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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金陵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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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武宗钓鱼快园

《弇州山人四部稿》载金陵名园十馀处,殊无艳羡语。当司寇宦游时,诸园半已荒芜,其无艳羡语者,宜也。乃徐子仁之快园,未曾言及,何也?子仁诗才笔阵,丹青乐府,足称能品。如此园主,已自难得。况武宗幸其家,钓鱼于园池,得一金鱼,宦官高价争买之。武宗取笑而已,又失足落池中,衣服尽湿。此事古今罕闻,岂诸园之可同乎?园有宸幸堂、浴龙池,纪其实也。

驾到预知

松江南禅寺一僧,访徐子仁馆于快园。遂病疟,疟甚重。夜忽请子仁语云:“圣驾将到,幸速移床于僻静处以避之。我非病中语。”子仁依其言,移于祠堂中。天色一明,诸宦官拥驾至矣。盖圣天子之举动,非僧之能前知,鬼神有以告之也。

豪举

锦衣黄美之,冬日请十三道御史赏雪。饮至更深,一道长借狐裘御寒。美之遂取狐裘十三领,人各服之。

徐子仁快园落成,美之携酒饮于园中。一友人曰,此园正与长干浮图相对,惜为城隔,若起一楼对之,夜观塔灯,最是隹境。美之曰:“是不难诘。”旦送银二百两,与子仁造楼。美之乃黄太监侄,太监保养孝宗最有功,及登极,赐赉甚厚。故美之得以遂其豪侠之举。今世搬演陈琳妆盒戏文,乃影黄太监事耳。

颠不剌

万历四年,张江陵当国,将太祖所藏宝玩尽取上京中。有颠不剌宝石一块,重七分,老米色。若照日,只见石光,所以为宝也。笺崔莺莺戏文者,以颠不剌为美女名,不知何所据。

银火炉

张江陵取御器两厂,差两少监解送。兵部拨快船四十二只装载。中有银火炉一件,三丈围圆,乃抄没沈万三家物。夫火炉用银,又如此其大,攒妄甚矣。其全家远谪,岂得为过乎?

江防

太祖顺流,自采石取金陵。成祖逆流,自仪真入金陵。长江险矣,而江防为要,宋人之言曰:屯兵据要,虽在于江南;而挫敌取胜,多在于江北。

倭贼

丛说乙卯年,倭贼从浙江严衢过饶州,历徽州、宁国、太平而至南京,才七十二人耳。南京兵与之相对两阵,杀二把总指挥,军士死者八九百。此七十二人不折一人,而去南京。十三门紧闭,倾城百姓皆点上城。堂上诸老与各司属分守各门。虽贼退,不敢解严。夫京城守备,不可谓不密。平日诸勋贵,骑从呵拥,交驰于道。军卒月请粮八万,正为有事备耳。今以七十二暴客,扣门即张皇如此,宁不大为朝廷辱耶?

倭贼既杀败官兵,即日宿于板桥一农家,七十二人皆酣饮沈睡。此时若有探细人侦知其实,当夜遣一知事,将官潜提三四百人而往,可以掩杀都尽。但诸公皆不知,兵闻贼至,则盛怒而出。一有败衄则退,然沮丧遁迹匿形,唯恐不密。殊不知一胜一负,乃兵家之常。古人亦有因败为功者,此正用计之时也。而乃甘于自丧,何耶?且又不用细作,全无间谋。遇著便杀,杀败即退。不知是何等兵法也?

何元郎在南馆,倭寇之变闻见既真,议论颇当。盖樱棰园之败,杀二指挥,一名朱湘,一名蒋钦。

此君轩

王介甫此君轩,诗刻在府学。严子寅酷嗜书画,尝欲构一亭,种竹东西壁,重刻此石嵌之,未果。

葵忠

味淡何公遵,字孟循,母梦赤葵而生。方六岁时,见日食即跪以护之,幼已不群。及在工部谏,武宗南巡,杖五十,越三日而死。杖者,故视贿为重轻。友人劝令用贿,味淡曰:“囊既无钱,法不可枉。”盖一念,葵忠已受之于父母,不可变矣。

掷钱不拾

李公懋,字时勉,以字行。永乐甲申进士,宣德初在翰院。上怀金钱至史馆,掷于地,纵诸臣拾取,公独正立。上呼使前,以袖中馀钱赐之。

太守出巡

自庵陈公钦,字谅之。南武选出知广、平广,平为几辅要郡簿书填委。公洞达民隐,临事果决,至则踔万风发,百废具兴。以时出巡,巡于九县中,问民所疾苦,廉有司贤,不肖而劝惩之。有望风解印去者,郡人号为陈母。

逐江陵丧

张江陵丧,过南京府县,搭一席舍,与科道府部诸官祭奠。魏国公徐邦瑞,随例往祭。江陵之子令家奴答拜。魏国公怒,将祭物给军役,写牌一面,遣官逐之,谓军营非停丧地,即令开船。此举殊有大臣风。

如此江山

张澽滨御史,邀耿天台督学游栖霞寺。方入僧舍,张云:“如此江山,有高人否?”住持兴善从旁对云:“有。”张云:“是何人?”兴善云:“便是二公。”张云:“如何援儒入墨?”兴善云:“才有分别心,便不是。”

雪梅

雪梅和尚,嘉靖中来游金陵,踪迹奇异。饮酒食肉,寓报恩寺与丛桂庵中十馀年。每见法师,据高座讲经,便笑曰:“乱说,乱说。”间吐一转语,方袍皆服其透悟。且工诗,又不以诗名。有“秋兴”诗云“雨过池塘暑气消,山岗处处乱鸣蜩。侵衣树色摇空翠,绕户江声落晚潮。自笑疏慵忘礼乐,祗将踪迹混渔樵。降心惟有诗魔在,时复临风写绿蕉。”题“海上三神山人”卷云:“有客入门据我床,双瞳灼灼飞电光。紫髯飘飘𨔝绿发,虎头高应七尺强。自言降谪出天庭,常向人间肮脏行。寄迹蓬莱东海上,金银台观餐琼英。闲来大叫吐胸臆,白凤翩跹游青冥。手攀秦汉踏晋魏,独怜年少成芳名。赫赫当路不肯谒,几欲上书上不得。镜湖谁有贺季真,召见玄宗奏奇特。天下名山已大半,闲里新诗应满翰。又将淡墨写烟霞,万壑千岩光灿烂。又与老衲谈空王,又与道士关瑶房。打破幻相君不碍,心中如水常自在。逍遥肯信如浮云,即是神仙在天外。杨子抱奇迹亦孤,出世谁云不可图。眼前富贵君不顾,眼前笑傲谁与居。”后往苏州竹堂寺中住。忽大言曰,某月某日某时,老僧示寂矣。众僧信之,为募银与雪梅治龛,将余羡悉付酒家。至期,僧俗云集来观,雪梅诘众檀越云:“你们布施不过三分五分银子,要算功德,便来逼迫。老僧性命尚蚤尚早。”众乃失望散去。越数日,端坐龛在,令小行者呼曰:“老雪梅,老雪梅,今日不归何日归?”雪梅自应曰:“今日归矣。”少顷,鼻柱下垂,遂坐化。雪梅亦异僧哉。

