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百二十八 资治通鉴 卷第二百二十九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二百三十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二十九

                臣司马光奉

敕编集

   唐纪四十五起昭阳大渊献十一月尽阏逢困敦正月不满一年

    徳宗神武圣文皇帝四

建中四年十一月乙亥以陇州为奉义军擢皋为节度

使泚又使中使刘海广许皋鳯翔节度使皋斩之 灵

武留后杜希全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常春㑹

渭北节度使李建徽合兵万人入援将至奉天上召将

相议道所从出闗播浑瑊曰漠谷道险狭恐为贼所邀

不若自乾陵北过附柏城而行营于城东北鸡子堆与

城中掎角相应且分贼势卢𣏌曰漠谷路近若为贼所

邀则城中出兵应接可也傥出乾陵恐惊陵寝瑊曰自

泚围城斩乾陵松柏以夜继昼其惊多矣今城中危急

诸道救兵未至惟希全等来所系非轻若得营据要地

则泚可破也𣏌曰陛下行师岂比逆贼若令希全等过

之是自惊陵寝上乃命希全等自漠谷进丙子希全等

军至漠谷果为贼所邀乘髙以大弩巨石击之死伤甚

众城中出兵应接为贼所败是夕四军溃退保邠州泚

阅其辎重于城下从官相视失色休颜夏州人也泚攻

城益急穿堑环之泚移帐于乾陵下视城中动静皆见

之时遣使环城招诱士民笑其不识天命 神䇿河北

行营节度使李晟疾愈闻上幸奉天帅众将奔命张孝

忠迫于朱滔王武俊倚晟为援不欲晟行数沮止之晟

乃留其子慿使娶孝忠女为妇又解玉带赂孝忠亲信

使说之孝忠乃听晟西归遣大将杨荣国将锐兵六百

与晟俱晟引兵出飞狐道昼夜兼行至代州丁丑加晟

神䇿行营节度使 王武俊马寔攻赵州不克辛巳寔

归瀛州武俊送之五里犒赠甚厚武俊亦归恒州 上

之出幸奉天也陕虢观察使姚明𫾻以军事委都防御

副使张劝去诣行在劝募兵得数万人甲申以劝为陕

虢节度使 朱泚攻围奉天经月城中资粮俱尽上尝

遣健歩山城觇贼其人恳以苦寒为辞跪奏乞一𥜗袴

上为之寻求不获竟悯黙而遣之时供御才有粝米二

斛毎伺贼之休息夜缒人于城外采芜菁根而进之上

召公卿将吏谓曰朕以不德自䧟危亡固其宜也公辈

无罪宜早降以救室家群臣皆顿首流涕期尽死力故

将士虽困急而锐气不衰上之幸奉天也粮料使崔纵

劝李怀光令入援怀光从之纵悉敛军资与怀光偕来

怀光昼夜倍道至河中力疲休兵三日河中尹李齐运

倾力犒宴军士尚欲迁延崔纵先辇货财度河谓众曰

至河西悉以分赐众利之西屯蒲城有众五万齐运恽

之孙也李晟行且收兵亦自蒲津济军于东渭桥其始

有卒四千晟善于抚御与士卒同甘苦人乐从之旬月

间至万馀人神䇿兵马使尚可孤讨李希烈将三千人

在襄阳自武闗入援军于七盘败泚将仇敬遂取蓝田

可孤宇文部之别种也镇国军副使骆元光其先安息

人骆奉先养以为子将兵守潼闗近十年为众所服朱

泚遣其将何望之袭华州刺史董晋弃州走行在望之

据其城将聚兵以绝东道元光引闗下兵袭望之走还

长安元光遂军华州召募士卒数日得万馀人泚数遣

