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七十五 资治通鉴 卷第一百七十六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七十七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六


      臣 司马 光奉  敕编集

   陈纪十起阏逢执徐尽著雍涒难凡五年

    长城公下

至徳二年春正月甲子日有食之 己巳隋主享太庙

辛未祀南郊 壬申梁主入朝于隋服通天冠绛纱袍

北面受郊劳及入见于大兴殿隋主服通天冠绛纱袍

梁主服逺游冠朝服君臣并拜赐缣万匹珍玩称是

隋前华州刺史张宾仪同三司刘晖等造甲子元历成

奏之壬辰诏颁新历 癸巳大赦 二月乙巳隋主饯

梁主于灞上 突厥苏尼部男女万馀口降隋 庚戍

隋主如陇州 突厥达头可汗请降于隋 夏四月庚

子隋以吏部尚书虞庆则为右仆射 隋上大将军贺

娄子干发五州兵击吐谷浑杀男女万馀口二旬而还

帝以陇西频被寇掠而俗不设村坞命子干勒民为堡

仍营田积榖子干上书曰陇西河右土旷民稀边境未

宁不可广佃比见屯田之所获少费多虚役人功卒逢

践暴屯田疏逺者请皆废省但陇右之民以畜牧为事

若更屯聚弥不自安但使镇戍连接烽堠相望民虽散

居必谓无虑帝从之以子干晓习边事丁巳以为榆闗

揔管 五月以吏部尚书江揔为仆射 隋主以渭水

多沙深浅不常漕者苦之六月壬子诏太子左庶子宇

文恺帅水工凿渠引渭水自大兴城东至潼闗三百馀

里名曰广通渠漕运通利闗内赖之 秋七月丙寅遣

兼散骑常侍谢泉等聘于隋 八月壬寅隋邓恭公窦

炽卒 乙卯将军夏矦苗请降于隋隋主以通和不纳

 九月甲戌隋主以闗中饥行如洛阳 隋主不喜辞

华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

表华艳付所司治罪治书侍御史赵郡李谔亦以当时

属文体尚轻薄上书曰魏之三祖崇尚文词忽君人之

大道好雕虫之艺下之从上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

弥甚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

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丗俗以此相髙朝廷据

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

贵游揔丱未窥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

傅周孔之说不复闗心何尝入耳以傲诞为清虚以縁

情为勲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

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𮜿模构无用以为用也今朝

廷虽有是诏如闻外州逺县仍踵弊风躬仁孝之行者

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工轻薄之艺者选充吏职举送天

朝盖由县令刺史未遵风教请普加采察送台推劾又

上言士大夫矜伐干进无复廉耻乞明加罪黜以惩风

轨诏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四方 突厥沙钵略可汗数

为隋所败乃请和亲千金公主自请改姓杨氏为隋主

女隋主遣开府仪同三司徐平和使于沙钵略更封千

金公主为大义公主晋王广请因舋乘之隋主不许沙

钵略遣使致书曰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

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致书大隋皇帝皇帝妇父乃

是翁比此为女夫乃是儿例两境虽殊情义如一自今

子子孙孙乃至万丗亲好不绝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此

国羊马皆皇帝之畜彼之缯彩皆此国之物帝复书曰

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善意

既为沙钵略妇翁今日视沙钵略与儿子不异时遣大

臣往彼省女复省沙钵略也于是遣尚书右仆射虞庆

则使于沙钵略车骑将军长孙晟副之沙钵略陈兵列

其珍宝坐见庆则称病不能起且曰我诸父以来不向

人拜庆则责而谕之千金公主私谓庆则曰可汗豺狼

性过与争将啮人长孙晟谓沙钵略曰突厥与隋俱大

国天子可汗不起安敢违意但可贺敦为帝女则可汗

是大隋女婿奈何不敬妇翁沙钵略笑谓其达官曰须

拜妇翁乃起拜顿颡跪受玺书以戴于首既而大惭与

群下相聚恸哭庆则又遣称臣沙钵略谓左右曰何谓

臣左右曰隋言臣犹此云奴耳沙钵略曰得为大隋天

子奴虞仆射之力也赠庆则马千匹并以从妹妻之

冬十一月壬戌隋主遣兼散骑常侍薛道衡等来聘戒

道衡当识朕意勿以言辞相折 是岁上于光昭殿前

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各髙数十丈连延数十间其窗

牖壁带县楣栏槛皆以沈檀为之饰以金玉问以珠翠

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瑰丽近古所未有每