玉芝

海盐资圣寺僧法聚,号玉芝,与董从吾谒阳明先生于会稽山中。问独知旨持诗,为贽先生器之,答以诗。至金陵参梦居禅师于碧峰寺,问如何不落人圈缋。梦居与一掌,师遂大悟。因韵梦居云:“大地何人不梦居,梦中休问梦何如。煮茶消得闲风月,不向蒲团读梵书。”

远梦

远梦和尚,溧阳人,住金陵。俗名袁应魁,弃妻子、兄弟、田产,出游至雁荡灵岩谷,落发为僧,更名圆魁。然不甚礼诵讲解,常掩室静坐,冬夏衣一衲。万历丙戌祭酒,戴愚斋公游灵岩谷,因乞一疏化缘,造灵岩寺。寺成,且曰,有寺无经,佛法何明?又乞祭酒。公书,走南京化缘造经。壬辰正月二十六日,在玄真观中,忽独语曰:“印藏经自有时,今亦已矣。”遂坐化去。七日,须发渐生,都人瞻礼者甚众。玄真观主郭怀野惧多事,陈于礼部大家伯王公,乃命具龛火之,烟皆西向。云遗一偈蓐间曰:“自古原无死,无死亦无生。作一黄粱梦,亘古又亘今。”

刘渊然

刘渊然徐之,萧县人。洪武时马太后病,渴思雪,六月祈雪进之。永乐时谪往云南三载。沐王宫中,白日群鬼迷人索命,众不能制。渊然驱之,鬼即号泣去。有七转丹一器,常曰:“尚有两转,必大福大德人,又在名山方能成也。吾姑俟之。”宣德七年八月八日,昧爽沐浴更衣,集其徒告曰:“吾将逝矣。”日中,遂引手作一圈曰:“呵呵。”跌坐而化。讣闻敕赐祭葬,封长春真人。今朝天宫西山道院是其住处。

焦姑

焦姑名奉真,家住中和桥南,父以豆腐为业。姑有仙术,能祈阴晴。永乐时召入宫中数年,建玄真观于中和桥北以居之。有弟在神乐观为道士。一日召道士曰:“吾不食数日,死期已近。”道士曰:“吾当修醮,与姊禳解。”醮毕,道士来复。姑谓:“醮无用,奏玉帝表文上有汗数点,玉帝未曾见也。”道士惊异,果是有汗,仓忙未及换过。又戒道士曰:“吾死后不用龛与棺,只将芦席卷之,送江浦县定山上,吾愿足矣。”道士如其言送于定山。忽雷雨骤作,遂失其尸所在。封妙惠仙姑。

沈野云

沈野云,名道宁,乌程人,住雨花台旁清源观中,行五雷法后仙去。

唐古峰

唐诗号古峰,应天府学秀才,事母极孝。遇一老叟,见唐有仙骨,约在天地坛前三更时,令撮土为香,拜叟为师,因授以内外丹。有道流劝之入名山修炼,古峰曰:“家有老母,世无不孝神仙。”及母死,遍别亲邻文社诸友人,赠汞银三钱,遂远去。

阎希言

阎希言,不知何许人,顶一髻,不巾栉,粗布丰辅,重颔腰腹十围,得如来一相曰:马阴藏盛暑,辄裸而暴日中不汗。穷冬间凿冰而浴,以故所至,人皆异之。奉之帻则帻,奉之衣则衣。予之金钱,则亦填袖中,转盼即付之何人手,不顾也。出则童子噪而从之。人有以为二百岁者,或云止可五六十,则亦随答之。问其所繇得,及延年冲举之术,则不应。万历初年,尝过金陵土街口毛百户家,飰毕沐浴,趺坐而化。颜色如生,浃旬不变,盖尸解云。毛百户名俊,号华峰,能行阎之术,盖未可量也。

潘烂头

潘烂头,不知其名,朝天宫道士。能行掌心雷法,曾于东圊上召神。取纸,神怒,雷火烧其头,头遂烂。后居骁骑仓营中。人有疾病,将头上脓书符焚化,用酒吞之,病辄愈。后仙去。

尹蓬头

尹蓬头,名从龙,华州人,囊有宋理宗时度牒。弘正年间来金陵,成国朱公供养之,甚虔,请于上浮桥江东庙中住。每出庙门,从之者如市。能出阳神,分身数处赴斋。朱公问尹曰:“我欲一见洞宾吕祖,可乎?”尹曰:“可。”公于朔日出水西门外刘公庙拈香,当约洞宾来一会也。及拈香归,寂无所见,乃责尹以说谎。尹曰:“公曾见路上一道人,醉枕酒瓶而睡者乎?”公曰:“诚有之。”尹曰:“道人枕瓶,两口相对,分明吕字也。公自不悟,哪敢说谎?”复遣人四路觅之,皆云才去片时耳。一贵人闺女,弱病,形容俱变。举城医人束手,无药可愈。母钟爱不能舍,偶邀尹蓬头,视之曰:“有痨虫,尚可医。”请用何药,曰:“药力不能治,只消与我同宿一夜便好也。”母信其仙术决无戏言,白之于父。父大怒云:“胡说,胡说。岂有公侯家女与一疯道士同宿之理?”后见女殊无生意,母又涕泣,言之恳切,不得已从之。尹令纸糊一小室,不许留钱大一孔,设一榻,不用帐。令女去其袒衣,用手摩足心,极热如火。抵女阴户,东西而睡,戒女云:“喉中有虫出,可急叫我。”女不能合眼,而尹鼻息如雷。天将明,女报虫从口中飞出。尹起四顾,觅之不见虫形,曰:“从何处钻去?不能除根,定要害一人也。”盖乳母不放心,因开一孔窥之。痨虫出于女口,已入于乳母之腹。天明,父母视之,女之颜色已变。大笑而去。后数月,女方择婿,而乳母已死矣。上新河一经纪家取妇,令出拜尹,意在祈福于仙长也。尹见新妇,急走上前,抱咬其颈。方咬两口,被舅姑隔开,曰:“疯道人,不知敬重,如何咬我新妇?”尹且叹息曰:“可恨只咬断两股,尚有一股未断。奈何,奈何。”皆不解为何说。后与丈夫斗口,遂自缢。三股绳仅有一股未断,遂缢死。方服其言之先见。云府厂因其仙迹太露,惑乱人心,遂押发使归华州。所遣军人对尹云:“每押发,皆有常例安家。今你一疯狂道人,料无银钱、妻子,何以过活?”尹曰:“汝家所需,不过柴米,有何难办乎?与你两符,一帖灶上,一帖米桶上,用时自足也。”验之果然。及华州归,要柴不得柴,要米不得米矣。蓬头住华州铁鹤观中,骑铁鹤飞升。

