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九十四 资治通鉴 卷第一百九十五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一百九十六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五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唐纪十一起强圉作噩五月尽上章困敦凡三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上

贞观十一年五月壬申魏徴上䟽以为陛下欲善之志

不及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谴罚积多威怒㣲

厉乃知贵不期骄富不期侈非虚言也且以隋之府库

仓廪户口甲兵之盛考之今日安得拟伦然隋以富强

动之而危我以寡弱静之而安安危之理皎然在目昔

隋之未乱也自谓必无乱其未亡也自谓必无亡故赋

役无穷征伐不息以至祸将及身而尚未之寤也夫鉴

形莫如止水鉴败莫如亡国伏愿取鉴于隋去奢从约

亲忠逺佞以当今之无事行畴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羙

固无得而称焉夫取之实难守之甚易陛下能得其所

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乎 六月右仆射虞恭公温彦博

薨彦博乆掌机务知无不为上谓侍臣曰彦博以忧国

之故精神耗竭我见其不逮已二年矣恨不纵其安逸

竟夭天年 丁巳上幸明徳宫 己未诏荆州都督荆

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刺史咸令子孙丗袭戊辰又

以功臣长孙无忌等十四人为刺史亦令丗袭非有大

故无得黜免 己巳徙许王元祥为江王 秋七月癸

未大雨榖洛溢入洛阳宫壊官寺民居溺死者六千馀

人 魏徴上䟽以为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

而行诚在令外自王道休明十有馀年然而徳化未洽

者由待下之情未尽诚信故也今立政致治必委之君

子事有得失或访之小人其待君子也敬而踈遇小人

也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踈则情不上通夫中智之人

岂无小慧然才非经国虑不及逺虽竭力尽诚犹未免

有败况内懐奸宄其祸岂不深乎夫虽君子不能无小

过茍不害于正道斯可略矣既谓之君子而复疑其不

信何异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陛下诚能慎选君子

以礼信用之何忧不治不然危亡之期未可保也上赐

手诏褒羙曰昔晋武帝平吴之后志意骄怠何曽位极

台司不能直谏乃私语子孙自矜明智此不忠之大者

也得公之谏朕知过矣当置之几案以比弦韦 乙未

车驾还洛阳诏洛阳宫为水所毁者少加修缮才令可

居自外众材给城中壊庐舍者令百官各上封事极言

朕过壬寅废明徳宫及飞山宫之𤣥圃院给遭水者八

月甲子上谓侍臣曰上封事者皆言朕游猎太频今天

下无事武备不可忘朕时与左右猎于后苑无一事烦

民夫亦何伤魏徴曰先王惟恐不闻其过陛下既使之

上封事止得恣其陈述茍其言可取固有益于国若其

无取亦无所损上曰公言是也皆劳而遣之侍御史马

周上䟽以为三代及汉历年多者八百少者不减四百

良以恩结人心人不能忘故也自是以降多者六十年

少者才二十馀年皆无恩于人本根不固故也陛下当

隆禹汤文武之业为子孙立万代之基岂得但持当年

而已今之户口不及隋之什一而给役者兄去弟还道

路相继陛下虽加恩诏使之裁损然营缮不休民安得

息故有司徒行文书曽无事实昔汉之文景恭俭养民

武帝承其丰富之资故能穷奢极欲而不至于乱曏使

髙祖之后即传武帝汉室安得乆存乎又京师及四方

所造乘舆器用及诸王妃主服饰议者皆不以为俭夫

昧旦丕显后丗犹怠陛下少居民间知民疾苦尚复如

