不究夫寛仁之实

而徒欲为容奸瘦慝之地殆所谓以不禁奸邪为寛

大纵释有罪为不苛者也罪疑为轻罪而有疑固宜

惟轻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谓罪疑者也使其不经

甚明而无疑则天讨𠩄不容释岂可失也宥过无大

刑故无小使在趋走使令之间簿书期㑹之际偶有

过误宥之可也若其贪黩奸宄出扵其心而至扵伤

民蠹国则何以宥为扵其𠩄不可失而失之扵其𠩄

不可宥而宥之则为伤善为长恶为悖理为不顺天

殆非先王之政也自古张官置吏𠩄以为民为之囹

圄为之械繋为之鞭棰使长吏操之以禁民为非去

其不善不仁者而成其善政仁化惩其邪恶除乱禁

𭧂使上之徳意布宣于下而无𠩄壅底今 天子爱

养之方丁寜扵诏旨勤恤之意焦劳扵宵旰贤牧伯

班宣惟勤劳来不怠列郡成风咸尚慈恕而县邑之

间贪饕矫䖍之吏方且用吾君禁非惩恶之具以逞

私济欲置民扵囹圄械繋鞭棰之间残其支体竭其

膏血头㑹箕敛槌骨𤁋髓与奸胥猾徒厌饫咆哮其

上巧为文书转移出没以欺上府操其奇赢与上府

之左右缔交合党以蔽上府之耳目田亩之民劫扵

刑威小吏下片纸因累累如驱羊劫扵庭庑械繋之

威心悸股栗棰楚之惨号呼𥸤天𮥠家破产质妻鬻

子仅以自免而曾不得执一字之符以赴诉于上上

之人或浸淫闻其仿佛欲加究治则又有庸鄙浅陋

明不烛理志不守正之人为之缓颊敷陈仁爱寛厚

有体之说以杜吾穷治之意㳺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其文具伪貌诞谩

之事以掩其罪恶之迹遂使明天子勤恤之意牧伯

班宣之诚壅底而不逹百里之宰真承宣抚字之地

乃复转而为𧲣狼蝎蚊之区日以益甚不可驱除岂

不痛㢤若是者其果可宥乎果可失乎至扵是而又

泛言寛仁之说以逆蔽吾穷治之途则其滋害遗毒

纵恶伤和岂不甚哉其与古人寛仁之道岂不戾㢤

今之贪吏毎以应办财赋为辞此尤不可不辩今日

邦计诚不充𥙿赋取扵民者诚不能不益扵旧制居

计省者诚能推支费浮衍之由察𭣣敛渗漏之处深

求节约检尼之方时行施舎已责之政以寛民力以

厚国本则扵今日诚为大善若未能为此则亦诚深

计逺虑者之所惜然今日之苦扵贪吏者则不在此

使吏果不贪则因今之法循今之例以赋取扵民民

犹未甚病也今贪吏之所取供公上者无㡬而入私

囊者或相十百或相千万矣今县邑所谓应办月解

岁解者固多在常赋之外然考其𠩄从出则逐处各

有利源利源𠩄在虽非著令之所许而因循为例民

亦视以为常而未甚病也利源有优狭优者应办为

易狭者应办差难然通而论之优者多狭者少若循

良之吏则虽在利源狭处亦寜书下考不肯病民今

之贪吏虽在利源优处亦启无厌之心搜罗既悉而

旁縁无艺张奇名以巧取持空言以横索无𠩄不至

方且托应办之名为缺乏之说以欺其上顾不知事

实不可掩明者不可欺通数十年之间取其廉而能

者与其贪之尤者而较之其为应办则同而其赋取

诛求扵民者或相千万而不啻此贪吏之所借以为

说而欺上之人者最不可不察也贪吏害民害之大

者而近时持寛仁之说者乃欲使监司郡守不敢按

吏此愚之𠩄谓议论之蔽而忧之未能去懐者也不

识执事以为如何今江西繄安抚修撰是赖愿无揺

扵鄙陋之说以究寛仁之实使

圣天子爱养之方勤恤之意无逺不曁无幽不逹而

执事之旧节素守无𠩄屈挠不胜幸甚卷之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