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 赦宥 禁屠杀赎生 通典
卷一百七十
刑法八 宽恕 囚系 舞紊 峻酷 开元格
州郡序 序目上 

    通典卷第一百七十

    刑法八 宽恕 囚系 舞紊 峻酷 开元格

    宽恕殷汉后汉宋大唐 汤出野,见张网四面者,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乃叛桀而归汤。

    汉文帝二年,制曰:“今法有诽谤訞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人或咒诅上,以相约而后相谩,谩,欺也。初为要约,共行咒诅,后相欺诳,中道而止,无实事。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为诽谤。此细人之愚,无知抵死。自今有犯此者,勿听治。”时将相皆旧功臣,少文多质,惩秦恶政,务在宽厚,耻言人过。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讦,面相斥罪也。吏安其官,人乐其业,风流笃厚,禁网疏阔。文帝选张释之为廷尉,罪疑者予民,从轻断之。是以刑罚大省,至于断狱四百,谓普天之下重罪者。有刑措之风。感齐女子淳于缇萦言,除肉刑。具肉刑议。

    景帝之初,制曰:“孝文皇帝除诽谤,去肉刑宫刑,罪人不孥,德侔天地。然加笞与重罪无异,重罪,谓死刑。幸而不死,不可为人。谓不能自起居。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犹尚不全。“自今吏及诸有秩,受其官属所监、所行、所将,行谓按察也,音下更反。其与饮食计偿费,勿论”。计所费而偿其直,勿论罪。罢磔曰弃市。先是,诸死刑皆磔之于市,今罢之,若妖逆则磔之,磔,谓张其尸也。其刑具刑制上篇。

    宣帝制曰:“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论。凡首匿者,言为谋首而藏罪人。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匿孙,罪殊死,皆上请廷尉以闻。”

    元帝柔仁好儒,见宣帝多用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刘向别录云,申子学号刑名。刑名者,以名责实,尊君卑臣,崇上抑下。宣帝好观其君臣篇。绳谓弹治。大臣杨恽、盖宽饶等坐刺讥语而诛。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姬周之政。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眩,乱视。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及即位,下诏曰:“法令者,欲其难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烦多,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罗元元之不逮,岂刑中之意哉!其议律令可蠲除轻减。”

    成帝河平中,诏曰:“甫刑云:‘五刑之属三千,大辟之罚其属二百。’甫刑,即周书吕刑也。初为吕侯,号曰吕刑,后改为甫侯,故又称甫刑。今大辟之刑千有馀条,律令烦多,百有馀万言,奇请他比,日以益滋。奇请,谓常文之外,主者别有所请以定罪也。他比,谓引他类以比附之,稍增律条也。奇,居宜反。其与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习律令者,议减死刑及可蠲除约省者,令较然易知,条奏。”有司无仲山甫将明之材,自有司以下,史家之言。诗大雅之言,王有诰命,即仲山甫将之;国有不善事,则仲山甫明之也。将,行也。不能因时广宣主恩,建立明制,但钩摭微细,毛举数事,以塞诏而已。毛举,言举毫毛之事。塞,当也。是以大议不立。议者或曰,法难数变,此庸人不达,疑塞理道者也。塞,谓不通。

    班固曰:“自建武、永平,人亦新免兵革之祸,有乐生之虑,与高、惠之闲同,而政在抑强扶弱,朝无威福之臣,邑无豪桀之侠。以口率计,断狱少于成、哀之闲什八,可谓清矣。十少其八。然而未能称意比崇于古者,以其疾未尽除,而刑本不正也。”

    后汉章帝初,尚书陈宠上疏曰:“今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繁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以逞威福。”帝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其后遂诏有司,绝钻钻诸惨酷之科,说文曰:“钻,铁鋷也。”其炎反。鋷音陟叶反。钻,膑刑,谓钻去膑骨也。解妖恶之禁,除文致之请谳五十馀事。文致,谓前人无罪,文饰致于法中。是后人俗和平,屡有嘉瑞。初,宠曾祖父咸,成、哀闲以律令为尚书,平帝时,王莽篡位,父子相与归乡里,闭门不出入,乃收藏其家律令书文,皆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孙曰:“为人议法,当依于轻,虽有百金之利,慎无与人重比。”故世谓陈氏持法宽平也。元和三年,廷尉郭躬家世掌法,务在宽平,决狱断刑多依矜每附经典,事从轻恕,活者甚众。宠复钩校律令条法,溢于甫刑者除之,钩,犹动也,音工侯反。溢,出也。曰:“臣闻礼经三百,威仪三千,礼记曰:“ 礼经三百,曲礼三千。”郑玄注曰:“礼篇多亡,本数未闻。”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属三千。礼之所去,刑之所取,去礼之人,刑以加之,故曰取也。失礼则入刑,相为表里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耐者,轻刑之名。赎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于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赎罪。汉兴以来,三百二年,宪令稍增,科条无限。又律有三家,其说各异。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应经合义者,可使大辟二百,耐罪、赎罪二千八百,并合为三千,悉删除其馀,令与礼相应,以易万人视听,以致刑措之美,传之无穷。”会宠得罪,遂罢。