此况皇太子生长深宫不更外事万歳之后固圣虑所

当忧也臣观自古以来百姓愁怨聚为盗贼其国未有

不亡者人主虽欲追改不能复全故当脩于可脩之时

不可悔之于己失之后也盖幽厉尝笑桀纣矣炀帝亦

笑周齐矣不可使后之笑今如今之笑炀帝也贞观之

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

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馀斛而百姓怨咨

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

之兴亡不以蓄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

隋贮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丗充资之西

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夫畜积固不可无要

当人有馀力然后收之不可强敛以资寇敌也夫俭以

息人陛下已于贞观之初亲所履行在于今日为之固

不难也陛下必欲为乆长之谋不必逺求上古但如贞

观之初则天下幸甚陛下宠遇诸王颇有过厚者万代

之后不可不深思也且魏武帝爱陈思王及文帝即位

囚禁诸王但无缧绁耳然则武帝爱之适所以苦之也

又百姓所以治安唯在刺史县令茍选用得人则陛下

可以端拱无为今朝廷唯重内官而轻州县之选刺史

多用武人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任边逺之处用人更

轻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䟽奏上称善乆之谓侍臣

曰刺史朕当自选县令宜诏京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

冬十月癸丑诏勲戚亡者皆陪葬山陵 上猎于洛阳

苑有群豕突出林中上引弓四发殪四豕有豕突前及

马镫民部尚书唐俭投马抟之上拔劎斩豕顾笑曰天

䇿长史不见上将撃贼邪何惧之甚对曰汉祖以马上

得之不以马上治之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心

于一兽上恱为之罢猎寻加光禄大夫 安州都督吴

王恪数出畋猎颇损居人侍御史柳范奏弹之丁丑恪

坐免官削户三百上曰长史权万纪事吾儿不能匡正

罪当死柳范曰房𤣥龄事陛下犹不能止畋猎岂得独

罪万纪上大怒拂衣而入乆之独引范谓曰何面折我

对曰陛下仁明臣不敢不尽愚直上恱 十一月辛卯

上幸懐州丙午还洛阳宫 故荆州都督武士彟女年

十四上闻其羙召入后宫为才人

十二年春正月乙未礼部尚书王圭奏三品已上遇亲

王于路皆降乘非礼上曰卿辈茍自崇贵轻我诸子特

进魏徴曰诸王位次三公今三品皆九卿八座为王降

乘诚非所宜当上曰人生寿夭难期万一太子不幸安

知诸王它日不为公辈之主何得轻之对曰自周以来

皆子孙相继不立兄弟所以绝庶孽之窥窬塞祸乱之

源本此为国者所深戒也上乃从圭奏 吏部尚书髙

士廉黄门侍郎韦挺礼部侍郎令狐徳棻中书侍郎岑

文本撰氏族志成上之先是山东人士崔卢李郑诸族

好自矜地望虽累叶陵夷茍它族欲与为昏姻必多责

财币或舍其乡里而妄称名族或兄弟齐列而更以妻

族相陵上恶之命士廉等遍责天下谱谍质诸史籍考

其真伪办其昭穆第其甲乙褒进忠贤贬退奸逆分为

九等士廉等以黄门侍郎崔民干为第一上曰汉髙祖

与萧曹樊灌皆起闾阎布衣卿辈至今推仰以为英贤

岂在丗禄乎髙氏偏据山东梁陈僻在江南虽有人物

盖何足言况其子孙才行衰薄官爵陵替而犹卬然以

门地自负贩鬻松槚依托富贵弃廉忘耻不知丗人何

为贵之今三品以上或以徳行或以勲劳或以文学致

位贵显彼衰丗旧门诚何足慕而求与为昏虽多输金

帛犹为彼所偃蹇我不知其解何也今欲厘正讹谬舍

名取实而卿曹犹以崔民干为第一是轻我官爵而徇

流俗之情也乃更命刋定专以今朝品秩为髙下于是

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干为第三凡二百九十

