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七 资治通鉴 卷第三十八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三十九

资治通鉴卷第三十八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三十起旃䝉大渊献尽𤣥黓敦牂凡八年

    王莽下

天凤三年春二月大赦天下 民讹言黄龙墯死黄山

宫中百姓犇走往观者有万数莽恶之捕系问语所从

起不能得 单于咸既和亲求其子登尸莽欲遣使送

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当诛侍子者故将军陈

钦以他罪杀之莽选辩士济南王咸为大使夏五月莽

复遣和亲矦歙与咸等送右厨唯姑夕王因奉归前所

斩侍子登及诸贵人从者丧单于遣云当子男大且渠

奢等至塞迎之咸到单于庭陈莽威德莽亦多遗单于

金珍因谕说改其号号丐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赐印

绶封骨都矦当为后安公当子男奢为后安矦单于贪

莽金币故曲听之然寇盗如故 莽意以为制定则天

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公卿

旦入暮出论议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𡨚结民之急务

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中郎将绣衣执法

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劝农

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㑹吏民逮捕

证左郡县赋敛递相赇赂白黒纷然守阙告诉者多莽

自见前颛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茍免

诸宝物名帑藏钱榖官皆宦者领之吏民上封事宦官

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其畏僃臣下如此又好变改制

度政令烦多当奉行者辄质问乃以从事前后相乘愦

眊不渫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寝

事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

卫卒不交代者至三岁榖籴常贵边兵二十馀万人仰

衣食县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为盗贼数千人为辈

转入旁郡莽遣捕盗将军孔仁将兵与郡县合击岁馀

乃定 邯郸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数丈流杀数千人

三年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𨵿东尤甚深者一丈竹

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书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许曰夫