微风暂至香闻数里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奇

花异卉上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

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又有王李二美人张薛二

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并有宠迭游其上以宫人

有文学者袁大舍等为女学士仆射江揔虽为宰辅不

亲政务日与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等文士十

馀人侍上游宴后庭无复尊卑之序谓之狎客上每饮

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

尤艳丽者被以新声选宫女千馀人习而歌之分部迭

进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略皆美诸妃嫔之

容色君臣酣歌自夕达旦以此为常张贵妃名丽华本

兵家女为龚贵嫔侍儿上见而悦之得幸生太子深贵

妃发长七尺其光可鉴性敏慧有神彩进止闲华每瞻

视眄睐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善𠉀人主颜色引荐诸宫

女后宫咸徳之竞言其善又有厌魅之术常置淫祀于

宫中聚女巫鼓舞上怠于政事百司启奏并因宦者蔡

脱儿李善度进请上倚隠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

李蔡所不能记者贵妃并为条疏无所遗脱因参访外

事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宠异

冠绝后庭宦官近习内外连结援引宗戚纵横不法卖

官鬻狱货赂公行赏罚之命不出于外大臣有不从者

因而譛之于是孔张之权熏灼四方大臣执政皆从风

谄附孔范与孔贵嫔结为兄妹上恶闻过失每有恶事

孔范必曲为文饰称扬赞美由是宠遇优渥言听计从

群臣有谏者辄以罪斥之中书舎人施文庆颇涉书史

尝事上于东宫聪敏强记眀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

理由是大被亲幸又荐所善呉兴沈客卿阳惠朗徐哲

暨慧景等云有吏能上皆擢用之以客卿为中书舎人

客卿有口辩颇知朝廷典故兼掌金帛局旧制军人士

人并无闗市之税上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虚空有

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奏请不问士庶并责闗市之征

而又増重其旧于是以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

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豪𨤲不差然

皆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士民嗟怨客卿揔督

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上大悦益以施文庆为

知人尤加亲重小大众事无不委任转相汲引珥貂蝉

者五十人孔范自谓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上曰

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逺虑岂其所知上

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亦以为然司马申复赞之自是

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夺任忠部曲以配

范及蔡征由是文武解体以至覆灭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隋主命礼部尚书牛

𢎞修五礼勒成百卷戊辰诏行新礼 三月戊午隋以

尚书左仆射髙颎为左领军大将军 丰州刺史章大

宝昭达之子也在州贪纵朝廷以太仆卿李晕代之晕

将至辛酉大宝袭杀晕举兵反 隋大司徒郢公王谊

与隋主有旧其子尚帝女兰陵公主帝待之恩礼稍薄

谊颇怨望或告谊自言名应图䜟相表当王公卿奏谊

大逆不道壬寅赐谊死 戊申隋主还长安 章大宝

遣其将杨通攻建安不克台军将至大宝众溃逃入山

为追兵所擒夷三族 隋度支尚书长孙平奏令民间

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为差储之当社委社司

检校以备凶年名曰义仓隋主从之五月甲申初诏郡

县置义仓平俭之子也时民间多妄称老小以免赋役

山东承北齐之弊政戸口租调奸伪尤多隋主命州县

大索貌阅戸口不实者里正党长逺配大功以下皆令

析籍以防容隠于是计帐得新附一百六十四万馀口

髙颎又言民间课输无定簿难以推校请为输籍法遍

下诸州帝从之自是奸无所容矣诸州调物每岁河南

自潼𨵿河北自蒲坂输长安者相属于路昼夜不绝者

数月 梁主殂谥曰孝明皇帝庙号丗宗丗宗孝慈俭

约境内安之太子琮嗣位 𥘉突厥阿波可汗既与沙

钵略有隙分而为二阿波浸强东距都斤西越金山⻱