    宋文帝元嘉中,王弘为卫将军,辅政,上疏曰:“同伍犯法,无士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若常垂恩宥,即法废不行;依事纠责,则物以为苦。谓宜更其制,使得优苦之衷。又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并加大辟,议者咸以为重。宜进主守偷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补兵。既得小宽人命,亦足以为惩戒。”从之。

    大唐高祖初至京师,革隋峻法,约为十二条,杀人、劫盗、背军、叛逆者死,馀并蠲除之。及受禅,诏宰相刘文静因开皇律令而损益之,尽删大业苛惨之法,制五十三条,务存宽简,以便于时。

    及太宗初,令公卿更议绞刑之属五十条,免死,唯断其右趾,应死者多蒙全活。太宗寻又矜其受刑之苦,谓萧瑀曰:“前代不行肉刑久矣,今断人右趾,念其受痛,意甚不忍。”瑀曰:“古之肉刑,乃死刑之外。陛下于死刑之内,降从断趾,便是以生易死,足为宽法。”上曰:“朕意以为如此,故欲行之。又有上书言此非便,公可更思之。”其后,蜀王府法曹参军裴弘献上疏驳律,遂令参掌删改之。于是与房玄龄等建议,以为古肉刑既废,制为死、流、徒、杖、笞凡五等,以备五刑,今复设刖足,是为六刑。减死意在于宽,加刑又如烦峻。与八座定议奏闻。于是又除断趾法,改为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二年。殿中监卢宽持私药入尚食厨,所司议当重刑。上曰:“衹是错误不解。”遂赦之。二年三月,大理少卿胡演进每月囚帐,上览焉。问曰:“其闲罪亦有情可矜,何容皆以律断?”对曰:“原情宥罪,非臣下所敢。”上谓侍臣曰:“古人云:‘鬻棺之家,欲岁之疫。’匪欲害于人,利于棺售故耳。今法司覆理一狱,必求深刻,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圭奏曰:“但选良善平恕人,断狱允当者,赏之,即奸伪自息。”上曰:“古者断狱,必讯于三槐九棘之官。今三公九卿,即其职也。自今大辟罪,皆令中书、门下四品以上及尚书议之。”后大理引囚过,次到岐州刺史郑善果。上谓演曰:“如郑善果等,官位不卑,纵令犯罪,不可与诸囚同例。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须将身过朝堂听进止。”又旧条,兄弟分后,荫不相及,连坐俱死,祖孙配没。会有同州人房强,弟任统军于岷州,以谋反伏诛,强当从坐。太宗尝录囚徒,悯其将死,为之动容,顾谓侍臣曰:“刑典仍用,盖风化未洽之咎。愚人何罪,而肆重刑乎?用刑之道,当审事理之轻重,然后加之以刑罚。何有不察其本而一概加诛,非所以恤刑重人命也。然反逆有二:一为兴师动众,二为恶言犯法。轻重有差,而连坐皆死,岂朕情之所安哉!”更令百僚详议。于是玄龄等复定议曰:“按礼,孙为王父尸;按令,祖有荫孙之义。然则祖孙亲重,兄弟属轻。应重反流,合轻翻死,据礼论情,深为未惬。今定律:祖孙与兄弟缘坐,俱配没。其以恶言犯法不能为害者,情状稍轻,兄弟免死,配流为允。”从之。自是比古死刑,殆除其半。据隋代旧律,减大辟入流者九十二条,减流入徒者七十一条。其当徒之法,唯夺一官。除名之人,仍同士伍。凡削苛去惨、变重为轻者,不可胜纪。又制:“在京见禁囚,刑部每月一奏。从立春至秋分,不得奏决死刑。其大祭祀及致斋日、朔望、上下弦、二十四气、雨未晴、夜未明、断屠日月及假日,并不得奏决死刑。”因大理丞张蕴古、交州都督卢祖尚并以忤旨诛斩,帝寻追悔,遂下制,凡决死刑,虽令即杀,二日中五覆奏,下诸州三覆奏。初,河内人李好德风疾瞀乱,有妖妄之言,诏大理丞张蕴古按其事。蕴古奏好德颠病有征,法不当坐。理书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贯属相州,好德兄厚德为其刺史,情在阿纵。又,卢祖尚固辞交州。并处斩。既而悔之,遂有此制。上又曰:“古之行刑,君为彻乐减膳。朕廷无恒设之乐,莫知何彻,然对食即不啖酒肉。自今以后,令尚食相知,刑人日勿进酒肉。内教坊及太常,并宜停教。曹司断狱,多据律令,虽情在可矜,而不敢违法,守文定罪,或恐有冤。自今门下覆理,有据法合死而情在可宥者,宜录状奏。”自是全活者甚众。其五覆奏,决以前一日一覆奏,决日又三覆奏。唯犯恶逆者,一覆而已。著之于令。四年十一月,制:“决罪人不得鞭背。”太宗以暇日开明堂图,见五藏之系,咸附背脊,乃叹曰:“夫棰者,刑之最轻者也。死者,生之至重者也。岂容犯最轻之刑而或致死?自古帝王不悟,不亦悲夫!”即日遂有此制。六年十二月,上亲录囚徒,放死罪三百九十人归于家,令明年秋来就刑。其后,应期毕至,诏悉原之。

