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卷 通鉴纪事本末
卷三十八
第三十九卷 

    诸镇相攻

    唐僖宗广明元年冬十一月,以忠武大将周岌为忠武节度使。初,薛能遣牙将上蔡秦宗权调发至蔡州,闻许州乱,托云赴难,选募蔡兵,遂逐刺史,据其城。及周岌为节度使,即以宗权为蔡州刺史。先是,秋九月,周岌逐节度使薛能自称留后,至是遂授以节度使。

    中和元年秋八月,武宁节度使支详遣牙将时溥、陈璠将兵五千人入关讨黄巢。溥至东都,自知留后。溥送详归朝,璠杀之。诏以溥为武宁留后。溥表璠为宿州刺史。

    忠武监军杨复光奏升蔡州为奉国军,以秦宗权为防御使。

    秋九月,昭义十将成麟杀节度使高浔,引兵还据潞州。天井关戍将孟方立起兵攻麟,杀之。方立,邢州人也。冬十二月,以感化留后时溥为节度使。

    二年秋八月,魏博节度使韩简亦有兼并之志,自将兵三万攻河阳,败节度使诸葛爽于修武。爽弃城走,简留兵戍之,因掠邢、洛而还。

    九月,黄巢所署同州防御使朱温杀其监军严实,举州降王重荣。王铎承制以温为同华节度使。

    冬十月,韩简复引兵击郓州,节度使曹存实逆战,败死。天平都将下邑朱瑄收馀众,婴城拒守,简攻之不下。诏以瑄权知天平留后。以朱温为右金吾大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赐名全忠。

    十二月,以忻、代等州留后李克用为雁门节度使。事见《李克用归唐》。

    孟方立既杀成麟,引兵归邢州,潞人请监军吴全勖知留后。是岁,王铎墨制以方立知邢州事,方立不受,遂迁昭义军于邢州,自称留后,表其将李殷锐为潞州刺史。

    三年春正月,成德节度使常山忠穆王王景崇薨,军中立其子节度副使镕知留后事,时镕生十年矣。以天平留后朱瑄为节度使。

    初,光州刺史李罕之为秦宗权所攻,弃州奔项城,帅馀众归诸葛爽,爽以为怀州刺史。韩简攻郓州,半年不能下。爽复袭取河阳,朱瑄请和,简乃舍之,引兵击河阳。爽遣罕之逆战于武陟,魏军大败而还。大将澶州刺史乐行达先归,据魏州,军中共立行达为留后,简为部下所杀。己未,以行达为魏博留后。

    以王镕为成德留后。

    三月己丑,以河中行营招讨副使朱全忠为宣武节度使,俟克复长安令赴镇。夏六月,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帅所部数百人赴镇,秋七月丁卯,至汴州。

    以成德留后王镕、魏博留后乐行达、天平留后朱瑄为本道节度使。

    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以潞州地险人劲,屡篡主帅,欲渐弱之,九月,乃迁治所于邢州,大将家及富室皆徙山东,潞人不悦。监军祁审诲因人心不安,使武乡镇使安居受潜以蜡丸乞师于李克用,请覆军府于潞州。冬十月,克用遣其将贺公雅等赴之,为方立所败。又遣李克修击之。克修,克用弟也。辛亥,取潞州,杀其刺史李殷锐。是后克用每岁出兵争山东,三州之人半为俘馘,野无稼穑矣。

    四年春正月,赐魏博节度使乐行达名彦祯。

    周岌、时溥、朱全忠以黄巢兵尚强,共求救于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夏五月甲戌,李克用至汴州,营于城外。朱全忠固请入城,馆于上源驿。全忠就置酒,声乐、馔具皆精丰,礼貌甚恭。克用乘酒使气,语颇侵之,全忠不平。薄暮,罢酒,从者皆沾醉,宣武将杨彦洪密与全忠谋,连车树栅以塞衢路,发兵围驿而攻之,呼声动地。克用醉,不之闻。亲兵薛志勤、史敬思等十馀人格斗,侍者郭景铢灭烛,扶克用匿床下,以水沃其面,徐告以难,克用始张目援弓而起。志勤射汴人,死者数十。须臾,烟火四合,会大雨,震电,天地晦冥,志勤扶克用帅左右数人逾垣突围,乘电光而行,汴人把桥,力战得度,史敬思为后拒,战死。克用登尉氏门,缒城得出,监军陈景思等三百馀人,皆为汴人所杀。杨彦洪谓全忠曰:“胡人急则乘马,见乘马者则射之。”是夕,彦洪乘马适在全忠前,全忠射之,殪。

    克用妻刘氏多智略,左右先脱归者以汴人为变告。刘氏神色不动,立斩之,阴召大将约束,谋保军以还。比明,克用至,欲勒兵攻全忠。刘氏曰:“公比为国讨贼,救东诸侯之急,今汴人不道,乃谋害公,自当诉之朝廷。若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且彼得以有辞矣。”克用从之,引兵去,但移书责全忠。全忠复书曰:“前夕之变,仆不之知。朝廷自遣使将与杨彦洪为谋,彦洪既伏其辜,惟公谅察。”

    克用养子嗣源年十七,从克用自上源出矢石之间,独无所伤。嗣源本胡人,名邈佶烈,无姓。克用择军中骁勇者多养为子,名回鹘张政之子曰存信,振武孙重进曰存进,许州王贤曰存贤,安敬思曰存孝,皆冒姓李氏。丙子,克用至许州故寨,求粮于周岌,岌辞以粮乏,乃自陕济河还晋阳。

    夏六月,蔡州节度使秦宗权纵兵四出,侵噬邻道。天平节度使朱瑄有众三万,从父弟瑾勇冠军中。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为宗权所攻,势甚窘,求救于瑄,瑄遣瑾将兵救之,败宗权于合乡。全忠德之,与瑄约为兄弟。

    秋七月,朱全忠击秦宗权,败宗权于溵水。

    李克用至晋阳,大治甲兵,遣榆次镇将雁门李承嗣奉表诣行在,自陈“有破黄巢大功,为朱全忠所图,仅能自免,将佐以下从行者三百馀人,并牌印皆没不返。全忠仍榜东都、陕、孟,云臣已死,行营兵溃,令所在邀遮屠翦,勿令漏失,将士皆号泣冤诉,请复仇雠。臣以朝廷至公,当俟诏命,拊循抑止,复归本道。乞遣使按问,发兵诛讨,臣遣弟克勤将万骑在河中俟命。”时朝廷以大寇初平,方务姑息,得克用表,大恐,但遣中使赐优诏和解之。克用前后凡八表,称“全忠妒功疾能,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惟乞下诏削其官爵,臣自帅本道兵讨之,不用度支粮饷。”上累遣杨复恭等谕指,称“吾深知卿冤,方事之殷,姑存大体。”克用终郁郁不平。时藩镇相攻者,朝廷不复为之辨曲直。由是互相吞噬,惟力是视,皆无所禀畏矣。

    八月,李克用奏请割麟州隶河东,又奏请以弟克修为昭义节度使,皆许之。由是昭义分为二镇,进克用爵陇西郡王。克用奏罢云蔚防御使,依旧隶河东,从之。

    冬十二月,义昌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铎过魏州,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之子从训,伏卒数百人于漳南高鸡泊,围而杀之,彦祯奏云:“为盗所杀”,朝廷不能诘。

    光启元年春正月,秦宗权寇颍、亳,朱全忠败之于焦夷。

    三月,秦宗权称帝,置百官。诏以武宁节度使时溥为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以讨之。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成德节度使王镕,恶李克用之强,而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与克用亲善,为侄邺娶克用女。又,河北诸镇惟义武尚属朝廷,可举等恐其窥伺山东,终为已患,乃相与谋曰:“易、定,燕、赵之馀也。”约共灭处存而分其地。又说云中节度使赫连铎使攻克用之背。可举遣其将李全忠将兵六万攻易州,镕遣将将兵攻无极。处存告急于克用,克用遣其将康君立等将兵救之。

    夏五月,卢龙兵攻易州,裨将刘仁恭穴地入城,遂克之。仁恭,深州人也。李克用自将救无极,败成德兵。成德兵退保新城,克用复进击,大破之,拔新城。成德兵走,追至九门,斩首万馀级。

    卢龙兵既得易州,骄怠,王处存夜遣卒三千蒙羊皮造城下,卢龙兵以为羊也,争出掠之,处存奋击,大破之,复取易州,李全忠走。李全忠既丧师,恐获罪,收馀众还袭幽州。六月,李可举窘急,举族登楼自焚死,全忠自为留后。

    秦宗权陷东都。秋七月,以李全忠为卢龙留后。

    乙巳,右补阙常浚上疏,以为“陛下姑息藩镇太甚,是非功过,骈首并足,致天下纷纷若此,犹未之寤,岂可不念骆谷之艰危,复怀西顾之计乎。宜复振典刑,以威四方。”田令孜之党言于上曰:“此疏传于藩镇,岂不致其猜忿。”庚戌,贬浚万州司户,寻赐死。

    秦宗权攻邻道二十馀州,陷之。唯陈州距蔡百馀里,兵力甚弱,刺史赵犨日与宗权战,宗权不能屈。诏以犨为蔡州节度使。犨德朱全忠之援,与全忠结婚,凡全忠所调发,无不立至。

    冬十月癸丑,秦宗权败朱全忠于八角。二年秋七月,秦宗权陷许州。八月,卢龙节度使李全忠薨,以其子匡威为留后。

    九月,李克修攻孟方立,甲午,擒其将吕臻于焦冈,拔故镇、武安、临洛、邯郸、沙河。以大将安金俊为邢州刺史。冬十月,李克修攻邢州,不克而还。

    十二月,秦宗权遣孙儒将兵攻陷郑州,进陷河阳,儒自称留后。

    天平牙将朱瑾逐泰宁节度使齐克让,自称留后,朝廷因以瑾为泰宁节度使。

    三年。秦宗权自以兵力十倍于朱全忠,而数为全忠所败,耻之,欲悉力以攻汴州。全忠患兵少,二月,以诸军都指挥使朱珍为淄州刺史,募兵于东道,期以初夏而还。

    夏四月,朱珍至淄青旬日,应募者万馀人,又袭青州,获马千匹。辛亥,还至大梁,朱全忠喜曰:“吾事济矣。”时蔡人方寇汴州,其将张晊屯北郊,秦贤屯板桥,各有众数万,列三十六寨,连延二十馀里。全忠谓诸将曰:“彼蓄锐休兵,方来击我,未知朱珍之至,谓吾兵少畏怯,自守而已。宜出其不意,先击之。”乃自引兵攻秦贤寨,士卒踊跃争先。贤不为备,连拔四寨,斩万馀级,蔡人大惊,以为神。

    全忠又使牙将新野郭言募兵于河阳、陕、虢,得万馀人而还。

    蔡将卢塘屯于万胜,夹汴水而军,以绝汴州运路,朱全忠乘雾袭之,掩杀殆尽。于是蔡兵皆徙就张晊,屯于赤冈。全忠复就击之,杀二万馀人。蔡人大惧,或军中自相惊。全忠乃还大梁,养兵休士。

    五月丙子,朱全忠出击张晊,大破之。秦宗权闻之,自郑州引精兵会之。

    朱全忠求救于兖、郓,朱瑄、朱瑾皆引兵赴之,义成军亦至。辛巳,全忠以四镇兵攻秦宗权于边孝村,大破之,斩首二万馀级。宗权宵遁,全忠追之,至阳武桥而还。全忠深德朱瑄,兄事之。蔡人之守东都、河阳、许、汝、怀、郑、陕、虢者,闻宗权败,皆弃去。宗权发郑州,孙儒发河阳,皆屠灭其人,焚其庐舍而去。宗权之势,自是稍衰。

    秋八月,朱全忠欲兼兖、郓,而以朱瑄兄弟有功于已,攻之无名,乃诬瑄招诱宣武军士,移书诮让。瑄复书不逊,全忠遣其将朱珍、葛从周袭曹州,壬子,拔之,杀刺史丘弘礼。又攻濮州,与兖、郓兵战于刘桥,杀数万人,朱瑄、朱瑾仅以身免。全忠与兖、郓始有隙。

    九月,朱珍攻濮州,朱瑄遣其弟罕将步骑万人救之。辛卯,朱全忠逆击罕于范,擒斩之。冬十月丁未,朱珍拔濮州,刺史朱裕奔郓。珍进兵攻郓,瑄使裕诈遗珍书,约为内应。珍夜引兵赴之,瑄开门纳汴军,闭而杀之,死者数千人,汴军乃退。瑄乘胜复取曹州,以其属郭词为刺史。

    初,宣武都指挥使朱珍与排陈斩斫使李唐宾勇略、功名略相当,全忠每战,使二人偕往,无不捷,然二人素不相下。珍使迎其妻于大梁,不白全忠,全忠怒,追还其妻,杀守门者,使亲吏蒋玄晖召珍,以唐宾代总其众。馆驿巡官冯翊敬翔谏曰:“朱珍未易轻取,恐其猜惧生变。”全忠悔,使人追止之。珍果自疑,十一月丙子夜,珍置酒召诸将。唐宾疑其有异图,斩关奔大梁,珍亦弃军单骑继至。全忠两惜其才,皆不罪,遣还濮州,因引兵归。全忠多权数,将佐莫测其所为,惟敬翔能逆知之,往往助其所不及。全忠大悦,自恨得翔晚,凡军机、民政悉以咨之。

    己亥,秦宗权陷郑州。

    朝廷以淮南久乱,闰月,以朱全忠兼淮南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

    朱全忠以宣武行军司马李璠为淮南留后,遣牙将郭言将兵千人送之,感化节度使时溥自以于全忠为先进,官为都统,顾不得淮南,而全忠得之,意甚恨望。全忠以书假道于溥,溥不许。璠至泗州,溥以兵袭之,郭言力战,得免而还。徐、汴始构怨。

    十二月癸巳,秦宗权所署山南东道留后赵德𬤇陷荆南,节度使张环留其将王建肇守城而去,遗民才数百家。

    文德元年春正月,蔡将石璠将万馀人寇陈、亳,朱全忠遣朱珍、葛从周将数千骑击擒之。癸亥,以全忠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代时溥,诸镇兵皆受全忠节度。

    二月,魏博节度使乐彦祯骄泰不法,发六州民筑罗城,方八十里,人苦其役。其子从训尤凶险,既杀王铎,魏人皆恶之。从训聚亡命五百馀人为亲兵,谓之子将,牙兵疑之,藉藉不安。从训惧,易服逃出,止于近县,彦祯因以为相州刺史。从训遣人至魏运甲兵、金帛,交错于路,牙兵益疑。彦祯惧,请避位,居龙兴寺为僧,众推都将赵文㺹知留后事。从训引兵三万至城下,文㺹不出战,众复杀之,推牙将贵乡罗弘信知留后事。弘信引兵出与从训战,败之。从训收馀众保内黄,魏人围之。先是,朱全忠将讨蔡州,遣押牙雷邺以银万两请籴于魏。牙兵既逐彦祯,杀邺于馆。从训既败,乃求救于全忠。

    初,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与河南尹张全义刻臂为盟,相得欢甚。罕之勇而无谋,性复贪暴,意轻全义,闻其勤俭力穑,笑曰:“此田舍一夫耳。”全义闻之,不以为忤。罕之屡求谷帛,全义皆与之。而罕之征求无厌,河南不能给,小不如所欲,辄械河南主吏至河阳杖之,河南将佐皆愤怒。全义曰:“李太傅所求,奈何不与。”竭力奉之,状若畏之者,罕之益骄。罕之所部不耕稼,专以剽掠为资,啖人为粮。至是悉其众攻綘州,綘州刺史王友遇降之。进攻晋州,护国节度使王重盈密结全义以图之。全义潜发屯兵,夜乘虚河阳,黎明,入三城,罕之逾垣步走,全义尽俘其家,遂兼领河阳节度使。罕之奔泽州,求救于李克用。

    三月,朱全忠裹粮于宋州,将讨秦宗权。会乐从训来告急,乃移军屯滑州,遣都押牙李唐宾等将步骑三万攻蔡州,遣都指挥使朱珍等分兵救乐从训。自白马济河,下黎阳、临河、李固三镇,进至内黄,败魏军万馀人,获其将周儒等十人。

    李克用以其将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督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金俊、安休休五将,骑七千,助李罕之攻河阳。张全义婴城自守,城中食尽,求救于朱全忠,以妻子为质。夏四月,朱全忠遣其将丁会、葛从周、牛存节将兵数万救河阳。李存孝令李罕之以步兵攻城,自帅骑兵逆战于温,河东军败,安休休惧罪,奔蔡州。汴人分兵欲断太行路,康君立等惧,引兵还。全忠表丁会为河阳留后,复以张全义为河南尹。会,寿春人。存节,博昌人也。全义德全忠出已,由是尽心附之,全忠每出战,全义主给其粮仗无乏。

    李罕之为泽州刺史,领河阳节度使。罕之留其子颀事克用,身还泽州,专以寇钞为事,自怀、孟、晋、綘数百里间,州无刺史,县无令长,田无麦禾,邑无烟火者,殆将十年。河中、綘州之间有摩云山,绝高,民保聚其上,寇盗莫能近,罕之攻拔之,时人谓之李摩云。

    乐从训移军洹水,罗弘信遣其将程公信击从训,斩之,与父彦祯皆枭首军门。癸巳,遣使以厚币犒全忠军,请修好,全忠乃召军还。诏以罗弘信权知魏博留后。

    加李克用兼侍中,五月己亥,加朱全忠兼侍中。

    赵德𬤇既失荆南,且度秦宗权必败,壬寅,举山南东道来降,且自托于朱全忠。全忠表请以德𬤇自副,制以山南东道为忠义军,以德𬤇为节度使,充蔡州四面行营副都统。

    朱全忠既得洛、孟,无西顾之忧,乃大发兵击秦宗权,大破宗权于蔡州之南,克北关门。宗权退守中州,全忠分诸将为二十八寨以环之。六月,置佑国军于河南府,以张全义为节度使。

    秋七月,李罕之引河东兵寇河阳,丁会击却之。以权知魏博留后罗弘信为节度使。

    八月戊辰,朱全忠拔蔡州南城。九月,朱全忠以馈运不继,且秦宗权残破不足忧,引兵还。丙申,朱珍将兵五千送楚州刺史刘瓒之官。冬十月,徐兵邀朱珍、刘瓒不听前,珍等击之,取沛、滕二县,斩获万计。