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号西突厥隋主亦遣

上大将军元契使于阿波以抚之 秋七月庚申遣散

骑常侍王话等聘于隋 突厥沙钵略既为达头所困

又畏契丹遣使告急于隋请将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

川隋主许之命晋王广以兵援之给以衣食赐之车服

鼓吹沙钵略因西击阿波破之而阿拔国乘虚掠其妻

子官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沙钵略沙钵略大喜

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大隋

皇帝真皇帝也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今感慕淳风

归心有道屈膝稽颡永为藩附遣其子库合真入朝八

月丙戌库合真至长安隋主下诏曰沙钵往虽与和

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因命肃告郊庙普颁逺

近凡赐沙钵略诏不称其名宴库合真于内殿引见皇

后赏劳甚厚沙钵略大悦自是岁时贡献不绝 九月

将军湛文彻侵隋和州隋仪同三司费宝首击擒之

丙子隋使季若等来聘 冬十月壬辰隋以上柱国杨

素为信州揔管 初北地傅縡以庶子事上于东宫及

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舎人负才使气

人多怨之施文庆沈客卿共譛縡受髙丽使金上收縡

下狱縡于狱中上书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爱下民

省嗜欲逺谄佞未明求夜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

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䖍郊庙大神专媚淫昏

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生民如草

芥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百姓流离僵尸蔽野货贿

公行帑藏损耗神怒民怨众叛亲离臣恐东南王气自

斯而尽书奏上大怒顷之意稍解遣使谓縡曰我欲赦

卿卿能改过不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上益怒令宦者李善庆穷治其事遂赐死狱中上每当

郊祀常称疾不行故縡言及之 是岁梁大将军戚昕

以舟师袭公安不克而还隋主征梁主叔父太尉呉王

岑入朝拜大将军封懐义公因留不遣复置江陵揔管

以监之梁大将军许丗武密以城召荆州刺史冝黄矦

慧纪谋𣳘梁主杀之慧纪髙祖之从孙也 隋主使司

农少卿崔仲方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距河

西至绥州绵历七百里以遏胡寇

四年春正月梁改元广运 甲子党项羌请降于隋

庚午隋颁历于突厥 二月隋始令刺史上佐每岁暮

更入朝上考课 丁亥隋复令崔仲方发丁十五万于

朔方以东縁边险要筑数十城 丙申立皇弟叔谟为

巴东王叔显为临江王叔坦为新㑹王叔隆为新宁王

 庚子隋大赦 三月己未洛阳男子髙徳上书请隋

主为太上皇传位皇太子帝曰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

旰孜孜犹恐不逮岂效近代帝王传位于子自求逸乐

者哉 夏四月己亥遣周磻等聘于隋 五月丁巳立

皇子庄为㑹稽王 秋八月隋遣散骑常侍裴豪等来

聘 戊申隋申明公李穆卒葬以殊礼 闰月丁卯隋

太子勇镇洛阳 隋上柱国郕公梁士彦讨尉迟迥所

当必破代迥为相州刺史隋主忌之召还长安上柱国

𣏌公宇文忻与隋主少相厚善用兵有威名隋主亦忌

之以谴去官与柱国舒公刘昉皆被疏逺闲居无事颇

懐怨望数相往来阴谋不轨忻欲使士彦于蒲州起兵

已为内应士彦之甥裴通预其谋而告之帝隠其事以

士彦为晋州刺史欲观其意士彦欣然谓昉等曰天也

又请仪同三司薛摩儿为长史帝亦许之后与公卿朝

谒帝令左右执士彦忻昉等于行间诘之初犹不伏捕

薛摩儿适至命之庭对摩儿具论始末士彦失色顾谓

摩儿曰汝杀我丙子士彦忻昉等皆伏诛叔侄兄弟免

死除名九月辛巳隋主素服临射殿命百官射三家资

物以为诫 冬十月己酉隋以兵部尚书杨尚希为礼

部尚书隋主每旦临朝日昊不倦尚希谏曰周文王以

忧勤损寿武王以安乐延年愿陛下举大纲责成宰辅

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也帝善之而不能从 癸丑

隋置山南道行台于襄州以秦王俊为尚书令俊妃崔

氏生男隋主喜颁赐群官直秘书内省博陵李文博家

素贫人往贺之博文曰赏罚之设功过所存今王妃生

男于群官何事乃妄受赏也闻者愧之 癸亥以尚书

仆射江揔为尚书令吏部尚书谢伷为仆射 十一月

己卯大赦 吐谷浑可汗夸吕在位百年屡因喜怒废

杀太子后太子惧谋执夸吕而降请兵于隋边吏秦州

揔管河间王弘请以兵应之隋主不许太子谋泄为夸

吕所杀复立其少子嵬王诃为太子叠州刺史杜粲请

因其舋而讨之隋主又不许是岁嵬王诃复惧诛谋帅

部落万五千戸降隋遣使诣阙请兵迎之隋主曰浑贼

风俗特异人伦父既不慈子复不孝朕以徳训人何有

成其恶逆乎乃谓使者曰父有过失子当谏争岂可潜