兵攻元光元光皆击却之贼由是不能东出上即以元

光为镇国军节度使元光乃将兵二千西屯昭应马燧

遣其行军司马王权及其子彚将兵五千人入援屯中

渭桥于是泚党所据惟长安而已援军游骑时至望春

楼下李忠臣等屡出兵皆败求救于泚泚恐民间乘弊

抄之所遣兵皆昼伏夜行泚内以长安为忧乃急攻奉

天使僧法坚造云梯髙广各数丈裹以兕革下施巨轮

上容壮士五百人城中望之忷惧上以问群臣浑瑊矦

仲庄对曰臣观云梯势甚重重则易陷臣请迎其所来

凿地道积薪蓄火以待之神武军使韩澄曰云梯小伎

不足上劳圣虑臣请御之乃度梯之所傃广城东北隅

三十歩多储膏油松脂薪苇于其上丁亥泚盛兵鼓噪

攻南城韩游瑰曰此欲分吾力也乃引兵严备东北戊

子北风甚迅泚推云梯上施湿毡悬水囊载壮士攻城

翼以轒辒置人其下抱薪负土填堑而前矢石火炬所

不能伤贼并兵攻城东北隅矢石如雨城中死伤者不

可胜数贼已有登城者上与浑瑊对泣群臣惟仰首祝

天上以无名告身自御史大夫实食五百户以下千馀

通授瑊使募敢死士御之仍赐御笔使视其功之大小

书名给之告身不足则书其身且曰今便与卿别瑊俯

伏流涕上拊其背歔欷不自胜时士卒冻馁又乏甲胄

瑊抚谕激以忠义皆鼓噪力战瑊中流矢进战不辍初

不言痛㑹云梯辗地道一轮偏陷不能前却火从地中

出风势亦回城上人投苇炬散松脂沃以膏油讙呼震

地须臾云梯及梯上为灰烬臭闻数里贼乃引退于

是三门皆出兵太子亲督战贼徒大败死者数千人将

士伤者太子亲为裹疮入夜泚复来攻城矢及御前三

歩而坠上大惊李怀光自蒲城引兵趣泾阳并北山而

西先遣兵马使张韶㣲服间行诣行在藏表于蜡丸韶

至奉天值贼方攻城见韶以为贱人驱之使与民俱填

堑韶得间逾堑抵城下呼曰我朔方军使者也城上人

下绳引之比登身中数十矢得表于衣中而进之上大

喜舁韶以徇城四隅欢声如雷癸巳怀光败泚兵于醴

泉泚闻之惧引兵遁归长安众以为怀光复三日不至

则城不守矣泚既退从臣皆贺汴滑行营兵马使贾隐

林进言曰陛下性太急不能容物若此性未改虽朱泚

败亡忧未艾也上不以为忤甚称之侍御史万俟著开

金商运路重围既解诸道贡赋继至用度始振朱泚至

长安但为城守之计时遣人自城外来周走呼曰奉天

破矣欲以惑众泚既据府库之冨不爱金帛以悦将士

公卿家属在城者皆给月俸神䇿及六军从车驾及哥

舒曜李晟者泚皆给其家粮加以缮完器械日费甚广

及长安平府库尚有馀蓄见者皆追怨有司之暴敛焉

或谓泚曰陛下既受命唐之陵庙不宜复存泚曰朕尝

北面事唐岂忍为此又曰百官多缺请以兵胁士人补

之泚曰强授之则人惧但欲仕者则与之何必叩戸拜

官邪泚所用者惟范阳神䇿团练兵泾原卒骄皆不为

用但守其所掠资货不肯出战又宻谋杀泚不果而止

李怀光性粗疏自山东来赴难数与人言卢𣏌赵赞白

志贞之奸佞且曰天下之乱皆此曹所为也吾见上当

请诛之既解奉天之围自矜其功谓上必接以殊礼或

说王翃赵赞曰怀光縁道愤叹以为宰相谋议乖方度

支赋敛烦重京尹犒赐刻薄致乘舆播迁者三臣之罪

也今怀光新立大功上必披襟布诚询访得失使其言

入岂不殆哉翃赞以告卢𣏌𣏌惧从容言于上曰怀光

勲业社稷是赖贼徒破胆皆无守心若使之乘胜取长

安则一举可以灭贼此破竹之势也今听其入朝必当

赐宴留连累日使贼入京城得从容成备恐难图矣上