地有动有震震者有害动者不害春秋记地震易系坤

动动静辟翕万物生焉其好自诬饰皆此类也 先是

莽以制作未定上自公矦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禄夏五

月莽下书曰予遭阳九之厄百六之㑹国用不足民人

骚动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禄十緵布二匹或帛一匹予

毎念之未尝不戚焉今厄㑹已度府帑虽未能充略颇

稍给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赋吏禄皆如制度四辅公卿

大夫士下至舆僚凡十五等僚禄一岁六十六斛稍以

差增上至四辅而为万斛云莽又曰古者岁丰穰则充

其礼有灾害则有所损与百姓同忧喜也其用上计时

通计天下幸无灾害者太官膳羞僃其品矣即有灾害

以什率多少而损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

州郡国邑保其灾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损其禄郎从官

中都官吏食禄都内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僃损而为节

冀上下同心劝进农业安元元焉莽之制度烦碎如此

课计不可理吏终不得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

自共给焉 戊辰长平馆西岸崩壅泾水不流毁而北

行群臣上寿以为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匈奴灭亡之祥

也莽乃遣并州牧宋弘游击都尉任萌等将兵击匈奴

至边上屯 秋七月辛酉霸城门灾 戊子晦日有食

之大赦天下 平蛮将军冯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

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益州虚耗而不克徴还下狱

死冬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

西𮪍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

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

饥疫莽徴丹熊丹熊愿益调度必克乃还复大赋敛就

都大尹冯英不肯给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来积且十

年郡县距击不已续用冯茂茍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

山险髙深茂多驱众逺居费以亿计吏士罹毒气死者

什七今丹熊惧于自诡期㑹调发诸郡兵榖复訾民取

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终不遂宜罢兵屯田明设购赏莽

怒免英官后颇觉寤曰英亦未可厚非复以英为长沙

连率粤嶲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自立为卭榖王

翟义党王孙庆捕得莽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

量度五臧以竹筳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 是

岁遣大使五威将王骏西域都护李崇戊巳校尉郭钦

出西域诸国皆郊迎送兵榖骏欲袭击之焉𦒿诈降而

聚兵自僃骏等将莎车⻱兹兵七千馀人分为数部命

郭钦及佐帅何封别将居后骏等入焉𦒿焉𦒿伏兵要

遮骏及姑墨封犁危须国兵为反闲还共袭骏等皆杀

之钦封后至焉𦒿焉𦒿兵未还钦袭击杀其老弱从车

师还入塞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封劋胡子何封为集胡

男李崇收馀士还保⻱兹及莽败崇没西域遂绝

四年夏六月莽更授诸矦茅土于明堂亲设文石之平

陈菁茅四色之土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

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实吝啬托以地理

未定故且先赋茅土用慰喜封者 秋八月莽亲之南

郊铸作威斗以五石铜为之若北斗长二尺五寸欲以

厌胜众兵既成令司命负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 莽

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郡有数人皆用富贾为之

乘传求利交错天下因与郡县通奸多张空簿府藏不

实百姓愈病是岁莽复下诏申明六筦每一筦为设科

条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民并侵众庶各不安生又

一切调上公以下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钱三千六百

天下愈愁纳言冯常以六筦谏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烦

苛民揺手触禁不得耕桑繇役烦剧而枯旱蝗虫相因

狱讼不决吏用苛暴立威旁縁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

自保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

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广临淮𤓰田仪等依阻㑹稽长

州琅邪吕母聚党数千人杀海曲宰入海中为盗其众

浸多至万数荆州饥馑民众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

相侵夺新市人王厈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

数百人于是诸亡命者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等皆

往从之共攻离郷聚臧于绿林山中数月闲至七八千

人又有南郡张霸江夏羊牧等与王厈俱起众皆万人

莽遣使者即赦盗贼还言盗贼解辄复合问其故皆曰