三姓千六百五十一家颁于天下 二月乙卯车驾西

还癸亥幸河北观砥柱 甲子巫州獠反䕫州都督齐

善行败之俘男女三千馀口 乙丑上祀禹庙丁卯至

柳谷观盐池庚午至蒲州刺史赵元楷课父老服黄纱

单衣迎车驾盛饰廨舍楼观又饲羊百馀头鱼数百头

以馈贵戚上数之曰朕巡省河洛凡有所须皆资库物

卿所为乃亡隋之弊俗也甲戌幸长春宫 戊寅诏曰

隋故鹰撃郎将尧君素虽桀犬吠尧有乖倒戈之志而

疾风劲草实表歳寒之心可赠蒲州刺史仍访其子孙

以闻 闰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丁未车驾至京师

三月辛亥著作佐郎邓丗隆表请集上文章上曰朕之

辞令有益于民者史皆书之足为不朽若其无益集之

何用梁武帝父子陈后主隋炀帝皆有文集行于丗何

救于亡为人主患无徳政文章何为遂不许 丙子以

皇孙生宴五品以上于东宫上曰贞观之前从朕经营

天下玄龄之功也贞观以来绳愆紏缪魏徴之功也皆

赐之佩刀上谓徴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对曰威徳所加

比贞观之初则逺矣人恱服则不逮也上曰逺方畏威

慕徳故来服若其不逮何以致之对曰陛下往以未治

为忧故徳义日新今以既治为安故不逮上曰今所为

犹往年也何以异对曰陛下贞观之初恐人不諌常导

之使言中间恱而从之今则不然虽勉从之犹有难色

所以异也上曰其事可闻欤对曰陛下昔欲杀元律师

孙伏伽以为法不当死陛下赐以兰陵公主园直百万

或云赏太厚陛下云朕即位以来未有諌者故赏之此

导之使言也司户柳雄妄诉隋资陛下欲诛之纳戴胄

之諌而止是恱而从之也近皇甫徳参上书諌修洛阳

宫陛下恚之虽以臣言而罢勉从之也上曰非公不能

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夏五月壬申𢎞文馆学士永兴

文懿公虞丗南卒上哭之恸丗南外和柔而内忠直上

尝称丗南有五绝一徳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辞五书

翰 秋七月癸酉以吏部尚书髙士廉为右仆射 乙

亥吐蕃寇𢎞州 八月霸州山獠反烧杀刺史向邵陵

及吏民百馀家 初上遣使者冯徳遐抚慰吐蕃吐蕃

闻突厥吐谷浑皆尚公主遣使随徳遐入朝多赍金宝

奉表求婚上未之许使者还言于赞普弃宗弄赞曰臣

初至唐唐待我甚厚许尚公主㑹吐谷浑王入朝相离

间唐礼遂衰亦不许㛰弄赞遂发兵撃吐谷浑吐谷浑

不能支遁于青海之北民畜多为吐蕃所掠吐蕃进破

党项白兰诸羌帅众二十馀万屯松州西境遣使贡金

帛云来迎公主寻进攻松州败都督韩威羌酋阁州刺

史别丛卧施诺州刺史把利歩利并以州叛归之连兵

不息其大臣谏不听而自缢者凡八辈壬寅以吏部尚

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揔管甲辰以右领军大将

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左武卫将军牛进逹为阔水道

左领军将军刘简为洮河道行军揔管督歩骑五万撃

之吐蕃攻城十馀日进逹为先锋九月辛亥掩其不备

败吐蕃于松州城下斩首千馀级弄赞惧引兵退遣使

谢罪因复请婚上许之 甲寅上问侍臣帝王创业与

守成孰难房𤣥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

臣之创业难矣魏徴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

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𤣥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

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徴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