    孟方立遣其将奚忠信将兵袭辽州,李克修邀击,擒之。十一月,时溥自将步骑七万屯吴康镇,朱珍与战,大破之。朱全忠又遣别将攻宿州,刺史张友降之。

    丙申,秦宗权别将攻陷许州,执忠武留后王蕴,复取许州。

    十二月,蔡将申丛执宗权,折其足而囚之,降于全忠。全忠表丛为蔡州留后。

    昭宗龙纪元年春正月,汴将庞师古拔宿迁,军于吕梁,时溥逆战,大败,还保彭城。

    壬子,蔡将郭璠杀申丛,送秦宗权于汴,告朱全忠,云丛谋复立宗权。全忠以璠为淮西留后。

    二月,朱全忠送秦宗权至京师,斩于独柳。京兆尹孙揆监刑,宗权于槛车中引首谓揆曰:“尚书察宗权岂反者邪。但输忠不效耳。”观者皆笑。揆,逖之族孙也。

    三月,加朱全忠兼中书令,进爵东平郡王。全忠既克蔡州,军势益盛。加奉国节度使赵德𬤇中书令。加蔡州节度使赵犨同平章事,充忠武节度使,以陈州为治所。

    夏五月,李克用大发兵,遣李罕之、李存孝攻孟方立,六月,拔磁、洺二州。方立遣大将马溉、袁奉韬将兵数万拒之,战于琉璃陂,方立兵大败,二将皆为所擒,克用乘胜进攻邢州。方立性猜忌,诸将多怨,至是皆不为方立用。方立惭惧,饮药死。弟摄洺州刺史迁素得士心,众奉之为留后,求援于朱全忠。全忠假道于魏博,罗弘信不许。全忠乃遣大将王虔裕将精甲数百,间道入邢州共守。

    朱珍拔萧县,据之,与时溥相拒,朱全忠欲自往临之。珍命诸军皆葺马厩,李唐宾部将严郊独惰慢,军吏责之,唐宾怒,见珍诉之。珍亦怒,以唐宾为无礼,拔剑斩之,遣骑白全忠,云唐宾谋叛。淮南左司马敬翔恐全忠乘怒,仓猝处置违宜,故留使者,逮夜,然后从容白之,全忠果大惊。翔因为画策,诈收唐宾妻子系狱,遣骑往慰抚,全忠从之,军中始安。秋七月,全忠如萧县,未至,珍出迎,命武士执之,责以专杀而诛之。诸将霍存等数十人叩头为之请,全忠怒,以床掷之,乃退。丁未,至萧县,以庞师古代珍为都指挥使。八月丙子,全忠进攻时溥壁,会大雨,引兵还。

    大顺元年春正月,李克用急攻邢州,孟迁食竭力尽,执王虔裕及汴兵以降。克用以安金俊为邢洺团练使。

    二月,李克用将兵攻云州防御使赫连铎,克其东城。铎求救于卢龙节度使李匡威,匡威将兵三万赴之。丙子,邢洺团练使安金俊中流矢死,河东万胜军申信叛降于铎。会幽州军至,克用引还。

    时溥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其将石君和将五百骑赴之。

    李克用巡潞州,以供具不厚,怒昭义节度使李克修,诟而笞之。克修惭愤成疾,三月,薨。克用表其弟决胜军使克恭为昭义留后。

    夏四月,宿州将张筠逐刺史张绍光,附于时溥,朱全忠帅诸军讨之。溥出兵掠砀山,全忠遣牙内都指挥使朱友裕击之,杀三千馀人,擒石君和。友裕,全忠之子也。

    赫连铎、李匡威请讨李克用。朱全忠亦上言:“克用终为国患,今因其败,臣请帅汴、滑、孟三军与河北三镇共除之。乞朝廷命大臣为统帅。”

    初,张浚因杨复恭以进,复恭中废,更附田令孜而薄复恭。及复恭再用事,深恨之。上知浚与复恭有隙,特亲倚之。浚亦以功名为己任,每自比谢安、裴度。克用之讨黄巢屯河中也,浚为都统判官。克用薄其为人,闻其作相,私谓诏使曰:“张公好虚谈而无实用,倾覆之士也。主上采其名而用之,他日交乱天下,必是人也。”浚闻而衔之。上从容与浚论古今治乱,浚曰:“陛下英睿如此,而中外制于强臣,此臣日夜所痛心疾首也。”上问以当今所急,对曰:“莫若强兵以服天下。”上于是广募兵于京师,至十万人。

    及全忠等请讨克用,上命三省、御史台四品以上议之,以为不可者什七六,杜让能、刘崇望亦以为不可。浚欲倚外势以挤杨复恭,乃曰:“先帝再幸山南,沙陀所为也。臣常虑其与河朔相表里,致朝廷不能制。今两河藩镇共请讨之,此千载一时。但乞陛下付臣兵柄,旬月可平。失今不取,后悔无及。”孔纬曰:“浚言是也。”复恭曰:“先朝播迁,虽藩镇跋扈,亦由居中之臣措置未得其宜。今宗庙甫安,不宜更造兵端。”上曰:“克用有兴复大功,今乘其危攻之,天下其谓我何。”纬曰:“陛下所言,一时之体也。张浚所言,万世之利也。昨计用兵馈运、犒赏之费,一二年间未至匮乏,在陛下断志行之耳。”上以二相言叶,僶俛从之,曰:“兹事今付卿二人,无贻朕羞。”

    五月,诏削夺克用官爵、属籍,以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制置、宣慰使,京兆尹孙揆副之。以镇国节度使韩建为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以朱全忠为南面招讨使,王镕为东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赫连铎副之。

    浚奏给事中牛徽为行营判官。徽曰:“国家以丧乱之馀,欲为英武之举,横挑强寇,离诸侯心,吾见其颠沛也。”遂以衰疾固辞。徽,僧孺之孙也。

    李克恭骄恣,不晓军事。潞人素乐李克修之简俭,且死非其罪,潞人怜之,由是将士离心。初,潞人叛孟氏,牙将安居受等召河东兵以取潞州。及孟迁以邢、洺、磁州归李克用,克用宠任之,以迁为军城都虞候,群从皆补右职,居受等咸怨且惧。

    昭义有精兵号“后院将”。克用既得三州,将图河朔,令李克恭选后院将尤骁勇者五百人送晋阳,潞人惜之。克恭遣牙将李元审及小挍冯霸部送晋阳,至铜鞮,霸劫其众以叛,循山而南,至于沁水,众已三千人。李元审击之,为霸所伤,归于潞。庚子,克恭就元审所馆视之,安居受帅其党作乱,攻而焚之,克恭、元审皆死。众推居受为留后,附于朱全忠。居受使召冯霸,不至。居受惧,出走,为野人所杀。霸引兵入潞,自为留后。时朝廷方讨克用,闻克恭死,朝臣皆贺。全忠遣河阳留后朱崇节将兵入潞州,权知留后。克用遣康君立、李存孝将兵围之。

    壬子,张浚帅诸军五十二部及邠、宁、鄜、夏杂虏合五万人发京师,上御安喜楼饯之。浚屏左右言于上曰:“俟臣先除外忧,然后为陛下除内患。”杨复恭窃听,闻之。两军中尉饯浚于长乐阪,复恭属浚酒,浚辞以醉,复恭戏之曰:“相公杖钺专征,作态邪。”浚曰:“俟平贼还,方见作态耳。”复恭益忌之。

    癸丑,削夺李罕之官爵。六月,以孙揆为昭义节度使,充招讨副使。张浚会宣武、镇国、静难、凤翔、保大、定难诸军于晋州。

    秋七月,官军至阴地关,朱全忠遣骁将葛从周将千骑潜自壶关夜抵潞州,犯围入城。又遣别将李谠、李重胤、邓季筠将兵攻李罕之于泽州,又遣张全义、朱友裕军于泽州之北,为从周应援。季筠,下邑人也。全忠奏:“臣己遣兵守潞州,请孙揆赴镇”。张浚亦恐昭义遂为汴人所据,分兵二千,使揆将之趣潞州。

    八月乙丑,揆发晋州,李存孝闻之,以三百骑伏于长子西谷中。揆建牙杖节,褒衣大盖,拥众而行。存孝突出,擒揆及赐旌节中使韩归范、牙兵五百馀人,追击馀众于刁黄岭,尽杀之。存孝械揆及归范,系以素练,徇于潞州城下曰:“朝廷以孙尚书为潞帅,命韩天使赐旌节,葛仆射可速归大梁,令尚书视事。”遂缚以献于克用。克用囚之,既而使人诱之,欲以为河东副使。揆曰:“吾天子大臣,兵败而死,分也,岂能复事镇使邪。”克用怒,命以锯锯之,锯不能入。揆骂曰:“死狗奴,锯人当用板夹,汝岂知邪。”乃以板夹之,至死,骂不绝声。

    李罕之告急于李克用,克用遣存孝将五千骑救之。

    九月壬寅,朱全忠军于河阳。汴军之初围泽州也,呼李罕之曰:“相公每恃河东,轻绝当道。今张相公围太原,葛仆射入潞府,旬日之间,沙陀无穴自藏,相公何路求生邪。”及李存孝至,选精骑五百,绕汴寨呼曰:“我沙陀之求穴者也,欲得尔肉以饱士卒,可令肥者出斗。”汴将邓季筠,亦骁将也,引兵出战,存孝生擒之。是夕,李谠、李重胤收众遁去,存孝、罕之随而击之,至马牢山,大破之,斩获万计,追至怀州而还。存孝复引兵攻潞州,葛从周、朱崇节弃潞州而归。戊申,全忠庭责诸将挠败之罪,斩李谠、李重胤而还。

    李克用以康君立为昭义留后,李存孝为汾州刺史。存孝自谓擒孙揆功大,当镇昭义,而君立得之,愤恚不食者数日,纵意刑杀,始有叛克用之志。

    李匡威攻蔚州,虏其刺史邢善益。赫连铎引吐蕃黠戛斯众数万攻遮虏平,杀其军使刘胡子。克用遣其将李存信击之,不胜。更命李嗣源为存信之副,遂破之。克用以大军继其后,匡威、铎皆败走,获匡威之子武州刺史仁宗及铎之婿,俘斩万计。李嗣源性谨重廉俭,诸将相会,各自诧勇略,嗣源独默然,徐曰:“诸君喜以口击贼,嗣源但以手击贼耳。”众惭而止。

    冬十月乙酉,朱全忠自河阳如滑州视事,遣使者请粮马及假道于魏以伐河东,罗弘信不许。又请于镇,镇人亦不许。全忠乃自黎阳济河击魏。

    官军出阴地关,游兵至于汾州。李克用遣薛志勤、李承嗣将骑三千营于洪洞,李存孝将兵五千营于赵城。镇国节度使韩建以壮士三百夜袭存孝营,存孝知之,设伏以待之。建兵不利,静难、凤翔之兵不战而走,禁军自溃。河东兵乘胜逐北,抵晋州西门,张浚出战,又败,官军死者近三千人。静难、凤翔、保大、定难之军先渡河西归,浚独有禁军及宣武军合万人,与韩建闭城拒守,自是不敢复出。存孝引兵攻綘州,十一月,刺史张行恭弃城走。存孝进攻晋州,三日,与其众谋曰:“张浚宰相,俘之无益。天子禁兵,不宜加害。”乃退五十里而军。浚、建自含口遁去。存孝取晋、綘二州,大掠慈、隰之境。

    先是,克用遣韩归范归朝,附表讼冤,言:“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庞勋,翦黄巢,黜襄王,存易定,致陛下今日冠通天之冠,佩白玉之玺,未必非臣之力也。若以攻云州为臣罪,则拓跋思恭之取鄜、延,朱全忠之侵徐、郓,何独不讨。赏彼诛此,臣岂无辞。且朝廷当阽危之时,则誉臣为韩、彭、伊、吕。及既安之后,则骂臣为戎、羯、胡、夷。今天下握兵立功之臣,独不惧陛下他日之骂乎。况臣果有大罪,六师征之,自有典刑,何必幸臣之弱而后取之邪。今张浚既出师,则固难束手,已集藩、汉兵五十万,欲直抵蒲、潼,与浚格斗。若其不胜,甘从削夺。不然,方且轻骑叫阍,顿首丹陛,诉奸回于陛下之扆座,纳制敕于先帝之庙庭,然后自拘司败,恭俟𫓧质。”表至,浚已败,朝廷震恐。浚与韩建逾王屋至河阳,撤民屋为筏以济河,师徒失亡殆尽。

    是役也,朝廷倚朱全忠及河朔三镇,及浚至晋州,全忠方连兵徐、郓,虽遣将攻泽州而身不至。行营乃求兵粮于镇、魏,镇、魏倚河东为捍蔽,皆不出兵。惟华、邠、凤翔、鄄、夏之兵会之,兵未交而孙揆被擒,幽、云俱败,杨复恭复从中沮之,故浚军望风自溃。

    十二月辛丑,汴将丁会、葛从周击魏,渡河,取黎阳、临河,庞师古、霍存下淇门、卫县,朱全忠自以大军继之。

    二年春正月,罗弘信军于内黄。丙辰,朱全忠击之,五战皆捷,至永定桥,斩首万馀级。弘信惧,遣使厚币请和。全忠命止焚掠,归其俘,还军河上。魏博自是服于汴。

    庚申,制以太保、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为荆南节度使,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浚为鄂岳观察使。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崔昭纬同平章事,御史中丞徐彦若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昭纬,慎由从子。彦若,商之子也。杨复恭使人劫孔纬于长乐坡,斩其旌节,资装俱尽,纬仅能自免。李克用复遣使上表曰:“张浚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已一时之功,知臣与朱温深仇,私相连结。臣今身无官爵,名为罪人,不敢归陛下藩方,且欲于河中寄寓,进退行止,伏俟指麾。”诏再贬孔纬均州刺史,张浚连州刺史。赐克用诏,悉复其官爵,使归晋阳。二月,加李克用守中书令,复李罕之官爵,再贬张浚绣州司户。

    三月,张浚至蓝田,逃奔华州依韩建,与孔纬密求救于朱全忠。全忠上表为纬、浚讼冤,朝廷不得已,并听自便。纬至商州而还,亦寓居华州。

    夏四月,李克用大举击赫连铎,败其兵于河上,进围云州。秋七月,李克用急攻云州,赫连铎食尽,奔吐谷浑部,既而归于幽州。克用表大将石善友为大同防御使。

    邢洺节度使李存孝劝李克用攻镇州,克用从之。八月,克用南巡泽潞,遂涉怀孟之境。

    朱全忠遣其将丁会攻宿州,克其外城。冬十月壬午,宿州刺史张筠降于丁会。

    李克用攻王镕,大破镇兵于龙尾冈,斩获万计,遂拔临城,攻元氏、柏乡,李匡威引幽州兵救之。克用大掠而还,军于邢州。

    十一月,曹州都将郭铢杀刺史郭词,降于朱全忠。泰宁节度使朱瑾将万馀人攻单州。

    乙丑,时溥将刘知俊帅众二千降于全忠。知俊,沛人徐之骁将也,溥军自是不振。全忠以知俊为左右开道指挥使。

    十二月乙酉,汴将丁会、张归霸与朱瑾战金乡,大破之,杀获殆尽,瑾单骑走免。

    景福元年春正月,王镕、李匡威合兵十馀万攻尧山,李克用遣其将李嗣勋击之,大破幽、镇兵,斩获三万。

    二月戊寅,朱全忠出兵击朱瑄,遣其子友裕将兵前行,军于斗门。甲申,朱全忠至卫南,朱瑄将步骑万人袭斗门,朱友裕弃营走,瑄据其营。全忠不知,乙酉,引兵趣斗门,至者皆为郓人所杀。全忠退军瓠河,丁亥,瑄击全忠,大破之,全忠走。张归厚于后力战,全忠仅免,副使李璠等皆死。朱全忠奏贬河阳节度使赵克裕,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兼河阳节度使。朱全忠连年攻时溥,徐、泗、濠三州民不得耕获,兖、郓、河东兵救之皆无功,复值水灾,人死者什六七。溥困甚,请和于全忠,全忠曰:“必移镇乃可。“溥许之。全忠乃奏请移溥他镇,仍命大臣镇徐州。诏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同平章事,充感化节度使,以溥为太子太师。溥恐全忠诈而杀之,据城不奉诏,崇望及华阴而还。

    忠义节度使赵德𬤇薨,子匡凝代之。

    三月,李克用、王处存合兵攻王镕,癸丑,拔天长镇。戊午,镕与战于新市,大破之,杀获二万馀人。辛酉,克用退屯栾城。诏和解河东及镇、定、幽四镇。

    夏四月,李匡威出兵侵云、代,壬寅,李克用始引兵还。

    秋八月,李克用北巡至天宁军,闻李匡威、赫连铎将兵八万寇云州,遣其将李君庆发兵于晋阳。克用潜入新城,伏兵于神堆,擒吐谷浑逻骑三百,匡威等大惊。丙申,君庆以大军至,克用迁入云州。丁酉,出击匡威等,大破之。己亥,匡威等烧营而遁,追至天成军,斩获不可胜计。

    九月,时溥迫监军奏称将士留已,冬十月,复以溥为侍中、感化节度。朱全忠奏请追溥新命,诏谕解之。

    初,邢、洺、磁州留后李存孝与李存信俱为李克用假子,不相睦。存信有宠于克用,存孝在邢州,欲立大功以胜之,乃建议取镇冀,存信从中沮之,不时听许。及王镕围尧山,存孝救之,不克。克用以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与存孝共击之。二人互相猜忌,逗遛不进。克用更遣李嗣勋等击破之。存信还,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镕及朱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克用。诏以存孝为邢洺磁节度使,不许会兵。

    十一月,时溥濠州刺史张璲、泗州刺史张谏以州附于朱全忠。

    乙未,朱全忠遣其子友裕将兵十万攻濮州,拔之,执其刺史邵伦,遂令友裕移兵击时溥。二年春正月,时溥遣兵攻宿州,刺史郭言战死。

    二月,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牙将王藏海致书解之。克用怒,斩藏海,进兵击镕,败镕兵于平山。辛巳,攻天长镇,旬日不下。镕出兵三万救之,克用逆战于叱日岭下,大破之,斩首万馀级,馀众溃去。河东军无食,脯其尸而啖之。

    时溥求救于朱瑾,朱全忠遣其将霍存将骑兵三千军曹州以备之。瑾将兵二万救徐州,存引兵赴之,与朱友裕合击徐、兖兵于石佛山下,大破之,瑾遁归兖州。辛卯,徐兵复出,存战死。

    李克用进下井陉,李存孝将兵救王镕,遂入镇州,与镕计事。镕又乞师于朱全忠,全忠方与时溥相攻,不能救,但遗克用书,言:“邺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克用复书,言:“傥实屯军邺下,颙望降临。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甲午,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镕犒匡威于藁城,辇金帛二十万以酬之。

    朱友裕围彭城,时溥数出兵,友裕闭壁不战。朱瑾宵遁,友裕不追,都虞候朱友恭以书谮友裕于全忠,全忠怒,驿书下都指挥使庞师古,使代之将,且按其事。书误达于友裕,友裕大惧,以二千骑逃入山中,潜诣砀山,匿于伯父全昱之所。全忠夫人张氏闻之,使友裕单骑诣汴州见全忠,泣涕拜伏于庭,全忠命左右捽抑,将斩之,夫人趋就抱之,泣曰:“汝舍兵众束身归罪,无异志明矣。”全忠悟而舍之,使权知许州。友恭,寿春人李彦威也,幼为全忠家僮,全忠养以为子。张夫人,砀山人,多智略,全忠敬惮之,虽军府事,时与之谋议。或将兵出,至中涂,夫人以为不可,遣一介召之,全忠立为之返。庞师古攻佛山寨,拔之,自是徐兵不敢出。

    李匡威之救王镕也,将发幽州,家人会别,弟匡筹之妻美,匡威醉而淫之。三月,匡威自镇州还,至博野,匡筹据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追行营兵。匡威众溃归,但与亲近留深州,进退无所之,遣判官李抱真入奏,请归京师。京师屡更大乱,闻匡威来,坊市人恐,曰:“金头王来图社稷。”士民或窜匿山谷。王镕德其以已故致失地,迎归镇州,为筑第,父事之。

