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二 资治通鉴 卷第四十三
宋 司马光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宋刊本
卷第四十四

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三

臣司马 光奉 敕编集

   汉纪三十五起柔兆涒滩尽柔兆敦牂凡十一年

    丗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建武十二年春正月吴汉破公孙述将魏党公孙永于

鱼涪津遂围武阳述遣子婿史兴救之汉迎击破之因

入犍为界诸县皆城守诏汉直取广都据其心腹汉乃

进军攻广都拔之遣轻骑烧成都市桥公孙述将帅恐

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

下诏喻述曰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时自诣则

宗族完全诏书手记不可数得述终无降意 秋七月

冯骏拔江州获田戎 帝戒吴汉曰成都十馀万众不

可轻也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公

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汉乘利遂自将歩骑二

万进逼成都去城十馀里阻江北营作浮桥使副将武

威将军刘尚将万馀人屯于江南为营相去二十馀里

帝闻之大惊让汉曰比敕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

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岀

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幸无它者急引兵

还广都诏书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

袁吉将众十许万分为二十馀营出攻汉使别将将万

馀人劫刘尚令不得相救汉与大战一日兵败走入壁

丰因围之汉乃召诸将厉之曰吾与诸君逾越险阻转

战千里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

埶既不接其祸难量欲濳师就尚于江南并兵御之若

能同心一力人自为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馀

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皆曰诺于是飨士秣马闭营

三日不出乃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夜衔枚引兵与刘

尚合军丰等不觉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将攻江南汉

悉兵迎战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斩丰吉于是引还广都

留刘尚拒述具以状上而深自谴责帝报曰公还广都

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若先攻尚公从广

都五十里悉歩骑赴之适当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

汉与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遂军于其郭中

臧宫㧞绵竹破涪城斩公孙恢复攻拔繁郫与呉汉㑹

于成都 李通欲避权埶乞骸骨积二岁帝乃听上大

司空印绶以特进奉朝请后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

创大谋即日封通少子雄为召陵矦 公孙述困急谓

延岑曰事当奈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

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馀

人以配岑岑于市桥伪建旗帜鸣鼓挑战而濳遣奇兵

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墯水缘马尾得岀汉军馀七

日粮阴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阳张堪闻之驰往见

汉说述必败不宜退师之䇿汉从之乃示弱以挑敌冬

十一月臧宫军咸阳门戊寅述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

岑拒宫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

疲汉因使䕶军髙午唐邯将锐卒数万击之述兵大乱

髙午犇陈刺述洞胸墯马左右舆入城述以兵属延岑

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呉汉夷述妻子尽灭公

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闻之怒以谴

汉又让刘尚曰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

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

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

失斩将吊民之义也初述徴广汉李业为博士业固称

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鸿胪尹融奉诏命以劫业若

起则受公矦之位不起赐以毒酒融譬㫖曰方今天下

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

贪慕名徳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宜

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业乃叹曰古

人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为此故也君子见危授命何乃

诱以髙位重饵哉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

于心乆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耻有杀贤之名

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述又聘巴郡谯

𤣥𤣥不诣亦遣使者以毒药劫之太守自诣𤣥庐劝之

行𤣥曰保志全髙死亦奚恨遂受毒药𤣥子瑛泣血叩

头于太守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许之

述又徴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谓

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

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

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犍为费贻不肯仕述漆身

为癞阳狂以避之同郡任永冯信皆托青盲以辞徴命

帝既平蜀诏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勲谯𤣥已卒

祠以中牢敕所在还其家钱而表李业之闾徴费贻任

永冯信㑹永信病卒独贻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将程

乌李育有才干皆擢用之于是西土咸恱莫不归心焉

初王莽以广汉文齐为益州太守齐训农治兵降集群

夷甚得其和公孙述时齐固守拒险述拘其妻子许以

封矦齐不降闻上即位间道遣使自闻蜀平徴为镇逺

将军封成义矦 十二月辛卯扬武将军马成行大司

空事 是岁参狼羌与诸种寇武都陇西太守马援击

破之降者万馀人于是陇右清静援务开恩信寛以待

下任吏以职但緫大体而賔客故人日满其门诸曹时

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

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从令此乃太守事耳傍县

尝有报仇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犇入城狄道长诣门

请闭城发兵援时与賔客饮大笑曰虏何敢复犯我晓

狄道长归守寺舎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

之 诏边吏力不足战则守追虏料敌不拘以逗留法

 山桑节矦王常牟平烈矦耿况东光成矦耿纯皆薨

况疾病乘舆数自临幸复以弇弟广举并为中郎将弇

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医药当丗以为荣 卢芳与

匈奴乌桓连兵数寇边帝遣骠骑大将军杜茂等将兵

镇守北边治飞狐道筑亭障修烽燧凡与匈奴乌桓大

小数十百战终不能克 上诏窦融与五郡太守入朝

融等奉诏而行官属賔客相随驾乘千馀两马牛羊被

野既至诣城门上印绶诏遣使者还矦印绶引见赏赐

恩宠倾动京师寻拜融冀州牧又以梁统为太中大夫

姑臧长孔奋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为富饶天下

未定士多不脩检操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奋在

职四年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以为身处脂膏不能自

润及从融入朝诸守令财货连毂弥竟川泽唯奋无资

单车就路帝以是赏之帝以睢阳令任延为武威太守

帝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忠臣

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

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十三年春正月庚申大司徒矦霸薨 戊子诏曰郡国

献异味其令太官勿复受远方口实所以荐宗庙自如

旧制时异国有献名马者日行千里又进宝剑价直百

金诏以剑赐骑士马驾鼔车上雅不喜听音乐手不持

珠玉尝出猎车驾夜还上东门候汝南郅恽拒𨵿不开

上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逺遂不受诏上乃

回从东中门入明日恽上书谏曰昔文王不敢盘于游

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逺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