    高宗即位,遵贞观故事,务在恤刑。尝问大理卿唐临在狱系囚之数,临对曰:“见囚五十馀人,唯二人合死。”上以囚数全少,甚喜也。总章二年五月,上以常法外先决杖一百者,多致殒毙,乃下诏曰:“别令于律外决杖一百者,前后总五十九条,内有盗窃及蠹害尤甚者。今量留十二条,自馀四十七条,并宜停废。”

    武太后长寿三年五月敕:“贬降官并令于朝堂谢之,仍容三五日装束。至任日,不得别摄馀州县官,亦不得通计前后劳考。”

    开元十年六月敕:“自今以后,准格敕应合决杖人,若有便流移左贬之色,杖讫,许一月内将息,然后发遣。其缘恶逆、指斥乘舆者,临时发遣。”二十五年,刑部断狱,天下死罪唯有五十八人。大理少卿徐峤上言:“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太盛,鸟雀不栖,至是有鹊巢其树。”于是百僚上表贺,以为几至刑措。天宝元年二月敕:“ 官吏准律应犯枉法赃十五匹合绞者,自今以后,特加至二十匹。仍即编诸格律,著自不刊。”六载正月敕:“自今以后,所断绞、斩刑者,宜削除此条,仍令法官约近例,详定处分。”

    论曰:圣唐刑名,极于轻简。太宗文皇帝降隋氏大辟刑百六十三条入流、入徒免死,其下递减唯轻。开辟以来,未有斯比。如罪恶既著,制命已行,爱惜人命,务在哀矜,临于剿绝,仍令数覆。获罪自然引分,万姓由是归仁,感兹煦妪,藏于骨体。虽武太后革命二纪,安禄山倾陷两京,西戎侵轶,贼泚窃发,皇舆巡狩,宇内忧虞,亿兆同心,妖氛旋廓,刑轻故也。国家仁深德厚,固可侔于尧舜,夏殷以降,无足征矣。

    囚系夏殷周 周易旅卦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月令曰:“命有司修法制,缮囹圄,去桎梏。” 夏桀不循祖法而为虐政,召汤,囚之夏台。

    殷纣立,无道,囚文王于羑里。

    周官司寇:“凡害人者,寘之圜土,弗使冠饰,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杀。虽出,三年不齿。害人,为百姓害者。寘,置也。弗使冠饰者,著黑幪,若古之象刑。明刑者,书其罪于大方版,著其背。任之以事,若今罚作也。舍,释也。出,谓逃亡也。反于中国者,舍之还乡里也。凡囚者,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罪。”凡囚者,谓非盗贼,自以他罪拘者。拲者,两手共一木。桎梏者,两手各一木,在手曰梏,在足曰桎。中罪不拲,手足各一木;下罪又去桎。王同族及命士以上,虽有上罪,或拲或桎而已。弊,断也。拲音居勇反。弊音必势反。