    夏四月,汴军攻徐州,累月不克。通事官张涛以书白朱全忠,云:“进兵时日非良,故无功。”全忠以为然。敬翔曰:“今攻城累月,所费甚多,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将士闻此言,则懈于攻取矣。”全忠乃焚其书。癸未,全忠自将如徐州。戊子,庞师古拔彭城,时溥举族登燕子楼自焚死。己丑,全忠入彭城,以宋州刺史张廷范知感化留后,奏乞朝廷除文臣为节度使。

    李匡威在镇州,为王镕完城堑,缮甲兵,训士卒,视之如子。匡威以镕年少,且乐真定土风,潜谋夺之。李抱真自京师还,为之画策,阴以恩施悦其将士。王氏在镇久,镇人爱之,不徇匡威。匡威忌日,镕就第吊之,匡威素服衷甲,伏兵劫之。镕趋抱匡威曰:“镕为晋人所困,几亡矣,赖公以有今日。公欲得四州,此固镕之愿也。不若与公共归府,以位让公,则将士莫之拒矣。”匡威以为然,与镕骈马,陈兵入府。会大风,雷雨,屋瓦皆振。匡威入东偏门,镇之亲军闭之,有屠者墨君和自缺垣跃出,拳殴匡威甲士,挟镕于马上,负之登屋。镇人既得镕,攻匡威,杀之,并其族党。镕时年十七,体疏瘦,为君和所挟,颈痛头偏者累日。李匡筹奏镕杀其兄,请举兵复冤,诏不许。

    幽州将刘仁恭将兵戍蔚州,过期未代,士卒思归。会李匡筹立,戍卒奉仁恭为帅,还攻幽州,至居庸关,为府兵所败。仁恭奔河东,李克用厚待之。

    六月,李匡筹出兵攻王镕之乐寿、武强,以报杀匡威之耻。

    秋七月,王镕遣兵救邢州。李克用败之于平山,壬申,进击镇州。镕惧,请以兵粮二十万助攻邢州,克用许之。克用治兵于栾城,合镕兵三万进屯任县,李存信屯琉璃陂。

    八月,朱全忠命庞师古移兵攻兖州,与朱瑾战,屡破之。

    九月,李存孝夜犯李存信营,虏奉诚军使孙考老。李克用自引兵攻邢州,掘堑筑垒环之。存孝时出兵突击堑垒,不能成。河东牙将袁奉韬密使人谓存孝曰:“大王惟俟堑成即归晋阳,尚书所惮者独大王耳,诸将非尚书敌也。大王若归,咫尺之堑安能沮尚书之锋锐邪。”存孝以为然,按兵不出。旬日堑垒成,飞走不能越,存孝由是遂穷。汴将邓季筠从克用攻邢州,轻骑逃归。朱全忠大喜,使将亲军。

    十二月,汴将葛从周攻齐州刺史朱威,朱瑄、朱瑾引兵救之。干宁元年春正月,以李匡筹为卢龙节度使。

    二月,朱全忠自将击朱瑄,军于鱼山,瑄与朱瑾合兵攻之,兖、郓兵大败,死者万馀人。

    三月,邢州城中食尽,甲申,李存孝登城谓李克用曰:“儿蒙王恩得富贵,苟非困于谗慝,安肯舍父子而从仇雠乎。愿一见王,死不恨。”克用使刘夫人视。之夫人引存孝出见克用,存孝泥首谢罪曰:“儿粗立微劳,存信逼儿,失图至此。”克用叱之曰:“汝遗朱全忠、王镕书,毁我万端,亦存信教汝乎。”囚之,归于晋阳,车裂于牙门。存孝骁勇,克用军中皆莫及。常将骑兵为先锋,所向无敌,身被重铠,腰弓髀槊,独舞铁檛陷阵,万人辟易。每以二马自随,马稍乏,就陈中易之,出入如飞。克用惜其才,意临刑,诸将必为之请,因而释之。既而诸将疾其能,竟无一人言者。既死,克用为之不视事者旬日,私恨诸将,而于李存信竟无所谴。又有薛阿檀者,其勇与存孝相侔,诸将疾之,常不得志,密与存孝通。存孝诛,恐事泄,遂自杀。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朱全忠独盛矣。克用表马师素为邢洺节度使。

    夏五月,朱瑄、朱瑾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骑将安福顺及弟福庆、福迁督精骑五百假道于魏,渡河应之。六月,李克用大破吐谷浑,杀赫连铎,擒白义诚。

    秋八月,昭义节度使康君立诣晋阳谒李克用,克用会诸将饮博,酒酣,克用语及李存孝,流涕不已。君立素与李存信善,一言忤旨,克用拔剑斫之,囚于马步司。九月庚申朔,出之,君立已死。克用表云州刺史薛志诚为昭义留后。

    冬十月,刘仁恭数因盖寓献策于李克用,愿得兵万人取幽州。克用方攻邢州,分兵数千,欲纳仁恭于幽州,不克。李匡筹益骄,数侵河东之境。克用怒,十一月,大举兵攻匡筹,拔武州,进围新州。

    十二月,李匡筹遣大将将步骑数万救新州,李克用选精兵逆战于段庄,大破之,斩首万馀级,生擒将校三百人,以练纟斥之,徇于城下。是夕,新州降。辛亥,进攻妫州。壬子,匡筹复发兵出居庸关,克用使精骑当其前以疲之,遣步将李存审自他道出其背,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杀获万计。甲寅,李匡筹挈其族奔沧州,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利其辎重、妓妾,遣兵攻之于景城,杀之,尽俘其众。存审本姓符,宛丘人,克用养以为子。丙辰,克用进军幽州,其大将请降。匡筹素暗懦,初据军府,兄匡威闻之,谓诸将曰:“兄失弟得,不出吾家,亦复何恨。但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得及二年,幸矣。”

    二年春正月,幽州军民数万,以麾盖歌鼓迎李克用入府舍。克用命李存审、刘仁恭将兵略定巡属。

    癸未,朱全忠遣其将朱友恭围兖州,朱瑄自郓以兵、粮救之,友恭设伏,败之于高梧,尽夺其饷,擒河东将安福顺、安福庆。

    二月,李克用表刘仁恭为卢龙留后,留兵戍之。壬子,还晋阳。妫州人高思继兄弟有武干,为燕人所服,克用皆以为都将,分掌幽州兵。部下士卒皆山北之豪也,仁恭惮之。久之,河东兵戍幽州者暴横,思继兄弟以法裁之,所诛杀甚多。克用怒,以让仁恭,仁恭诉称高氏兄弟所为,克用俱杀之。仁恭欲收燕人心,复引其诸子置帐下,厚抚之。

    三月,加王镕兼侍中。

    夏六月辛卯,以前均州刺史孔纬绣、州司户张浚并为太子宾客。壬辰,以纬为吏部尚书,复其阶爵。癸巳,以张浚为兵部尚书、诸道租庸使。九月,朱全忠自将击朱瑄,战于梁山,瑄败,走还郓。

    冬十月,朱全忠遣都将葛从周击兖州,自以大军继之,癸卯,围兖州。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郜为留后。十一月,齐州刺史朱琼举州降于朱全忠。琼,瑾之从父兄也。

    朱瑄遣其将贺环、柳存及河东将何怀宝将兵万馀人袭曹州,以解兖州之围。环,濮阳人也。丁卯,全忠自中都引兵夜追之,比明,至巨野南,及之,屠杀殆尽,生擒环、存、怀宝,俘士卒三千馀人。是日晡后,大风,沙尘晦冥,全忠曰:“此杀人未足耳。”下令所得之俘尽杀之。庚午,缚环等徇于兖州城下,谓朱瑾曰:“卿兄已败,何不早降。”朱瑾伪遣使请降于朱全忠,全忠自就延寿门下与瑾语。瑾曰:“欲送符印,愿使兄琼来领之。”辛巳,全忠使琼往,瑾立马桥上,伏骁果董怀进于桥下,琼至,怀进突出,擒之以入,须臾,掷首城外。全忠乃引兵还,以琼弟玭为齐州防御使,杀柳存、何怀宝,闻贺环名,释而用之。

    朱全忠之去兖州也,留葛从周将兵守之,朱瑾闭城不复出。从周将还,乃扬言:“天平、河东救兵至,引兵西北邀之”,夜半潜归故寨。瑾以从周精兵悉出,果出兵攻寨。从周突出奋击,杀千馀人,擒其都将孙汉筠而还。

    朱瑄、朱瑾屡为朱全忠所攻,民失耕稼,财力俱弊,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其大将史俨、李承嗣将数千骑,假道于魏以救之。

    三年春闰正月,李克用遣蕃、汉都指挥使李存信将万骑假道于魏以救兖、郓,军于莘县。朱全忠使人谓罗弘信曰:“克用志吞河朔,师还之日,贵道可忧。”存信戢众不严,侵暴魏人。弘信怒,发兵三万夜袭之。存信军溃,退保洺州,丧士卒什二三,委弃资粮、兵械万数。史俨、李承嗣之军隔绝,不得还。弘信自是与河东绝,专志于汴。全忠方图兖、郓,畏弘信议其后,弘信每有赠遗,全忠必对使者北向拜授之,曰:“六兄于予,倍年以长,固非诸邻之比。”弘信信之,全忠以是得专意东方。

    二月,朱全忠荐兵部尚书张浚,上欲复相之。李克用表请发兵击全忠,且言:“浚朝为相,臣则夕至阙廷。”京师震惧,上下诏和解之。

    三月,朱全忠遣庞师古将兵伐郓州败,郓兵于马颊,遂抵其城下。夏四月,李克用击罗弘信,攻洹水,杀魏兵万馀,进攻魏州。

    五月,李克用攻魏博,侵掠遍六州。朱全忠召葛从周于郓州,使将兵营洹水以救魏博,留庞师古攻郓州。六月,克用引兵击从周,汴人多凿坎于陈前,战方酣,克用之子铁林指挥使落落马遇坎而踬,汴人生擒之。克用自往救之,马亦踬,几为汴人所获。克用顾射汴将一人,毙之,乃得免。克用请修好以赎落落,全忠不许,以与罗弘信,使杀之。克用引军还。

    葛从周自洹水引兵济河,屯于杨刘,复击郓,及兖、郓、河东之兵战于故乐亭,破之。兖、郓属城皆为汴人所据,屡求救于李克用,克用发兵赴之,为罗弘信所拒,不得前,兖、郓由是不振。

    秋九月,河东将李存信攻临清,败汴将葛从周于宗城北,乘胜至魏州北门。冬十月,李克用自将攻魏州,败魏兵于白龙潭,追至观音门。朱全忠复遣葛从周救之,屯于洹水,全忠以大军继之,克用乃还。十一月,朱全忠还大梁,复遣葛从周东会庞师古攻郓州。

    四年春正月,庞师古、葛从周并兵攻郓州,朱瑄兵少食尽,不复出战,但引水为深壕以自固。辛卯,师古等营于水西南,命为浮梁。辛巳,潜决壕水。丙申,浮梁成,师古夜以中军先济。瑄闻之,弃城奔中都,葛从周逐之,野人执瑄及妻子以献。朱全忠入郓州,以庞师古为天平留后。

    朱瑾留大将康怀贞守兖州,与河东将史俨、李承嗣掠徐州之境以给军食。全忠闻之,遣葛从周将兵袭兖州。怀贞闻郓州已失守,汴兵奄至,遂降。二月戊申,从周入兖州,获瑾妻子。朱瑾还,无所归,帅其众趋沂州,刺史尹处宾不纳,走保海州,为汴兵所逼,与史俨、李承嗣拥州民渡淮,奔杨行密。行密逆之于高邮,表瑾留武宁节度使。全忠纳瑾之妻,引兵还,张夫人逆于封丘,全忠以得瑾妻告之。夫人请见之,瑾妻拜,夫人答拜,且泣曰:“兖、郓与司空同姓,约为兄弟,以小故恨望,起兵相攻,使吾姒辱于此。他日汴州失守,吾亦如吾姒之今日乎。”全忠乃送瑾妻于佛寺为尼。斩朱瑄于汴桥。于是郓、齐、曹、棣、兖、沂、密、徐、宿、陈、许、郑、滑、濮皆入于全忠。惟王师范保淄青一道,亦服于全忠。李存信在魏州,闻兖、郓皆陷,引兵还。

    淮南旧善水战,不知骑射,及得河东、兖、郓兵,军声大振。史俨、李承嗣皆河东骁将,李克用深惜之,遣使间道诣杨行密请之。行密许之,亦遣使诣克用修好。

    初,李克用取幽州,表刘仁恭为节度使,留戍兵及腹心将十人典其机要,租赋供军之外,悉输晋阳。及上幸华州,克用征兵于仁恭,又遗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使王郜书,欲与之共定关中,奉天子还长安。仁恭辞以契丹入寇,须兵捍御,俟敌退然后承命。克用屡趣之,使者相继,数月,兵不出。克用移书责之,仁恭抵书于地慢骂,囚其使者,欲杀河东戍将,戍将遁逃获免。克用大怒,八月,自将击仁恭。

    秋九月丁丑,李克用至安塞军,辛巳,攻之。幽州将单可及引骑兵至,克用方饮酒,前锋白“贼至矣。”克用醉,曰:“仁恭何在。”对曰:“但见可及辈。”克用瞋目曰:“可及辈何足为敌。”亟命击之。是日大雾,不辨人物,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河东兵大败,失亡太半。会大风雨震电,幽州兵解去。克用醒而后知败,责大将李存信等曰:“吾以醉废事,汝曹何不力争。”

    冬十月,刘仁恭奏称“李克用无故称兵见讨,本道大破其党于木瓜涧,请自为统帅以讨克用。”诏不许。又遗朱全忠书,全忠奏加仁恭同平章事,朝廷从之。仁恭又遣使谢克用,陈去就不自安之意。克用复书略曰:“今公仗钺控兵,理民立法,擢士则欲其报德,选将则望彼酬恩。已尚不然,人何足信。仆料猜防出于骨肉,嫌忌生于屏帷,持干将而不敢授人,捧盟盘而何词着誓。”

    光化元年春三月,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性残虐,又不礼于邻道。与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争盐利,仁恭遣其子守文将兵袭沧州,彦威弃城挈家奔魏州,罗弘信不纳,乃奔汴州。仁恭遂取沧、景、德三州,以守文为义昌留后。仁恭兵势益盛,自谓得天助,有并吞河朔之志。为守文请旌节,朝廷未许。会中使至范阳,仁恭语之曰:“旌节吾自有之,但欲得长安本色耳,何为累章见拒。为吾言之。”其悖慢如此。

    朱全忠与刘仁恭修好,会魏博兵击李克用。夏四月丁未,全忠至巨鹿城下,败河东兵万馀人,逐北至青山口。

    丁卯,朱全忠遣葛从周分兵攻洺州,戊辰,拔之,斩刺史邢善益。

    五月,葛从周攻邢州,刺史马师素弃城走。辛未,磁州刺史袁奉滔自刭。全忠以从周为昭义留后,守邢、洺、磁三州而还。

    秋八月,上欲藩镇相与辑睦,以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慰使,赐李克用、朱全忠诏,又令宰相与之书,使之和解。克用欲奉诏,而耻于先自屈,乃致书王镕,使通于全忠,全忠不从。

    九月,魏博节度使罗弘信薨,军中推其子节度副使绍威知留后。

    冬十月,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步骑三万出青山,将复山东三州。壬寅,进攻邢州。葛从周出战,大破之。嗣昭等引兵退入青山,从周追之,将扼其归路,步兵自溃,嗣昭不能制。会横冲都将李嗣源以所部兵至,谓嗣昭曰:“吾辈亦去,则势不可支矣,我试为公击之。”嗣昭曰:“善。我请从公后。”嗣源乃解鞍厉镞,临高布陈,左右指画,邢人莫之测。嗣源直前奋击,嗣昭继之,从周乃退。德威,马邑人也。

    以罗绍威知魏博留后。十一月,以魏博留后罗绍威为节度使。

    十二月,昭义节度使薛志勤薨,旬日无帅,李罕之擅引泽州兵夜入潞州,据之。以状白克用曰:“薛铁山死,州民无主,虑不逞者为变,故罕之专命镇抚,取王裁旨。”克用怒,遣人让之。罕之遂遣其子颢请降于朱全忠,克用遣李嗣昭将兵讨之。

    二年春正月,朱全忠表李罕之为昭义节度使。

    刘仁恭发幽、沧等十二州兵十万,欲兼河朔,攻贝州,拔之,城中万馀户尽屠之,投尸清水。由是诸城各坚守不下。仁恭进攻魏州,营于城北。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于朱全忠。三月,朱全忠遣其将李思安、张存敬将兵救魏博,屯于内黄。癸卯,全忠以中军军于滑州。刘仁恭谓其子守文曰:“汝勇十倍于思安,当先虏鼠辈,后擒绍威耳。”乃遣守文及其妹婿单可及将精兵五万,击思安于内黄。丁未,思安使其将袁象先伏兵于清水之右,思安逆战于繁阳阳,不胜而却。守文逐之,及内黄之北,思安勒兵还战,伏兵发,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斩可及,杀获三万人,守文仅以身免。可及,幽州骁将,号“单无敌”,燕军失之丧气。思安,陈留人也。

    时葛从周自邢州将精骑八百已入魏州。戊申,仁恭攻上水关、馆陶门,从周与宣义牙将贺德伦出战,顾门者曰:“前有大敌,不可返顾。”命阖其扉。从周等殊死战,仁恭复大败,擒其将薛突厥、王郐郎。明日,汴、魏乘胜合兵击仁恭,破其八寨,仁恭父子烧营而遁。汴、魏之人长驱追之,至临清,拥其众入永济渠,杀溺不可胜纪。镇人亦出兵邀击于东境,自魏至沧,五百里间僵尸相枕。仁恭自是不振,而全忠益横矣。德伦,河西胡人也。

    刘仁恭之攻魏州也,罗绍威遣使修好于河东,且求救。壬午,李克用遣李嗣昭将兵救之。会仁恭已为汴兵所败,绍威复与河东绝,嗣昭引还。

    葛从周乘破幽州之势,自土门攻河东,拔承天军。别将氏叔琮自马岭入,拔辽州乐平,进军榆次。李克用遣内牙军副周德威击之。叔琮有骁将陈章,号“陈夜叉”,为前锋,请于叔琮曰:“河东所恃者周杨五,请擒之,求一州为赏。”克用闻之,以戒德威,德威曰:“彼大言耳。”战于洞涡,德威微服往挑战,谓其属曰:“汝见陈夜义即走。”章果逐之,德威奋铁挝击之,坠马,生擒以献。因击叔琮,大破之,斩首三千级。叔琮弃营走,德威追之,出石会关,又斩千馀级。从周亦引还。

    丁巳,朱全忠遣河阳节度使丁会攻泽州,下之。

    夏五月,李克用遣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将兵攻李罕之,己亥,围潞州。朱全忠出屯河阳,辛丑,遣其将张存敬救之,壬寅,又遣丁会将兵继之。大破河东兵,君庆解围去。克用诛君庆及其裨将伊审、李弘袭,以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代之攻潞州。