愁法禁烦苛不得举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给贡税闭门

自守又坐邻伍铸钱挟铜奸吏因以愁民民穷悉起为

盗贼莽大怒免之其或顺指言民骄𭶑当诛及言时运

适然且灭不乆莽说辄迁官

五年春正月朔北军南门灾 以大司马司允费兴为

荆州牧见问到部方略兴对曰荆杨之民率依阻山泽

以渔采为业间者国张六筦税山泽妨夺民之利连年

乆旱百姓饥穷故为盗贼兴到部欲令明晓告盗贼归

田里假贷犁牛种食阔其租赋冀可以解释安集莽怒

免兴官 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并为奸利郡尹县宰家

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国二年胡虏猾夏以来诸军吏及

縁边吏大夫以上为奸利増产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财

产五分之四以助边急公府士驰传天下考覆贪饕𨵿

吏告其将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莽孙功

崇公宗坐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发觉自杀

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坐祝诅姑杀婢以绝口与

兴皆自杀 是岁扬雄卒𥘉成帝之丗雄为郎给事黄

门与莽及刘秀并列哀帝之𥘉又与董贤同官莽贤为

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丗不徙官及莽

篡位雄以𦒿老乆次转为大夫恬于埶利好古乐道欲

以文章成名于后丗乃作太𤣥以综天地人之道又见

诸子各以其智舛驰大抵诋訾圣人即为怪迂析辩诡

辞以挠丗事虽小辩终破大道而惑众使溺于所闻而

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时有问雄者常用法应之号曰法

言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忽之唯刘秀及范逡

敬焉而桓谭以为绝伦巨鹿矦芭师事焉大司空王邑

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

后丗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

逺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聃

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好之者尚以为

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

之书文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则必度越诸子矣

琅邪樊崇起兵于莒众百馀人转入太山群盗以崇勇

猛皆附之一岁闲至万馀人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

宣谢禄杨音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

能下转掠青徐闲又有东海刁子都亦起兵钞击徐兖

莽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乌累单于死弟左

贤王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舆既立贪利赏

赐遣大且渠奢与伊墨居次云女弟之子酰椟王俱奉

献至长安莽遣和亲矦歙与奢等俱至制虏塞下与云

及须卜当㑹因以兵迫胁云当将至长安云当小男从

塞下得脱归匈奴当至长安莽拜为须卜单于欲出大

兵以辅立之兵调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并入北边为

六年春莽见盗贼多乃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

岁一改元布天下下书自言己当如黄帝仙升天欲以

诳耀百姓销解盗贼众皆笑之 初献新乐于明堂太

庙 更始将军廉丹击益州不能克益州夷栋蚕若豆

等起兵杀郡守越嶲夷人大牟亦叛杀略吏人莽召丹

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曅击蛮夷若豆等

大傅羲叔士孙喜清洁江湖之盗贼而匈奴寇边甚莽

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豨勇以

为锐卒一切税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缣帛皆输长安

令公卿以下至郡县黄绶皆保养军马多少各以秩为

差吏尽复以与民又博募有奇技术可以攻匈奴者将

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万数或言能度水不用舟

楫连马接𮪍济百万师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

不饥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莽辄试之取大鸟

翮为两翼头与身皆著毛通引环纽飞数百歩墯莽知

其不可用茍欲获其名皆拜为理军赐以车马待发初

莽之欲诱迎须卜当也大司马严尤諌曰当在匈奴右

部兵不侵边单于动静辄语中国此方面之大助也于

今迎当置长安槁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

听既得当欲遣尤与廉丹击匈奴皆赐姓徴氏号二徴

将军令诛单于舆而立当代之出车城西横厩未发尤

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数谏不从及当出廷议尤固

言匈奴可且以为后先忧山东盗贼莽大怒䇿免尤

大司空议曹史代郡范升奏记王邑曰升闻子以人不

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

称朝圣皆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

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靁霆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