    舞紊汉梁北齐 汉武帝以张汤为廷尉,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释,予监吏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诋,诬也。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裁察”。于是往往释汤所言。下户羸弱,汤欲佐助,虽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虽律令之文合致此罪,听上裁察,盖为此人希恩宥也。于是上得汤此言,往往释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之也。迁御史大夫。时大兴兵伐匈奴,县官空虚。汤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锄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辅,助也。以巧诋助法,言不公平。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胜遍睹,是以郡国承用者驳,不晓其指,用意不同。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弄法而受财,若市买之交易。所欲活则傅生,所欲陷则予死比,傅读曰附。议者咸冤伤之。杜周为廷尉,其治大抵仿张汤,仿,依。而善候伺。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久系待问而微见冤状。客有谓周曰:“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梁武帝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讽臣下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即按以法。其缘坐老幼不免,一人亡逃,则举家质作。人既穷急,奸宄益深。后帝亲南郊,秣陵老人遮帝曰:“陛下为法,急于黎庶,缓于权贵,非久长之术。诚能反是,天下幸甚。”帝锐意儒雅,疏简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狱为意。奸吏招权,巧文弄法,货贿成市,多致枉滥。大率二岁刑以上,岁至五千人。是时徒居作者具五任,其无任者著斗械。任,即保。若疾病,权解之。是后囚徒或有优剧。大同中,皇太子在春宫视事,见而愍之,乃上疏曰:“臣奉敕权视京师杂事,窃见南北郊坛、材官、车府、太官下省、左装等处,并启请四五岁以下轻囚,助充使役。自有刑均罪等,愆目不异,而甲付钱署,乙配郊坛。钱署三所,于事为剧;郊坛六处,在役则优。今听狱官详其可否,舞文之路,自此而生。公平难遇其人,流泉易启其齿,将恐玉科重轻,全关墨绶;金书去取,更由丹笔。愚谓宜详立条制,以为永准。”

    北齐武成帝河清中,有司奏上齐律。其不可为定法者,别制权令二卷,与之并行。后平秦王高归彦谋反,须有约罪,律无正条,于是遂有别条权格,与律并行。大理明法,上下比附,欲出则附依轻议,欲入则附从重法,奸吏因之,舞文出没。至于后主,权幸用事,有不附之者,阴中以法。纲纪紊乱,卒至于亡。

    峻酷殷秦汉梁后魏北齐后周隋大唐 三苗作五虐之刑,杀戮无辜,爰始淫为劓、刵、椓、黥。始为截人耳鼻,椓阴黥面,以加无辜,故曰五虐。 殷纣为炮格之刑,膏铜柱,下加之以炭,令有罪者行焉,名曰炮格之刑。又醢九侯,脯鄂侯。周西伯献洛西之地,以请除炮格之刑,纣许之。后淫乱不止,比干死争,纣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剖而观之。诸侯皆叛。

    秦孝公纳卫鞅说,变法令,舍人无验者坐之,弃灰于路者刑,步过六尺者罚。初,令之作也,一日临渭决囚七百馀人,渭水尽赤。具刑制上。

    始皇专任狱吏,燕人卢生窃叹曰:“帝亲幸狱吏,乐以行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始皇闻之,怒曰:“诸生在咸阳者,吾使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按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诬,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皆坑之。三十六年,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帝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舍者诛之,因燔其石。

    胡亥以赵高为郎中令,更法律令,有罪者相坐收族,胡亥从之。群臣诸公子有罪,令高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尸于市,十公主磔死于杜,财物没入县官,馀相连坐者不可胜数。时山东群盗大起,不能禁。胡亥责李斯,斯惧,乃阿意,以书对曰:“夫贤主必能行督责之术,则人不犯。故韩子曰:‘慈父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胡亥悦,行督责益严,刑者相半,死人成积于市。以杀人多者为忠臣。丞相去疾及李斯,与将军冯劫谏胡亥,以寇盗并起,皆苦于转戍,且止阿房作者。胡亥曰:“君不能禁盗,又欲罢先帝所为,何以在位?”遂下之吏。去疾、劫曰:“将相不辱。”皆自杀。高因谮李斯子由为三川守,与盗通。令高按问斯。高诈为御史十辈,往讯斯,斯以实对,辄令榜掠。斯急,上书,高令弃之不奏。后胡亥使人验斯,斯惧如前使者,乃诬伏。遂具斯五刑,腰斩咸阳市,夷三族。