    六月乙丑,李罕之疾亟。丁卯,全忠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以丁会为昭义节度使。未几,又以其将张归霸守邢州,遣葛从周代会守潞州。丁丑,李罕之薨于怀州。

    秋七月,朱全忠召葛从周于潞州,使贺德伦守之。八月丙寅,李嗣昭引兵至潞州城下,分兵攻泽州。己巳,汴将刘玘弃泽州走,河东兵进拔天井关,以李存璋为泽州刺史。贺德伦守城不出,李嗣昭日以铁骑环其城,捕刍牧者,附城三十里禾黍皆刈之。乙酉,德伦等弃城宵遁,趣壶关,河东将李存审伏兵邀击之,杀获甚众。葛从周以援兵至,闻德伦等已败,乃还。

    三年夏四月,朱全忠遣葛从周帅兖、郓、滑、魏四镇兵十万击刘仁恭。五月,仁恭遣使卑辞厚礼求救于河东,李克用遣周德威将五千骑出黄泽攻邢、洺以救之。

    六月,刘仁恭将幽州兵五万救沧州,营于干宁军,葛从周将精兵逆战于老鸦堤,大破仁恭,斩首三万级,仁恭走保瓦桥。秋七月,李克用复遣都指挥使李嗣昭将兵五万攻邢、洺以救仁恭,败汴军于内丘。王镕遣使和解幽、汴,会久雨,朱全忠召从周还。

    八月,李嗣昭又败汴军于沙门河,攻洺州。乙丑,朱全忠引兵救之,未至,嗣昭拔洺州,擒刺史朱绍宗。全忠命葛从周将兵击嗣昭。

    九月,葛从周自邺县渡漳水,营于黄龙镇。朱全忠自将中军三万,涉洺水置营。李嗣昭弃城走,从周设伏于青山口,邀击,大破之。

    朱全忠以王镕与李克用交通,移兵伐之,下临城,逾滹沱,攻镇州南门,焚其关城。全忠自至元氏,镕惧,遣判官周式诣全忠请和。全忠盛怒,谓式曰:“仆屡以书谕王公,竟不之听。今兵已至此,期于无舍。”式曰:“镇州密迩太原,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莫相救恤,王公与之连和,乃为百姓故也。今明公果能为人除害,则天下谁不听命。岂惟镇州。明公为唐桓、文,当崇礼义以成霸业,若但穷威武,则镇州虽小,城坚食足,明公虽有十万之众,未易攻也。况王氏秉旄五代,时推忠孝,人人欲为之死,庸可冀乎。”全忠笑揽式袂,延之帐中曰:“与公戏耳。”乃遣客将开封刘捍入见镕,镕以其子节度副使昭祚及大将子弟为质,以文缯二十万犒军。全忠引还,以女妻昭祚。

    成德判官张泽言于王镕曰:“河东,勍敌也,今虽有朱氏之援,譬如火发于家,安能俟远水乎。彼幽、沧、易定犹附河东,不若说朱公乘胜兼服之,使河北诸镇合而为一,则可以制河东矣。”镕复遣周式往说全忠。全忠喜,遣张存敬会魏博兵击刘仁恭。甲寅,拔瀛州。冬十月丙辰,拔景州,执刺史刘仁霸。辛酉,拔莫州。

    张存敬攻刘仁恭,下二十城,将自瓦桥趣幽州,道泞不能进,乃引兵西攻易定。辛巳,拔祁州,杀刺史杨约。

    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郜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处直请依城为栅,俟其师老而击之。孔目官梁汶曰:“昔幽、镇合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郜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易定兵大败,死者过半,馀众拥处直奔还。甲申,王郜弃城奔晋阳,军中推处直为留后。存敬进围定州,丙申,朱全忠至城下,处直登城呼曰:“本道事朝廷尽忠,于公未尝相犯,何为见攻。”全忠曰:“何故附河东。”对曰:“吾兄与晋王同时立勋,封疆密迩,且昏姻也,修好往来,乃常理耳。请从兹改图。”全忠许之,乃归罪于梁汶而族之,以谢全忠,以缯帛十万犒师。全忠乃还,仍为处直表求节钺。处直,处存之母弟也。

    刘仁恭遣其子守光将兵救定州,军于易水之上。全忠遣张存敬袭之,杀六万馀人。由是河北诸镇皆服于全忠。

    先是,王郜告急于河东,李克用遣李嗣昭将步骑三万下太行,攻怀州,拔之,进攻河阳。河阳留后侯言不意其至,狼狈失据,嗣昭坏其羊马城。会佑国军将阎宝引兵救之,力战于壕外,河东兵乃退。宝,郓州人也。

    天覆元年春正月,朱全忠既服河北,欲先取河中以制河东,己亥,召诸将谓曰:“王珂驽材,恃太原自骄汰。吾今断长蛇之腰,诸君为我以一绳缚之。”庚子,遣张存敬将兵三万自汜水渡河出含山路以袭之,全忠以中军继其后。戊申,存敬至綘州。晋、綘不意其至,皆无守备,庚戌,綘州刺史陶建钊降之。壬子,晋州刺史张汉瑜降之。全忠遣其将侯言守晋州,何𬘡守绛州,屯兵二万,以扼河东援兵之路。朝廷恐全忠西入关,急赐诏和解之,全忠不从。

    珂遣间使告急于李克用,道路相继。克用以汴人先据晋、綘,兵不得进。珂妻遗克用书曰:“儿旦暮为俘虏,大人何忍不救。”克用报曰:“今贼兵塞晋、綘,众寡不敌,进则与汝两亡,不若与王郎举族归朝。”珂又遗李茂贞书,言:“天子新返正,诏藩镇无得相攻,同奖王室。今朱公不顾诏命,首兴兵相加,其心可见。河中若亡,则同华、邠、岐俱不自保。天子神器拱手授人,其势必然矣。公宜亟帅关中诸镇兵,固守潼关,赴救河中。仆自知不武,愿于公西偏授一小镇,此地请公有之。关中安危,国祚修短,系公此举,愿审思之。”茂贞素无远图,不报。

    二月甲寅朔,河东将李嗣昭攻泽州,拔之。

    乙卯,张存敬引兵发晋州,己未,至河中,遂围之。王珂势穷,将奔京师,而人心离贰,会浮梁坏,流澌塞河,舟行甚难,珂挈其族数百人欲夜登舟,亲谕守城者,皆不应。牙将刘训曰:“今人情扰扰,若夜出涉河,必争舟纷乱,一夫作难,事不可知。不若且送款存敬,徐图向背。”珂从之。壬戌,珂植白幡于城隅,遣使以牌印请降于存敬。存敬请开城,珂曰:“吾于朱公有家世事分,请公退舍,俟朱公至,吾自以城授之。”存敬从之,且使走白全忠。

    乙丑,全忠至洛阳,闻之喜,驰往赴之。戊辰,至虞乡,先哭于重荣之墓,尽哀,河中人皆悦。珂欲面缚牵羊出迎,全忠遽使止之曰:“太师舅之恩何可忘,若郎君如此,使仆异日何以见舅于九泉。”乃以常礼出迎,握手歔欷,联辔入城。全忠表张存敬为护国军留后。王珂举族迁于大梁,其后全忠遣珂入朝,遣人杀之于华州。全忠闻张夫人疾亟,遽自河中东归。李克用遣使以重币请修好于全忠,全忠虽遣使报之,而忿其书辞蹇傲,决欲攻之。

    加幽州节度使刘仁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并兼侍中。

    三月癸未朔,朱全忠至大梁。癸卯,遣宿州刺史氏叔琮等将兵五万攻李克用,入自太行,魏博都将张文恭入自磁州新口,葛从周以兖、郓兵会成德兵入自土门,洺州刺史张归厚入自马岭,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入自飞狐,权知晋州侯言以慈、隰、晋、綘兵入自阴地。叔琮入天井关,进军昂车。辛亥,沁州刺史蔡训以城降,河东都将盖璋诣侯言降,即令权知沁州。壬子,叔琮拔泽州,刺史李存璋弃城走。叔琮进攻潞州,昭义节度使孟迁降之。河东屯将李审建、王周将步军一万、骑二千诣叔琮降,叔琮进趣晋阳。夏四月乙卯,叔琮出石会关,营于洞涡驿。张归厚引兵至辽州,丁巳,辽州刺史张鄂降。别将白奉国会成德兵自井陉入,己未,拔承天军,与叔琮烽火相应。

    氏叔琮等引兵抵晋阳城下,数挑战,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备御,不遑饮食。时大雨积旬,城多颓坏,随加完补。河东将李嗣昭、李嗣源凿暗门,夜出攻汴垒,屡有杀获。李存进败汴军于洞涡。时汴军既众,刍粮不给,久雨,士卒疟利,全忠乃召兵还。五月,叔琮等自石会关归,诸道军亦退。河东将周德威、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蹑之,杀获甚众。先是,汾州刺史李瑭举州附于汴军,克用遣其将李存审攻之,三日而拔,执瑭斩之。氏叔琮过上党,孟迁挈族随之南徙。朱全忠遣丁会代守潞州。

    六月,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将兵出阴地关攻隰州,刺史唐礼降之。进攻慈州,刺史张环降之。

    二年春正月,河东将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朱全忠闻有河东兵,二月戊寅朔,旋军河中。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进逼晋、綘。己丑,全忠遣兄子友宁将兵会晋州刺史氏叔琮击之。李嗣昭等袭取綘州,汴将康怀英复取之。嗣昭等屯蒲县,乙未,汴军十万营于蒲南,叔琮夜帅众断其归路而攻其垒,破之,杀获万馀人。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晋州。

    三月戊午,氏叔琮、朱友宁进攻李嗣昭、周德威营。时汴军横陈十里,而河东军不过数万,深入敌境,众心忷惧。德威出战而败,密令嗣昭以后军先去,德威寻引骑兵亦退。叔琮、友宁长驱乘之,河东军惊溃,擒克用子廷鸾,兵仗辎重委弃殆尽。朱全忠令叔琮、友宁乘胜遂攻河东。

    李克用闻嗣昭等败,遣李存信以亲兵逆之,至清源,遇汴军,存信走还晋阳。汴军取慈、隰、汾三州。辛酉,汴军围晋阳,营于晋祠,攻其西门。周德威、李嗣昭收馀众依西山得还。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围,褒衣博带,以示闲暇。

    克用昼夜乘城,不得寝食。召诸将议走保云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儿辈在此,必能固守。王勿为此谋摇人心。”李存信曰:“关东、河北皆受制于朱温,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筑垒穿堑环之,以积久制我,我飞走无路,坐待困毙耳。今事势已急,不若且入北虏,徐图进取。”嗣昭力争之,克用不能决。刘夫人言于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儿耳,安知远虑。王常笑王行瑜轻去其城,死于人手,今日反效之耶。且王昔居达靼,几不自免,赖朝廷多事,乃得复归。今一足出城,则祸变不测,塞外可得至耶。”克用乃止。居数日,溃兵复集,军府浸安。克用弟克宁为忻州刺史,闻汴寇至,中涂复还晋阳,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将何之。”众心乃定。

    壬戌,朱全忠还河中,遣朱友宁将兵西击李茂贞军于兴平、武功之间。李嗣昭、李嗣源数将敢死士夜入氏叔琮营,斩首捕虏,汴军惊扰,备御不暇。会大疫,丁卯,叔琮引兵还。嗣昭与周德威将兵追之,及石会关,叔琮留数马及旌旗于高岗之颠。嗣昭等以为有伏兵,乃引去,复取慈、隰、汾三州。自是,克用不敢与全忠争者累年。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曰:“不贮军食,何以聚众。不置兵甲,何以克敌。不修城池,何以捍御。利害之间,请垂议度。”掌书记李袭吉献议,略曰:“国富不在仓储,兵强不由众寡,人归有德,神固害盈。聚敛宁有盗臣,苛政如有猛虎,所以鹿台将散,周武以兴。齐库既焚,晏婴入贺。”又曰:“伏以变法不若养人,改作宁如旧贯。韩建蓄财无数,首事朱温。王珂变法如麻,一朝降贼。中山城非不峻,蔡上兵非不多,前事甚明,可以为戒。且霸国无贫主,强将无弱兵。伏愿大王崇德爱人,去奢省役,设险固境,训兵务农。定乱者选武臣,制理者选文吏,钱谷有司,刑法有律。诛赏由我,则下无威福之弊。迎密多正,则人无谮谤之忧。顺天时而绝欺诬,敬鬼神而禁淫祀,则不求富而国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凶,内康疲俗,名高五霸,道冠八元。至于率闾阎,定间架,增麹蘖,检田畴,开国建邦,恐未为切。”

    克用亲军皆沙陀杂虏,喜侵暴良民,河东甚苦之。其子存勖以为言,克用曰:“此辈从吾攻战数十年,比者帑藏空虚,诸军卖马以自给。今四方诸侯皆重赏以募士,我若急之,则彼皆散去矣,吾安与同保此乎。俟天下稍平,当更清治之耳。”存勖幼警敏,有勇略。克用为朱全忠所困,封疆日蹙,忧形于色。存勖进言曰:“物不极则不返,恶不极则不亡。朱氏恃其诈力,穷凶极暴,吞灭四邻,人怨神怒。今又攻逼乘舆,窥觎神器,此其极也,殆将毙矣。吾家代袭忠贞,势穷力屈,无所愧心。大人当遵养时晦,以待其衰,奈何轻为沮丧,使群下失望乎。”克用悦,即命酒奏乐而罢。

    朱温取淄青

    唐昭宗天覆三年春正月,平卢节度使王师范,颇好学,以忠义自许,为治有声迹。朱全忠围凤翔,韩全诲以诏书征藩镇兵入援乘舆,师范见之,泣下沾衿,曰:“吾属为帝室藩屏,岂得坐视天子困辱如此,各拥强兵,但自卫乎。”会张浚自长水亦遗之书,劝举义兵。师范曰:“张公言正合吾意,夫复何疑。虽力不足,当死生以之。”

    时关东兵多从全忠在凤翔,师范分遣诸将诈为贡献及商贩,包束兵仗,载以小车,入汴、徐、兖、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期以同日俱发,讨全忠。适诸州者多事泄被擒,独行军司马刘𬩽取兖州。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悉将其兵屯邢州,𬩽先遣人为贩油者入城,诇其虚实及兵所从入。丙午,𬩽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比明,军城悉定,市人皆不知。𬩽据府舍,拜从周母,每旦省谒。待其妻子,甚有恩礼。子弟职掌,供亿如故。

    是日,青州牙将张居厚帅壮士二百将小车至华州东城,知州事娄敬思疑其有异,剖视之。其徒大呼,杀敬思,攻西城。崔胤在华州,帅众拒之,不克,走至商州,追获之。

    全忠留节度判官裴迪守大梁,师范遣走卒赍书至大梁,迪问以东方事,走卒色动。迪察其有变,屏人问之,走卒具以实告。迪不暇白全忠,亟请马步都指挥使朱友宁将兵万馀人东巡兖、郓。友宁召葛从周于邢州,共攻师范。全忠闻变,亦分兵先归,使友宁并将之。

    王师范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克用贻书褒赏之。河东监军张承业亦劝克用发兵救凤翔。克用攻晋州,闻车驾东归,乃罢。

    三月戊午,朱全忠至大梁。王师范弟师鲁围齐州,朱友宁引兵击走之。师范遣兵益刘𬩽军,友宁击取之。由是兖州援绝,葛从周引兵围之。友宁进攻青州,戊辰,全忠引四镇及魏博兵十万继之。

    夏四月,王师范求救于淮南。乙未,杨行密遣其将王茂章以步骑七千救之,又遣别将将兵数万攻宿州。全忠遣其将康怀英救宿州,淮南兵遁去。

    五月,朱友宁攻博昌,月馀不拔。朱全忠怒,遣客将刘捍往督之。捍至,友宁驱民丁十馀万,负木石,牵牛驴,诣城南筑土山,既至,并人畜、木石排而筑之,冤号声闻数十里,俄而城陷,尽屠之。进拔临淄,抵青州城下,遣别将攻登、莱。

    淮南将王茂章会王师范弟莱州刺史师诲攻密州,拔之,斩其刺史刘康乂,以淮海都游奕使张训为刺史。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师范帅登、莱兵拒朱友宁于石楼,为两栅。丙子夜,友宁击登州栅,栅中告急,师范趣茂章出战,茂章按兵不动。友宁破登州栅,进攻莱州栅。比明,茂章度其兵已疲,乃与师范合兵出战,大破之。友宁旁自峻阜驰骑赴敌,马仆,青州将张土枭斩之,传首淮南。两镇兵遂北至米河,俘斩万计,魏博之兵殆尽。

    全忠闻友宁死,自将兵二十万,昼夜兼行赴之。秋七月壬子,至临朐,命诸将攻青州。王师范出战,汴兵大破之。王茂章闭垒示怯,伺汴兵稍懈,毁栅而出,驱驰疾战,战酣退坐,召诸将饮酒,已而复战。全忠登高望见之,问降者,知为茂章,叹曰:“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也。”至晡,汴兵乃退。茂章度众寡不敌,是夕,引军还。全忠遣曹州刺史杨师厚,追之及于辅唐。茂章命先锋指挥使李虔裕将五百骑为殿,虔裕殊死战,师厚擒而杀之。师厚,颍州人也。

    张训闻茂章去,谓诸将曰:“汴人将至,何以御之。”诸将请焚城大掠而归。训曰:“不可。”封府库,植旗帜于城上,遣羸弱居前,自以精兵殿其后而去。全忠遣左踏白指挥使王檀攻密州,既至,望旗帜,数日乃敢入城,见府库城邑皆完,遂不复追。训全军而还。全忠以檀为密州刺史。

    八月戊辰朔,朱全忠留齐州刺史杨师厚攻青州,身归大梁。

    杨师厚屯临朐,声言将之密州,留辎重于临朐。九月癸卯,王师范出兵攻临朐,师厚伏兵奋击,大破之,杀万馀人,获师范弟师克。明日,莱州兵五千救青州,师厚邀击之,杀获殆尽,遂徙寨抵其城下。

    戊午,王师范遣副使李嗣业及弟师悦请降于杨师厚,曰:“师范非敢背德,韩全诲、李茂贞以朱书御札使之举兵,师范不敢违。”仍请以其弟师鲁为质。时朱全忠闻李茂贞、杨崇本将起兵逼京畿,恐其复劫天子西去,欲迎车驾都洛阳,乃受师范降,选诸将使守登、莱、淄、棣等州,即以师范权淄青留后。师范仍言先遣行军司马刘𬩽将兵五千据兖州,非其自专,愿释其罪。亦遣使语𬩽。