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

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

矣朝以逺者不服为至念升以近者不恱为重忧今动

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骛覆车之辙踵循败事之后后出

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逺役藜藿不

充田荒不耕榖价腾跃斛至数千吏民䧟于汤火之中

非国家之民也如此则胡貊守阙青徐之寇在于帷帐

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

愿蒙引见极陈所怀邑不听 翼平连率田况奏郡县

訾民不实莽复三十取一以况忠言忧国进爵为伯赐

钱二百万众庶皆詈之青徐民多弃郷里流亡老弱死

道路壮者入贼中 夙夜连率韩博上言有奇士长丈

大十围来至臣府曰欲奋击胡虏自谓巨母霸出于蓬

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

即日以大车四马建虎旗载霸诣阙霸卧则枕鼓以铁

箸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愿陛下作大甲髙车贲育

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京师门户不

容者开髙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博意欲以风莽莽

闻恶之留霸在所新丰更其姓曰巨母氏谓因文母太

后而霸王符也徴博下狱以非所宜言弃市𨵿东饥旱

连年刁子都等党众寖多至六七万

地皇元年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曰地皇从三万六

千岁历号也 莽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敢有趋讙犯法

者辄论斩母须时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道路

以目 莽见四方盗贼多复欲厌之又下书曰予之皇

初祖考黄帝定天下将兵为上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

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

千三百五十万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将条僃焉于

是置前后左右中大司马之位赐诸州牧至县宰皆有

大将军偏裨校尉之号焉乘传使者经历郡国日且十

辈仓无见榖以给传车马不能足赋取道中车马取办

于民 秋七月大风毁王路堂莽下书曰乃壬午𫗦时

有烈风靁雨发屋折木之变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

解矣昔符命文立安为新迁王临国洛阳为统义阳王

议者皆曰临国洛阳为统谓据土中为新室统也宜为

皇太子自此后临乆病虽瘳不平临有兄而称太子名

不正惟即位以来阴阳未和榖稼鲜耗蛮夷猾夏寇贼

奸宄人民征营无所错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

立安为新迁王临为统义阳王 莽又下书曰宝黄厮

赤其令郎从官皆衣绛 望气为数者多言有土功象

九月甲申莽起九庙于长安城南黄帝庙方四十丈髙

十七丈馀庙半之制度甚盛博徴天下工匠及吏民以

义入钱榖助作者骆驿道路穷极百工之巧功费数百

馀万卒徒死者万数 是月大雨六十馀日 巨鹿男

子马适求等谋举燕赵兵以诛莽大司空士王丹发觉

以闻莽遣三公大夫逮治党与连及郡国豪桀数千人

皆诛死封丹为辅国矦 莽以私铸钱死及非沮宝货

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胜行乃更轻其法私铸作泉布

者与妻子没入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举告与同

罪非沮宝货民罚作一岁吏免官 太傅平晏死以予

虞唐尊为太傅尊曰国虚民贫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

褏乘牝马柴车藉槁以瓦器饮食又以历遗公卿出见

男女不异路者尊自下车以象刑赭幡污染其衣莽闻

说之下诏申敕公卿思与厥齐封尊为平化矦 汝

南郅恽明天文历数以为汉必再受命上书说莽曰上

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

知命矣莽大怒繋恽诏狱逾冬㑹赦得出

二年春正月莽妻死谥曰孝睦皇后𥘉莽妻以莽数杀

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临居中养焉莽妻旁侍者原

碧莽幸之后临亦通焉恐事𣳘谋共杀莽临妻愔国师

公女能为星语临宫中且有白衣㑹临喜以为所谋且

成后贬为统义阳王出在外第愈忧恐㑹莽妻病困临

予书曰上于子孙至严前长孙中孙年俱三十而死今

臣临复适三十诚恐一旦不保中室则不知死命所在

莽𠊱妻疾见其书大怒疑临有恶意不令得㑹丧既葬

收原碧等考问具服奸谋杀状莽欲秘之使杀案事使

者司命从事埋狱中冢不知所在赐临药临不肯饮自

刺死又诏国师公临本不知星事从愔起愔亦自杀

是月新迁王安病死初莽为矦就国时幸侍者増秩怀

能生子兴匡皆留新都国以其不明故也及安死莽乃

以王车遣使者迎兴匡封兴为功脩公匡为功建公

卜者王况谓魏成大尹李焉曰汉家当复兴李氏为辅

因为焉作䜟书合十馀万言事发莽皆杀之 莽遣太

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将兵击青徐贼国师

和仲曹放助郭兴击句町皆不能克军师放纵百姓重

困 莽又转天下榖帛诣西河五原朔方渔阳毎一郡

以百万数欲以击匈奴须卜当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

后安公奢所以尊宠之甚厚终为欲出兵立之者㑹莽

败云奢亦死 秋陨霜杀菽𨵿东大饥蝗 莽既轻私

铸钱之法犯者愈众及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

子槛车女子歩以铁琐琅当其颈传诣长安锺官以十

万数到者易其夫妇愁苦死者什六七 上谷储夏自

说𤓰田仪降之仪未出而死莽求其尸葬之为起冢

祠室谥曰𤓰寜殇男 闰月丙辰大赦 郎阳成脩献

符命言继立民母又曰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莽于

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乡里

所髙有淑女者上名 莽恶汉髙庙神灵遣虎贲武士

入髙庙拔剑四面提击斧坏户牖桃汤赭鞭鞭洒屋壁

令轻车校尉居其中 是岁南郡秦丰聚众且万人平

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中莽召问群臣禽