社稷宗庙何书奏赐恽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

 二月遣捕虏将军马武屯呼沱河以备匈奴 卢芳

攻云中乆不下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芳来降芳知

之与十馀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诣阙降诏

拜昱五原太守封镌胡矦 朱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

加王爵丙辰诏长沙王兴真定王得河间王邵中山王

茂皆降爵为矦丁巳以赵王良为赵公太原王章为齐

公鲁王兴为鲁公是时宗室及绝国封矦者凡一百三

十七人富平矦张纯安丗之四丗孙也历王莽丗以敦

谨守约保全前封建武初先来诣阙为矦如故于是有

司奏列矦非宗室不宜复国上曰张纯宿卫十有馀年

其勿废更封武始矦食富平之半 庚午以绍嘉公孔

安为宋公承休公SKchar常为卫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

守韩歆为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马成复为扬武将

军 呉汉自蜀振旅而还至宛诏过家上冢赐榖二万

斛夏四月至京师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増邑更封凡三

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邓禹为

髙宻矦食四县李通为固始矦贾复为胶东矦食六县

馀各有差已殁者益封其子孙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间

乆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

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

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邓禹贾复知帝偃干戈

修文徳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去甲兵敦儒学帝亦思

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遂罢左右将军官

耿弇等亦上大将军将军印绶皆以列矦就第加位特

进奉朝请邓禹内行淳备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修

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丗法资用国邑不修产

利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

朱祜等荐复宜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

不用是时列矦唯髙宻固始胶东三矦与公卿参议国

家大事恩遇甚厚帝虽制御功臣而毎能回容宥其小

失逺方贡珍甘必先遍赐诸矦而太官无馀故皆保其

福禄无诛谴者 益州传送公孙述瞽师郊庙乐器葆

车舆辇于是法物始备时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书调

役务从简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窦融为

大司空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㑹

进见容貌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融小心乆

不自安数辞爵位上䟽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导以经蓺

不令观天文见䜟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守道不愿

其有才能何况乃当𫝊以连城广土享故诸矦王国哉

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后朝罢逡巡席后帝知欲有让

遂使左右传出它日㑹见迎诏融曰日者知公欲让职

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

融不敢重陈请 五月匈奴寇河东

十四年夏卭榖王任贵遣使上三年计即授越嶲太守

 秋㑹稽大疫 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献西

域苦匈奴重敛皆愿属汉复置都䕶上以中国新定不

许 太中大夫梁统上䟽曰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

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

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之后著为常准

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

爱人义者正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正理以去乱为心刑

罚在衷无取于轻髙帝受命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

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馀皆率由旧章至哀平继体

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

约成律数年之间百有馀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

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愿陛下宣诏有司详择

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禄勲杜林奏曰大汉初

兴蠲除苛政海内欢欣及至其后渐以滋章果桃菜茹

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至于法不能

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

不合翻移统复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经曰爰制

百姓于刑之衷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自髙祖至

于孝宣海内称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贼浸多皆刑罚不

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

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事寝不报

十五年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免歆好直言无隠讳

帝每不能容歆于上前证岁将饥凶指天画地言甚刚

切故坐免归田里帝犹不释复遣使宣诏责之歆及子

婴皆自杀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众多不猒帝乃追赐