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

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𤣥龄等拜曰陛下

及此言四海之褔也 初突厥颉利既亡北方空虚薛

延陁真珠可汗帅其部落建庭于都尉揵山北独逻水

南胜兵二十万立其二子拔酌颉利苾主南北部上以

其强盛恐后难制癸亥拜其二子皆为小可汗各赐鼓

纛外示优崇实分其势 冬十月乙亥巴州獠反 己

卯畋于始平乙未还京师钧州獠反遣桂州都督张宝

徳讨平之 十一月丁未初置左右屯营飞骑于𤣥武

门以诸将军领之又简飞骑才力骁健善骑射者号百

骑衣五色袍乘骏马以虎皮为韀凡游幸则从焉己巳

明州獠反遣交州都督李道彦讨平之 十二月辛巳

右武候将军上官懐仁击反獠于壁州大破之虏男女

万馀口 是歳以给事中马周为中书舍人周有机辩

中书侍郎岑文本常称马君论事援引事类掦榷古今

举要删烦㑹文切理一字不可増亦不可减听之靡靡

令人忘倦 霍王元轨好读书恭谨自守举措不妄为

徐州刺史与处士刘𤣥平为布衣交人问𤣥平王所长

𤣥平曰无长问者怪之𤣥平曰夫人有所短乃见所长

至于霍王无所短吾何以称其长哉 初西突厥咥利

失可汗分其国为十部毎部有酋长一人仍各赐一箭

谓之十箭又分左右厢左厢号五咄陆置五大啜居碎

叶以东右厢号五弩失毕置五大俟斤居碎叶以西通

谓之十姓咥利失失众心为其臣统吐屯所袭咥利失

兵败与其弟歩利设走保焉耆统吐屯等将立欲谷设

为大可汗㑹统吐屯为人所杀欲谷设兵亦败咥利失

复得故地至是西部竟立欲谷设为乙毗咄陆可汗乙

毗咄陆既立与咥利失大战杀伤甚众因中分其地自

伊列水以西属乙毗咄陆以东属咥利失 处月处宻

与髙昌共攻抜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庐

舍而去

十三年春正月乙巳车驾谒献陵丁未还宫 戊午加

左仆射房𤣥龄太子少师𤣥龄自以居端揆十五年男

遗爱尚上女髙阳公主女为韩王妃深畏满盈上表请

解机务上不许𤣥龄固请不已诏断表乃就职太子欲

拜𤣥龄设仪卫待之𤣥龄不敢谒见而归时人美其有

让𤣥龄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尝有阙求其人未得乃自

领之 礼部尚书永宁懿公王圭薨圭性寛裕自奉飬

甚薄于令三品已上皆立家庙圭通贵已乆独祭于寝

为法司所劾上不问命有司为之立庙以愧之 二月

庚辰以光禄大夫尉迟敬徳为鄜州都督上尝谓敬徳

曰人或言卿反何也对曰臣反是实臣从陛下征伐四

方身经百战今之存者皆锋镝之馀也天下已定乃更

疑臣反乎因解衣投地出其瘢痍上为之流涕曰卿复

服朕不疑卿故语卿何更恨邪上又尝谓敬徳曰朕欲

以女妻卿何如敬徳叩头谢曰臣妻虽鄙陋相与共贫

贱乆矣臣虽不学闻古人富不易妻此非臣所愿也上

乃止 戊戌尚书奏近丗掖庭之选或微贱之族礼训

蔑闻或刑戮之家忧怨所积请自今后宫及东宫内职

有阙皆选良家有才行者充以礼聘纳其没宫口及素

微贱之人皆不得补用上从之 上既诏宗室群臣袭

封刺史左庶子于志宁以为古今事殊恐非乆安之道

上䟽争之侍御史马周亦上䟽以为尧舜之父犹有朱

均之子傥有孩童嗣职万一骄愚兆庶被其殃而国家

受其败正欲绝之也则子文之治犹在正欲留之也而

栾黡之恶已彰与其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则宁使割恩

于已亡之一臣明矣然则向所谓爱之者乃适所以伤

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器授官

使其人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褔禄㑹司空赵州刺史

长孙无忌等皆不愿之国上表固让称承恩以来形影

相吊若履春冰宗族忧虞如寘汤火缅惟三代封建盖