    葛从周攻兖州,刘𬩽使从周母乘板舆登城,谓从周曰:“刘将军事我不异于汝,新妇辈皆安居。人各为其主,汝可察之。”从周歔欷而退,攻城为之缓。𬩽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独与少壮者同辛苦,分衣食,坚守以捍敌。号令整肃,兵不为暴,民皆安堵。久之,外援既绝,节度副使王彦温逾城出降,城上卒多从之,不可遏。𬩽遣人从容语彦温曰:“军士非素遣者,勿多与之俱。”又遣人徇于城上曰:“军士非素遣从副使而敢擅往者,族之。”士卒皆惶惑不敢出。敌人果疑彦温,斩之城下,由是众心益固。及王师范力屈,从周以祸福谕之,𬩽曰:“受王公命守此城,一旦见王公失势,不俟其命而降,非所以事上也。”及师范使者至,冬十月丁丑,始出降。从周为具赍装,送𬩽诣大梁。𬩽曰:“降将未受梁王宽释之命,安敢乘马衣裘乎。”乃素服乘驴至大梁。全忠赐之冠带,辞,请囚服入见,不许。全忠慰劳,饮之酒,辞以量小。全忠曰:“取兖州量何大邪。”以为元从都押牙。是时四镇将吏皆功臣旧人,𬩽一旦以降将居其上,诸将具军礼拜于庭,𬩽坐受自如,全忠益奇之。未几,表为保大留后。葛从周久病,全忠以康怀英为泰宁节度使代之。

    昭宣帝天祐二年春正月庚午,朱全忠命李振知青州事,代王师范。

    二月,李振至青州,王师范举族西迁,至濮阳,素服乘驴而进。至大梁,全忠客之。表李振为青州留后。

    三月庚午,以王师范为河阳节度使。

    朱温篡唐(崔胤诛宦官附)

    唐昭宗光化三年春二月,以吏部尚书崔胤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

    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搏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上素疾宦官枢密使宋道弼、景务修专横,崔胤日与上谋去宦官,宦官知之。由是南北司益相憎疾,各结藩镇为援以相倾夺。搏恐其致乱,从容言于上曰:“人君当务明大体,无所偏私。宦官擅权之弊,谁不知之。顾其势未可猝除,宜俟多难渐平,以道消息。愿陛下言勿轻泄以速奸变。”胤闻之,谮搏于上曰:“王搏奸邪,已为道弼辈外应。”上疑之。及胤罢相,意搏排已,愈恨之。及出镇广州,遗朱全忠书,具道搏语,令全忠表论之。全忠上言:“胤不可离辅弼之地,搏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表连上不已,上虽察其情,迫于全忠,不得已,胤至湖南复召还。六月,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搏罢为工部侍郎。以道弼监荆南军,务修监青州军。戊辰,贬搏溪州刺史,己巳,又贬崖州司户。道弼长流驩州,务修长流爱州。是日,皆赐自尽。搏死于蓝田驿,道弼、务修死于霸桥驿。于是胤专制朝政,势震中外,宦官皆侧目,不胜其愤。

    初,崔胤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修死,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军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藩,谁能害我哉。”

    十一月,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明旦,日加辰已,宫门不开。季述诣中书白崔胤曰:“宫中必有变。我内臣也,得以便宜从事,请入视之。”乃帅禁军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出谓胤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废昏立明,自古有之,为社稷大计,非不顺也。”胤畏死,不敢违。庚寅,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胤等连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胤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上在乞巧楼,季述、仲先伏将士千人于门外,与宣武进奏官程岩等十馀人入请对。季述、仲先甫登殿,将士大呼,突入宣化门,至思政殿前,逢宫人,辄杀之。上见兵入,惊堕床下,起,将走,季述、仲先掖之令坐。宫人走白皇后,后趋至,拜请曰:“军容勿惊宅家,有事取军容商量。”季述等乃出百官状白上,曰:“陛下厌倦大宝,中外群情,愿太子监国,请陛下保颐东宫。”上曰:“昨与卿曹乐饮,不觉太过,何至于是。”对曰:“此非臣等所为,皆南司众情,不可遏也。愿陛下且之东宫,待事小定,复迎归大内耳。”后曰:“宅家趣依军容语。”即取传国宝以授季述,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者才十馀人,适少阳院。季述以银挝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数十不止。乃手锁其门,镕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季述等矫诏令太子监国,迎太子入宫。辛卯,矫诏令太子嗣位,更名缜,以上为太上皇,皇后为太上皇后。甲午,太子即皇帝位,更名少阳院曰问安宫。

    季述加百官爵秩,与将士皆受优赏,欲以求媚于众。杀睦王倚,凡宫人、左右、方士、僧、道为上所宠信者皆榜杀之。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一车或止一两尸,欲以立威。将杀司天监胡秀林,秀林曰:“军容幽囚君父,更欲多杀无辜乎。”季述惮其言正而止。季述等欲杀崔胤,而惮朱全忠,但解其度支、盐铁、转运使而已。

    崔胤密致书全忠,使兴兵图返正。左仆射致仕张浚在长水,见张全义于洛阳,劝之匡复。又与诸藩镇书劝之。

    进士无棣李愚客游华州,上韩建书,略曰:“仆每读书,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者,恨不得肆之市朝。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馀,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谕也。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外镇诸侯,虽有权而无志。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往年车辂播迁,号泣奉迎,累岁供馈,再复庙朝,义感人心,至今歌咏。此时事势,尤异前日。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自宫闱变故,已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连衡,鼓行而西,明公求欲自安,其可得乎。此必然之势也。不如驰檄四方,谕以逆顺,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旬浃之间,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建虽不能用,厚待之。愚坚辞而去。

    朱全忠在定州行营,闻乱,丁未,南还。十二月戊辰,至大梁。季述遣其养子希度诣全忠,许以唐社稷输之。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诰示全忠。全忠犹豫未决,会僚佐议之。或曰:“朝廷大事,非藩镇所宜预知。”天平节度副使李振独曰:“王室有难,此霸者之资也。今公为唐桓、文,安危所属。季述一宦竖耳,乃敢囚废天子,公不能讨,何以复令诸侯。且幼主位定,则天下之权尽归宦官矣,是以太阿之柄授人也。”全忠大悟,即囚希度、奉本,遣振如京师诇事。既还,又遣亲吏蒋玄晖如京师,与崔胤谋之,又召程岩赴大梁。

    太子即位累旬,藩镇笺表多不至。王仲先性苛察,素知左右军多积弊,及为中尉,钩校军中财谷,得隐没为奸者,痛捶之,急征所负,将士颇不安。有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为左神策指挥使,自刘季述等废立,常愤惋不平。崔胤闻之,遣判官石戬与之游。德昭每酒酣必泣,戬知其诚,乃密以胤意说之曰:“自上皇幽闭,中外大臣至于行间士卒,孰不切齿。今反者独季述、仲先耳,公诚能诛此二人,迎上皇复位,则富贵穷一时,忠义流千古。苟狐疑不决,则功落他人之手矣。”德昭谢曰:“德昭小校,国家大事,安敢专之。苟相公有命,不敢爱死。”戬以白胤,胤割衣带手书以授之。德昭复结右军清远都将董彦弼、周承诲,谋以除夜伏兵安福门外以俟之。

    天福元年春正月乙酉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德昭擒斩之,驰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何后不信,曰:“果尔,以其首来。”德昭献其首,上乃与后毁扉而出。崔胤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挺所毙。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馀人。宦官奉太子匿于左军,献传国宝。上曰:“裕幼弱,为凶竖所立,非其罪也。”命还东宫,黜为德王,复名裕。丙戌,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

    丁亥,崔胤进位司徒,胤固辞,上宠待胤益厚。

    己丑,朱全忠闻季述等诛,折程岩足,械送京师,并刘希度、李奉本等皆斩于都市。由是益重李振。

    庚寅,以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姓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远节度使,赐姓李,并同平章事,与李继昭俱留宿卫,十日乃出还家,赏赐倾府库,时人谓之“三使相”。癸巳,进朱全忠爵东平王。

    丙午,敕“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枢密使侍侧,争论纷然。既出,又称上旨未允,复有改易,挠权乱政。自今并依大中旧制,俟宰臣奏事毕,方得升殿承受公事。”赐两军副使李师虔、徐彦孙自尽,皆刘季述之党也。

    凤翔、彰义节度使李茂贞来朝。加茂贞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岐王。

    刘季述、王仲先既死,崔胤、陆扆上言:“祸乱之兴,皆由中官典兵。乞令胤主左军,扆主右军,则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上犹豫两日未决。李茂贞闻之,怒曰:“崔胤夺军权未得,已欲翦灭诸侯。”上召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谋之,皆曰:“臣等累世在军中,未闻书生为军主。若属南司,必多所变更,不若归之北司为便。”上乃谓胤、扆曰:“将士意不欲属文臣,卿曹勿坚求。”于是以枢密使韩全诲、凤翔监军使张彦弘为左右中尉。全诲,亦前凤翔监军也。又征前枢密使致仕严遵美为两军中尉、观军容处置使。遵美曰:“一军犹不可为,况两军乎。”固辞不起。以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李茂贞辞还镇,崔胤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讽茂贞留兵三千于京师,充宿卫,以茂贞假子继筠将之。左谏议大夫万年韩偓以为不可,胤曰:“兵自不肯去,非留之也。”偓曰:“始者何为召之邪。”胤无以应。偓曰:“留此兵则家国两危,不留则家国两安。”胤不从。

    夏四月甲戌,上谒太庙。丁丑,赦天下,改元。

    初,杨复恭为中尉,借度支卖曲之利一年以赡两军,自是不肯复归。至是,崔胤草赦,欲抑宦官,听酤者自造曲,但月输榷酤钱。两军先所造曲,趣令减价卖之,过七月无得复卖。崔胤之罢两军卖曲也,并近镇亦禁之。李茂贞惜其利,表乞入朝论奏。韩全诲请许之。茂贞至京师,全诲深与相结。崔胤始惧,阴厚朱全忠益甚,与茂贞为仇敌矣。

    上之返正也,中书舍人令狐涣、给事中韩偓皆预其谋,故擢为翰林学士,数召对,访以机密。涣,绹之子也。时上悉以军国事委崔胤,每奏事,上与之从容,或至然烛。宦官畏之侧目,事无大小,皆咨胤而后行。胤志欲尽除之,韩偓屡谏曰:“事禁大甚。此辈亦不可全无,恐其党迫切,更生他变。”胤不从。六月丁卯,上独召偓问曰:“敕使中为恶者如林,何以处之。”对曰:“东内之难,敕使谁非同恶。处之当在正旦,今已失其时矣。”上曰:“当是时,卿何不为崔胤言之。”对曰:“臣见陛下诏书,云自刘季述等四家之外,其馀一无所问。夫人主所重,莫大于信,既下此诏,则守之宜坚,若复戮一人,则人人惧死矣。然后来所去者已为不少,此其所以忷忷不安也。陛下不若择其尤无良者数人,明示其罪,置之于法,然后抚谕其馀,曰:吾恐尔曹谓吾心有所贮,自今可无疑矣。乃择其忠厚者使为之长,其徒有善则奖之,有罪则惩之,咸自安矣。今此曹在公私者以万数,岂可尽诛邪。夫帝王之道,当以重厚镇之,公正御之,至于琐细机巧,此机生则彼机应矣,终不能成大功,所谓理丝而棼之者也。况今朝廷之权散在四方,苟能先收此权,则事无不可为者矣。”上深以为然,曰:“此事终以属卿。”

    闰六月,崔胤请上尽诛宦官,但以宫人掌内诸司事。宦官属耳,颇闻之。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胤,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阴令诇察其事,尽得胤密谋,上不之觉也。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别,日夜谋所以去胤之术。胤时领三司使,全诲等教禁军对上喧噪,诉胤减损冬衣。上不得已,解胤盐铁使。

    时朱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胤知谋泄事急,遗朱全忠书,称被密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且言:“昨者返正,皆令公良图,而凤翔先入朝,抄取其功。今不速来,必成罪人,岂惟功为他人所有,且见征讨矣。”全忠得书,秋七月甲寅,遽归大梁发兵。

    八月甲申,上问韩偓曰:“闻陆扆不乐吾返正,正旦易服,乘小马出启夏门,有诸。”对曰:“返正之谋,独臣与崔胤辈数人知之,扆不知也。一旦忽闻宫中有变,人情能不惊骇,易服逃避,何妨有之。陛下责其为宰相无死难之志则可也,至于不乐返正,恐出于谗人之口,愿陛下察之。”上乃止。

    韩全诲等惧诛,谋以兵制上,乃与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李继筠深相结,继昭独不肯从。他日,上问韩偓“外间何所闻。”对曰:“惟闻敕使忧惧,与功臣李继筠交结,将致不安,亦未知其果然不耳。”上曰:“是不虚矣。比日继诲、彦弼辈语渐倔强,令人难耐。令狐涣欲令朕召崔胤及全诲等于内殿置酒和解之,何如?”对曰:“如此则彼凶悖益甚。”上曰:“为之奈何。”对曰:“独有显罪数人,速加窜逐,馀者许其自新,庶几可息。若一无所问,彼必知陛下心有所贮,益不自安,事终未了耳。”上曰:“善。”既而宦官恃党援已成,稍不遵敕旨。上或出之使监军,或黜守诸陵,皆不行,上无如之何。

    九月癸丑,上急召韩偓,谓曰:“闻全忠欲来除君侧之恶,大是尽忠,然须令与茂贞共其功。若两帅交争,则事危矣。卿为我语崔胤,速飞书两镇,使相与合谋,则善矣。”壬戌,上又谓偓曰:“继诲、彦弼辈骄横益甚,累日前与继筠同入,辄于殿东令小儿歌以侑酒,令人惊骇。”对曰:“臣必知其然,兹事失之于初。当正旦立功之时,但应以官爵、田宅、金帛酬之,不应听其恣出入禁中。此辈素无知识,数求入对,或妄论朝政,或僭易荐人,稍有不从,则生怨望。况惟知嗜利,为敕使以厚利雇之,令其如此耳。崔胤本留卫兵,欲以制敕使也,今敕使卫兵相与为一,将若之何。汴兵若来,必与岐兵斗于阙下,臣窃寒心。”上但愀然忧沮而已。

    冬十月戊戌,朱全忠大举兵发大梁。

    韩全诲闻朱全忠将至,丁酉,令李继诲、李彦弼等勒兵劫上,请幸凤翔,宫禁诸门皆增兵防守,人及文书出入搜阅甚严。上遣人密赐崔胤御札,言皆凄怆,末云:“我为宗社大计,势须西行,卿等但东行也。惆怅。惆怅。”

    戊戌,上遣赵国夫人出语韩偓“朝来彦弼辈无礼极甚,欲召卿对,其势未可。”且言:“上与皇后但涕泣相向。”自是,学士不复得对矣。

    癸卯,全诲等令上入合召百官,追寝正月丙午敕书,悉如咸通以来近例。是日,开延英,全诲等即侍侧,同议政事。

    丁未,神策都指挥使李继筠遣部兵掠内库宝货、帐帷、法物,韩全诲遣人密送诸王、宫人先之凤翔。

    戊申,朱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是日,百官皆不入朝,阙前寂无人。

    十一月己酉朔,李继筠等勒兵阙下,禁人出入,诸军大掠。士民衣纸及布褥者,满街极目。韩建以幕僚司马邺知匡国留后。朱全忠引四镇兵七万趣同州,邺迎降。

    韩全诲等以李继昭不与之同,遏绝不令见上。时崔胤居第在开化坊,继昭帅所部六千馀人及关东诸道兵在京师者共守卫之,百官及士民避乱者皆往依之。庚戌,上遣供奉官张绍孙召众官,崔胤等皆表辞不至。

    壬子,韩全诲等陈兵殿前,言于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求传禅。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上不许,杖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行才及寿春殿,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翘一足,一足蹋兰干,庭无群臣,旁无侍者。顷之,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馀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绝,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是夕,宿鄠县。

    朱全忠遣司马邺入华州谓韩建曰:“公不早知过自归,又烦此军少留城下矣。”是日,全忠自故市引兵南渡渭,韩建遣节度副使李巨川请降,献银三万两助军,全忠乃西南趣赤水。

    癸丑,李茂贞迎车驾于田家硙,上下马慰接之。甲寅,车驾至盩厔,乙卯,留一日。

    朱全忠至零口西,闻车驾西幸,与僚佐议,复引兵还赤水。左仆射致仕张浚说全忠曰:“韩建,茂贞之党,不先取之,必为后患。”全忠闻建有表劝天子幸凤翔,乃引兵逼其城。建单骑迎谒,全忠责之,对曰:“建目不知书,凡表章书檄,皆李巨川所为。”全忠以巨川尝为建画策,斩之军门。谓建曰:“公许人,可即往衣锦。”丁巳,以建为忠武节度使,理陈州,以兵援送之。以前商州刺史李存权知华州,徙忠武节度使赵珝为匡国节度使。车驾之在华州也,商贾辎凑,韩建重征之,二年,得钱九百万缗。至是,全忠尽取之。

    是时京师无天子,行在无宰相,崔胤使太子太师卢渥等二百馀人列状,请朱全忠西迎车驾,又使王溥至赤水见全忠计事全。忠复书曰:“进则惧胁君之谤,退则怀负国之惭,然不敢不勉。”戊午,全忠发赤水。辛酉,以兵部侍郎卢光启权勾当中书事。车驾留岐山三日,壬戌,至凤翔。

    朱全忠至长安,宰相帅百官班迎于长乐坡。明日行,复班辞于临皋驿。全忠赏李继昭之功,初令权知匡国留后,复留为两街制置使,赐与甚厚。继昭尽献其兵八千人。

    全忠使判官李择、裴铸入奏事,称奉密诏及得崔胤书,令臣将兵入朝。韩全诲等矫诏答以“朕避灾至此,非宦官所劫,密诏皆崔胤诈为之,卿宜敛兵归保土宇。”茂贞遣其将符道昭屯武功以拒全忠,癸亥,全忠将康怀贞击破之。

    丁卯,以卢光启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机务。

    戊辰,朱全忠至凤翔,军于城东。李茂贞登城谓曰:“天子避灾,非臣下无礼。谗人误公至此。”全忠报曰:“韩全诲劫迁天子,今来问罪,迎扈还宫。岐王苟不预谋,何烦陈谕。”上屡诏全忠还镇,全忠乃拜表奉辞。辛未,移兵北趣邠州。

    甲戌,制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崔胤责授工部尚书,户部侍郎、同平章事裴枢罢守本官。

    乙亥,朱全忠攻邠州。丁丑,静难节度使李继徽请降,复姓名杨崇本。全忠质其妻于河中,令崇本镇邠州。

    全忠之西入关也,韩全诲、李茂贞以诏命征兵河东,茂贞仍以书求援于李克用。克用遣李嗣昭将五千骑自沁州趣晋州,与汴兵战于平阳北,破之。乙亥,全忠发邠州,戊寅,次三原。十二月癸未,崔胤至三原见全忠,趣之迎驾。己丑,全忠遣朱友宁攻盩厔,不下。戊戌,全忠自往督战,盩厔降,屠之。全忠令崔胤帅百官及京城居民悉迁于华州。

    朱全忠之入关也,戎昭节度使冯行袭遣副使鲁崇矩听命于全忠。韩全诲遣中使二十馀人分道征江、淮兵屯金州以胁全忠,行袭尽杀中使,收其诏敕送全忠。又遣中使征兵于王建,朱全忠亦遣使乞师于建。建外修好于全忠,罪状李茂贞,而阴劝茂贞坚守,许之救援。以武信节度使王宗佶、前东川节度使王宗涤等为扈驾指挥使,将兵五万,声言迎车驾,其实袭茂贞山南诸州。