钱榖以成礼葬之 ○臣光曰昔髙宗命说曰若药弗

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国家之福

也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惧弗得闻惜乎以光武之丗

而韩歆用直谏死岂不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

孛于昴 以汝南太守欧阳歙为大司徒 匈奴寇钞

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吴汉率马成马武等北击匈

奴徙雁门代郡上谷吏民六万馀口置居庸常山𨵿以

东以避胡寇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増缘

边兵部数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

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

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邪

公癸丑追谥兄𬙂为齐武公兄仲为鲁哀公帝感𬙂功

业不就抚育二子章兴恩爱甚笃以其少贵欲令亲吏

事使章试守平阴令兴𦂐氏令其后章迁梁郡太守兴

迁𢎞农太守 帝以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又户口

年纪互有増减乃诏下州郡检核于是刺史太守多为

诈巧茍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民遮道

啼呼或优饶豪右侵刻羸弱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

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𢎞农可问河南南阳不

可问帝诘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寿街上得之帝

怒时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

垦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

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

为凖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实首服如东海公对上

由是益奇爱阳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

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为汝南太守度田不实

赃罪千馀万下狱歙丗授尚书八丗为博士诸生守阙

为歙求哀者千馀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礼震年十七

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狱中 十二月庚午以𨵿内

矦戴渉为大司徒 卢芳自匈奴复入居髙柳 是岁

骠骑大将军杜茂坐使军吏杀人免使扬武将军马成

代茂缮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备匈奴使骑都尉张堪领

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髙柳拜堪渔阳太守堪视事八年

匈奴不敢犯塞劝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

枝麦穗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安平矦盖延薨

交阯麊泠县雒将女子徴侧甚雄勇交阯太守苏定以

法䋲之徴侧忿怨

十六年春二月徴侧与其妹徴贰反九真日南合浦蛮

俚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都麊泠交阯刺史

及诸太守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秋九

月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馀人皆坐度田不实下狱

死后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守相

多也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

也上大笑 郡国群盗处处并起郡县追讨到则解散

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

听群盗自相纠擿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

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

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

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

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它郡赋田受禀使安生

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卢芳与闵堪使使

请降帝立芳为代王堪为代相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

匈奴芳上䟽谢自陈思望阙庭诏报芳朝明年正月初

匈奴闻汉购求芳贪得财帛故遣芳还降既而芳以自

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故赏遂不行

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马援奏宜如旧铸五铢钱上从

之天下赖其便 卢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诏止令更朝

明岁

十七年春正月赵孝公良薨初懐县大姓李子春二孙

杀人懐令赵憙穷治其奸二孙自杀收系子春京师贵

戚为请者数十憙终不听及良病上临视之问所欲言

良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懐令赵憙欲杀之愿乞其

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良无复言既

薨上追思良乃贳出子春迁憙为平原太守 二月乙

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

还宫 六月癸巳临淮懐公衡薨 妖贼李广攻没皖

城遣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讨之秋九月破

皖城斩李广 郭后宠衰数懐怨怼上怒之冬十月辛

巳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阴氏为皇后诏曰异常之事非

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郅恽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