贼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故左将军公孙禄

徴来与议禄曰太史令宗宣典星历𠊱气变以凶为吉

乱天文误朝廷太傅平化矦尊饰虚伪以媮名位贼夫

人之子国师嘉信公秀颠倒五经毁师法令学士疑惑

明学男张邯地理矦孙阳造井田使民弃土业羲和鲁

厈设六筦以穷工商说符矦崔发阿䛕取容令下情不

上通宜诛此数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当与和

亲臣恐新室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

贲扶禄出然颇采其言左迁鲁厈为五原卒正以百姓

怨诽故也六筦非厈所独造莽厌众意而出之𥘉四方

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

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诸长吏

牧守皆自乱𨷖中兵而死贼非敢欲杀之也而莽终不

谕其故是岁荆州牧发犇命二万人讨绿林贼贼帅王

厈等相率迎击于云杜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

牧欲北归贼马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

乘然终不敢杀牧贼遂攻拔竟陵转撃云杜安陆多略

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馀口州郡不能制又大司

马士按章豫州为贼所获贼送付县士还上书具言状

莽大怒下狱以为诬罔因下书责七公曰夫吏者理也

宣德明恩以牧养民仁之道也抑强督奸捕诛盗贼义

之节也今则不然盗发不辄得至成群党遮略乘传宰

士士得脱者又妄自言我责数贼何故为是贼曰以贫

穷故耳贼护出我今俗人议者率多若此惟贫困饥寒

犯法为非大者群盗小者偷穴不过二科今乃结谋连

党以千百数是逆乱之大者岂饥寒之谓邪七公其严

敕卿大夫卒正连率庶尹谨牧养善民急捕殄盗贼有

不同心并力疾恶𭶑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

罪于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贼情者州郡又不得擅发兵

贼由是遂不制唯翼平连率田况素果敢发民年十八

以上四万馀人授以库兵与刻石为约樊崇等闻之不

敢入界况自劾奏莽让况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此弄兵

也厥罪乏兴以况自诡必禽灭贼故且勿治后况自请

出界击贼所向皆破莽以玺书令况领青徐二州牧事

况上言盗贼始发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

长吏不为意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

朝廷忽略不辄督责遂至延蔓连州乃遣将帅多使者

传相监𧼈郡县力事上官应塞诘对共酒食具资用以

救断斩不暇复忧盗贼治官事将帅又不能躬率吏士

战则为贼所破吏气寖伤徒费百姓前幸蒙赦令贼欲

解散或反遮击恐入山谷转相告语故郡县降贼皆更

惊骇恐见诈灭因饥馑易动旬日之闲更十馀万人此

盗贼所以多之故也今洛阳以东米石二千窃见诏书

欲遣太师更始将军二人爪牙重臣多从人众道上空

竭少则无以威示逺方宜急选牧尹以下明其赏罚收

合离乡小国无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积臧榖食

并力固守贼来攻城则不能下所过无食埶不得群聚

如此招之必降击之则灭今空复多出将帅郡县苦之

反甚于贼宜尽徴还乘传诸使者以休息郡县委任臣

况以二州盗贼必平定之莽畏恶况阴为发代遣使者

赐况玺书使者至见况因令代监其兵遣况西诣长安

拜为师尉大夫况去齐地遂败

三年春正月九庙成纳神主莽谒见大驾乘六马以五

采毛为龙文衣着角长三尺又造华盖九重髙八丈一

尺载以四轮车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窃言

此似輀车非仙物也 二月樊崇等杀景尚 𨵿东人

相食 夏四月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东讨众贼

初樊崇等众既寖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

创其中最尊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史及闻太师更始将

讨之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

曰赤眉匡丹合将锐士十馀万人所过放纵东方为之

语曰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卒如田

况之言 莽又多遣大夫谒者分教民煮草木为酪酪

不可食重为烦费 绿林贼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

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鳯马武

及其支党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

军莽遣司命大将军孔仁部豫州纳言大将军严尤秩

宗大将军陈茂击荆州各从吏士百馀人乘传到部募

士尤谓茂曰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

卢而责之获也 蝗从东方来飞蔽天 流民入𨵿者

数十万人乃置养赡官廪食之使者监领与小吏共盗

其廪饥死者什七八先是莽使中黄门王业领长安市

买贱取于民民甚患之业以省费为功赐爵附城莽闻

城中饥馑以问业业曰皆流民也乃市所卖梁饭肉羹

持入示莽曰居民食咸如此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贼

王匡等进攻随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众千馀人号平

林兵以应之 莽诏书让廉丹曰仓廪尽矣 府库空

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

无以报恩塞责丹惶恐夜召其⿰扌⿱彐𧰨 -- 掾衍以书示之衍

说丹曰张良以五丗相韩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将军之

先为汉信臣新室之兴英俊不附今海内溃乱人懐汉

德甚于周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从之方今为将

军计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厉其节纳雄桀之士

询忠智之谋兴社稷之利除万人之害则福禄流于无

穷功烈著于不灭何与军覆于中原身膏于草野功败

名丧耻及先𥘉哉丹不听衍左将军奉丗曾孙也冬无