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礼乐节文多非已出两汉罢矦

置守蠲除曩弊深恊事宜今因臣等复有变更恐紊圣

朝纲纪且后丗愚㓜不肖之嗣或抵冒邦宪自取诛夷

更因延丗之赏致成剿绝之祸良可哀愍愿停涣汗之

㫖赐其性命之恩无忌又因子妇长乐公主固请于上

且言臣披荆棘事陛下今海内宁一奈何弃之外州与

迁徙何异上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意欲公之后

嗣辅朕子孙共传永乆而公等乃复发言怨望朕岂强

公等以茅土邪庚子诏停丗封刺史 髙昌王麹文泰

多遏绝西域朝贡伊吾先臣西突厥既而内属文泰与

西突厥共击之上下书切责徴其大臣阿史那矩欲与

议事文泰不遣遣其长史麹雍来谢罪颉利之亡也中

国人在突厥者或奔髙昌诏文泰归之文泰蔽匿不遣

又与西突厥共击破焉耆焉耆诉之上遣虞部郎中李

道裕往问状且谓其使者曰髙昌数年以来朝贡脱略

无藩臣礼所置官号皆凖天朝筑城掘沟预备攻讨我

使者至彼文泰语之云鹰飞于天雉伏于蒿猫游于堂

䑕噍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又遣使谓薛延陀

云既为可汗则与天子匹敌何为拜其使者事人无礼

又间邻国为恶不诛善何以劝明年当发兵击汝三月

薛延陀可汗遣使上言奴受恩思报请发所部为军导

以击髙昌上遣民部尚书唐俭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

力赍缯帛赐薛延陀与谋进取 夏四月戊寅上幸九

成宫初突厥突利可汗之弟结社率从突利入朝历位

中郎将居家无赖怨突利斥之乃诬告其谋反上由是

薄之乆不进秩结社率阴结故部落得四十馀人谋因

晋王治四鼓出官开门辟仗驰入宫门直指御帐可有

大功甲申拥突利之子贺逻鹘夜伏于宫外㑹大风晋

王未出结社率恐晓遂犯行宫逾四重幕弓矢乱发卫

士死者数十人折冲孙武开等帅众奋击乆之乃退驰

入御厩盗马二十馀匹北走度渭欲奔其部落追获斩

之原贺逻鹘投于岭表 庚寅遣武候将军上官懐仁

击巴壁洋集四州反獠平之虏男女六千馀口 五月

旱甲寅诏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徴上䟽以为陛下志业

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其间一条以为顷年

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

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此恐非兴邦之至

言上深加奖叹云已列诸屏障朝夕聸仰并录付史官

仍赐徴黄金十斤厩马二匹 六月渝州人侯𢎞仁自

牂柯开道经西赵出邕州以通交桂蛮俚降者二万八

千馀户 丙申立皇弟元婴为滕王 自结社率之反

言事者多云突厥留河南不便秋七月庚戍诏右武矦

大将军化州都督懐化郡王李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

苾可汗赐之鼓纛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度河

还其旧部俾丗作藩屏长保边塞突厥咸惮薛延陀不

肯出塞上遣司农卿郭嗣本赐薛延陀玺书言颉利既

败其部落咸来归化我略其旧过嘉其后善待其逹官

皆如吾百寮部落皆如吾百姓中国贵尚礼义不灭人

国前破突厥止为颉利一人为百姓害实不贪其土地

利其人畜恒欲更立可汗故置所降部落于河南任其畜牧

今户口蕃滋吾心甚喜既许立之不可失信秋中将遣

突厥度河复其故国尔薛延陀受册在前突厥受册在

后后者为小前者为大尔在碛北突厥在碛南各守土

疆镇抚部落其逾分故相抄掠我则发兵各问其罪薛

延陀奉诏于是遣思摩帅所部建牙于河北上御齐政

殿饯之思摩涕泣奉觞上寿曰奴等破亡之馀分为灰

壤陛下存其骸骨复立为可汗愿万丗子孙恒事陛下