    二年春正月,朱全忠复屯三原,又移军武功。河东将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势。丁卯,以给事中韦贻范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丙子,以给事中严龟充岐、汴和协使,赐朱全忠姓李,与李茂贞为兄弟,全忠不从。

    三月庚戌,上与李茂贞及宰相、学士、中尉、枢密宴,酒酣,茂贞及韩全诲亡去。上问韦贻范曰:“朕何以巡幸至此。”对曰:“臣在外不知。”固问之,不对。上曰:“卿何得于朕前妄语云不知。”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当于公事如法。若有不可,必准故事。”怒目视之,微言曰:“此贼兼须杖之二十。”顾谓韩偓曰:“此辈亦称宰相。”贻范屡以大杯劝上,上不即持,贻范举杯直及上颐。

    夏四月丁酉,崔胤自华州诣河中,泣诉于朱全忠,恐李茂贞劫天子幸蜀,宜以时迎奉,势不可缓。全忠与之宴,胤亲执板为全忠歌以侑酒。

    五月,凤翔人闻朱全忠且来,皆惧。癸丑,城外居民皆迁入城。己未,全忠将精兵五万发河中,至东渭桥,遇霖雨,留旬日。

    庚午,工部侍郎、平章事韦贻范遭母丧,宦官荐翰林学士姚洎为相。洎谋于韩偓,偓曰:“若图永久之利,则莫若未就为善。傥出上意,固无不可。且汴军旦夕合围,孤城难保,家族在东,可不虑乎。”洎乃移疾,上亦自不许。六月丙子,以中书舍人苏检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时韦贻范在草土,荐检及姚洎于李茂贞,上既不用洎,茂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协力荐检,遂用之。

    丁丑,朱全忠军于虢县。甲申,李茂贞大出兵,自将之,与朱全忠战于虢县之北,大败而还,死者万馀人。丙戌,全忠遣其将孔勍出散关攻凤州,拔之。丁亥,全忠进军凤翔城下。全忠朝服向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车驾还宫耳,不与岐王角胜也。”遂为五寨环之。

    秋七月。韦贻范之为相也,多受人赂,许以官。既而母丧罢去,日为债家所噪。亲吏刘延美所负尤多,故汲汲于起复,日遣人诣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求之。甲戌,命韩偓草贻范起复制,偓曰:“吾腕可断,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论“贻范遭忧未数月,遽令起复,实骇物听,伤国体”。学士院二中使怒曰:“学士勿以死为戏。”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罢草,仍赐敕褒赏之。八月乙亥朔,班定,无白麻可宣。宦官喧言韩侍郎不肯草麻,闻者大骇。茂贞入见上曰:“陛下命相而学士不肯草麻,与反何异。”上曰:“卿辈荐贻范朕不之违,学士不草麻朕亦不之违。况彼所陈,事理明白,若之何不从。”茂贞不悦而出,至中书,见苏检曰:“奸邪朋党,宛然如旧。”扼腕者久之。贻范犹经营不已,茂贞语人曰:“我实不知书生礼数,为贻范所误,会当于邠州安置。”贻范乃止,刘延美赴井死。

    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将兵屯三原救李茂贞,朱全忠遣其将康怀英、孔勍击之,茂勋遁去。茂勋,茂贞之从弟也。

    庚戌,李茂贞出兵夜击奉天,虏汴将倪章、邵棠以归。乙未,茂贞大出兵与全忠战,不胜。暮归,汴兵追之,几入西门。

    己亥,再起复前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使姚洎草制。贻范不让,即表谢,明日视事。

    九月乙巳,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诸将议引兵归河中。亲从指挥使高季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曰:“天下英雄,窥此举一岁矣。今茂贞已困,奈何舍之去。”全忠患李茂贞坚壁不出,季昌请以谲计诱致之,募有能入城为谍者。骑士马景请行,曰:“此行必死,愿大王录其妻子。”全忠恻然止之,景不可。时全忠遣朱友伦发兵于大梁,明日将至,当出兵迓之。景请因此时给骏马杂众骑而出,全忠从之,命诸军皆秣马饱士。丁未旦,偃旗帜潜伏,无得妄出,营中寂如无人。景与众骑偕出,忽跃马西去,诈为逃亡,入城告茂贞曰:“全忠举军遁矣,独留伤病者近万人守营,今夕亦去矣,请速击之。”于是茂贞开门,悉众攻全忠营。全忠鼓于中军,百营俱出,纵兵击之,又遣数百骑据其城门,凤翔军进退失据,自蹈藉,杀伤殆尽。茂贞自是丧气,始议与全忠连和,奉车驾还京,不复以诏书勒全忠还镇矣。全忠表季昌为宋州团练使。

    辛亥,李茂贞尽出骑兵于邻州就刍粮。壬子,朱全忠穿蚰蜒壕围凤翔,设大铺、铃架以绝内外。

    冬十月戊寅夜,李茂贞假子彦询帅三团步兵奔于汴军,己卯,李彦韬继之。庚辰,朱全忠遣幕僚司马邺奉表入城。甲申,又遣使献熊白。自是献食物、缯帛相继。上皆先以示李茂贞,使启视之,茂贞亦不敢启。丙戌,复遣使请与茂贞议连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丁亥,全忠表请修宫阙及迎车驾。己丑,遣国子司业薛昌祚、内使王廷续赍诏赐全忠。

    癸巳,茂贞复出兵击汴军城西寨,败还。全忠以綘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凤翔军夜缒去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众。是后茂贞或遣兵出击汴军,多不为用,散还。茂贞疑上与全忠有密约,壬寅,更于御院北垣外增兵防卫。

    十二月癸卯朔,保大节度使李茂勋帅其众万馀人救凤翔,屯于城北阪上,与城中举烽相应。

    甲辰,上使赵国夫人诇学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韩偓、姚洎,窃见之于土门外,执手相泣。洎请上速还,恐为他人所见,上遽去。

    朱全忠遣其将孔勍、李晖将兵乘虚袭鄜、坊。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汴军冒之夕进,五鼓抵鄜州城下。鄜人不为备,汴军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斗至午,鄜人始败,擒留后李继璙。勍抚存李茂勋及将士之家,安堵无扰。命李晖权知军府事,茂勋闻之,引兵遁去。

    汴军每夜鸣鼓角,城中地如动。攻城者诟城上人云:“劫天子贼”,乘城者诟城下人云:“夺天子贼”。是冬,大雪,城中食尽,冻馁死者不可胜计。或卧未死,肉已为人所呙。市中卖人肉斤直钱百,犬肉直五百。茂贞储偫亦竭,以犬彘供御膳。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于市以充用,削渍松柿以饲御马。

    丙子,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薨。

    癸亥,朱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甲子,李茂贞增兵守宫门,诸宦官自度不免,至相尤怨。

    苏检数为韩偓经营入相,言于茂贞及中尉、枢密,且遣亲吏告偓。偓怒曰:“公与韦公自贬所召归,旬月致位宰相,讫不能有所为。今朝夕不济,乃欲以此相污邪。”

    十二月,李茂勋遣使请降于朱全忠,更名周彝。于是茂贞山南州镇皆入王建,关中州镇皆入全忠,坐守孤城,乃密谋诛宦官以自赎。遗全忠书曰:“祸乱之兴,皆由全诲。仆迎驾至此,以备他盗。公既志匡社稷,请公迎扈还宫,仆以弊甲雕兵,从公陈力。”全忠复书曰:“仆举兵至此,正以乘舆播迁。公能协力,固所愿也。”

    丁酉,上召李茂贞、苏检、李继诲、李彦弼、李继岌、李继远、李继忠食,议与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诸王以下,冻馁死者日有数人。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汤饼,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对。上曰:“速当和解耳。”凤翔兵十馀人遮韩全诲于左银台门,喧骂曰:“阖境涂炭,阖城馁死,正为军容辈数人耳。”全诲叩头诉于茂贞,茂贞曰:“卒辈何知。”命酌酒两杯,对饮而罢。又诉于上,上亦谕解之。李继昭谓全诲曰:“昔杨军容破杨守亮一族,今军容亦破继昭一族邪。”慢骂之,遂出降于全忠,复姓苻,名道昭。

    三年春正月甲辰,遣殿中侍御史崔构、供奉官郭遵诲诣朱全忠营。丙午,李茂贞亦遣牙将郭启期往议和解。

    戊申,李茂贞独见上,中尉韩全诲、张彦弘、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皆不得对。茂贞请诛全诲等与朱全忠和解,奉车驾还京。上喜,即遣内养帅凤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斩之。以御食使第五可范为左军中尉,宣徽南院使仇承坦为右军中尉,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是夕,又斩李继筠、李继诲、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己酉,遣韩偓及赵国夫人诣全忠营,又遣使囊全诲等二十馀人首以示全忠,曰:“向来胁留车驾,惧罪离间,不欲协和,皆此曹也。今朕与茂贞决意诛之,卿可晓谕诸军,以豁众愤。”辛亥,全忠遣观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谢。

    全诲等已诛,而全忠围犹未解。茂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凤翔,白上急召胤,令帅百官赴行在。凡四降诏,三赐朱书御札,言甚切至,悉复故官爵,胤竟称疾不至。茂贞惧,自致书于胤,辞甚卑逊。全忠亦以书召胤,且戏之曰:“吾未识天子,须公来辨其是非。”胤始来。

    甲寅,凤翔始启城门。丙辰,全忠巡诸寨,至城北,有凤翔兵自北山下,全忠疑其逼已,遣兵击之,擒其将李继钦。上遣赵国夫人、冯翊夫人诣全忠营诘其故,全忠遣亲吏蒋玄晖奉表入奏。

    李茂贞请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又欲以苏检女为景王秘妃以自固。平原,何后之女也,后意难之。上曰:“且令我得出,何忧尔女。”后乃从之。壬戌,平原公主嫁李侃,纳景王妃苏氏。

    时凤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诛九十人。

    甲子,车驾出凤翔,幸全忠营。全忠素服待罪,命客省使宣释罪,去三仗,止报平安,以公服入谢。全忠见上,顿首流涕。上命韩偓扶起之。上亦泣,曰:“宗庙、社稷,赖卿再安。朕与宗族,赖卿再生。”亲解玉带以赐之。少休,即行。全忠单骑前导十许里,上辞之。全忠乃令朱友伦将兵扈从,自留部分后队,焚撤诸寨。友伦,存之子也。是夕,车驾宿岐山。丁卯,至兴平,崔胤始帅百官迎谒。复以胤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领三司如故。己巳,入长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对。胤奏:“国初承平之时,宦官不典兵豫政。天宝以来,宦官浸盛。贞元之末,分羽林卫为左、右神策军以便卫从,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为定制。自是参掌机密,夺百司权,上下弥缝,共为不法。大则构扇藩镇,倾危国家。小则卖官鬻狱,蠹害朝政。王室衰乱,职此之由,不剪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内诸司使,其事务尽归之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上从之。是日,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已下数百人于内侍省,尽杀之,冤号之声,彻于内外。其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诛之。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又诏成德节度使王镕选进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风深厚,人性谨朴也。上愍可范等或无罪,为文祭之。自是宣传诏命皆令宫人出入。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

    臣光曰:宦者用权,为国家患,其来久矣。盖以出入宫禁,人主自幼及长与之亲狎,非如三公六卿,进见有时,可严惮也。其间复有性识儇利,语言辩给,善伺候颜色,承迎志趣,受命则无违忤之患,使令则有称惬之效。自非上智之主,烛知物情,虑患深远,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则近者日亲,远者日疏。甘言悲辞之请有时而从,浸润肤受之诉有时而听。于是黜陟刑赏之政,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如饮麹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未之有也。

    东汉之衰,宦官最多骄横,然皆假人主之权,依凭城社,以浊乱天下,未有能劫胁天子如制婴儿,废置在手,东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挟蛇虺,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他,汉不握兵,唐握兵故也。

    太宗鉴前世之弊,深抑宦官,无得过四品。明皇始隳旧章,是崇是长,晚节令高力士省决章奏,乃至进退将相,时与之议,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炽矣。及中原板荡,肃宗收兵灵武,李辅国以东宫旧隶参豫军谋,宠过而骄,不复能制,遂至爱子、慈父皆不能庇,以忧悸终。代宗践阼,仍遵覆辙,程元振、鱼朝恩相继用事,窃弄刑赏,壅蔽聪明,视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虏。是以来瑱入朝,遇谗赐死。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闻,致狼狈幸陕。李光弼危疑愤郁,以陨其生。郭子仪摈废家居,不保丘垄。仆固怀恩冤抑无诉,遂弃勋庸,更为叛乱。德宗初立,颇振纪纲,宦官稍绌。而返自兴元,猜忌诸将,以李晟、浑瑊为不可信,悉夺其兵,而以窦文场、霍仙鸣为中尉,使典宿卫,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宪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废嫡立庶,以成陈洪志之变。宝历狎昵群小,刘克明与苏佐明为逆,其后綘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世,皆为宦官所立,势益骄横。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刘季述、韩全诲为之魁杰,自称“定策国老”,目天子为门生,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药矣。文宗深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锡之贤,犹不能有所为,反受其殃。况李训、郑注反复小人,欲以一朝谲诈之谋,剪累世胶固之党,遂至涉血禁涂,积尸省户,公卿大臣,连颈就诛,阖门屠灭,天子阳喑纵酒,饮泣吞气,自比赧、献,不亦悲乎。以宣宗之严毅明察,犹闭目摇首,自谓畏之。况懿、僖之骄侈,苟声色球猎足充其欲,则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无怪矣。贼污宫阙,两幸梁、益,皆令孜所为也。昭宗不胜其耻,力欲清涤,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则张浚覆军于平阳,增李克用跋扈之势,复恭亡命于山南,启宋文通不臣之心,终则兵交阙庭,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华阴,幽辱东内,劫迁岐阳。崔昌遐无如之何,更召朱全忠以讨之。连兵围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于粮糒,王侯毙踣于饥寒。然全诲就诛,乘舆东出,翦灭其党,靡有孑遗,而唐之庙社因以丘墟矣。然则宦者之祸,始于明皇,盛于肃、代,成于德宗,极于昭宗。《易》曰:“履霜坚冰至。”为国家者,防微杜渐,可不慎其始哉。此其为患章章尤著者也,自馀伤贤害能,召乱致祸,卖官鬻狱,沮败师徒,蠹害烝民,不可遍举。

    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载于《诗》、《礼》,所以谨闺闼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无也。如《巷伯》之疾恶,寺人披之事君,郑众之辞赏,吕强之直谏,曹日升之救患,马存亮之弭乱,杨复光之讨贼,严遵美之避权,张承业之竭忠,其中岂无贤才乎。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进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果或有罪,小则刑之,大则诛之,无所宽赦,如此虽使之专横,孰敢哉。岂可不察臧否,不择是非,欲草薙而禽狝之,能无乱乎。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崔昌遐袭之于后而朱氏篡唐,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蠹而伐之,其为害岂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斯之谓矣。

    三年春二月壬申朔,诏“比在凤翔所除官,一切停。”时宦官尽死,惟河东监军张承业、幽州监军张居翰、清海监军程匡柔、西川监军鱼全禋及致仕严遵美,为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所匿得全,斩他囚以应诏。

    甲戌,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陆扆责授沂王傅分司。车驾还京师,赐诸道诏书,独凤翔无之。扆曰:“茂贞罪虽大,然朝廷未与之绝。今独无诏书,示人不广。”崔胤怒,奏贬之。宫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韩全诲所献,及僧、道士与宦官亲厚者二十馀人,并送京兆杖杀。

    上谓韩偓曰:“崔胤虽尽忠,然比卿颇用机数。”对曰:“凡为天下者,万国皆属之耳目,安可以机数欺之。莫若推诚直致,虽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馀也。”

    丙子,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苏检,吏部侍郎卢光启,并赐自尽。丁丑,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溥为太子宾客分司,皆崔胤所恶也。

    戊寅,赐朱全忠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赐其僚佐敬翔等号迎銮协赞功臣,诸将朱友宁等号迎銮果毅功臣,都头以下号四镇静难功臣。

    上议褒崇全忠,欲以皇子为诸道兵马元帅,以全忠副之。崔胤请以辉王祚为之。上曰:“濮王长。”胤承全忠密旨,利祚冲幼,固请之。己卯,以祚为诸道兵马元帅。庚辰,加全忠守太尉,充副元帅,进爵梁王,以胤为司徒兼侍中。胤恃全忠之势,专权自恣,天子动静皆禀之。朝臣从上幸凤翔者,凡贬逐三十馀人。刑赏系其爱憎,中外畏之,重足一迹。

    以敬翔守太府卿,朱友宁领宁远节度使。全忠表苻道昭同平章事,充天雄节度使,遣兵援送之泰州,不得至而还。

    初,翰林学士承旨韩偓之登进士第也,御史大夫赵崇知贡举。上返自凤翔,欲用偓为相,偓荐崇及兵部侍郎王赞自代。上欲从之,崔胤恶其分已权,使朱全忠入争之。全忠见上曰:“赵崇轻薄之魁,王赞无才用,韩偓何得妄荐为相。”上见全忠怒甚,不得已,癸未,贬偓濮州司马。上密与偓泣别,偓曰:“是人非复前来之比,臣得远贬及死,乃幸耳,不忍见篡弑之辱。”

    己丑,上令朱全忠与李茂贞书,取平原公主,茂贞不敢违,遽归之。

    壬辰,以朱友裕为镇国节度使。乙未,全忠奏留步骑万人于故两军,以朱友伦为左军宿卫都指挥使。又以汴将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充街使。于是全忠之党布列遍于禁卫及京辅。

    戊戌,全忠辞归镇,留宴寿春殿,又饯之于延喜楼。上临轩泣别,令于楼前上马。上又赐全忠诗,全忠亦和进。又赐《杨柳枝辞》五首。百官班辞于长乐驿。崔胤独送至霸桥,自置饯席,夜二鼓,胤始还入城。上覆召对,问以全忠安否。置酒奏乐,至四鼓乃罢。

    李克用使者还晋阳,言崔胤之横。克用曰:“胤为人臣,外倚贼势,内胁其君,既执朝政,又握兵权。权重则怨多,势侔则衅生,破家亡国,在眼中矣。”

    夏五月,崔胤奏:“左右龙武、羽林、神策等军名存实亡,侍卫单寡。请每军募步兵四将,每将二百五十人,骑兵一将百人,合六千六百人,选其壮健者分番侍卫。”从之,令六军诸卫副使京兆尹郑元规立格召募于市。

    冬十月辛巳,宿卫都指挥使朱友伦与客击球于左军,坠马而卒。全忠悲怒,疑崔胤故为之,凡与同戏者十馀人尽杀之,遣其兄子友谅代典宿卫。

    初,崔胤假朱全忠兵力以诛宦官,全忠既破李茂贞,并吞关中,威震天下,遂有篡夺之志。胤惧,与全忠外虽亲厚,私心渐异,乃谓全忠曰:“长安密迩茂贞,不可不为守御之备。六军十二卫,但有空名,请召募以实之,使公无西顾之忧。”全忠知其意,曲从之,阴使麾下壮士应募以察其变。胤不之知,与郑元规等缮治兵仗,日夜不息。及朱友伦死,全忠益疑胤,且欲迁天子都洛,恐胤立异。