玉冠

长春刘真人,葬于凤台门外麻田七真观。营葬时,钦差行人吴公惠与南营缮各用一堪舆。一云穴在五尺上,一云穴在五尺下,两人相争不决。吴公曰:“葬者藏也,真人无子孙,何须风水?”遂酌两人之中,而葬之金井中。得一石盒,盒盛一玉冠。盒盖刻“王真人玉冠”五字。若依堪舆之点穴,则玉冠不得见矣。真人葬地亦已前定,异矣哉。

邢得都

友人姚兄吉云,邢有都太史一凤,公之犹子,不习举子业,好读奇书。一见郭忠恕佩Δ,遂熟记其序。楚辞皆能背诵,兼为考校音韵,遂通切字法,尤喜星历算数。不由师傅,乃能独契其解,因自制漆球为浑天仪,及布算诸法,质之精于星历者,皆毫发无差,真所谓夙悟也。偶登予一楼,望见长干浮图,曰:“此影可射而入也。”遂为闭窗户,涂塞诸窍隙,止留一指顶大隙,斜对日光处。塔影果宛然入焉,亦奇矣。每有巧思,惜三十馀岁而卒。

蛇火

司马西虹,嘉靖二年入京会试。二月初旬,忽一大蛇,约长二丈馀,盘据小厅中梁。投之以生物,食之无遗。及鸣锣鼓以驱之,觅僧道以禳之,皆不去。忽火焚其厅,遂不见。去之次日,西虹中进士之报至矣。此马少虹谈。

嘉靖来南场剩事

南场事,《弇州别集》载之甚详。但有一二剩事聊纪之。

嘉靖元年,壬午科主试董公■〈王巳〉、翟公銮。论语程文出于董笔。作至三十次,每觉发挥题旨不透,便将笔头咬断,后得监生。一破甚佳,遂用之。

嘉靖七年,戊子科主试张公潮、彭公泽,六十一名张诰武学生。

嘉靖十年,辛卯科主试席公春、张公承恩、府尹扈公。扈爱葛清文,极力荐之,甚至泣下,遂中七十七名。葛文怪僻,多用佛经语。扈公有兄,文笔大类于葛,久困科场,郁结而死。不觉伤感,殊无他意。

嘉靖十三年,甲午科主试伦公以训、张公治。中庸程文出于张笔。张公见解元郑维诚中庸墨卷,破题用两句成语冠场,乃批云:“我以半月精神思之,不得此子于风檐寸晷中得之,殆神助哉。”

嘉靖十六年,丁酉科主试汪公汝璧、欧阳公衢王。讽一论,冠场取为第一人。甘节中三十四名,乃武学生。从此场中不中武学生。

上之谪两主试,提调监场房考,皆提问不许中式举人。会试者虽谓不宜问祀典大事,不当浅征安南之谋,乃圣意之未发者,只怪易经题“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一句,以为讥讪也。场中题目尚忌讳,自此科始三场一生,策题纸被风卷入半空,落于国子监内。及一榜举人不许会试,送国子监肄业,此其验云。

嘉靖十九年,庚子科主试张公治、龚公用卿。初取一卷定为解元,见卷上皿字号,恐为他省监生,不可冠南畿,遂置之第二名。拆号,乃是名士归有光。

张公见万士和卷七篇中,多有见道语及揭晓,知士和为翰林唐荆川门人,则曰此家常饭耳。

嘉靖二十二年,癸卯科主试华公察、闵公如霖。论语题“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尤英在场中大言曰:“过文中若用‘先其所难则易者,可知后其所获,则失亦勿恤’四句语,未有不中者。”开榜尤为解元。程文墨卷皆有此语。

府尹王公学益,荐名士黄甲、马汝侨二人中式。

嘉靖二十八年,己酉科主试敖公铣、黄公廷。用所取解元无锡唐一麟主试,不识麟字,谓其字隐僻,欲以他卷易之。又爱其文,恐他卷不足以冠多士。方迟疑间,应天府礼房吏禀识麟字,遂定为解元。

嘉靖三十一年,壬子科主试尹公台、郭公盘。士子未入场时,预知论语题定是“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场中果是此题,盖因一大臣而发。

解元孙溥,年已七十岁。

嘉靖三十四年,乙卯科主试严公讷、潘公晟。易经房考教官阅卷更深,似梦非梦,见亡儿哀求云:“望父中我。”开眼,见案上一卷,乃初学之士,未可中。少刻,又梦如前,遂加圈点,勉强中之。揭晓,知是应天姚汝。循询其年庚,姚所生之年月日时,即亡儿死之年月日时也。其异如此。

嘉靖三十七年,戊午科主试瞿公景淳、陈公升。论语题“君子贞而不谅。”严公宜曾对诸翰林云:论语中如君子贞而不谅一题,既不犯忌讳,又难发挥。是年两京皆此题。解元佘毅中尚未冠。

诗经房考已取李逢旸卷。主试批“清而弱。”置之备卷中,府尹喻公时,极力荐之。又复批云“清而弱,终非俗笔”也。遂中之。

嘉靖四十年,辛酉科主试吴公情、胡公杰。未入场时,有人持字眼求售,且云“相公如不信,开榜中了周天经,方自悔也。”是场论语题“周有大赉,善人是富”。中庸题“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孟子题“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每题取首一字,恰是周天经。

吴公,无锡人。无锡预荐者十三人,士子为之语曰:“胡杰元非杰,吴情却有情。”

嘉靖四十三年,甲子科主试汪公镗、孙公世芳。孙公方泊舟龙江关,忽一鬼入其鼻孔中说长说短,不数日竟死场中。

隆庆元年,丁卯科主试王公希烈、孙公铤,南京督学耿公定向,条陈七事。上用其言。场中监生卷革去皿字号,仅中八人。揭晓后,主试与房考等至国学谒文庙。监生下第者数百人喧噪,语甚不逊。巡城御史操江都御史各使人呵止之。事闻诏南京,法司逮问其为首者沈应文数人,如法发遣。祭酒吕调阳莅任。未久,姑勿论守备魏国公徐鹏举以闻变坐视夺禄米,司业金达以钤束不严,夺俸各二月。

监生之围主考辱骂,实赖巡逻。都督徐玨家兵精壮,监生不敢动手。且巡城御史与操江都御史,官衙去国学密迩,闻变易于遣人。乃守备魏国公,大功坊去国学颇远,责以闻变坐视夺禄米。武臣之易于得罪也如此。

隆庆四年,庚午科主试马公自强、陶公大临。诗经房考将吴汝伦卷涂抹不堪,弃之地上。他经房考拾起,阅之加以圈点,遂中解元。本房因无批语,不得认为门生。

礼记经房全椒县尹洪令,针工周万里持一字眼,售与麻城监生曾嘉秩。阅其卷,每到文理不通处,便批云“此必誊写所误。”中一百二十名,曾后竟不找银。洪全椒不得厚利,何苦坏朝廷之大典?