谋非法受不孝之名溥天之下皆朕臣妾各为善事即

称朕心嵬王既欲归朕唯教嵬王为臣子之法不可逺

遣兵马助为恶事嵬王诃乃止

祯明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 癸巳隋主享太庙

 乙未隋制诸州岁贡士三人 二月丁巳隋主朝日

于东郊 遣兼散骑常侍王亨等聘于隋 隋发丁男

十万馀人修长城二旬而罢夏四月于扬州开山阳渎

以通运 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其子入贡于隋因请猎

于恒代之间隋主许之仍遣人赐以酒食沙钵略帅部

落再拜受赐沙钵略寻卒隋为之废朝三日遣太常吊

祭初沙钵略以其子雍虞闾懦弱遗令立其弟叶护处

罗矦雍虞闾遣使迎处罗矦将立之处罗矦曰我突厥

自木杵可汗以来多以弟代兄以庶夺嫡失先祖之法

不相敬畏汝当嗣位我不惮拜汝雍虞闾曰叔与我父

共根连体我枝叶也岂可使根本反从枝叶叔父屈于

卑㓜乎且亡父之命何可废也愿叔勿疑遣使相让者

五六处罗矦竟立是为莫何可汗以雍虞闾为叶䕶遣

使上表言状隋使车骑将军长孙晟持节拜之赐以鼓

吹幡旗莫何勇而有谋以隋所赐旗鼓西击阿波阿波

之众以为得隋兵助之多望风降附遂生擒阿波上书

请其死生之命隋主下其议乐安公元谐请就彼枭首

武阳公李充请生取入朝显戮以示百姓隋主谓长孙

晨于卿何如晟对曰若突厥背诞湏齐之以刑今其是

弟自相夷灭阿波之恶非负国家因其困穷取而为戮

恐非招逺之道不如两存之左仆射髙颎曰骨肉相残

教之蠹也冝存养以示寛大隋主从之 甲戌隋遣兼

散骑常侍杨同等来聘 五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秋

七月己丑隋卫昭王爽卒 八月隋徴梁主入朝梁主

帅其群臣二百馀人发江陵庚申至长安隋主以梁主

在外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江陵军至都州梁主叔

父太傅安平王岩弟荆州刺史义兴王𤩽等恐弘度袭

之乙丑遣其都官尚书沈君公诣荆州刺史冝黄矦慧

纪请降九月庚寅慧纪引兵至江陵城下辛卯岩等驱

文武男女十万口来奔隋主闻之废梁国遣尚书左仆

射髙颎安集遗民梁中宗丗宗各给守家十戸拜梁主

琮柱国赐爵莒公 甲午大赦 冬十月隋主如同州

癸亥如蒲州 十一月丙子以萧岩为开府仪同三司

东扬州刺史萧𤩽为吴州刺史 丁亥以豫章王叔英

兼司徒 甲午隋主如冯翊亲祠故社戊戌还长安是

行也内史令李徳林以疾不从隋主自同州敕书追之

与议伐陈之计及还帝马上举鞭南指曰待平陈之日

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以东无及公者 初隋主受禅

以来与陈邻好甚笃每获陈谍皆给衣马礼遣之而髙

宗犹不禁侵掠故太建之末隋师入寇㑹髙宗殂隋主

即命班师遣使赴吊书称姓名顿首帝答之益骄书末

云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隋主不悦以示朝臣上

柱国杨素以为主辱臣死再拜请罪隋主问取陈之策

于髙颎对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晩江南水田早熟量彼

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足得废

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彼以为常后更

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

倍又江南土薄舎多茅竹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

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

俱尽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于是杨素贺若弼及光州

刺史髙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争献平江南之策仲方

上书曰今唯湏武昌以下蕲和滁方吴海等州更帖精

兵密营度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

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

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隠玑夏首蕲口湓城

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大决若贼必以上流有

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度如拥众自

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彼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徳无

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非恩不能自立矣隋主以

仲方为基州刺史及受萧岩等降隋主益忿谓髙颎曰