    汉义纵,河东人也。以鹰击毛鸷为治,言如鹰隼之击,奋毛羽执取飞鸟也。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馀人。纵壹切捕鞫,曰“为死罪解脱”。壹切皆捕之也。及为解脱死罪,尽杀之。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奏请得报而论杀。郡中不寒而栗。竟坐事诛。

    严延年为河南太守,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桀侵小民者,以文内之。饰文而入之为罪。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诡违正理而杀之。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致,至密也。言其文案整密也。反音幡。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向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隐情。然疾恶太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奏可论死,奄忽如神。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总集郡府而论杀。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竟以政治不道,弃市。初,延年母从东海来,到雒阳,适见报囚。奏报行决也。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阁不见。延年免冠顿首阁下,良久,母乃见之,因数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顾,反也。乘,因也。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言多杀人者,己亦当死。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言素意不自谓如此。行矣!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言待其丧至也。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后岁馀,果败。东海莫不贤智其母。

    王温舒为河内太守。先为广平都尉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设方略,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赃。奏行不过二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无犬吠之盗。温舒竟坐诛。

    尹赏为长安令。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为弹丸,作赤、白、黑三色,而共探取之。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其党与有为吏及他人所杀者,则主其丧事。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枹,击鼓椎也,音孚。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深方各数丈,致令辟为郭,致,谓积累也。令辟,砖也。郭,谓四周之内也。致,读如本字,又音缀。令音零。辟音避历反。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五家为伍。伍人者,各其同伍之人也。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恶子,不承父母教命者。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捍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凶服,危险之服也。铠,甲也。捍,臂衣也。籍记,为名籍以记之。得数百人。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两,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上荫,下嗣。群盗。赏亲阅,见十置一,置,放也。其馀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瘗,埋也。旧亭传于四角面百步筑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馀,有大板贯柱四出,名曰桓表。县所治夹两边各一桓。陈、宋之俗言桓声如和,今犹谓之和表。即华表。楬著其姓名,楬,杙也。椓杙于瘗处而书死者名也。楬音竭,杙音弋,字并从木。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发取其尸。

    王莽居摄,翟义、刘信起兵,莽讨败之,夷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其后陈良、终带叛入匈奴,莽求得,行焚如之刑,烧杀之。及天下兵起,董忠反,莽败之。莽令锉忠,收其家族,以醇酰毒药、尺白刃、丛棘埋之。

    梁元帝即位于江陵。帝素苛刻,及周师至,狱中死囚且数千人,有司请皆释之,以充战士。帝不许,并令棒杀之。事未行,而城陷。

    后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诛司徒崔浩。清河崔氏无远近,及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初,崔浩修国史,标立石铭,刊国记。浩本书事备而不典,既刊在衢路,往来行者以为言,事遂闻发。浩及秘书郎吏以下数百人尽死。浩之将诛也,幽絷,置之槛内,送于平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疏有反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害,未有如浩之甚。

    文成帝太安四年,始设酒禁。是时,年谷屡登,士人多因酒致酗讼,或议王政,故一切禁之,酿、酤、饮斩,吉凶宾亲,则开禁有日程。增置内外候官,伺察诸曹、外部州镇,至有微服杂乱于府寺闲,以求百官疵失。其所穷理,有司苦加讯测,而多相诬逮,辄劾以不敬。诸司官赃二丈,皆斩。又增律七十九章,门房之诛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

    秦州刺史于洛侯为政,贪酷安忍。部人当炽夺人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当炽一百,截其右腕。又王陇客刺杀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馀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之者无不伤楚叹愕,合州惊震,人怀怨愤。又王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孝文帝诏使者于州常刑人处宣告兵人,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北齐文宣帝自六年之后,遂以功业自矜,酷暴昏狂,任情喜怒。为大镬、长锯、锉、碓之属,并陈于庭,意有不快,则手自屠裂,或命左右脔啖,以逞其意。时杨遵彦秉政,乃命宪司先定死罪囚,置于仗卫之中,帝欲杀人,则执以应命,谓之供御囚。经三月不杀者,则免其死。帝尝幸金凤台,受佛戒,多召死囚,编籧篨为翅,令之飞下,谓之放生,坠皆致死,帝以为欢。时有司折狱,又皆酷法,讯囚则用车辐拱杖,夹指压踝,又立之烧犁耳上,或使以臂贯烧车釭,既不胜其苦,皆致诬伏。