万历元年,癸酉科主试范公应期、何公洛文。是科搜出士子,有用蜡烛中怀挟者,后遂用商人官卖烛票场中,给烛遂为定例。

万历四年丙子科主试戴公洵、陈公思育。戴入场便病,病中见鬼云,是嘉靖甲子科中允孙世芳,死于场中,为厉令,其不得阅卷。

万历七年,巳卯科主试高公启愚、罗公万化,命经房取平正文章。士子清空好奇者,皆不中式。用心、斗、奎、张四字为印。心字列前,斗字列后,奎为备卷,张字则落卷也。

上元陈舜仁,中八十八名。未入场时,梦廪米被人夺去七斗。及中后三场卷,每卷有一斗字,适符夺去七斗之梦。主试用心、斗、奎、张四字,乃亦前定功名,可妄得乎?

张江陵堂中悬舜禹授受图一轴。主试出舜,亦以命禹,正是迎合其意。御史丁此吕之追论,诚意伯刘世延之波及,又何怪乎?

万历十年,壬午科主试沈公鲤、沈公懋孝。主试取沈天启为解元。临填榜时,副考沈公竟中王士骐为解元,正考不得已,乃置沈天启第六名。

御史张一鲲考满北上,面受权臣王篆之托,遂与篆子之鼎同舟而南。之鼎号房中,皆是礼记名士。三场惟束手高坐,他人代笔。饭食、床褥无异私家,且卷子比合场人独高三分,易于寻识。一鲲又择善书者另誊三卷,悉加圈点置之袖中,恐内帘万一不中,便出其卷,好举荐也。及揭晓,之鼎怪其名仅在十五,愤愤不悦。不领公据,遂游滁州琅琊山去。

林应训为徽州监生,怀挟受银千两。监生不自怀挟,御史代之,大都主试房考提调监场,通同作弊,不止科臣所论五人而已。

万历十三年,乙酉科主试于公慎行、李公长春。

言官以主司作程文有碍看卷,是科程文点定士子之文为之。

万历十六年,戊子科主试刘公元震、刘公楚先。

南京兵科给事中杜糜参中式应天一百三名,王国昌系徽州监生,乃前科馀姚县生员。胡正随冒籍通州,中顺天乡试,已经黜革。奉旨著巡按衙门查明问革。

十月应天府尹张槚等题,万历十六年九月初三日揭晓,将中式举人周应秋等一百三十五名姓名榜示外。随将中式举人文卷依式刊刻,试录进呈。随准考试官当涂知县章嘉祯呈,称查得四十九名朱卷,原系诗经荒字十号,职寻墨卷误将春秋荒字十号,折名曹祖正填榜。缘对卷之时,灯下忙迫,止见号数相同,失于查对经书,以致错误。本职罪不容辞,合应呈请等。因照得榜出四十九名,系填写姓名错误,未经题请,奉旨改正。不敢擅刊成录,恭候命下之日,方敢刊刻。进呈诚恐,时日稽延。臣等不胜罪惧等。因又该左庶子刘元震等检举事,又该南京四川道等御史孙鸣治等题为科举失错事,又该南京科臣朱维藩奏为科场巨典将成经房,对号差误,乞圣明俯赐查处,以全盛举事。因俱奉圣旨,礼部知道该部看得科场巨典法至严密,所取朱卷必查墨卷。比对相同,方可拆名填榜,此定例也。今当涂知县始不辨经书,谩查字号,已失之周。章既而不加磨勘,辄行拆卷,又失之怠忽,虽心本无他,而责实难诿考试。刘元震提调官张槚等,惟据本房之呈送,不问经义之异同,固属仓忙,亦欠精密。合候命下,将章嘉祯重加罚治,以为科场不谨之戒。其考试提调等官,刘元震职在统理,似与专司其事者不同。既行检举,相应量加罚治,惟复别赐定夺,再查照填榜,刊录原属一事,今榜出已久,而录尚迁延,未呈御览,甚非慎重。大典之意合无行,令各该府官将原刊试录,星夜进呈。其误中四十九名曹祖正相应查革,复学肄业。仍将本生并原取诗经荒字十号,朱墨二卷解部复阅,以凭上裁。奉圣旨是章嘉祯罚俸五个月,刘元震等二个月。

万历十九年辛卯科主试陆公可教、余公继登。

监试御史林公方点名时,执笔而死,舆出场中。

中六十名何天申、湖广黄冈监生,习诗经初场文,少两篇经文。誊录者乃芜湖人,誊完五篇,方知为不全之卷。因空费工夫,遂伏几而睡。忽见金甲神呼曰:“用心誊此卷。”连云:自天申之,自天申之。乃惊醒,又复睡,又梦如前。遂将他卷文誊足其数,及中。后以五十金酬其人。

万历二十五年丁酉科主试朱公国祚、叶公向高。

解元吕克孝,乃叶中允所定。御倭一策,与河南试录雷同。言官劾之,二公上疏认罪,俱罚俸。

万历二十八年庚子科主试黄公汝良、庄公天合。

易经有夫妇,然后有父子。程文乃上海县知县徐可求笔。

提调官府丞徐公申,长洲县人。将苏松常三府卷杂于卢凤淮扬卷中,先入内帘俟取士。几半方将应天镇江徽宁池太卷送入。

应天陈一治二场已交卷,将出贡院,因思表中误处,恳求掌卷官治中夏公尚金。夏命书手从二千卷中捡出,陈一治得以改正,中五十七名。

万历三十四年丙午科主试冯公有经、傅公新德。

两主试泊舟江于弘济寺观音阁旁,候期入城。有秀才据阁对舟大声连呼,曰:“今科我中在一百三十五名。”主试已闻此语,及填榜写至一百三十五名,主试述其事于提调监试诸公,遂另取一卷,乃苏州府学生朱贞一。中后,朱来谒主试,又述其事,朱贞一曰:“观音阁上大呼者就是门生耳。”

书手作弊,与江西一监生、无锡一监生多印出三场卷子。六个场外,浼名士代作文字。三场传递,进场又换出原卷。此通天大弊,提调徐公最号精明,亦不能觉察。

万历三十七年,巳酉科主试何公宗彦、南公师仲。

秀才方逢明,三场已选中,将填榜,见卷面是皿字号,遂以他卷易之。

监生孙起都,主试批笔有奇锋,谈多胜理。因纷飞与去住字不典,遂尔不中。

阎君殿春联

友人谈阴司数十事,大都非病人昏乱之语,则传会之说皆不足信。独阎君殿春联云:“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此十字非常人思虑所能及。

奖拔

龙崖何公极寡交游,却好奖拔后进。如濮州之冯禄、冀州之李再命,皆于垂龆之年而识之,为之延师训教,买田供给,且逢人说项斯也。卒之皆成名士,李与子公露进士同榜。冯闻龙崖夫人死,偕妻南来斩衰,哭于墓下。其感知遇之恩也,深矣。

玉皇绛环

守备太监刘琅贪婪异常,造玉皇阁,延方士炼丹。一方士有瘦银法,刘有玉绛环价百镒。诳言丹成以谢玉皇,遂以法取去。好事者嘲之云:“堆金积玉已如山,又向仙门学炼丹。巧里得来空里去,玉皇元不系绛环。”

冰霜兆水灾

万历丁未年冬,双桥门外地上,霜有花鸟之形者。三日城中河及各处池塘冰纹有如花木者。至次年戊申夏,遂有异常水灾。城中水高三尺,撑船入市。盖霜冰之纹阴气之变,其水灾之先兆乎?