又遣礼部尚书赵郡王孝恭等赍册书就其种落筑坛

于河上而立之上谓侍臣曰中国根干也四夷枝叶也

割根干以奉枝叶木安得滋荣朕不用魏徴言㡬致狼

狈又以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

阿失那泥孰为右贤王忠苏尼失之子也上遇之甚厚

妻以宗女及出塞懐慕中国见使者必泣涕请入待诏

许之 八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诏以身体发肤不敢

毁伤比来诉讼者或自毁耳目自今有犯先笞四十然

后依法 冬十月甲申车驾还京师 十一月辛亥以

侍中杨师道为中书令 戊辰尚书左丞刘洎为黄门

侍郎叅知政事 上犹冀髙昌王文泰悔过复下玺书

示以祸褔徴之入朝文泰竟称疾不至十二月壬申遣

交河行军大揔管吏部尚书侯君集副揔管兼左屯卫

大将军薛万均等将兵击之 乙亥立皇子褔为赵王

己丑吐谷浑王诺曷钵来朝以宗女为𢎞化公主妻之

壬辰上畋于咸阳癸巳还宫 太子承乾颇以游畋废

学右庶子张𤣥素諌不听 是岁天下州府凡三百五

十八县一千五百一十一 太史令传奕精究术数之

书而终不之信遇病不呼医饵药有僧自西域来善咒

术能令人立死复咒之使苏上择飞骑中壮者试之皆

如其言以告奕奕曰此邪术也臣闻邪不干正请使咒

臣必不能行上命僧咒奕奕初无所觉须㬰僧忽僵什

若为物所击遂不复苏又有婆罗门僧言得佛齿所击

前无坚物长安士女辐凑如市弈时卧疾谓其子曰吾

闻有金刚石者性至坚物莫能伤唯羚羊角能破之汝

往试焉其子往见佛齿出角叩之应手而碎观者乃止

弈临终戒其子无得学佛书时年八十五又集魏晋以

来驳佛教者为髙识传十卷行于丗 西突厥咥利失

可汗之臣俟利发与乙毗咄陆可汗通谋作乱咥利失

穷蹙逃奔䥽汗而死弩失毕部落迎其弟子薄布特勒

立之是为乙毗沙钵罗叶䕶可汗沙钵罗叶䕶既立建

庭于虽合水北谓之南庭自⻱兹鄯善且末吐火罗焉

耆石史何穆康等国皆附之咄陆建庭于镞曷山西谓

之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弥驳马结骨火𬊈触水昆等国

皆附之以伊列水为境

十四年春正月甲寅上幸魏王泰第赦雍州长安系囚

大辟以下免延康里今年租赋赐泰府僚属及同里老

人有差二月丁丑上幸国子监观释奠命祭酒孔颖逹

讲孝经赐祭酒以下至诸生髙第帛有差是时上大徴

天下名儒为学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学生能明一

大经已上皆得补官増筑学舍千二百间増学生满三

千二百六十员自屯营飞骑亦给博士使授以经有能

通经者听得贡举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髙丽

百济新罗髙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

筵者至八千馀人上以师说多门章句繁杂命孔颖达

与诸儒撰定五经䟽谓之正义令学者习之 壬午上

幸骊山温汤辛卯还宫 乙未诏求近丗名儒梁皇甫

侃禇仲都周熊安生沉重陈沈文阿周𢎞正张讥隋何

妥刘炫等子孙以闻当加引擢 三月窦州道行军揔

管党仁𢎞击罗窦反獠破之俘七千馀口 辛丑流鬼

国遣使入贡去京师万五千里濵于北海南邻靺鞨未

尝通中国重三译而来上以其使者佘志为骑都尉

丙辰置宁朔大使以䕶突厥 夏五月壬寅徙燕王灵

䕫为鲁王 上将幸洛阳命将作大匠阎立徳行清暑

之地秋八月庚午作襄城宫于汝州西山立徳立本之

兄也 髙昌王文泰闻唐兵起谓其国人曰唐去我七

千里沙碛居其二千里地无水草寒风如刀热风如烧

安能致大军乎往吾入朝见秦陇之北城邑萧条非复

有隋之北今来伐我发兵多则粮运不给三万已下吾

力能制之当以逸待劳坐收其弊若顿兵城下不过二

十日食尽必走然后从而虏之何足忧也及闻唐兵临

碛口忧惧不知所为发疾卒子智盛立军至柳谷诇者

言文泰刻日将葬国人咸集于彼诸将请袭之候君集

曰不可天子以髙昌无礼故使吾讨之今袭人于墟墓