以为然诏怀光直引军屯便桥与李建徽李晟及神䇿

兵马使杨惠元刻期共取长安怀光自以数千里竭诚

赴难破朱泚解重围而咫尺不得见天子意殊怏怏曰

吾今已为奸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去至鲁店留二

日乃行 剑南西山兵马使张朏以所部兵作乱入成

都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弃城奔汉州鹿头戍将叱千遂

等讨之斩朏及其党延赏复归成都 淮南节度使陈

少游将兵讨李希烈屯盱眙闻朱泚作乱归广陵修堑

垒缮甲兵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闭闗梁禁马牛出境

筑石头城穿井近百所缮馆第数十修坞壁起建业抵

京岘楼堞相属以备车驾度江且自固也少游𤼵兵三

千大阅于江北滉亦𤼵舟师三千曜武于京江以应之

盐铁使包佶有钱帛八百万将输京师陈少游以为贼

据长安未期收复欲强取之佶不可少游欲杀之佶惧

匿妻子于案牍中急济江少游悉收其钱帛佶有守财

卒三千少游亦夺之佶才与数十人俱至上元复为韩

滉所夺时南方藩镇各闭境自守惟曹王皋数遣使开

道贡献李希烈攻逼汴郑江淮路绝朝贡皆自宣饶荆

襄趣武闗皋治邮驿平道路由是往来之使通行无阻

上问陆䞇以当今切务䞇以曏日致乱由上下之情不

通劝上接下从谏乃上䟽其略曰臣谓当今急务在于

审察群情若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恶者

陛下先去之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自古及今

未之有也夫理乱之本系于人心况乎当变故动揺之

时在危疑向背之际人之所归则植人之所去则倾陛

下安可不审察群情同其欲恶使亿兆归趣以靖邦家

乎此诚当今之所急也又曰顷者窃闻舆议颇究群情

四方则患于中外意乖百辟又患于君臣道隔郡国之

志不逹于朝廷朝廷之诚不升于轩陛上泽阙于下布

下情壅于上闻实事不必知知事不必实上下否隔于

其际真伪杂糅于其间聚怨嚣嚣腾谤籍籍欲无疑阻

其可得乎又曰揔天下之智以助聪明顺天下之心以

施教令则君臣同志何有不从逺迩归心孰与为乱又

曰虑有愚而近道事有要而似迃䟽奏旬日上无所施

行亦不诘问䞇又上䟽其略曰臣闻立国之本在乎得

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故仲尼以谓人情者圣王之田

言理道所生也又曰易干下坤上曰泰坤下干上曰否

损上益下曰益损下益上曰损夫天在下而地处上于

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

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上约已而裕

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岂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诸