建庙鹊异

正德四年,建晋献武谢公玄庙,方上梁时,忽灵鹊四集,接翅而飞,旋绕不休。及人之肩,人不敢伤。异哉,鹊也。此岂偶然而已乎?

一言丧七命

指挥白鹤龄,中万历辛丑武进士,工于刀笔。一日忽鬼使召去见阎君,阎君曰:“白鹤龄,汝曾以一言而丧七命。汝知此罪乎?”鹤龄因事实,不敢饰词。阎君云:“适有他事,不暇究理,汝且去。”鹤龄醒来,不数月得一恶病而死。将死时,七窍中皆有蛆嘬之。

腰有硬软

陈子野云,林某与人相揖,殊有轩轾。他人腰硬,自家却腰软;他人腰软,自家却腰硬。言其揖有深浅,曲尽小人之情状矣。又有张尚举、聂灭秀、杨吃寺三人,金在衡皆作小曲嘲之,令人绝倒。

痴绝

顾今庶宝幢居士,长子不解世事,不问生产。宝幢遗以千金,三四年用尽。一日特买纸糊金银锭数千,掘一坑埋之。每日清晨拜祝曰:“变、变。”后视之,悉土矣。犹恨曰,没福、没福云。

府学掌教周用斋汝砺,名进士也。秀才贽见积银五十两,倾十锭收之。一日取出,检验数少十两,呼诸奴惩治。一长髯黠奴乃诳之曰:“每锭五两,五八四十,原止此数。”用斋惑其语,遂不复问。

秀才王楫,上元请用斋赏灯。次年上元日偶从书中见去年之帖,呼门子看轿:“今日王秀才请赏灯。”门子明知其误,遂造王处。王秀才只得具酒食饮之。

魏国公子徐桐冈者,家有合抱大柳树一株。偶过邻家,见树影成阴。归家遂伐其树,曰:“我家树乃影落邻家乎。”

王三槐新造一楼,将所乘骏马牵上赏之。马不肯下,鞭之不从,因缚其四蹄舁之下楼。

一极品贵人,目不识字,又不谙练。一日家宴,搬演郑元和戏文。有丑角刘淮者,最能发笑感动人。演至杀五花马卖来兴保儿,来兴保哭泣恋主。贵人呼至席前,满斟酒一金杯赏之,且劝曰:“汝主人既要卖你,不必苦苦恋他了。”来兴保喏喏而退。此乃戏中之戏,梦中之梦也。贵人所以为贵人乎?

嘲戏

一士人好客而不甚设酒食。一日诸词客坐久之,士人具水浸藕两盘而已,诸人举手而尽。一客因诵“客到但知留一醉,盘中惟有水晶盐”之句,云太白此诗若删去四字,只云“客到但知留,盘中惟有水”,便合今日雅会矣。宾主皆大笑。

黄挥使六十诞日,白挥使戏之曰:“黄耇无疆。”黄即应声曰,正好对“白圭有玷”。

郑仕与金鱼交而好戏。郑之庭前蓄金鱼一缸,中有绿毛小龟。两人偶凭栏玩之,郑忽戏呼云:“金鱼乌龟,金鱼乌龟。”金云:“金鱼不过是乌龟朋友耳。”

陈泰华拜客于北门桥,主人留陈飰。泰华戏之曰:“人说城南奢城北俭,殊不然也。城南肉中也用些菜,君家菜中也用些肉。何可谓城南奢乎?”

余与程孺文、汪子宁同行,见乞儿牵狗衔瓢化钱。孺文云:“此狗亦知瓢乎?”盖戏子宁也。子宁曰:“此狗只解口瓢耳。”

打油

诗至于打油,恶道也。就而论之,刺之不入骨,听之不绝倒者,弗工也。若施半村、王吉山、陈秋碧、郑玉山、金幕桢、王次山、朱企斋、杨万壑、段钟石,皆擅此长。

壁墨阶草

横崖陈子野云:“人家壁上无墨,阶前无草者,不可与之往来。”

雨花台诗集序

高座寺去金陵城南二里据冈阜高处,昔天竺吉友尊者让王位。西晋惠帝末永嘉中,游建康止建初寺。王导一见,先呼为我辈人。当时名流,如庾亮、周𫖮、谢鲲、桓寻等,无不欢洽,常以高座孤坐,故时呼为高座。法师卒,葬兹山。元帝初为树刹表识,后沙门造寺于冢。谢鲲即以其座名名寺。梁天监二年,宝志公来居与五百大士,俱有云光延坐冈,说法天花乱坠,因号其冈曰“雨花”台。台俯瞰城翻,有江山之胜。自唐李太白、卢贵元而下,俱有题咏。今主寺寂庵上人,澄心面壁,以正法眼。藏观破南北宗旨,犹有诗书结习未忘。恐见存之,诗久亦湮灭,乃欲绣梓以广其传。刑科给舍溧阳史君巽仲,与上人有诗坛之契,恒捐薪米以助其费。梓刻既成,巽仲求予言以为序。予熟游金陵,兹台屡登焉。每一送目,诗景蒲前。然景物一致,而态度屡变,诗亦随之。钟山云抹衔日,半规其诗,黯以净黄屋。擎天紫气,陆离其诗,壮以丽江,暗浪喧风帆摇曳。其诗闻以激长于繁华,凤台嵯峨,秋高气清,长空烟缕。凡三国六朝兴亡萧飒之意,与夫王谢周庾诸公风流蕴藉之态,无不暗画于中。其诗抗之而行,蒙之而明,平之崚层,其冥冥、其澄澄,孰能尽暴其形?传其声,是知其有馀,不尽之景虽尽经骚人墨客之所品评者,又安能俾其精英?有所亏成也哉。予恒默坐台端吾心,窅然以深吾思,洒然以凝静。与溟漠居动,与玄造并,方能与是诗会于太虚寥廓之庭。呜呼,是可以易知耶?诗自唐至国朝,凡若于首读之光彩烂然,是知天之所雨之,珠玉颗于花,当万倍也。寺有八景,除台之外,有七曰:聚宝山,曰手植松,曰中孚塔,曰掞秀堂,曰永宁泉,曰铜钟碑,曰白石庵。各有故事,不能尽述。雨花台旧有志,寺僧毁其板,偶见桑民悦此序,遂录之。