    后周宣帝性残忍暴虐,自在储贰,恶其叔父齐王宪及王轨、宇文孝伯等。及即位,并先诛戮。由是内外不安,俱怀危惧。其后,荒淫日甚,恶闻其过,诛杀无度,疏斥大臣。又数行肆赦,为奸者皆轻犯刑法,政令否塞,下无适从。于是又广刑书要制,而更峻其法,谓之刑经圣制。宿卫之官,一日不直,罪至削除。逃亡者皆死,而家口籍没。上书字误者,科其罪。又作礔车,以威妇人。其决人罪,云与杖者,即百二十;云多打者,即二百四十,名曰“天杖”。帝既酣饮过度,有下士杨文祐因歌曰:“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无次。”郑译奏之,帝怒,命赐杖二百四十而致死。后更命中士皇甫猛歌,猛又讽谏,郑译又奏之,又赐猛杖百二十。是时下自公卿,内及妃后,咸加捶楚,上下愁恐焉。

    隋文帝性猜忌,素不悦学,既任智而获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临下。恒令左右觇内外,小有过失,则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赃污,因私使人以钱帛遗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数四。尝怒问事挥楚不甚,即令斩之。十年,尚书左仆射高颎、理书侍御史柳彧等谏,以为朝堂非杀人之处,殿廷非决罚之地。帝不纳。颎等乃尽诣朝堂请罪,曰:“陛下子育群生,务在去弊,而百姓无知,犯者不息,致陛下决罚过严。皆臣等不能有所裨益,请自退屏,以避贤路。”帝于是顾谓领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问其状,元举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楚人三十者,比常杖数百,故多致死。”帝不怿,乃令殿内去杖,欲有决罚,各委所由。后楚州行参军李君才上言,帝宠高颎过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内无杖,遂以马鞭笞杀之。自是殿内复置杖。未几怒甚,又于殿廷杀人,兵部侍郎冯基固谏,帝不从,竟于殿廷行决。帝亦寻悔,宣慰冯基,而怒群僚之不谏者。开皇十六年,有司奏合川仓粟少七千石,命斛律孝卿鞫问其事,以为主典所窃。复令孝卿驰驿斩之,没其家为奴婢,鬻粟以填之。是后盗边粮者,一斗以上皆死,家口没官。十七年,诏又以所在官人,不相敬惮,多自宽纵,事难克举。诸有殿失,虽备科条,或据律乃轻,论情则重,不即决罪,无以惩肃。其诸司属官,若有愆犯,听于律外斟酌决杖。于是上下相驱,迭行捶楚,以残暴为干能,以守法为懦弱。是时,帝意每尚惨急,而奸回不止。又定盗一钱弃市法,闻见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盗一榱桷,三人同窃一瓜,事发即时行决。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邪?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为我以闻,吾更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盗取一钱弃市之法。帝尝发怒,六月棒杀人。大理少卿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报曰:“六月虽曰生长,此时必有雷霆。天道既于炎阳之时震其威怒,则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杀之。帝猜忌益甚,臣僚用法尤峻。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臣衣剑之不齐者,或以白帝,帝谓之曰:“尔为御史,何纵舍自由?”命杀之。谏议大夫毛思祖谏,又杀之。左领军府长史考校不平,将作寺丞以课麦迟晚,武库令以署庭荒芜,独孤师以私受蕃客鹦鹉,帝察知,并亲临斩决。仁寿中,用法益峻,帝既喜怒不常,不复依准科条。时杨素正被委任,素又禀性高下,公卿股栗,不敢措言。素于鸿胪少卿陈延不平,蕃客馆庭中有马屎,又庶仆毡上樗蒲,旋以白帝,皆于西市棒杀,而搒捶陈延,殆至于毙。大理寺丞杨远、刘子通等,性爱深文,每随衙奏狱,能顺帝旨。帝大悦,并遣于殿庭三品行中供奉。每有诏狱,专使主之,候帝所不快,则按以重抵,无殊罪而死者不可胜原。远又能附杨素,每于涂中接候,而以囚名目白之,皆随素所为轻重。其临终赴市者,莫不涂中呼枉,仰天而哭。