盐索卢恢等举兵反城附贼廉丹王匡攻㧞之斩首万

馀级莽遣中郎将奉玺书劳丹匡进爵为公封吏士有

功者十馀人赤眉别校董宪等众数万人在梁郡王匡

欲进击之廉丹以为新抜城罢劳当且休士养威匡不

听引兵独进丹随之合战成昌兵败匡走丹使吏持其

印韨节付匡曰小儿可走吾不可遂止战死校尉汝云

王隆等二十馀人别𨷖闻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谁为生

驰犇贼皆战死国将哀章自请愿平山东莽遣章驰东

与太师匡并力又遣大将军杨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

十馀万屯洛阳镇南宫大司马董忠养士习射中军北

垒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职 初长沙定王发生舂陵

节矦买买生戴矦熊渠熊渠生考矦仁仁以南方卑湿

徙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

篡位国除节矦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

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𬙂仲秀兄弟

早孤养于叔父良𬙂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莽篡汉常

愤愤懐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

下雄俊秀隆准日角性勤稼穑𬙂常非笑之比于髙祖

兄仲秀姊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穰人蔡少

公少公颇学圗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

秀乎秀戏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宛

人李守好星历䜟记为莽宗卿师尝谓其子通曰刘氏

当兴李氏为辅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阳骚动通从弟轶

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

弟汎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㑹秀卖榖于

宛通遣轶往迎秀与相见因具言䜟文事与相约结定

谋议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试𮪍士日劫前队大夫甄阜

及属正梁丘赐因以号令大众使轶与秀归舂陵举兵

以相应于是𬙂召诸豪桀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

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此亦天亡之时复髙祖之业定

万丗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分遣亲客于诸县起兵𬙂

自发舂陵子弟诸家子弟恐惧皆亡匿曰伯升杀我及

见秀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凡

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賔客自称柱天都部秀时年二

十八李通未发事觉亡走父守及家属坐死者六十四

人𬙂使族人嘉招说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

击长聚进屠唐子乡又杀湖阳尉军中分财物不均众

恚恨欲反攻诸刘秀敛宗人所得物悉以与之众乃恱

进㧞𣗥阳李轶邓晨皆将賔客来㑹严尤陈茂破下

江兵成丹王常张卬等收散卒入蒌谿略锺龙闲众复

振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大破之 十一月有星孛

于张 刘𬙂欲进攻宛至小长安聚与甄阜梁丘赐战

时天密雾汉军大败秀单马走遇女弟伯SKchar与共𮪍而

犇前行复见姊元𧼈令上马元以手挥曰行矣不能相

救无为两没也㑹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𬙂弟仲及宗

从死者数十人𬙂复收㑹兵众还保棘阳阜赐乘胜留

辎重于蓝乡引精兵十万南度潢淳临泚水阻两川闲

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新市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

大至各欲解去𬙂甚患之㑹下江兵五十馀人至宜秋

𬙂即与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

事众推王常𬙂见常说以合从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残

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诚思出身为用辅

成大功𬙂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遂与常深相结而

去常还具为馀将成丹张卬言之丹卬负其众曰大丈

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乃徐晓说其将

帅曰王莽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

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

者天所与也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

成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以秦项

之势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

道也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者皆有深计大

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属也

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

吾属㡬䧟于不义即引兵与汉军及新市平林合于是

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𬙂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

日分为六部十二月晦潜师夜起袭取蓝乡尽获其辎




资治通鉴卷第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