茶有肥瘦

云泉沈道人云,凡茶肥者甘,甘则不香。茶瘦者苦,苦则香。此又茶经、茶诀、茶品、茶谱之所未发。

夫如何

觳斋主人独鉴录云:论诗贵美恶不相掩,如杜少陵、岱宗,夫如何?夫如何三语,头巾气甚矣。注诗者反目为跌荡,何也?段虎臣云,“夫如何果是头巾气”,细思之,“夫”字当是大字之误。上云“大如何”,下云“青未了”,正见其大也。此论似得之。

王陈优劣

王大成侍坐唐荆川先生于高座寺,因问王阳明、陈白沙二先生,亦有优劣乎?荆川曰:“吾人于二先生,且学他好处,未可优劣。”少间,曰:“白沙久在林下,所养较纯。”

增减字法

友人案头有《绣佛斋刻本诗》一册,乃朱姓妓诗也。咏雪用“玉楼寒起粟,银海眩生花”之句。余因曰:今之诗人,若知增减字法,只须取古人之作点定之,便可成名。如“镂月为歌扇,裁云作舞衣”,李义府句也。张怀庆增“生情出性”四字。“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李嘉祐句也,王摩诘增“漠漠阴阴”四字。此非古人增字之良规乎?东坡“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今减去“冻、合、光、摇”四字,何等浑成。一山人在座,曰:“可偶一为之。”不知余之出於戏也。

旗帜

太祖令军营旗帜用旧,送光禄寺供厨役之用。其精密如此。

未沾一命

开国功臣常怀远、李临淮、邓定远、汤灵壁、刘诚意,嘉靖中续封,甚惬人情。但李太师之后,未沾一命,殊为缺典。太师之后,皆在南都,甚微而甚贫。

谋馆背义

杨朝宗,字见卿,别号朴庵。性狷介谨矩,矱不差尺寸,非其义弗取。聚徒糊口之外,一无所缁焉。尝馆于大姓徐氏,有同门生易某,相友善。贫无以自存,将往投故知于汴朴庵,曰:“道路远,人情叵测,能得所欲邪?”曰:“计弗获已耳。”慰之曰:“即有馆谷之便,可少留乎?”易唯唯,喜溢颜面。时徐姻属杜兵部,将以其子就帷下,朴庵遂以让易,而托徐氏纵更焉。易以是识于徐氏,而阴欲得朴庵之馆也。则暇日与徐氏子商经史课文义,若授弟子者。自是亹亹靡倦,退复语人曰:“徐君德我,必移子见托矣。”闻者甚不直易,咸奋臂来告,且图与报之。朴庵笑曰:“故人情厚,宁有是耶?”固止之。明日遂以故辞徐,徐再四留,再四不可。则曰:“吾举一自代者。”询其人,即易某也。后易官于朝议者,犹籍籍病之。正德间,诸公修郡志,将列其事,朴庵复闻而惧曰:“扬友之过,以成己之名,君子弗处也。况彼为贫所累耳,亦何过哉?”因遣门下,生沮之。嗟夫,谋馆背义如易君者众也,朴庵诚古人哉。

盛唐匡廓

段虎臣云,李于鳞、王元美、宗子相、吴明卿、徐子与、梁公实、谢茂秦,嘉隆间七子也。诗学盛唐,不过盛唐之匡廓耳。至于深沈之思,隽永之味,超脱之趣,尚未入室。

诗社

有一人,目不识字,好邀人结诗社。且饮食甚菲,而又衍期好事者,嘲之云:“纽穿肠肚诗难就,叫破喉咙酒不来”,道其实也。虽然,诗社不愈于斗鸡呼庐之场乎?嘲之者过矣。

节料

教坊司每于岁首五日内,或四人,或五六人,往富贵人家奏乐一套,谓之“送春”,又谓之“节料。”主人皆有以赏之。此事不行已五十年馀年。

石榴笑冷官

姑苏蔡羽,字九达,才高倚马,誉重南金。但赋性鄙啬之,甚以岁贡为南院孔目。同乡文司城送弓兵二名应役,终日奔走不暇。人摘两石榴与之充饥,曾署院壁云“草色常留上客马,花枝不笑冷官衙。”王子新云:花枝不笑冷官矣。石榴非充饥之物也,有不笑冷官者乎?

原治二篇

西冶王公銮,中正德辛未进士,观政吏部太宰。邃庵杨公令观政者各以所业进,欲观其才也。西冶作原治二篇,切中时弊。邃庵大奇之,即补文选主事,往文选必他司调,补无径授者,盖异数也。

还银生子

豹韬卫千户高仲光,大司马差往北京上疏。行至山东界,投一野店,见店有遗银一囊,约三百馀两。遂问主人,早有何人寓此?答以远客两人,行且五六十里矣。高曰:“此一囊银定是客人所遗,若暗携去,人虽不知,鬼神知之。我四十无子,不爱此非义之财以损人也。”因解鞍秣马,以待失银之人。次日早,有客寻至,且泣且诉。高取银与之,各问其姓名而别。仲光后生子四人,中万历辛丑武进士,高居仁乃其长子。

天眼开

俭庵梁公,以户书考满解职,家居廷臣。上议言司徒乃国计大臣,总领财赋,得人实难。窃见材,操心廉直,终始不渝。且综理既闲,出纳有执,实清朝人才之望。及今未衰,尚堪任,使乞早召用,以尽其材。上谕之起公,原官加太子少保。崔公铣称之曰:“自公召还,司徒涂人。”丐子相语云,今天眼开,召回梁公矣。此与司马公入朝何异?

救娄

自庵陈公钦在南武选主事,会武库郎娄性被诬下狱。取勘同部人,皆摇手避,莫敢暴白。公奋身疏其冤状,诏并逮公同系者。二年娄病日浸,赖公周旋之,得不死。久之娄乃获免,而自庵以此名闻天下。

诗学

嘉靖中司寇顾公华玉,以浙辖在告,倡诗学于清溪之上。门下士,若陈羽伯凤、谢应午少南、许仲贻谷、金子有大车、金子坤大舆、高近思远,相从以游。讲艺论学,绰有古风。

三似

华亭平泉陆公树声,称秋溟殷公迈云“坐镇雅俗似房次,律急流勇退似钱”。宣靖洞明宗要则似杨次公晁太傅也。

仙官入室

杨道南先生之母陈孺人,怀孕未诞之夕,梦笙籁满耳。闾里走眠,须臾有羽。盖霓幢从南来,拥一仙官入其室。翼日,遂生先生焉。盖先生文名道誉,卓绝一时。岂偶然而已乎?