    炀帝大业中,外征四夷,内穷嗜欲,兵革岁动,赋敛滋繁。穷人无告,聚为盗贼。帝乃更立严刑,敕天下窃盗以上,罪无轻重,不待闻奏,皆斩。百姓转相群聚,攻剽城邑,诛罚不能禁。帝以盗不息,乃益肆淫刑。九年,又诏为盗者籍没其家。自是群贼大起,郡县官人又各擅威福,生杀任情矣。及杨玄感反,帝诛之,罪及九族。其尤重者,行轘裂枭首之刑,或磔而射之,命公卿以下脔啖其肉。百姓怨嗟,天下大溃。

    贝州刺史厍狄士文至州,发擿奸隐,长吏尺布斗粟之赃,无所宽贷。得千馀人而奏之,悉配防岭南,亲戚相送,哭泣之声遍于州境。至岭南,遇瘴疠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闻之,令人捕捉,捶挝盈前,而哭者弥甚。有京兆韦焜为贝州司马,河东赵达为清河令,二人并苛刻,唯长史有惠政。时人为之语曰:“刺史罗刹暴,司马蝮蛇瞋,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士文竟坐免。

    田式为襄州总管,专以立威为务,每视事于外,必盛气以待其下,官属股栗,无敢仰视。有犯禁者,虽至亲昵,无所容贷。其女婿京兆杜宁,自长安省之,式诫宁无出外。宁久之不得还,窃上楼瞻眺,以畅郁思。式知之,笞宁五十。其所使奴,尝诣式白事,有虫上其衣衿,挥袖拂去之。式以为慢己,立即棒杀之。或僚吏奸赃,部内劫盗者,无问轻重,悉禁地牢中,寝处粪秽,令其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赦书到州,式未暇省读,先召狱卒,杀重囚,然后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除名为百姓。

    王文同为恒山郡守。有一人豪猾,每持长吏长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召而数之。令左右刳木为大橛,埋之于庭,出尺馀,四角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以棒殴其背,应时溃烂。郡中大骇,吏人相视慑气。及炀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有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狱。至河闲,召诸郡官人,小有迟违者,辄覆面于地,棰杀之。有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结聚惑众,斩之。又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百姓号哭于路,诸郡惊骇,各奏其事。帝闻而大怒,遣使者达奚善意驰锁之,斩于河闲,以谢百姓。仇人剖其棺,脔其肉而啖之,斯须咸尽。

    大唐武太后临朝,属徐敬业、越王贞等起兵,遂立威刑,以服天下,将移神器,渐引酷吏,务令深文。长寿年,有上书人言岭表流人有阴谋逆者,乃遣司刑评事万国俊就按之,若得反状,便行斩决。国俊至广州,遍召流人,拥之水曲,以次加戮,三百馀人一时并命。然后锻链,曲成反状。仍更诬奏云:“诸道流人,咸有怨恨。若不推究,为变非遥。”太后又命摄监察御史刘光业、王德寿、鲍思恭、王处贞、屈贞筠等,分往剑南、黔中、安南、岭南等六道按鞫流人。光业诛九百馀人,德寿诛七百人,其馀少者不减数百人,亦有杂犯及远年流人枉及祸焉。

    时周兴、来俊臣等,相次推究大狱。乃于都城丽景门内,新置推事使院,时人谓之“新开狱”。俊臣又与侍御史侯思止、王弘义、郭霸、李敬仁,评事康𬀩、卫遂忠等,招集告事者数百人,共为罗织,以陷良善。前后枉遭杀害者,不可胜数。又造告密罗织经一卷,其意旨皆网罗前人,织成反状。俊臣每鞫囚,无问轻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于瓮,以火圜绕炙之,兼绝其粮饷,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又作大枷,凡有十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又令寝处粪秽,备诸苦毒。有制书宽囚徒,俊臣必先遣狱卒尽杀重囚,然后宣示。自是海内凶惧,道路侧目。