己人必怨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又曰舟即君道水

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君得人之情乃固失

则危是以古先圣王之居人上也必以其欲从天下之

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欲又曰陛下愤习俗以妨

理任削平而在躬以明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流弊自久

浚恒太深逺者惊疑而阻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

偷容避罪之态生君臣意乖上下情隔君务致理而下

防诛夷臣将纳忠又上虑欺诞故睿诚不布于群物物

情不逹于睿聪臣于往年曾任御史获奉朝谒仅欲半

年陛下严邃髙居未尝降㫖临问群臣跼蹐趋退亦不

列事奏陈轩墀之间且未相谕宇宙之广何由自通虽

复例对使臣别延宰辅既殊师锡且异公言未行者则

戒以枢宻勿论己行者又谓之遂事不谏渐生拘碍动

渉猜嫌由是人各隐情以言为讳至于变乱将起亿兆

同忧独陛下恬然不知方谓太平可致陛下以今日之

所睹验往时之所闻孰真孰虚何得何失则事之通塞

备详之矣人之情伪尽知之矣上乃遣中使谕之曰朕

本性甚好推诚亦能纳谏将谓君臣一体全不堤防縁

推诚信不疑多被奸人卖弄今所致患害朕思亦无它

其失反在推诚又谏官论事少能慎宻例自矜炫归过

于朕以自取名朕从即位以来见奏对论事者甚多大

抵皆是雷同道听涂说试加质问遽即辞穷若有奇才

异能在朕岂惜㧞擢朕见从前已来事祇如此所以近

来不多取次对人亦非倦于接纳卿宜深悉此意贽以

人君临下当以诚信为本谏者虽辞情鄙拙亦当优容

以开言路若震之以威折之以辩则臣下何敢尽言乃

复上疏其略曰天子之道与天同方天不以地有恶木

而废𤼵生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又曰唯信与

诚有失无补一不诚则心莫之保一不信则言莫之行

陛下所谓失于诚信以致患害者臣窃以斯言为过矣

又曰驭之以智则人诈示之以疑则人偷上行之则下

从之上施之则下报之若诚不尽于己而望尽于人众

必怠而不从矣不诚于前而曰诚于后众必疑而不信

矣是知诚信之道不可斯须而去身愿陛下慎守而行

之有加恐非所以为悔者也又曰臣闻仲虺赞扬成汤

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吉甫歌诵周宣不美其无阙

而美其补阙是则圣贤之意较然著明唯以改过为能

不以无过为贵盖为人之行己必有过差上智下愚俱

所不免智者改过而迁善愚者耻过而遂非迁善则其

徳日新遂非则其恶弥积又曰谏官不宻自矜信非忠

厚其于圣徳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谏不违则传之适足

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勿传又曰侈言无

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言

甘而利重者不必智是皆考之以实虑之以终其用无

它唯善所在又曰陛下所谓比见奏对论事皆是雷同

道听涂说者臣窃以众多之议足见人情必有可行亦

有可畏恐不宜一概轻侮而莫之省纳也陛下又谓试

加质问即便辞穷者臣但以陛下虽穷其辞而未穷其

理能服其口而未服其心又曰为下者莫不愿忠为上

者莫不求理然而下毎苦上之不理上每苦下之不忠

若是者何两情不通故也下之情莫不愿逹于上上之

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恒苦上之难逹上恒苦下之

难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故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其六