    天祐元年春正月,全忠密表司徒兼侍中、判六军十二卫事、充盐铁、转运使、判度支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并其党刑部尚书兼京兆尹、六军诸卫副使郑元规,威远军使陈班等,皆请诛之。乙巳,诏责授胤太子少傅分司,贬元规循州司户,班溱州司户。丙午,下诏罪状胤等。以裴枢判左三军事,充盐铁、转运使,独孤损判右三军事兼判度支。胤所募兵并纵遣之。以兵部尚书崔远为中书侍郎,翰林学士、左拾遗柳璨为右谏议大夫,并同平章事。璨,公绰之从孙也。戊申,朱全忠密令宿卫都指挥使朱友谅以兵围崔胤第,杀胤及郑元规、陈班并胤所亲厚者数人。

    初,上在华州,朱全忠屡表请上迁都洛阳,上虽不许,全忠常令东都留守佑国节度使张全义缮修宫室。全忠之克邠州也,质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妻子于河中,崇本妻美,全忠私焉,既而归之。崇本怒,使谓李茂贞曰:“唐室将灭,父何忍坐视之乎。”遂相与连兵,侵逼京畿,复姓名为李继徽。

    己酉,全忠引兵屯河中。丁巳,上御延喜楼,朱全忠遣牙将寇彦卿奉表,称“邠、岐兵逼畿甸,请上迁都洛阳”。及下楼,裴枢已得全忠移书,促百官东行。戊午,驱徙士民,号哭满路,骂曰:“贼臣崔胤召朱温来倾覆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老幼襁属,月馀不绝。

    壬戌,车驾发长安,全忠以其将张廷范为御营使,毁长安宫室、百司及民间庐舍,取其材,浮渭沿河而下,长安自是遂丘墟矣。

    全忠发河南北诸镇丁匠数万,令张全义治东都宫室,江、浙、湖、岭诸镇附全忠者皆输货财以助之。

    甲子,车驾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上泣谓曰:“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馆于兴德宫,谓侍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沾襟,左右莫能仰视。

    二月乙亥,车驾至陕,以东都宫室未成,驻留于陕。丙子,全忠自河中来朝,上延全忠入寝室,见何后,后泣曰:“自今大家夫妇委身全忠矣。”

    三月丁未,以朱全忠兼判左、右神策及六军诸卫事。癸丑,全忠置酒私第,邀上临幸。乙卯,全忠辞上,先赴洛阳督修宫室。上与之宴,群臣既罢,上独留全忠及忠武节度使韩建饮,皇后出,自捧玉卮以饮全忠,晋国夫人可证附上耳语。建蹑全忠足,全忠以为图已,不饮,阳醉而出。全忠奏以长安为佑国军,以韩建为佑国节度使,以郑州刺史刘知俊为匡国节度使。丁巳,上覆遣间使以绢诏告急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纠帅藩镇以图匡复,曰:“朕至洛阳则为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得复通。”

    夏四月辛巳,朱全忠奏洛阳宫室已成,请车驾早发,表章相继。上累遣宫人谕以皇后新产,未任就路,请俟十月东行。全忠疑上徘徊俟变,怒甚,谓牙帐寇彦卿曰:“汝速至陕,即日促官家发来。”闰月丁酉,车驾发陕,壬寅,全忠逆于新安。上之在陕也,司天监奏:“星气有变,期在今秋,不利东行。”故上欲以十月幸洛。至是,全忠令医官许昭远告医官使阎祐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晋国夫人可证等谋害元帅,悉收杀之。

    癸卯,上憩于谷水。自崔胤之死,六军散亡俱尽,所馀击球供奉、内园小儿共二百馀人,从上而东。全忠犹忌之,为设食于幄,尽缢杀之,豫选一百馀人,大小相类者,衣其衣服,代之侍卫。上初不觉,累日乃寤。自是上之左右职掌使令皆全忠之人矣。

    甲辰,车驾发谷水,入宫,御正殿,受朝贺。乙巳,御光政门,赦天下,改元。更命陕州曰兴唐府。诏讨李茂贞、杨崇本。戊申,敕内诸司惟留宣徽等九使外,馀皆停废,仍不以内夫人充使。以蒋玄晖为宣徽南院使兼枢密使,王殷为宣徽北院使兼皇城使,张廷范为金吾将军、充街使,以韦震为河南尹兼六军诸卫副使,又征武宁留后朱友恭为左龙武统军,保大节度使氏叔琮为右龙武统军,典宿卫,皆全忠之腹心也。

    癸丑,以张全义为天平节度使。乙卯,以全忠为护国、宣武、宣义、忠武四镇节度使。

    五月,帝宴朱全忠及百官于崇勋殿,既罢,复召全忠宴于内殿。全忠疑,不入。帝曰:“全忠不欲来,可令敬翔来。”全忠擿翔使去,曰:“翔亦醉矣。”辛未,全忠东还。乙亥,至大梁。

    初,朱全忠自凤翔迎车驾还,见德王裕眉目疏秀,且年齿已壮,恶之,私谓崔胤曰:“德王尝奸帝位,岂可复留。公何不言之。”胤言于帝。帝问全忠,全忠曰:“陛下父子之间,臣安敢窃议,此崔胤卖臣耳。”帝自离长安,日忧不测,与皇后终日沈饮,或相对涕泣。全忠使枢密使蒋玄晖伺察帝,动静皆知之。帝从容谓玄晖曰:“德王朕之爱子,全忠何故坚欲杀之。”因泣下,啮中指血流。玄晖具以语全忠,全忠愈不自安。

    时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赵匡凝移檄往来,皆以兴复为辞。全忠方引兵西讨,以帝有英气,恐变生于中,欲立幼君,易谋禅代。乃遣判官李振至洛阳,与玄晖及左龙武统军朱友恭、右龙武统军氏叔琮等图之。

    八月壬寅,帝在椒殿,玄晖选龙武牙官史太等百人夜叩宫门,言军前有急奏,欲面见帝。夫人裴贞一开门见兵,曰:“急奏何以兵为。”史太杀之。玄晖问:“至尊安在。”昭仪李渐荣临轩呼曰:“宁杀我曹,勿伤大家。”帝方醉,遽起,单衣绕柱走,史太追而弑之。渐荣以身蔽帝,太亦杀之。又欲杀何后,后求哀于玄晖,乃释之。

    癸卯,蒋玄晖矫诏称李渐荣、裴贞一弑逆,宜立辉王祚为皇太子,更名柷,监军国事。又矫皇后令,太子于柩前即位。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丙午,昭宣帝即位,时年十三。

    冬十月,朱全忠闻朱友恭等弑昭宗,阳惊,号哭,自投于地曰:“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癸巳,至东都,伏梓宫,恸哭流涕。又见帝自陈非己志,请讨贼。先是,护驾军士有掠米于市者,甲午,全忠奏朱友恭、氏叔琮不戢士卒,侵扰市肆,友恭贬崖州司户,复姓名李彦威,叔琮贬白州司户,寻皆赐自尽。彦威临刑大呼曰:“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行事如此,望有后乎。”

    丙申,天平节度使张全义来朝。丁酉,复以全忠为宣武、护国、宣义、天平节度使。以全义为河南尹兼忠武节度使,判六军诸卫事。乙巳,全忠辞赴镇,庚戌,至大梁。

    昭宣帝天祐二年春二月戊戌,全忠使蒋玄晖邀昭宗诸子德王裕、棣王祤、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祎、景王秘、祁王祺、雅王禛、琼王祥,置酒九曲池,酒酣,悉缢杀之,投尸池中。

    三月戊寅,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独孤损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以礼部侍郎河间张文蔚同平章事。甲申,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枢为左仆射,崔远为右仆射,并罢政事。初,柳璨及第,不四年为宰相,性倾巧轻佻。时天子左右皆朱全忠腹心,璨曲意事之。同列裴枢、崔远、独孤损皆朝廷宿望,意轻之,璨以为憾。和王傅张廷范本优人,有宠于全忠,奏以为太常卿。枢曰:“廷范勋臣,幸有方镇,何藉乐卿。恐非元帅之旨。”持之不下。全忠闻之,谓宾佐曰:“吾尝以裴十四器识贞纯,不入浮薄之党。观此议论,本态露矣。”璨因此并远、损谮于全忠,故三人皆罢。

    夏五月乙丑,彗星长竟天。柳璨恃朱全忠之势,恣为威福。会有星变,占者曰:“君臣俱灾,宜诛杀以应之。”璨因疏其素所不快者于全忠曰:“此曹皆聚徒横议,怨望腹诽,宜以之塞灾异。”李振亦言于全忠曰:“朝廷所以不理,良由衣冠浮薄之徒,紊乱纲纪。且王欲图大事,此曹皆朝廷之难制者也,不若尽去之。”全忠以为然。癸酉,贬独孤损为棣州刺史,裴枢为登州刺史,崔远为菜州刺史。乙亥,贬吏部尚书陆扆为濮州司户,工部尚书王溥为淄州司户。庚辰,贬太子太保致仕赵崇为曹州司户,兵部侍郎王赞为潍州司户。自馀或门胄高华,或科第自进,居三省台阁,以名检自处,声迹稍著者,皆指以浮薄,贬逐无虚日,缙绅为之一空。辛巳,再贬裴枢为泷州司户,独孤损为琼州司户,崔远为白州司户。

    六月戊子朔,敕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赵崇、王赞等并所在赐自尽时全忠聚枢等及朝士贬官者三十馀人于白马驿,一夕尽杀之,投尸于河。初,李振屡举进士,见不中第,故深疾缙绅之士,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为浊流。”全忠笑而从之。振每自汴至洛,朝臣必有窜逐者,时人谓之鸱枭。见朝士皆颐指气使,旁若无人。

    全忠尝与僚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须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数十人,捽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

    冬十月丙戌朔,以朱全忠为诸道兵马元帅,别开幕府。是日,全忠部署将士,将归大梁,忽变计,欲乘胜击淮南。敬翔谏曰:“今出师未逾月,平两大镇,辟地数千里,远近闻之,莫不震慑。此威望可惜,不若且归息兵,俟衅而动。”不听。

    辛卯,朱全忠发襄州。壬辰,至枣阳,遇大雨。自申州抵光州,道险狭涂潦,人马疲乏,士卒尚未冬服,多逃亡。全忠使人谓光州刺史柴再用曰:“下,我以汝为蔡州刺史,不下,且屠城。”再用严设守备,戎服登城,见全忠,拜伏甚恭,曰:“光州城小兵弱,不足以辱王之威怒。王苟先下寿州,敢不从命。”全忠留其城东旬日而去。

    戊申,朱全忠发光州,迷失道百馀里,又遇雨,比及寿州,寿人坚壁清野以待之。全忠欲围之,无林木可为栅,乃退屯正阳。

    十一月丙辰,朱全忠渡淮而北,柴再用抄其后军,斩首三千级,获辎重万计。全忠悔之,躁忿尤甚。丁卯,至大梁。

    先是,全忠急于传禅,密使蒋玄晖等谋之。玄晖与柳璨等议,以魏、晋以来,皆先封大国,加九锡、殊礼,然后受禅,当次第行之。乃先除全忠诸道元帅,以示有渐,仍以刑部尚书裴迪为送告使。全忠大怒。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疾玄晖权宠,欲得其处,因谮之于全忠曰:“玄晖、璨等欲延唐祚,故逗留其事以须变。”玄晖闻之,惧,自至寿春,具言其状。全忠曰:“汝曹巧述闲事以沮我,借使我不受九锡,岂不能作天子邪。”玄晖曰:“唐祚已尽,天命归王,愚智皆知之。玄晖与柳璨等非敢有背德,但以今兹晋、燕、岐、蜀皆吾勍敌,王遽受禅,彼心未服,不可不曲尽义理,然后取之,欲为王创万代之业耳。”全忠叱曰:“奴果反矣。”玄晖惶遽辞归,与璨议行九锡。时天子将郊祀,百官既习仪,裴迪自大梁还,言全忠怒曰:“柳璨、蒋玄晖等欲延唐祚,乃郊天也。”璨等惧,庚午,敕改用来年正月上辛。

    柳璨、蒋玄晖等议加朱全忠九锡,朝士多窃怀愤悒,礼部尚书苏循独言曰:“梁王功业显大,历数有归,朝廷速宜揖让。”朝士无敢违者。辛巳,以全忠为相国,总百揆,以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天雄、武顺、佑国、河阳、义武、昭义、保义、戎昭、武定、泰宁、平卢、忠武、匡国、镇国、武宁、忠义、荆南等二十一道为魏国,进封魏王,仍加九锡。全忠怒其稽缓,让不受。十二月戊子,命枢密使蒋玄晖赍手诏诣全忠谕指。癸巳,玄晖自大梁还,言全忠怒不解。甲午,柳璨奏称“人望归梁王,陛下释重负,今其时也。”即日遣璨诣大梁达传禅之意,全忠拒之。

    初,璨陷害朝士过多,全忠亦恶之。璨与蒋玄晖、张廷范朝夕宴聚,深相结,为全忠谋禅代事。何太后泣遣宫人阿秋、阿虔达意玄晖,语以他日传禅之后,求子母生全。王殷、赵殷衡谮玄晖,云:“与柳璨、张廷范于积善宫夜宴,对太后焚香为誓,期兴复唐祚”。全忠信之,乙未,收玄晖及丰德库使应顼、御厨使朱建武系河南狱,以王殷权知枢密,赵殷衡权判宣徽院事。全忠三表辞魏王、九锡之命,丁酉,诏许之,更以为天下兵马元帅,然全忠已修大梁府舍为宫阙矣。是日,斩蒋玄晖,杖杀应顼、朱建武。庚子,省枢密使及宣徽南院使,独置宣徽使一员,以王殷为之,赵殷衡为副使。辛丑,敕罢宫人宣传诏命及参随视朝。追削蒋玄晖为凶逆百姓,令河南揭尸于都门外,聚众焚之。

    玄晖既死,王殷与赵殷衡又诬玄晖私侍何太后,令阿秋、阿虔通导往来。己酉,全忠密令殷、殷衡害太后于积善宫,敕追废太后为庶人,阿秋、阿虔皆于殿前扑杀。庚戌,以皇太后丧,废朝三日。辛亥,敕以宫禁内乱,罢来年正月上辛谒郊庙礼。

    癸丑,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柳璨贬登州刺史,太常卿张廷范贬莱州司户。甲寅,斩璨于上东门外,车裂廷范于都市。璨临刑呼曰:“负国贼柳璨,死其宜矣。”

    后梁太祖开平元年。初,梁王以河北诸镇皆服,惟幽、沧未下,故大举伐之,欲以坚诸镇之心。既而潞州内叛,王烧营而还,威望大沮,恐中外因此离心,欲速受禅以镇之。丁亥,王入馆于魏,有疾,卧府中。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恐王袭之,入见王曰:“今四方称兵为王患者,皆以翼戴唐室为名,王不如早灭唐以绝人望。”王虽不许而心德之,乃亟归。壬寅,至大梁。甲辰,唐昭宣帝遣御史大夫薛贻矩至大梁劳王,贻矩请以臣礼见,王揖之升阶。贻矩曰:“殿下功德在人,三灵改卜,皇帝方行舜、禹之事,臣安敢违。”乃北面拜舞于庭,王侧身避之。贻矩还,言于帝曰:“元帅有受禅之意矣。”帝乃下诏,以二月禅位于梁。又遣宰相以书谕王,王辞。

    二月,唐大臣共奏请昭宣帝逊位。壬子,诏宰相帅百官诣元帅府劝进,王遣使却之。于是朝臣、藩镇乃至湖南、岭南,上笺劝进者相继。

    三月庚寅,唐昭宣帝诏薛贻矩再诣大梁谕禅位之意,又诏礼部尚书苏循赍百官笺诣大梁。

    甲辰,唐昭宣帝降御札禅位于梁,以摄中书令张文蔚为册礼使,礼部尚书苏循副之。摄侍中杨涉为押传国宝使,翰林学士张策副之。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尚书左丞赵光逢副之。帅百官,备法驾诣大梁。

    杨涉子直史馆凝式言于涉曰:“大人为唐宰相,而国家至此,不可谓之无过。况手持天子玺绶与人,虽保富贵,奈千载何。盍辞之。”涉大骇曰:“汝灭吾族。”神色为之不宁者数日。

    夏四月庚戌,梁王始御金祥殿,受百官称臣,下书称教令,自称曰寡人。辛亥,令诸笺表簿籍皆去唐年号,但称月日。丙辰,张文蔚等至大梁。

    壬戌,梁王更名晃。王兄全昱闻王将即帝位,谓王曰:“朱三,尔可作天子乎。”

    甲子,张文蔚、杨涉乘辂自上源驿从宝,诸司各备仪卫卤簿前导,百官从其后,至金祥殿前陈之。王被衮冕,即皇帝位。张文蔚、苏循奉册升殿进读,杨涉、张策、薛贻矩、赵光逢以次奉宝升殿,读已,降,帅百官舞蹈称贺。帝遂与文蔚等宴于玄德殿。帝举酒曰:“朕辅政未久,此皆诸公推戴之力。”文蔚等皆惭惧,俯伏不能对,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盛称帝功德,宜应天顺人。帝复与宗戚饮博于宫中,酒酣,朱全昱忽以投琼击盆中迸散,睨帝曰:“朱三,汝本砀山一民也,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自称帝王。行当灭族,奚以博为。”帝不怿而罢。

    乙丑,命有司告天地、宗庙、社稷。丁卯,遣使宣谕州镇。戊辰,大赦,改元,国号大梁。奉唐昭宣帝为济阴王,皆如前代故事。唐中书旧臣官爵并如故。以汴州为开封府,命曰东都。以故东都为西都。废故西京,以京兆府为大安府,置佑国军于大安府。更名魏博曰天雄军。迁济阴王于曹州,栫之以棘,使甲士守之。

    二年春二月癸亥,鸩杀济阴王于曹州,追谥曰唐哀皇帝。

    郢王篡弑

    后梁太祖干化二年。帝长子彬王友裕早卒。次假子博王友文,帝特爱之,常留守东都,兼建昌宫使。次郢王友圭,其母亳州营倡也,为左右控鹤都指挥使,无宠。次均王友贞为东都马步都指挥使。

    初,元贞张皇后严整多智,帝敬惮之。后殂,帝纵意声色,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友文妇王氏色美,帝尤宠之,虽未以友文为太子,帝意常属之。友圭心不平。友圭常有过,帝挞之,友圭益不自安。帝疾甚,命王氏召友文于东都,欲与之诀,且付以后事。友圭妇张氏亦朝夕侍帝侧,知之,密告友圭曰:“大家以传国宝付王氏怀往东都,吾属死无日矣。”夫妇相泣。左右或说之曰:“事急计生,何不改图,时不可失。”

    六月丁丑朔,帝命敬翔出友圭为莱州刺史,即令之官。已宣旨,未行敕。时左迁者多追赐死,友圭益恐。戊寅,友圭易服微行入左龙虎军,见统军韩勍,以情告之。勍亦见功臣宿将多以小过被诛,惧不自保,遂相与合谋。勍以牙兵五百人从友圭杂控鹤士入,伏于禁中。中夜斩关,入至寝殿,侍疾者皆散走。帝惊起,问:“反者为谁。”友圭曰:“非他人也。”帝曰:“我固疑此贼,恨不早杀之。汝悖逆如此,天地岂容汝乎。”友圭曰:“老贼万段。”友圭仆夫冯廷谔刺帝腹,刃出于背,友圭自以败毡裹之,瘗于寝殿,秘不发丧。遣供奉官丁昭溥驰诣东都,命均王友贞杀友文。