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

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

帝曰恽善恕已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

帝进郭后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

郭后为中山太后其馀九国公皆为王 甲申帝幸章

陵脩园庙祠旧宅观田庐置酒作乐赏赐时宗室诸母

因酣恱相与语曰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唯直柔

耳今乃能如此帝闻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

行之十二月还自章陵 是岁莎车王贤复遣使奉献

请都护帝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

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又令诸国失望诏

书收还都䕶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

易遵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䕶移书诸国

诸国悉服属焉 匈奴鲜卑赤山乌桓数连兵入塞杀

略吏民诏拜襄贲令祭肜为辽东太守肜有勇力虏每

犯塞常为士卒锋数破走之肜遵之从弟也 徴侧等

寇乱连年诏长沙合浦交阯具车船修道桥通障谿储

粮榖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矦刘隆为副南击交

十八年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反攻太守张穆穆逾城走

宕渠杨伟等起兵以应歆帝遣吴汉等将万馀人讨之

 甲寅上行幸长安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马援縁海

而进随山刋道千馀里至浪泊上与徴侧等战大破之

追至禁谿贼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车驾还宫 戊申

上行幸河内戊子还宫 五月旱 卢芳自昌平还内

自疑惧遂复反与闵堪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骑迎芳

出塞芳留匈奴中十馀年病死 吴汉发广汉巴蜀三

郡兵围成都百馀日秋七月拔之斩史歆等汉乃乘桴

沿江下巴郡杨伟等惶恐解散汉诛其渠帅徙其党与

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还

祠章陵十二月还宫 是岁罢州牧置刺史 五官中

郎将张纯与太仆朱浮奏议礼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

亲当除今亲庙四以先帝四庙代之大司徒渉等奏立

元成哀平四庙上自以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

十九年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

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矦以下于章陵

其长安章陵皆太守令长侍祠 马援斩徴侧徴贰

妖贼单臣傅镇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称将军诏太中太

夫臧宫将兵围之数攻不下士卒死伤帝召公卿诸矦

王问方略皆曰宜重其购赏东海王阳独曰妖巫相劫

埶无乆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围急不得走耳宜

小挺缓令得逃亡逃亡则一亭长足以禽矣帝然之即

敕宫彻围缓贼贼众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斩臣镇等

马援进击徴侧馀党都阳等至居风降之峤南悉平援

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

事 闰月戊申进赵齐鲁三公爵皆为王 郭后既废

太子强意不自安郅恽说太子曰乆处疑位上违孝道

下近危殆不如辞位以奉养母氏太子从之数因左右

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藩国上不忍迟回者数岁六月

戊申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

承大綂皇太子强崇执谦𨓆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乆

违之其以强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袁

宏论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綂一民心也非有大恶于

天下不可移也丗祖中兴汉业宜遵正道以为后法今

太子之徳未亏于外内宠既多嫡子迁位可谓失矣然

东海归藩谦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虽

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夫以三代之

道处之亦何以过乎  帝以太子舅阴识守执金吾

阴兴为卫尉皆辅导太子识性忠厚入虽极言正议及

与賔客语未尝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

激厉左右焉兴虽礼贤好施而门无游侠与同郡张宗

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

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

为言是以丗称其忠上以沛国桓荣为议郎使授太子

经车驾幸太学㑹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辨明经义每以

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又诏

诸生雅歌击磬尽日乃罢帝使左中郎将汝南锺兴授

皇太子及宗室诸矦春秋赐兴爵𨵿内矦兴辞以无功

帝曰生教训太子及诸王矦非大功邪兴曰臣师少府

丁恭于是复封恭而兴遂固辞不受 陈留董宣为雒

阳令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

主出行以奴骖乘宣于夏门亭候之驻车叩马以刀画

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主即还宫诉帝

帝大怒召宣欲棰杀之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

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徳中兴而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

