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佘西麓序
作者:方苞 
本作品收录于《方苞集/07

    昔公羊氏之说经也,其谬戾多矣,然犹幸显悖于道不足以惑人,而习而不察者,莫如母弟之说。故程子辨之,以谓母弟者,所以别嫡庶,嫡死则母弟以次立,非谓有疏戚于其间也。夫《春秋》之以兄弟书者,以其未有爵列,故以其属称,用别于公子之为大夫者耳,曷由知其母之同异哉?程子所以不深辨者,徒以解时俗之所惑,而于经之本义有不暇详焉耳。

    自吾有闻见,凡前子之于母,后母之于子,一视如所生者,十不二三得焉。异母之兄弟,笃爱而无间疑者,十不二三得焉。自子言之,则为不有其父;自母言之,则为不有其夫,岂非人道之极变哉?而相习为故常,甚矣其不思也。吾友佘西麓,博学有文,名称盖州部,而少壮未尝一至京师,近六十忽来游。叩之。曰:“昔吾有弟,能服贾以养吾亲,吾是以能不离亲于外也。吾弟死而家落,父不能葬,母无以养,故颠顿至此。”馆于余逾年,凡春秋霜露,未尝不痛其弟也。风雨寒暑,未尝不念其母也。一日,告余将南归,曰:“吾女弟之夫死,吾不归,吾母疾将作矣。”因叩其家事,始知西麓少失母,母抚之不异于所生,而西麓之于弟妹,亦终其身无间疑。夫古称孝者,多以后母之不慈而彰,而西麓之孝,乃以母之慈而隐,是其母子皆可风也。于其行也,遂见于文,兼著“母弟曰弟”,乃公羊氏之过言,而《春秋》本无此义,以补程子之所不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