    己卯,矫诏称“博王友文谋逆,遣兵突入殿中,赖郢王友圭忠孝,将兵诛之,保全朕躬。然疾因震惊,弥致危殆,宜令友圭权主军国之务。”韩勍为友圭谋,多出府库金帛赐诸军及百官以取悦。辛巳,丁昭溥还,闻友文已死,乃发丧,宣遗制,友圭即皇帝位。

    秋八月。郢王友圭既篡立,诸宿将多愤怒,虽曲加恩礼,终不悦。告哀使至河中,护国节度使冀王朱友谦泣曰:“先帝数十年开创基业,前日变起宫掖,声闻甚恶,吾备位蕃镇,心窃耻之。”友圭加友谦侍中、中书令,以诏书自辨,且征之。友谦谓使者曰:“所立者为谁。先帝晏驾不以理,吾且至洛阳问罪,何以征为。”戊戌,以侍卫诸军使韩勍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督诸军讨之。友谦以河中附于晋以求救。九月丁未,以感化节度使康怀贞为河中都招讨使,更以韩勍副之。

    友圭以兵部尚书知崇政院事敬翔,太祖腹心,恐其不利于已,欲解其内职,恐失人望,庚午,以翔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壬申,以户部尚书李振充崇政院使。翔多称疾不预事。

    康怀贞等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合兵五万屯河中城西,攻之甚急。晋王遣其将李存审、李嗣肱、李嗣恩将兵救之,败梁军于胡壁。嗣恩,本骆氏子也。

    朱友谦复告急于晋,冬十月,晋王自将自泽潞而西,遇康怀贞于解县,大破之,斩首千级,追至白径岭而还。梁兵解围,退保陕州。

    均王干化三年春正月癸亥,郢王友圭朝享太庙。甲子,祀圆丘,大赦,改元凤历。

    郢王友圭既得志,遽为荒淫,内外愤怒,友圭虽啖以金缯,终莫之附。驸马都尉赵岩,犨之子,太祖之婿也。左龙虎统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太祖之甥也。岩奉使至大梁,均王友贞密与之谋诛友圭,岩曰:“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耳。得其一言谕禁军,吾事立办。”均王乃遣腹心马慎交之魏州说杨师厚曰:“郢王篡弑,人望属在大梁,公若因而成之,此不世之功也。”且许事成之日,赐犒军钱五十万缗。师厚与将佐谋之曰:“方郢王弑逆,吾不能即讨。今君臣之分已定,无故改图,可乎。”或曰:“郢王亲弑君父,贼也。均王举兵复仇,义也。奉义讨贼,何君臣之有。彼若一朝破贼,公将何以自处乎。”师厚惊曰:“吾几误计。”乃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阴与袁象先谋,遣招讨马步都虞候谯人朱汉宾将兵屯滑州为外应。赵岩归洛阳,亦与象先密定计。

    友圭治龙骧军溃乱者,搜捕其党,获者族之,经年不已。时龙骧军有戍大梁者,友圭征之,均王因使人激怒其众曰:“天子以怀州屯兵叛,追汝辈欲尽坑之。”其众皆惧,莫知所为。丙戌,均王奏龙骧军疑惧,未肯前发。戊子,龙骧将校见均王,泣请可生之路,王曰:“先帝与汝辈三十馀年征战,经营王业。今先帝尚为人所弑,汝辈安所逃死乎。”因出太祖像示之而泣曰:“汝能自趣洛阳雪仇耻,则转祸为福矣。”众皆踊跃呼万岁,请兵仗,王给之。

    庚寅旦,袁象先等帅禁兵数千人突入宫中。友圭闻变,与妻张氏及冯廷谔趋北垣楼下,将逾城,自度不免,令廷谔先杀妻,次杀已,廷谔亦自刭。诸军十馀万大掠都市,百司逃散,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侍讲学士李珽皆为乱兵所杀,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宣政使李振被伤,至晡乃定。

    象先、岩赍传国宝诣大梁迎均王,王曰:“大梁国家创业之地,何必洛阳。”乃即帝位于大梁,复称干化三年。追废友圭为庶人,复博王友文官爵。

    三月,帝遣使招抚朱友谦,友谦复称藩,奉梁年号。

    李氏据凤翔(岐蜀相攻附)

    唐僖宗光启三年春正月,以扈跸都头李茂贞领武定节度使。茂贞,博野人,本姓宋,名文通,以功赐姓名。秋八月丙子,以李茂贞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

    文德元年夏五月,加凤翔节度使李茂贞检校侍中。

    昭宗景福元年春正月,凤翔李茂贞等五节度请出军讨杨守亮。并见《藩镇之乱》。光化二年秋九月,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为凤翔、彰义节度使。

    天覆元年春正月,凤翔、彰义节度使李茂贞来朝。加茂贞守尚书令,兼侍中,进爵岐王。

    冬十一月,韩全诲等劫车驾幸凤翔,朱全忠西迎车驾,李茂贞出兵拒之。事见《朱温篡唐》。

    二年秋九月癸亥,以茂贞为凤翔、静难、武定、昭武四镇节度使。

    三年春正月,李茂贞请诛韩全诲等与朱全忠和解,迎车驾还京。事见《朱温篡唐》。

    夏五月,李茂贞畏朱全忠,自以官为尚书令,在全忠上累表乞解去。诏复以茂贞为中书令。

    天佑元年夏六月,朱全忠之迁车驾于洛阳也,李茂贞、王建、李继徽传檄合兵以讨朱全忠。全忠以镇国节度使朱友裕为行营都统,将步骑数万击之。命保大节度使刘𬩽弃鄜州,引兵屯同州。癸丑,全忠引兵自大梁西讨茂贞等。秋七月甲子,过东都入见,壬申,至河中。

    西川诸将劝王建乘李茂贞之衰,攻取凤翔。建以问节度判官冯涓,涓曰:“兵者凶器,残民耗财,不可穷也。今梁、晋虎争,势不两立,若并而为一,举兵向蜀,虽诸葛亮复生,不能敌矣。凤翔,蜀之藩蔽,不若与之和亲,结为婚姻,无事则务农训兵,保固疆场,有事则觇其机事,观衅而动,可以万全。”建曰:“善。茂贞虽庸才,然有强悍之名,远近畏之,与全忠力争则不足,自守则有馀,使为吾藩蔽,所利多矣。”乃与茂贞修好。丙子,茂贞遣判官赵锽如西川,为其侄天雄节度使继崇求婚,建以女妻之。茂贞数求货及甲兵于建,建皆与之。

    昭宣帝天祐三年秋八月乙酉,李茂贞遣其子侃为质于西川。王建以侃知彭州。

    后梁太祖开平元年春三月,唐昭宣帝禅位于梁。是时,惟河东、凤翔、淮南称天祐,西川称天覆年号。馀皆禀梁正朔,称臣奉贡。蜀王与弘农王移檄诸道,云欲与晋王、岐王会兵兴复唐室,卒无应者。蜀王乃谋称帝,下教谕统内吏民。又遗晋王书,云:“请各帝一方,俟朱温既平,乃访唐宗室立之,退归藩服。”晋王不许,曰:“誓于此生,靡敢失节。”

    岐王治军甚宽,待士卒简易。有告部将苻昭反者,岐王直诣其家,悉去左右,熟寝经宿而还。由是众心悦服,然御军无纪律。及闻唐亡,以兵羸地蹙,不敢称帝,但开岐王府,置百官,名其所居为宫殿,妻称皇后,将吏上书称笺表,鞭、扇、号令多拟帝者。

    二年夏五月,蜀主遣将将兵会岐兵五万攻雍州,晋张承业亦将兵应之。六月壬寅,以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以拒之。丙辰,刘知俊及佑国节度使王重师大破岐兵于幕谷,晋、蜀兵皆引归。

    秋九月戊子,岐王所署延州节度使胡敬璋寇上平关,刘知俊击破之。

    冬十一月,保塞节度使胡敬璋卒,静难节度使李继徽以其将刘万子代镇延州。

    三年春二月,保塞节度使刘万子暴虐失众心,且谋贰于梁,李继徽使延州牙将李延实图之。延实因万子葬胡敬璋攻而杀之,遂据延州。马军都指挥使河西高万兴与弟万金闻变,以其众数千人诣刘知俊降。岐王置翟州于鄜城,其守将亦降。

    夏四月丙申朔,刘知俊移军攻延州,李延实婴城自守。知俊遣白水镇使刘儒分兵围坊州。刘知俊克延州,李延实降。岐王所署保大节度使李彦博、坊州刺史李彦昱皆弃城奔凤翔,鄜州都将严弘倚举城降。己未,以高万兴为保塞节度使,以綘州刺史牛存节为保大节度使。

    五月丁卯,帝命刘知俊乘胜取邠州。知俊难之,辞以阙食,乃召还。

    帝将伐河东,急征知俊入朝,欲以为河东西面行营都统,且以知俊有丹、延之功,厚赐之。知俊弟右保胜指挥使知浣从帝在洛阳,密使人语知俊,云:“入必死”。又白帝,请帅弟侄往迎知俊,帝许之。六月乙未朔,知俊奏称为军民所留,遂以同州附于岐。执监军及将佐之不从者,皆械送于岐。遣兵入华州,逐刺史蔡敬思,以兵守潼关。

    帝遣近臣谕刘知俊,知俊不报。诏削知俊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为西路行营招讨使,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𬩽等讨之。𬩽至潼关,遂克之。

    帝遣刘知俊侄嗣业持诏诣同州招谕知俊。知俊欲轻骑诣行在谢罪,弟知偃止之。杨师厚等至华州,知俊将聂赏开门降。知俊闻潼关不守,官军继至,仓皇失图,乙卯夜,举族奔岐。杨师厚至长安,岐兵已据城,师厚以奇兵并南山急趋,自西门入,遂克之。庚申,以刘𬩽权佑国留后。岐王厚礼刘知俊,以为中书令。地狭,无藩镇处之,以厚给俸禄而已。

    岐王欲取灵州以处刘知俊,且以为牧马之地,使知俊自将兵攻之。朔方节度使韩逊遣使告急,诏镇国节度使康怀贞、感化节度使寇彦卿将兵攻邠、宁以救之。怀贞等所向皆捷,克宁、衍二州,拔庆州南城,刺史李彦广出降。游兵侵掠及泾州之境,刘知俊闻之,十二月己丑,解灵州围,引兵还。帝急召怀贞等还,遣兵迎援于三原青谷。怀贞等还,至三水,知俊遣兵据险邀之,左龙骧军使寿张王彦璋力战,怀贞等乃得过。怀贞与裨将李德遇、许从实、王审权分道而行,皆与援兵不相值。至升平,刘知俊伏兵山口,怀贞大败,仅以身免,德遇等军皆没。岐王以知俊为彰义节度使,镇泾州。

    四年。岐王屡求货于蜀,蜀主皆与之。又求巴、剑二州,蜀主曰:“吾奉茂贞,勤亦至矣。若与之地,是弃民也,宁多与之货。”乃复以丝、茶、布、帛七万遗之。

    干化元年春正月,蜀主之女普慈公主嫁岐王从子秦州节度使继崇,公主遣宦者宋光嗣以绢书遗蜀主,言继崇骄矜嗜酒,求归成都。蜀主召公主归宁。辛亥,公主至成都,蜀主留之,以宋光嗣为合门南院使。岐王怒,始与蜀绝。光嗣,福州人也。

    三月,岐王聚兵临蜀东鄙,蜀主谓群臣曰:“李茂贞为朱温所困,吾常振其乏绝,今乃负恩为寇,谁为吾击之。”兼中书令王宗侃请行,蜀主以宗侃为北路行营都统。司天少监赵温圭谏曰:“茂贞未犯边,诸将贪功深入,粮道阻远,恐非国家之利。”蜀主不听,以兼侍中王宗祐、太子少师王宗贺、山南节度使唐道袭为三招讨使,左金吾大将军王宗绍为宗祐之副,帅步骑十二万伐岐。壬辰,宗侃等发成都,旌旗数百里。夏四月乙卯朔,岐兵寇蜀兴元,道袭击却之。蜀主如利州。蜀诸将击岐兵,屡破之。秋七月,蜀主西还,留御营使昌王宗鐬屯利州。

    岐王使彰义节度使刘知俊、秦州节度使李继崇将兵击蜀,八月乙亥,王宗侃、王宗贺、唐道袭、王宗绍与之战于青泥岭,蜀兵大败,马步使王宗浩奔兴州,溺死于江,道袭奔兴元。先是,步军都挥使王宗绾城西县,号安远军,宗侃、宗贺等收散兵走保之,知俊、继崇追围之。众议欲弃兴元,道袭曰:“无兴元则无安远,利州遂为敌境矣,吾必以死守之。”蜀主以昌王宗鐬为应援招讨使,定戎团练使王宗播为四招讨马步都指挥使,将兵救安远军,壁于廉、让之间,与唐道袭合击岐兵,大破之于明珠曲。明日又战于凫口,斩其成州刺史李彦琛。

    冬十月,蜀主如利州,命太子监国。决云军虞候王琮败岐兵,执其将李彦太,俘斩三千五百级。乙卯,捉生将彭君集破岐二寨,俘斩三千级。王宗侃遣裨将林思谔自中巴间行至泥溪,见蜀主告急,蜀主命开道都指挥使王宗弼将兵救安远,及刘知俊战于斜谷,破之。

    十一月,蜀王宗弼败岐兵于金牛,拔十六寨,俘斩六千馀级,擒其将郭存等。丙申,王宗鐬、王宗播败岐兵于黄牛川,擒其将苏厚等。丁酉,蜀主自利州如兴元。援军既集,安远军望其旗,王宗侃等鼓噪而出,与援军交攻岐兵,大破之,拔二十一寨,斩其将李廷志等。己亥,岐兵解围遁去。唐道袭先伏兵于斜谷邀击,又破之。庚子,蜀主西还。

    二年冬十二月戊寅,蜀行营都指挥使王宗汾攻岐文州,拔之,守将李继夔走。

    均王贞明元年夏五月,岐王遣彰义节度使刘知俊围邠州,霍彦威固守拒之。

    秋八月乙未,蜀主以兼中书令王宗绾为北路行营都制置使,兼中书令王宗播为招讨使,攻秦州。兼中书令王宗瑶为东北面招讨使,同平章事王宗翰为副使,攻凤州。

    冬十一月己巳,蜀王宗翰引兵出青泥岭,克固镇,与秦州将郭守谦战于泥阳川,蜀兵败,退保鹿台山。辛未,王宗绾等败秦州兵于金沙谷,擒其将李彦巢等,乘胜趣秦州。兴州刺史王宗铎克阶州,降其刺史李彦安。甲戌,王宗绾克成州,擒其刺史李彦德。蜀军至上染坊,秦州节度使李继崇遣其子彦秀奉牌印迎降。宗绾入秦州,表排陈使王宗俦为留后。刘知俊攻霍彦威于邠州,半岁不克,闻秦州降蜀,知俊妻子皆迁成都。知俊解围还凤翔,终惧及祸,夜帅亲兵七十人斩关而出,庚辰,奔于蜀军。王宗绾自河池、两当进兵,会王宗瑶攻凤州,癸未,克之。

    蜀置武兴军于凤州,割文、兴二州隶之,以前利州团练使王宗鲁为节度使。岐义胜节度使李彦韬知岐王衰弱,十二月,举耀、鼎二州降。

    二年秋八月丙午,蜀主以王宗绾为东北面都招讨,集王宗翰、嘉王宗寿为第一、第二招讨,将兵十万出凤州。以王宗播为西北面都招讨,武信节度使刘知俊、天雄节度使王宗俦、匡国军使唐文裔为第一、第二、第三招讨,将兵十二万出秦州,以伐岐。

    冬十月甲申,蜀王宗绾等出大散关,大破岐兵,俘斩万计,遂取宝鸡。己丑,王宗播等出故关,至陇州。丙寅,保胜节度使兼侍中李继岌畏岐王猜忌,帅其众二万,弃陇州奔于蜀军。蜀兵进攻陇州,以继岌为西北面行营第四招讨。刘知俊会王宗绍等围凤翔,岐兵不出。会大雪,蜀主召军还。复李继岌姓名曰桑弘志。

    三年秋七月,蜀主以桑弘志为西北面第一招讨,王宗宏为东北面第二招讨,以兼中书令王宗侃为东北面都招讨,武信节度使刘知俊为西北面都招讨。

    四年夏四月,岐王复遣使求好于蜀。

    五年春三月丙戌,蜀北路行营都招讨、武德节度使王宗播等自散关击岐,渡渭水,破岐将孟铁山。会大雨而还,分兵戌兴元、凤州及威武城。戊子,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攻陇州,不克。

    六年冬十一月戊子朔,蜀主以兼侍中王宗俦为山南节度使、西北面都招讨、行营安抚使,天雄节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宁军使王宗晏、左神勇军使王宗信为三招讨以副之,将兵伐岐,出故关,壁于咸宜,入良原。丁酉,王宗俦攻陇州,岐王自将万五千人屯汧阳。癸卯,蜀将陈彦威出散关,败岐兵于箭筶岭。蜀兵食尽,引还。宗昱屯秦州,宗俦屯上邽,宗晏、宗信屯威武城。

    后唐庄宗同光元年冬十一月壬寅,岐王遣使致书,贺帝灭梁,以季父自居,辞礼甚倨。

    二年春正月,岐王闻帝入洛,内不自安,遣其子行军司马、彰义节度使兼侍中继曮入贡,始上表称臣。帝以其前朝耆旧,与太祖比肩,特加优礼,每赐诏,但称岐王而不名。庚戌,加继曮兼中书令,遣还。

    李继曮见唐甲兵之盛,归语岐王,岐王益惧,癸丑,表请正藩臣之礼,优诏不许。二月辛巳,进岐王爵为秦王,仍不名不拜。

    夏四月,秦忠敬王李茂贞卒,遗奏以其子继曮权知凤翔军府事。五月,以李继曮为凤翔节度使。

    明宗天成元年春二月戊戌,李继曮至凤翔,监军使柴重厚不以符印与之,促令诣阙。

    夏六月,李继曮至华州,闻洛中乱,复归凤翔,为之诛柴重厚。秋九月壬午,赐李继曮名从曮。

    长兴元年春二月乙卯,上祀圆丘,大赦,改元。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李从曮入朝陪祀。三月壬申,制徙从曮为宣武节度使。

    潞王清泰元年夏五月。帝之起凤翔也,悉取天平节度使李从曮家财甲兵以供军。将行,凤翔之民遮道请复以从曮镇凤翔,帝许之。至是,徙从曮为凤翔节度使。

    后晋高祖天福三年。凤翔节度使李从曮厚文士而薄武人,爱农民而严士卒,由是将士怨之。会发兵戍西边,既出郊,作乱,突门入城,剽掠于市。从曮发帐下兵击之,乱兵败,东走,欲自诉于朝廷,至华州,镇国节度使太原张彦泽邀击,尽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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