之间非问罪之师也于是鼓行而进至田城谕之不下

诘朝攻之及午而克虏男女七千馀口以中郎将辛獠

儿为前锋夜趋其都城髙昌逆战而败大军继至抵其

城下智盛致书于君集曰得罪于天子者先王也天罚

所加身已物故智盛袭位未㡬惟尚书怜察君集报曰

茍能悔过当束手军门智盛犹不出君集命填堑攻之

飞石雨下城中人皆室处又为巢车髙十丈俯瞰城中

有行人及飞石所中皆唱言之先是文泰与西突厥可

汗相结约有急相助可汗遣其叶䕶屯可汗浮图城为

文泰声援及君集至可汗惧而西走千馀里叶䕶以城

降智盛穷蹙癸酉开门出降君集分兵略地下其二十

二城户八千四十六口一万七千七百地东西八百里

南北五百里上欲以髙昌为州县魏徴諌曰陛下初即

位文㤗夫妇首来朝其后稍骄倨故王诛加之罪止文

泰可矣宜抚其百姓存其社稷复立其子则威徳被于

遐荒四夷皆恱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为州县则常须

千馀人镇守数年一易往来死者什有三四供办衣资

违离亲戚十年之后陇右虚耗矣陛下终不得髙昌撮

粟尺帛以佐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臣未见其可

上不从九月以其地为西州以可汗浮图城为庭州各

置属县乙卯置安西都䕶府于交河城留兵镇之君集

虏髙昌王智盛及其群臣豪杰而还于是唐地东极于

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凡东西九

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侯君集之讨

髙昌也遣使约焉耆与之合势焉耆喜听命及髙昌破

焉耆王诣军门谒见君集且言焉耆三城先为髙昌所

夺君集奏并髙昌所掠焉耆民悉归之 冬十月甲戌

荆王元景等复表请封禅上不许 初陈仓折冲都尉

鲁宁坐事系狱自恃髙班慢骂陈仓尉尉氏刘仁轨仁

轨杖杀之州司以闻上怒命斩之怒犹不解曰何物县

尉敢杀吾折冲命追至长安面诘之仁轨曰鲁宁对臣

百姓辱臣如此臣实忿而杀之辞色自若魏徴侍侧曰

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上曰何也徴曰隋末百姓强而

陵官吏如鲁宁之比是也上恱擢仁轨为栎阳丞上将

幸同州校猎仁轨上言今秋大稔民收获者什才一二

使之供承猎事治道葺桥动费一二万功实妨农事愿

少停銮舆旬日俟其毕务则公私俱济上赐玺书嘉纳

之寻迁新安令闰月乙未行幸同州庚戌还宫 丙辰

吐蕃赞普遣其相禄东赞献金五千两及珍玩数百以

请昏上许以文成公主妻之 十一月甲子朔冬至上

祀南郊时戊寅历以癸亥为朔宣义郎李淳风表称古

历分日起于子半今岁甲子朔冬至而故太史令傅仁

均减馀稍多子初为朔遂差三刻用乖天正请更加考

定众议以仁均定朔㣲差淳风推校精密请如淳风议

从之 丁卯礼官奏请加髙袓父母服齐衰五月嫡子

妇服期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从之 丙子百官

复表请封禅诏许之更命诸儒详定仪注以太常卿韦

挺等为封禅使 司门员外郎韦元方给给使过所稽

缓给使奏之上怒出元方为华阴令魏徴諌曰帝王震

怒不可妄发前为给使遂夜出敕书事如军机谁不惊

骇况宦者之徒古来难飬轻为言语易生患害独行逺

使深非事宜渐不可长所宜深慎上纳其言尚书左丞

韦悰句司农木橦价贵于民间奏其隐没上召大理卿

孙伏伽书司农罪伏伽曰司农无罪上怪问其故对曰

只为官橦贵所以私橦贱向使官橦贱私橦无由贱矣

但见司农识大体不知其过也上悟屡称其善顾谓韦

悰曰卿识用不逮伏伽逺矣 十二月丁酉侯君集献

俘于观徳殿行饮至礼大酺三日寻以智盛为左武卫

将军金城郡公上得髙昌乐工以付太常増九部乐为

十部君集之破髙昌也私取其珍宝将士知之竞为盗

窃君集不能禁为有司所劾诏下君集等狱中书侍郎

岑文本上疏以为髙昌昏迷陛下命君集等讨而克之

不逾旬日并付大理虽君集等自挂网罗恐海内之人