小刘祠

南坦刘公麟,以刑部郎中擢守绍兴,汉刘宠故处也。在郡精核廉敏,甫五十日,郡声大治,逆瑾衔公,出守不修谒,犹掇郎中。时琐细废为编氓,郡人争致赆公,曰:“勤苦诸君,吾治不建。前刘敢蒙一钱惠耶?”即去,越人肖其像,为小刘祠。

埋刀

南坦刘公夫人,乃王南原公之姊。刘有一宝刀,南原心欲之。南坦亦心许之,皆未曾明言。及南原死,南坦白湖州来观葬,取宝刀埋之于墓中。宛然季札之风。

预作墓铭

南坦公早参玄理,兼达天命。尝请王公廷相,预作墓铭。

夫妇伦绝

秀才陈舜胄,万历庚子科三场文房考,主试已高取,将填榜时,主试复阅其易经,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文中不喜“夫妇之伦绝”五字,遂尔不中。盖舜胄曾逐其三十年之妻,并逐其子,使母子乞食他方,存亡难保。仅留一妾,又剪其发,打骂莫堪,怨恨入骨。夫妇之伦绝也久矣。主试之涂此一句,乃鬼神使之也。

剪刀诗

《升庵诗话补遗》云,古廉李公时勉,《咏剪刀诗》:“吴绫剪处鱼吞浪,蜀锦裁时燕掠霞。深院响传春昼静,小楼工罢夕阳斜。”公之直节清声,而诗妩媚如此。

花练黄

杭州花纶、黄观榜,及第三人,初读卷官进卷,以花纶第一,练子宁第二,黄观第三。太祖改定,以黄第一,练第二,花第三。故南京谚有“花练黄、黄练花”之语。

斗南

斗南老人,泊舟采石江上。遇李太白与之联诗,童尚书作传,载其全诗。今在《枕肱集》中。

亲书考案

矩庵陈公镐,提学山东,为人明敏有吏干。校阅精核,公廉详慎,终始如一。诸生登降之序,皆自书之,不假手吏人。齐鲁间称名督学,必首推之。

读汉书

谢与槐公督学广西,喜临桂县童生张鸣凤,文笔奇古,因进而训之,曰:“吾子不患不成名,患胸中无全书耳。”乃取两汉书,亲为之句读,令五日进院一背。虽出巡,亦携之行。与槐公转官,两汉书已完矣。其造就后学如此。鸣凤,字羽王,后来南都,拜于墓下,立一碑而去。

医案

御史陈公,忽小儿闭目口不出声,手足俱软。急延医治之。独孟友荆一见便云:“公子无病,乃饮酒乳过多,沈醉耳。浓煎六安茶,饮数匙便醒。”御史抚掌大笑曰:“得之矣,可谓良医。”

余内人幼年病血山崩,诸医皆危之。刘春斋用当归一两、荆芥一两、酒一钟、水一钟煎服,立止如神。

冯益斋给谏,每发言,腹中辄有声应之。此应声虫病也。遂告病,卜居南京。杨守极用小蓝煎饮之,即吐出其虫。

抚州铜客病痢甚危,悬五十金酬。医太学生倪士实授一方,用当归末,阿魏丸之,白滚汤送下,三服而愈。

胡竹亭授一治痢方,采黄花、地丁草,捣取自然汁一酒钟,加蜂蜜少许,服之神验。

邻有一贫人病,湿痰肿痛,经年不能行。遇乞食道人授一方,用莃莶草、水红花、萝卜英、白金凤花、水龙骨、花椒、槐条、甘草、苍术、金银花共十味,煎水蒸患处,水稍温即洗之。此方已医好数人。

张白门治小肠气秘方,用乌药六钱、天门冬五钱,白水煎服神效。

黄氏小便不通,陈雁麓用芒硝一钱研细,龙圆肉包之,细嚼咽下立愈。

孟望湖,淮安人,耳中闻人声,悉是祖考谈其家事,扰扰不休。邀刘春斋医治,春斋诊视之曰,暴病之谓火,怪病之谓痰,用滚痰丸下之而痊。

余兄奇峰生两瘤,大如拳。僧传一方,用竹刺将瘤顶上稍稍拨开油皮,勿令见血。细研铜绿少许,放于拨开处,以膏药贴之。数日即溃,出粉而愈。

接鹤胫

李克斋公在兵部正坐堂,忽空中飞下一鹤,驯熟不去。对医人刘春斋云,家曾有鹤飞来,第二小儿举进士。今又有鹤飞来,大小儿定中进士矣。未几,而鹤折其胫,私心殊不喜。因问有能接其胫骨者乎?一人对曰,家藏接骨秘方,想人禽一理,或可接也。急命修制之,方用土鳖,新瓦焙干,半两钱醋,淬七次。自然铜乳香,没药,菜瓜子仁各等分为细末。每服一分半,酒调灌之。鹤胫如故。但人上体伤,食后服之;下体伤,空心服之。李公乃以其方传之于刘春斋。

雷异

太学生陈居业家楼上,有磁器两厨。忽夏日雷震一声,两厨皆打钱大一孔,将厨中磁器布列于楼板上,大小皆相配,其异如此。俗云雷神极巧、极戏,信夫?

代族偿银

碧山齐王孙,邀里中富客饮,乃其设谋专在于武橙墩。橙墩有族人,负碧山千金,半本半利,贫不能偿,锁于空室中,俟橙墩赴席。佯令仆泄之,乃武之仆耳语于橙墩。橙墩出席曰:“族人负债,囚锁空室。小人高坐,欢饮堂上。尚得谓之人乎?即令武晌代偿,亦非难事。何见辱之深也?”碧山遂纵其族人去,乃揖橙墩曰:“烦公一处。”橙墩唯唯,虽饮终,席殊不乐也。越数日,碧山又送礼来,促其处。橙墩谋于妻妾曰:“生平未曾求人,今且求你二人,乞将首饰借我,以全其言。他日当倍偿焉。”妻与妾置首饰于几,乃数之曰:“人负己者,不能取,痴也。人负人者,代偿之,痴之。痴也,饮数杯酒,出银千两,其痴不可言,而贫可立至矣。”橙墩估其价,携以偿碧山曰:“此首饰作银八百两,尚欠二百两,容四年偿之。”橙墩此举,真丈夫哉,真丈夫哉。

死同谥异

正统己巳秋,北虏犯。顺英庙震怒,亲率六师征之。时内阁重臣扈跸者二人,吾乡张公益与曹公鼐也。师次土木,败绩,二公死之。既而朝廷录死事之臣,曹公得谥文忠,而张公仅谥文僖。夫忠之与僖,相去远矣。不知何以死同,而谥异也。

钱宁后身

织罗俞四老,名鉴富,而忠信可托。钱宁喜其人,将银二三万与之织造,又曾寄物数厢于其家。钱宁得罪,抄没未尝波及焉。后梦钱宁入室,生一子名弘泽,用银如粪土。四老与其妻私语云:“弘泽分明钱宁后身,若抄没,是恶去也。今任其花费,犹为善去矣。又何较焉?”