而下有其三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眩聦明厉威严恣

强愎此六者君上之弊也谄谀顾望畏愞此三者臣下

之弊也上好胜必甘于佞辞上耻过必忌于直谏如是

则下之谄谀者顺旨而忠实之语不闻矣上骋辩必剿

说而折人以言上眩明必臆度而虞人以诈如是则下

之顾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辞不尽矣上厉威必不能降

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规如是则下之畏

愞者避辜而情理之说不申矣夫以区域之广大生灵

之众多宫阙之重深髙卑之限隔自黎献而上获睹至

尊之光景者逾亿兆而无一焉就获睹之中得接言议

者又千万不一幸而得接者犹有九弊居其间则上下

之情所通鲜矣上情不通于下则人惑下情不通于上

则君疑疑则不纳其诚惑则不从其令诚而不见纳则

应之以悖令而不见从则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败何

待是使乱多理少从古以然又曰昔赵武呐呐而为晋

贤臣绛矦木讷而为汉元辅然则口给者事或非信辞

屈者理或未穷人之难知尧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诘

而谓尽其能哉以此察天下之情固多失实以此轻天

下之士必有遗才又曰谏者多表我之能好谏者直示

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𣳘彰我

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德是则人君之与谏者交相

益之道也谏者有爵赏之利君亦有理安之利谏者得

献替之名君亦得采纳之名然犹谏者有失中而君无

不美唯恐谠言之不切天下之不闻如此则纳谏之徳

光矣上颇采用其言 李怀光顿兵不进数上表暴杨

卢𣏌等罪恶众论喧腾亦咎𣏌等上不得已十二月壬

戌贬𣏌为新州司马白志贞为恩州司马赵赞为播州

司马宦官翟文秀上所信任也怀光又言其罪上亦为

杀之 乙丑以翰林学士祠部员外郎陆䞇为考功郎

中金部员外郎吴通㣲为职方郎中䞇上奏辞以初到

奉天扈从将吏例加两阶今翰林独迁官夫行罚先贵

近而后卑逺则令不犯行赏先卑逺而后贵近则功不

遗望先录大劳次遍群品则臣亦不敢独辞上不许

上在奉天使人说田悦王武俊李纳赦其罪厚赂以官

爵悦等皆密归款而犹未敢绝朱滔各称王如故滔使

其虎牙将军王郅说悦曰日者八郎有急淊与赵王不

敢爱其死竭力赴救幸而解围今太尉三兄受命闗中

淊欲与回纥共往助之愿八郎治兵与淊度河共取大

梁悦心不欲行而未忍绝滔乃许之淊复遣其内史舍

人李琯见悦审其可否悦犹豫不决宻召扈㠋等议之

司武侍郎许士则曰朱淊昔事李怀仙为牙将与兄泚

及朱希彩共杀怀仙而立希彩希彩所以宠信其兄弟

至矣淊又与判官李子瑗谋杀希彩而立泚泚既为帅

淊乃劝泚入朝而自为留后虽劝以忠义实夺之权也

平生与之同谋共功如李子瑗之徒负而杀之者二十

馀人今又与泚东西相应使滔得志泚亦不为所容况

同盟乎滔为人如此大王何从得其肺腑而信之邪彼

引幽陵回纥十万之兵屯于郊坰大王出迎则成擒矣

彼囚大王兼魏国之兵南向度河与闗中相应天下其

孰能当之大王于时悔之无及为大王计不若阳许偕

行而阴为之备厚加迎劳至则托以它故遣将分兵而

随之如此大王外不失报徳之名而内无仓猝之忧矣

扈㠋等皆以为然王武俊闻李琯适魏遣其司刑员外

郎田秀驰见悦曰武俊曏以宰相处事失宜恐祸及身

又八郎困于重围故与滔合兵救之今天子方在隐忧

以徳绥我我曹何得不悔过而归之邪舍九叶天子不

事而事泚及滔乎且泚未称帝之时滔与我曹比肩为

王固巳轻我曹矣况使之南平汴洛与泚连衡吾属皆

为虏矣八郎慎勿与之俱南但闭城拒守武俊请伺其

隙连昭义之兵击而灭之与八郎再清河朔复为节度

使共事天子不亦善乎悦意遂决绐滔云从行必如前

约丁卯滔将范阳歩骑五万人私从者复万馀人回纥

三千人𤼵河间而南辎重首尾四十里 李希烈攻李

勉于汴州驱民运土木筑垒道以攻城忿其未就并人

填之谓之湿薪勉城守累月外救不至将其众万馀人

奔宋州庚午希烈䧟大梁滑州刺史李澄以城降希烈

希烈以澄为尚书令兼永平节度使勉上表请罪上谓

其使者曰朕犹失守宗庙勉宜自安待之如初刘洽遣

其将髙翼将精兵五千保襄邑希烈攻拔之翼赴水死

希烈乘胜攻宁陵江淮大震陈少游遣参谋温述送𣢾

于希烈曰濠寿舒庐已令弛备韬戈卷甲伏俟指麾又