下乎臣不须棰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帝令

小黄门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

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吏不敢

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与白

衣同因敕强项令出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由是

能抟击豪强京师莫不震慓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阳

进幸汝南南顿县舎置酒㑹赐吏民复南顿田租一岁

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乆陛下识知寺舎毎来辄

加厚恩愿赐复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

日安敢逺期十岁乎吏民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

帝大笑复増一岁进幸淮阳梁沛 西南夷栋蚕反杀

长吏诏武威将军刘尚讨之路由越嶲卭榖王任贵恐

尚既定南边威法必行已不得自放纵即聚兵起营多

酿毒酒欲先劳军因袭击尚尚知其谋即分兵先据卭

都遂掩任贵诛之

二十年春二月戊子车驾还宫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

戴渉坐入故太仓令奚渉罪下狱死帝以三公连职䇿

免大司空窦融 广平忠矦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所

欲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唯愿陛下慎无赦而已五月

辛亥汉薨诏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汉性强力每从

征伐帝未安常侧足而立诸将见战陈不利或多惶惧

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吏士帝时遣

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脩战攻之具乃叹曰吴公差

强人意隠若一敌国矣毎当出师朝受诏夕则引道初

无办严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汉尝出征

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

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故能任职以功名

终 匈奴寇上党天水遂至扶风 帝苦风眩疾甚以

阴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㑹疾瘳召见兴欲以

代吴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

亏损圣徳不可茍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

太子太傅张湛自郭后之废称疾不朝帝强起之欲以

为司徒湛固辞疾笃不能复任朝事遂罢之六月庚寅

以广汉太守河内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

 壬辰以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乙未徙中山王辅为沛王以郭况为大鸿胪帝数幸其

第赏赐金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况家为金穴 秋九月

马援自交阯还平陵孟冀迎劳之援曰方今匈奴乌桓

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邉野以马革裹

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

士当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鲁东海楚沛国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风上党 壬寅车驾还宫 马

援自请击匈奴帝许之使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

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卿等

欲不可复贱居髙坚自持勉思鄙言松綂之子固友之

子也 刘尚进兵与栋蚕等连战皆破之

二十一年春正月追至不韦斩栋蚕帅西南诸夷悉平

 乌桓与匈奴鲜卑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乌桓之

害其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

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边陲萧条无复人迹秋八

月帝遣马援与谒者分筑堡塞稍兴立郡县或空置太

守令长招还人民乌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为强富

援将三千骑击之无功而还 鲜卑万馀骑寇辽东太

守祭肜率数千人迎击之自被甲陷陈虏大犇投水死

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虏急皆弃兵裸身散走是后鲜卑

震怖畏肜不敢复窥塞 冬匈奴寇上谷中山 莎车

王贤浸以骄横欲兼并西域数攻诸国重求赋税诸国

愁惧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

珍宝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䕶帝以中国初定北

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诸国闻都䕶不出而侍

子皆还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

言侍子见留都䕶寻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状闻帝许

二十二年春闰正月丙戌上幸长安二月己巳还雒阳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

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 癸丑以光禄勲杜林为大

司空 初陈留刘昆为江陵令县有火灾昆向火叩头

火寻灭后为𢎞农太守虎皆负子度河帝闻而异之徴

昆代林为光禄勲帝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

𢎞农虎北渡河行何徳政而致是事对曰偶然耳左右

皆笑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顾命书诸䇿 是岁青

州蝗 匈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矦立复死弟

左贤王蒲奴立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饥

疫死耗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

帝遣中郎将李茂报命 乌桓乘匈奴之弱击破之匈

奴北徙数千里幕南地空诏罢诸边郡亭候吏卒以币

帛招降乌桓 西域诸国侍子乆留敦煌皆愁思亡归

莎车王贤知都䕶不至击破鄯善攻杀⻱兹王鄯善王

安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䕶都䕶不出诚迫于匈

奴帝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

西南北自在也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  班固论

曰孝武之丗圗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

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

月氏单于失援由是逺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𤣥

黙养民五丗财力有馀士马强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则

建珠厓七郡感蒟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嶲闻天马蒲萄

则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开苑囿

广宫室盛帷帐美服玩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

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

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盐铁铸白

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

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

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

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龙堆逺则

葱岭身热头痛悬度之厄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

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

兵众分弱无所綂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

马畜旃罽而不能綂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绝道里又逺

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徳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

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徳咸乐内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

请都䕶圣上逺览古今因时之宜辞而未许虽大禹之

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



资治通鉴卷第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