尼觉清诗

湛霍二公,拆毁庵观,淫祠韬卫营中。一庵有尼觉清,题一诗于壁云:“急忙检点破袈裟,收拾行囊没一些。袖拂白云归洞口,肩挑明月绕天涯。可怜松顶新巢鹤,却负篱根旧种花。再四叮咛猫与犬,休教流落俗人家。”世传其诗而已,余特拈出其名。

陆卒

淡泉郑公,云南都水军,胜于陆卒营马,壮于江舟。此论非也,盖兵无强弱,若操练之,极其精;赏罚之,极其明。虽弱必强矣,何可以一言悬断之乎?

梦孔雀

龙崖何公宦濮州时,梦孔雀入室,遂生次子仲雅,因作孔雀赋以纪其事。后仲雅御史巡按。福建子森如梦一孔雀冲天而去,不数日,闽中之计至矣。

金丝金箔

最不可伪者,金也。二十年来,金丝有银心者,金箔有银裹者,工人日巧一日,物价日贱一日,人情日薄一日,可慨也夫。

乳母裂书

与槐谢公,极喜收书。有一乳母,凡儿啼,走书房中,裂书声引诱之,以止其啼焉。昔人谓藏书有八厄,今添此一厄而九矣。

陈南塘

南塘陈忠行六人,以陈六呼之。府军卫中所军补役,验新江口。操家极贫,目不识字,有胆力、有机谋。能于江面浮游百里不倦。云:高都督新任,驭军严刻,夸家丁拳棒冠于北边,一可敌十坐。营闻言,预选陈忠数人,以俟比艺。及下营演武,陈忠连打倒三人。高都督顿尔短气,思以中伤之。

高都督苛求陈忠小过,捆一,索打一百。墩锁营中,且诘之曰:“陈忠好武艺,今日如何?”意在致之死也。入夜,钮断铁锁,归家。送祖母于叔,送妻于岳父。半夜渡江逃命,而功名已兆于此。

江右李公开府淮扬,偶宿庙湾场关王庙。忠宿于三里外。方就枕,忽梦袱头牙笏,一神将笏写一火字,仍指点其去路。惊醒,时漏下二鼓,唤起众兵,巡至关王庙,见倭奴庙前放火。兵少,不敢战,乃从庙旁拆墙,救出李公。即传四路兵,蜂拥而至。夜杀真倭首级七十二颗。李公大喜,方重用忠。

牛王河与倭奴大战,胜败在顷刻。忽倭奴奇兵袭于后。忠禀曰:事急矣。乃负李公渡河,公感之爱之,遂结忠为义子。两家各画一渡河图,以纪其事。

曾在胡总制幕下。一日,与倭对阵,见其耀武扬威之甚,梅林曰:“若得一猛将冲之,以挫其锋可也。”忠禀曰:“陈忠愿往。”梅林公即以所乘马与乘之人。雄马壮白袍,双刀舞入阵中,如无人焉。缓缓策马而归,梅林公大喜,挥兵继进,遂获大胜。

曾在通州逐三倭,一枪锭一倭奴于墙,两倭奴惧其勇猛,不敢救而去。

神烈山两次打两虎,府厂花红鼓乐送归以荣之。

陈忠起于市人,与倭奴百战,斩真倭头数十颗。官至游击参将,在小教场中军坐营。忠亦武弁中豪杰也。忠死,子世文袭指挥佥事。

陈夫人拒盗

陈南塘卜居仓巷中,半生拮据,所得贮在一楼。强盗窥南塘他往,四五十人劈门而入。欲将登楼,夫人沈氏,持一铁枪守楼。门众不敢登,皆云枪紧,枪紧。盗不得意,放火烧楼。乃沈氏见火逼身,从后窗挟枪投于邻家,竟免焚。如之患,可谓女中将军,不愧南塘之夫人也。

两义士传

宋景濂先生有义士杜环传,杨道南先生有义士赵善继传。二公之义不同,均之足以风世而振俗。

江宁三张

南户部侍郎张公志淳,号南园,云南金齿司籍,江宁县人,有《南园先生集》行于世。二子曰含,曰合,皆以风雅论著,声名昭昭在士林。含字愈光,杨升庵先生有千里面谈两卷,乃与愈光谈诗者。

韫庵长者

沈生予云:“予任奉新时,未敢求荐于人。韫庵吴公自浙移,书荐之于抚台按院,多溢美之词。若非抚台按院言之,余终于不知也。”其乡曲之情真,怜才之意切,吴公诚君子,长者哉。至今感之。

韫庵自赞

韫庵吴公自赞其小像云“入道德之门,而不谭道德。处功名之地,而不竞功名。探仙佛之源,而不宗仙佛。忖诗文之趣,而不习诗文。世方赫赫,我独冥冥。世方矫矫,我独平平。寓形轩冕,寄兴烟云。闲中风月,静里乾坤。斯柴桑处士所称无怀氏,而安乐先生所记无名。”公者欤,即此一赞,可以觇公之素矣。

四苦役

卫军有快船与运粮,县民有坊厢若铺行。又军民共之,此四役乃役之至苦者也。迩来虽稍稍息肩,但财尽力穷,人不堪命。饥寒所迫,或有他虞,未有甚于此时也。尝读太祖高皇帝免租之诏,有曰:子孙百世,无忘江左之民。岂独以兵费所资,特宜优恤?而亦以居重驭轻之良,图疆干弱枝之要策也。仁人君子,宜念之哉。

草茅鸾凤

杨道南先生,数岁时受诸经子史,读之,目数行下,且了其微义。甫十四岁,部使者胡公试孔子惜繁缨论,辞辩川涌,意其为宿学。批其卷云“草茅中鸾凤已见”,大奇之。

童年却金

督学象岗胡公,既奇道南先生之才,又惜其贫,遣就海虞钱。公有威学,因师友陈公原习唐公应德,无不忘年礼,敬之馆于学士梁溪华公。华公尤器重,尝遗金百两。弗受,比归,潜置书囊中。登舟,检书见之,则回舟力却,乃去。他日钱以告胡公,公为却立。咨嗟以为一童子,能抗志乃尔。

会元三梦

石城许公,嘉靖乙酉举于乡,三会试三不利。乙未复当上春官渡江。夜梦巨神自天而下,授以龙墨一笏,有“皇明大魁”四字。甫入京,宿于旅舍,梦有持二轴索画者。先生援笔一挥,成苍龙形,牙爪向人,云气腾涌。寤后,复梦人授以牙刻图书,有“不负所学”四字。是年有此三梦,果中会试第一人。

古语

古语云,金陵市合月光里,今饮虹桥、武定桥,尚有夜市。又云,金陵人好醉妆,此事余目所未睹。又金陵以鼎镬相高,此风殊未泯。又云,金陵人好解字,但字被王金陵解过一番,人尚以穿凿目之。秀才不作此伎俩也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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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