遣巡官赵诜结李纳于郓州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𨵿

播罢为刑部尚书 以给事中孔巢父为淄青宣慰使

国子祭酒董晋为河北宣慰使 陆䞇言于上曰今盗

遍天下舆驾播迁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人心昔成汤

以罪已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

言谢天下使书诏无所避忌臣虽愚陋可以仰副圣情

庶令反侧之徒革心向化上然之故奉天所下书诏虽

骄将悍卒闻之无不感激挥涕术者上言国家厄运宜

有变更以应时数群臣请更加尊号一二字上以问陆

䞇贽上奏以为不可其略曰尊号之兴本非古制行于

安泰之日已累谦冲袭乎䘮乱之时尤伤事体又曰嬴

秦徳衰兼皇与帝始揔称之流及后代昏僻之君乃有

圣刘天元之号是知人主轻重不在名称损之有谦光

稽古之善崇之获矜能纳謟之讥又曰必也俯稽术数

须有变更与其增美称而失人心不若黜旧号以祗天

戒上纳其言但改年号而已上又以中书所撰赦文示

䞇䞇上言以为动人以言所感己浅言又不切人谁肯

怀今兹徳音悔过之意不得不深引咎之辞不得不尽

洗刷疵垢宣畅郁堙使人人各得所欲则何有不从者

乎应须改革事条谨具别状同进舍此之外尚有所虞

窃以知过非难改过为难言善非难行善为难假使赦

文至精止于知过言善犹愿圣虑更思所难上然之

兴元元年春正月癸酉朔赦天下改元制曰致理兴化

必在推诚忘巳济人不吝改过朕嗣服丕构君临万邦

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徳诚莫追于既往永言思

咎期有复于将来明征其义以示天下小子惧徳不嗣

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

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泽靡

下究情未上通事既拥隔人怀疑阻犹昩省已遂用兴

戎征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逺近骚然行赍居送

众庶劳止或一日屡交锋刃或连年不解甲胄祀奠乏

主室家靡依死生流离怨气凝结力役不息田莱多荒

暴令峻于诛求疲甿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

里丘墟人烟断绝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

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万品失序九庙震惊上累于

祖宗下负于蒸庶痛心⿰面⾒ -- 䩄貌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

泉谷自今中外所上书奏不得更言圣神文武之号李

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咸以勲旧各守藩维朕抚驭

乖方致其疑惧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灾朕实不君

人则何罪宜并所管将吏等一切待之如初朱滔虽縁

朱泚连坐路逺必不同谋念其旧勲务在𢎞贷如能效

顺亦与惟新宋泚反易天常盗窃名器暴犯陵寝所不

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其胁从将吏百姓等但官军

未到京城以前去逆效顺并散归本道本军者并从赦

例诸军诸道应赴奉天及进收京城将士并赐名奉天

定难功臣其所加垫陌钱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之类

悉宜停罢赦下四方人心大悦及上还长安明年李抱

真入朝为上言山东宣布赦书士卒皆感泣臣见人情

如此知贼不足平也命兵部员外郎李充为恒冀宣慰

使 朱泚更国号曰汉自称汉元天皇改元天皇王武

俊田悦李纳见赦令皆去王号上表谢罪惟李希烈自

恃兵强财富遂谋称帝遣人问仪于颜真卿真卿曰老

夫尝为礼官所记惟诸矦朝天子礼耳希烈遂即皇帝

位国号大楚改元武成置百官以其党郑贲为侍中孙

广为中书令李缓李元平同平章事以汴州为大梁府

分其境内为四节度希烈遣其将辛景臻谓颜真卿曰