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战船

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其柿

于江曰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杨素在永安造大舰

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髙百馀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

并髙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次曰黄龙置兵百人自馀

平乘舴艋等各有等差晋州刺史皇甫续将之官稽首

言陈有三可灭帝问其状对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

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于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将出

师臣愿展丝发之效隋主劳而遣之时江南妖异特众

临平湖草乆塞忽然自开帝恶之乃自卖于佛寺为奴

以厌之又于建康造大皇寺起七级浮图未毕火从中

起而焚之呉兴章华好学善属文朝臣以华素无伐阅

竞排诋之除太市令华郁郁不得志上书极諌略曰昔

髙祖南平百越北诛逆虏丗祖东定吴㑹西破王琳髙

宗克复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勤亦至矣陛下即位

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

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三妃而临轩老臣宿将

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

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帝大怒

即日斩之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为东阳王恬为钱塘王

遣散骑常侍袁雅等聘于隋又遣散骑常侍九江周罗

㬋将兵屯峡口侵隋峡州三月甲戌隋遣兼散骑常侍

程尚贤等来聘戊寅隋下诏曰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

溪壑之欲劫夺闾阎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

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

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

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灾地孽物怪人妖

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徳违言揺荡疆埸昼伏夜

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闗听览有懐伤恻

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永清吴越又送玺书

暴帝二十恶仍散写诏书三十万纸遍谕江外 太子

胤性聪敏好文学然颇有过失詹事袁宪切谏不听时

沈后无宠而近侍左右数于东宫往来太子亦数使人

至后所帝疑其怨望甚恶之张孔二贵妃日夜构成后

及太子之短孔范之徒又于外助之帝欲立张贵妃子

始安王深为嗣尝从容言之吏部尚书蔡征顺㫖称赞

袁宪厉色折之曰皇太子国家储副亿兆宅心卿是何

人轻言废立帝卒从征议夏五月庚子废太子胤为吴

兴王立扬州刺史始安王深为太子征景历之子也深

亦聪惠有志操容止俨然虽左右近侍未尝见其喜愠

帝闻袁宪尝谏胤即日用宪为尚书仆射帝遇沈后素

薄张贵妃专后宫之政后澹然未尝有所忌怨身居俭

约衣服无锦绣之饰唯寻阅圗史及释典为事数上书

谏争帝欲废之而立张贵妃㑹国亡不果 冬十月己

亥立皇子蕃为吴郡王 己未隋置淮南行省于寿春

以晋王广为尚书令帝遣兼散骑常侍王琬兼通直散

骑常侍许善心聘于隋隋人留于客馆琬等屡请还不

听甲子隋以出师有事于太庙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

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

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蕲州刺史王丗积出蕲春庐

州摠管韩擒虎出庐州吴州摠管贺若弼岀广陵青州

摠管𢎞农燕荣出东海凡摠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

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距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