    天授二年正月,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贞以来俊臣等用法严酷,上疏曰:“臣闻陈平事汉祖,谋疏楚君臣,乃用黄金五万斤,行反闲之术。项王果疑臣下,陈平反闲遂行。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当有凶慝。焉知必无陈平,先谋疏陛下君臣,后谋良善?陛下昨语臣云:‘我比来已作此意。’便是愚臣管测,先天而天不违。至如罗织之徒,即疏闲之渐。陈平反闲,其远乎哉?王制曰:‘凡制刑决狱,以成告于正,正听之,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与孤卿大夫、公、侯、伯、子、男以狱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成又告于王,王三宥之,然后制刑。’臣窃见比日狱官一单车使推讫,万事即定,法家随断,轻重不推,或有临时便决,不待闻奏。此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傥有冤滥,何由可知?况乎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事非可久,物情骇惧。老子云:‘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若假此威权,便是窥国家利器也,不可不慎。”麟台正字陈子昂上书曰:“臣闻之,圣人出,必有驱除,盖天人之符,应休命也。日者东南微孽,敢谋乱常,陛下顺天行诛,罪恶咸服,岂非上天意欲彰陛下神武之功哉!而执事者不察天心,以为人意,恶其首乱倡祸,法合诛屠,将息奸原,穷其党与,遂使陛下大开诏狱,重设严刑,冀以惩刱,劝于天下,大或流血,小御魑魅。今朝廷惶惶,莫能自固,海内倾听,以相惊恐。愚臣昧焉,窃恐非五帝、三王伐罪吊人之意也。顷年以来,伏见诸方告密,囚累百千辈。大抵所告,以扬州为名,及其穷竟,百无一实。遂使奸臣之党,快意相仇,睚眦之嫌,则称有密,一人被讼,百人满狱,使者推捕,冠盖如市。咸谓陛下爱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宁所。伏愿念之,即天下幸甚。”京兆府万年县主簿徐坚上疏曰:“臣闻书有五听之道,虑失实情也;令著三覆之奏,恐致虚枉也。比见有敕,勘当反逆,命使者得实便决杀。人命至重,不可再生,倘万分之中有一不实,欲诉无路,怀枉谁明,饮恨吞声,赤族从戮,岂不痛哉!此不足肃奸逆而明刑典,适所以长威福而生疑惧。臣愿绝此处分,依法覆奏,则死者甘伏,知泣辜之恩;生人欢悦,见详刑之意。”

    圣历元年,武太后谓侍臣曰:“往者来俊臣等推按刑狱,朝臣递相牵引,咸承反逆。中闲疑有枉滥,更遣近臣就狱亲问,皆得手状,承引不虚。近日俊臣死后,更无闻有反者,然则以前就戮者,不有冤滥者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对曰:“比破家者,皆是枉错自诬,告者持以为功,天下号为罗织,甚于汉之党锢。陛下令近臣就狱问者,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动摇?今日以后,臣以微躯及一门百口保见在内外官更无反者。乞陛下得告状收掌,不须推问。”太后大悦曰:“以前宰相皆顺成其事,陷朕为淫刑之主。”太后颇悟。于是监察御史魏靖上疏曰:“来俊臣身处极法,以其罗织良善。臣闻郭霸自刺而唱快,万国俊被遮而遽亡。霍献可临终,膝拳于顶;李敬仁将死,舌至于脐。皆众鬼满庭,群妖横道,唯征集应,若响随声。备在人传,不为虚说。伯有昼见,殆无以过。此亦罗织之一据也。倘使平反者数人,众共详覆来俊臣等所推大狱,庶邓艾获申于今日,孝妇不滥于昔时,恩涣一流,天下幸甚。”于是制缘来俊臣、丘神𪟝等所推鞫人身死籍没者,令三司重检勘,有冤滥者,并皆雪免矣。

    中宗神龙元年制:“以丘神𪟝、来子珣、周兴、万国俊、来俊臣、鱼承晔、王景昭、索元礼、傅游艺、王弘义、张知默、裴籍、焦仁亶、侯思止、郭霸、李敬仁、皇甫文备、陈嘉言、刘光业、王德寿、王处贞、屈贞筠、鲍思恭等,自垂拱以来,多枉滥杀人者,所有官爵,并令追夺。”于是天下称庆。

    开元格 周朝酷吏来子珣、京兆府万年县。万国俊、荆州江陵县。王弘义、冀州。侯思止、京兆府。郭霸、舒州同安县。焦仁亶、蒲州河东县。张知默、河南府缑氏县。李敬仁、河南府河南县。唐奉一、齐州金节县。来俊臣、周兴、丘神𪟝、索元礼、曹仁悊、王景昭、裴籍、李秦授、刘光业、王德寿、屈贞筠、鲍思恭、刘景阳、王处贞。以上检州贯未获及。 右二十三人,残害宗支,毒陷良善,情状尤重,身在者宜长流岭南远处。纵身没,子孙亦不许仕宦。

    陈嘉言、河南府河南县。鱼承晔、京兆府栎阳县。皇甫文备、河南府缑氏县。傅游艺。

    右四人,残害宗支,毒陷良善,情状稍轻,身在者宜配岭南。纵身没,子孙亦不许近任。

    敕依前件

    开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