不能屈节当自焚积薪灌油于其庭真卿趋赴火景臻

遽止之希烈又遣其将杨峰赍赦赐陈少游及寿州刺

史张建封建封执峰徇于军腰斩于市少游闻之骇惧

建封具以少游与希烈交通之状闻上悦以建封为濠

寿庐三州都团练使希烈乃以其将杜少诚为淮南节

度使使将歩骑万馀人先取寿州后之江都建封遣其

将贺兰元均邵怡守霍丘秋栅少诚竟不能过遂南寇

蕲黄欲断江路时上命包佶自督江淮财赋溯江诣行

在至蕲口遇少诚入冦曹王皋遣蕲州刺史伊慎将兵

七千拒之战于永安戍大破之少诚脱身走斩首万级

包佶乃得前后佶入朝具奏陈少游夺财赋事少游惧

厚敛所部以偿之李希烈以夏口上流要地使其骁将

董侍募死士七千人袭卾州刺史李兼偃旗卧鼓闭门

以待之侍撤屋材以焚门兼帅士卒出战大破之上以

兼为鄂岳沔都团练使于是希烈东畏曹王皋西畏李

兼不敢复有窥江淮之志矣 朱滔引兵入赵境王武

俊大具犒享入魏境田悦供承倍丰使者迎候相望于

道丁丑滔至永济遣王郅见悦约㑹馆陶偕行度河悦

见郅曰悦固愿从五兄南行昨日将出军将士勒兵不

听悦出曰国兵新破战守逾年资储竭矣今将士不免

冻馁何以全军逺征大王日自抚循犹不能安若舍城

邑而去朝出暮必有变悦之志非敢有贰也如将士何

已令孟祐备歩骑五千从五兄供刍牧之役因遣其司

礼侍郎裴抗等往谢滔滔闻之大怒曰田悦逆贼曏在

重围命如丝髪使我叛君弃兄𤼵兵昼夜赴之幸而得

存许我贝州我辞不取尊我为天子我辞不受今乃负

恩误我逺来饰辞不出即日遣马寔攻宗城经城杨荣

国攻冠氏皆拔之又纵回纥掠馆陶顿幄奕器皿车牛

以去悦闭城自守壬午滔遣裴抗等还分兵置吏守平

恩永济 丙戌以吏部侍郎卢翰为兵部侍郎同平章

事翰义僖之七丗孙也 朱滔引兵北围贝州引水环

之刺史邢曹俊婴城拒守纵范阳及回纥兵大掠诸县

又拔武城通徳棣二州使给军食遣马寔将歩骑五千

屯冠氏以逼魏州 以给事中杜黄裳为江淮宣慰副

使 上于行宫庑下贮诸道贡献之物榜曰琼林大盈

库陆䞇以为战守之功赏赉未行而遽私别库则士卒

怨望无复闘志上疏谏其略曰天子与天同徳以四海

为家何必桡废公方崇聚私货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

辱万乘以效匹夫之藏亏法失人诱奸聚怨以斯制事

岂不过哉又曰顷者六师初降百物无储外捍凶徒内

防危堞昼夜不息殆将五旬冻馁交侵死伤相枕毕命

同力竟夷大艰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绝甘以

同卒伍辍食以㗖功劳无猛制而人不携怀所感也无

厚赏而人不怨悉所无也今者攻围已解衣食已丰而

谣讟方兴军情稍阻岂不以勇夫恒性嗜利矜功其患

难既与之同忧而好乐不与之同利茍异恬黙能无怨

咨又曰陛下诚能近想重围之殷忧追戒平居之专欲

凡在二库货贿尽令出赐有功毎获珍华先给军赏如

此则乱必靖贼必平徐驾六龙旋复都邑天子之贵岂

当忧贫是乃散其小储而成其大储损其小宝而固其

大宝也上即命去其榜 萧复尝言于上曰宦官自艰

难以来多为监军恃恩纵横此属但应掌宫掖之事不

宜委以兵权国政上不悦又尝言陛下践阼之初圣徳

光被自用杨炎卢𣏌黩乱朝政以致今日陛下诚能变

更睿志臣敢不竭力傥使臣依阿茍免臣实不能又尝

与卢𣏌同奏事𣏌顺上㫖复正色曰卢𣏌言不正上愕

然退谓左右曰萧复轻朕戊子命复充山南东西荆湖

淮南江西鄂岳浙江东西福建岭南等道宣慰安抚使

实踈之也既而刘从一及朝士往往奏留复上谓陆䞇

曰朕思迁幸以来江淮逺方或传闻过实欲遣重臣宣

慰谋于宰相及朝士佥谓宜然今乃反复如是朕为之

怅恨累日意复悔行使之论奏邪卿知萧复如何人其

不欲行意趣安在䞇上奏以为复痛自脩励慕为清贞

用虽不周行则可保至于轻诈如此复必不为借使复

欲逗留从一安肯附㑹今所言矛楯愿陛下明加辨诘

若萧复有所请求则从一何容为隐若从一自有回互

则萧复不当受疑陛下何惮而不辨明乃直为此怅恨

也夫明则罔惑辩则罔冤惑莫甚于逆诈而不与明冤

莫痛于见疑而不与辩是使情伪相糅忠邪靡分兹实

居上御下之要枢惟陛下留意上亦竟不复辩也 辛

卯以王武俊为恒兾深赵节度使壬辰加李抱真张孝

忠并同平章事丙申加田悦检校右仆射以山南东道

行军司马樊泽为本道节度使前深赵观察使康日知

为同州刺史奉诚军节度使曹州刺史李纳为郓州刺

史平卢节度使 戊戌加刘洽汴滑宋亳都统副使知

都统事李勉悉以其众授之 辛丑六军各置统军秩

从二品以宠勲臣 吐蕃尚结赞请出兵助唐收京城

庚子遣秘书监崔汉衡使吐蕃发其兵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