疑陛下唯录其过而遗其功也臣闻命将出师主于克

敌茍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廉可诛是以汉之

李广利陈汤晋之王浚隋之韩擒虎皆负罪谴人主以其

有功咸受封赏由是观之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

众是以黄石公军𫝑曰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

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急趋其利愚者不计其死

伏愿录其㣲劳忘其大过使君集重升朝列复僃驱驰

虽非清贞之臣犹得贪愚之将斯则陛下虽屈法而徳

弥显君集等虽蒙宥而过更彰矣上乃释之又有告薛

万均私通髙昌妇女者万均不服内出髙昌妇女付大

理与万均对辩魏徴諌曰臣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

忠今遣大将军与亡国妇女对辨帷箔之私实则所得

者轻虚则所失者重昔秦穆饮盗马之士楚庄赦绝缨

之罪况陛下道髙尧舜而曽二君之不逮乎上遽释之

矦君集马病蚛颡行军揔管赵元楷亲以指霑其脓而

齅之御史劾奏其谄左迁括州刺史髙昌之平也诸将

皆即受赏行军揔管阿史那社尔以无敕㫖独不受及

别敇既下乃受之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上嘉其廉慎

以髙昌所得宝刀及杂彩千假赐之 癸卯上猎于樊

川乙巳还宫 魏徴上䟽以为在朝群臣当枢机之寄

者任之虽重信之未笃是以人或自疑心懐茍且陛下

寛于大事急于小罪临时责怒未免爱憎夫委大臣以

大体责小臣以小事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职则重大

臣而轻小臣至于有事则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轻

疑其所重将求致治其可得乎若任以大官求其细过

刀笔之吏顺㫖成风舞文弄法曲成其罪自陈也则以

为心不伏辜不言也则以为所犯皆实进退维谷莫能

自明则茍求免祸矫伪成俗矣上纳之 上谓侍臣曰

朕虽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难魏徴对曰臣闻战胜易守

胜难陛下之及此言宗庙社稷之褔也 上闻右庶子

张𤣥素在东宫数諌争擢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尝于宫中击鼓𤣥素叩阁切諌太子出其鼓对𤣥

素毁之太子乆不出见官属𤣥素諌曰朝廷选俊贤以

辅至徳今动经时月不见宫臣将何以裨益万一且宫

中唯有妇人不知有能如樊姬者乎太子不听𤣥素少

为刑部令史上尝对朝臣问之曰卿在隋何官对曰县

尉又问未为尉时何官对曰流外又问何曹𤣥素耻之

出阁殆不能歩色如死灰諌议大夫褚遂良上䟽以为

君能礼其臣乃能尽其力𤣥素虽出寒㣲陛下重其才

擢至三品翼赞皇储岂可复对群臣穷其门户弃宿昔

之恩成一朝之耻使之郁结于懐何以责其伏节死义

乎上曰朕亦悔此问卿䟽深㑹我心遂良亮之子也孙

伏伽与𤣥素在隋皆为令史伏伽或于广坐自陈往事

一无所隠 戴州刺史贾崇以所部有犯十恶者御史

劾之上曰昔唐虞大圣贵为天子不能化其子况崇为

刺史独能使其民比屋为善乎若坐是贬黜则州县互

相掩蔽纵舍罪人自今诸州有犯十恶者勿劾刺史但

令明加紏察如法施罪庶以肃清奸恶耳 上自临治

兵以部陈不整命大将军张士贵杖中郎将等怒其杖

轻下士贵吏魏徴諌曰将军之职为国爪牙使之执杖

已非后法况以杖轻下吏乎上亟释之言事者多请上

亲览表奏以防壅蔽上以问魏徴对曰斯人不知大体

必使陛下一一亲之岂惟朝堂州县之事亦当亲之矣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