千里以左仆射髙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

司马军中事皆取决焉区处支度无所凝滞十一月丁

卯隋主亲饯将士乙亥至定城陈师誓众 丙子立皇

弟叔荣为新昌王叔厈为太原王 隋主如河东十二

月庚子还长安 突厥莫何可汗西击邻国中流矢而

卒国人立雍虞闾号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 隋军临

江髙颎谓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曰今兹大举江东必

可克乎道衡曰克之尝闻郭璞有言江东分王三百年

复与中国合合此数将周一也主上恭俭勤劳叔宝荒

淫骄侈二也国之安危在所委任彼以江摠为相唯事

诗酒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萧摩诃任蛮奴为大将

皆一夫之用耳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徳而小量其甲

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

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四也席卷之势事在不疑颎忻然

曰得君言成败之理令人豁然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

略乃尔秦王俊督诸军屯汉口为上流节度诏以散骑

常侍周罗㬋都督巴峡縁江诸军事以拒之杨素引舟

师下三峡军至流头滩将军戚昕以青龙百馀艘兵数

千人守狼尾滩地势险峭隋人患之素曰胜负大计在

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见我虚实滩流迅激制不由人

则吾失其便不如以夜掩之素亲帅黄龙数千艘衔枚

而下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引步卒自南岸击昕别

栅大将军刘仁恩帅甲骑自北岸趣白沙迟明而至击

之昕败走悉俘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素帅水军东

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

望之皆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江滨镇戍闻隋军将至

相继奏闻施文庆沈客卿并抑而不言初上以萧岩萧

𤩽梁之宗室拥众来奔心忌之故逺散其众以岩为东

扬州刺史𤩽为吴州刺史使领军任忠出守吴兴郡以

襟带二州使南平王嶷镇江州永嘉王彦镇南徐州寻

召二王赴明年元㑹命縁江诸防船舰悉从二王还都

为威势以示梁人之来者由是江中无一鬬船上流诸

州兵皆阻杨素军不得至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

既乆大得人和上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自度素与群

臣少恩恐不为用无可任者乃擢施文庆为都督湘州

刺史配以精兵二千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

喜其事然惧出外之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

客卿以自代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䕶军将军樊毅言

于仆射袁宪曰京口采石俱是要地各湏锐兵五千并

出金翅二百縁江上下以为防备宪及骠骑将军萧摩

诃皆以为然乃与文武群臣共议请如毅策施文庆恐

无兵从已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已得专权

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启即为通奏

宪等以为然二人赍启入白帝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

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

宪等殷勤奏请至于再三文庆曰元㑹将逼南郊之日

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帝曰今且出兵若北边

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为不可又曰如此则声闻邻境

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摠摠内为之游说帝重违其

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摠又抑宪等由是议

乆不决帝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

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都官尚书孔范曰长江天堑

古以为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度邪边将欲作功

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度江臣定作太尉公矣

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为而死帝笑以为

然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是岁吐谷浑禆

王拓跋木弥请以千馀家降隋隋主曰⿰氵専 -- 溥天之下皆是

朕臣朕之抚育俱存仁孝浑贼惛狂妻子懐怖并思归

化自救危亡然叛夫背父不可收纳又其本意正自避

死今若违拒又复不仁若更有音信但宜慰抚任其自

拔不湏出兵应接其妹夫及甥欲来亦任其意不劳劝

诱也 河南王移兹裒卒隋主令其弟树归袭綂其众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七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