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陵文集_(四部丛刊本)/卷第二 中华文库
陈迦陵文集 卷第二 清 陈维嵩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患立堂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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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迦陵文集卷二
宜兴陈维嵩其年撰
山阴周金然广庵 维岳纬云
吴江董 訚方南 宗石子万
黄陂叶 封井叔 男履端
武进周淸源雅楫 侄 洢
董文友文集序
尝览昭明太子文𨕖及阮孝绪七略诸书见其甄汰精英
裒次该雅未尝不叹汉魏以来离乱愈多而文章乃大出
也士今日蹂𨅬戎马出入忧患所谓离乱者非欤而运丁
建安罕仲宣㶚岸之作时値湘东寡子山江南之制意者
文章之说抑尤难之余友董子文友少才名卓荦有奇
气一日被酒跌荡与余放怀述作之事𰯌席言曰咄咄陈
生子桓不云乎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顾文质异
𮜿正变殊𡍼总极陶冶未导窽部子其为予言之陈生曰
唯唯仆不幸有犬马疾虽然尝闻之矣夫言者心之声也
其心慷者其言必磊落而英多其心窽爱者其言必和
平而忠厚偏侠之人其言狷詄荡之人其言靡诞逸之人
其言乐沉郁之人其言哀要而论之性情之际㣲矣是以
先王采风辑俗用以验士风考政治𬨎轩之美播于郊庙
话言之怿洽于友此文章之所由兴也今者匹妇之致
未便经纬文人之长弥工雕缛质愿者风人之义或缺才
丽者太始之奥巳漓振兴而扬厉之非得淹博闳玮如子
者而谁董子谢不敏因出其生平所著古文诗歌数十万
言见其赋铄班马诗宗曹谢记序驰骋徐𢈔碑铭上下潘
陆以及表启策论令教辩说诸体靡不犁然毕偹余读未
卒业为之太息夫文友声名蔚起称誉且满天下独与余
雅契最厚知之最深其为人豪迈感不可一世然当其
恤交游急然诺辄复纒绵婉笃比于胶也又从其尊公
先生宦游江湘上浔阳泛洞庭登仲宣楼寻昔人作赋处
江山雄秀士女明媚发为𢰅述葢吞若云梦者十八九曾
不芥𦷾也近者归自襄阳葢与二三兄弟阐明艺𫟍切磨
经术间又悼同𩔖之萧朱慕昔年之廉蔺当筵流涕对客
悲来余益知其系心朋友绻怀伦物者矣又何怪其锋刄
横溢情思恺恻感动飞沉耶客曰是又工𠋣声今夫美人
香草属于君王比兴闺襜奚妨染指彼夫以香奁西昆之
体目文友者是岂知吾文友者乎离乱之人𦕼寓意焉君
子谓可以观矣
蒋慎斋文集序
愼斋先生集若干卷凡序记书启诸杂文干首先生由
进士起家湖广应山县知县奏最入掌礼垣出为江西九
江佥宪既又为瑞州府同知寻守黔之平越府集中文在
黔所𢰅为多维嵩釐次竟作而叹曰美哉先生之文其谓
之夏声乎夫夏者大也 国家以文教涵濡中外既巳三
十馀年意必有淳庞魁垒之臣吐辞为经出言成论戛击
铿鍧金舂玉应于以发挥天道经纬人事原本王教崇进
民风乃求之天下卒未数数见也诚不意当吾世而得诵
先生之文先生之文其先生之志也夫尝见今之仕宦者
矣居官负赫赫名则僴然提铅椠操不律从文士争尺寸
之誉以鸣尊奢亦常钩棘唇吻刿𬬸肠胃𡚒其猛鸷不难
与韩苏诸大家相抹𢫬或诹以河渠盐谷戸口阸塞天文
地利诸要术辄头面发赤噤𬹼不出一语一旦太宰除吏
稍涉�僻距鄕国仅尺有咫虽鲁柝闻邾则犹之迁沅湘
谪苍梧也其视吾父老子弟犹之狙猱猿玃之不可一朝
居也贾生吊屈左徒之赋宗元与许京兆之书无不家长
沙而人柳州也其志狭故其文僿其志诽故其文怼激而
刺讥奚所当于𧨏夫匹士之蔼恻者为即与寺人孟子漆
室女之属比量而絜志乎亦甚相莚楹矣先生官给諌言
天下所不敢言言天下所不可不言所侃陈皆关家国诸
大计至于出守九江之官贵竹坦然就道不以外僚散秩
致其牢骚不以荒徼蛮方为芥蒂朝则绘安上之图夕则
咏石壕之吏为惮人告哀焉有诵黄芦苦竹于江州司马
之前者先生叱之何以诗酒慁乃公若夫钴𬭁潭袁家渴
标新领异穷高极𣸧先生曰嘻落吾事矣凡先生之志如
此故先生之文如是其可传也始先生为诸生与余同舍
读书有年酒阑杯𤍠𦬆角槎牙俱浩然有以自命先生既
洊历贵鸿笔之人为国云雨而余则𮑮落如故朝不坐
燕不与厕身佣保作为无𦕼赖之言以自娯先生不鄙我
而顾哀我焉葢哀余志也若先生之志皎然不欺其文章
与唐陆贽宋真德秀相伯仲则夫人知之矣先生文坚光
毅响绝去今人柔声媚色崭然有以垂后易曰修辞以立
其诚书曰敷奏以言诗曰辞之辑矣民之怿矣余于先生
之文亦云
朱㓜安集序
梁溪有砥行好修之士曰朱生㓜安余往来九龙二泉间
四十年所见贤豪长者非一顾绝未知有生即客亦无
为余言生者客岁予方为今词𨕖邹生㢲庵投我友人词
卷余疾读一过见其排奡撞激有𣸧𤓰出目作其鳞之而
意中间时杂数行幽涩处如枯枝𦊰风欲堕而不得堕也
又如惊湍崩㵼怒流砰磄或为巉岩嵁崿所束䌸旁穿石
窦而不𫉬自遂也余时大异之顾语邹生定为谁作生言
此武贞友朱生所为因历言其为人狷介逋峭𣸧沉刻苦
刋落一切媕娿突梯诸俗习与人交落落穆穆绝不学邑
中征逐子所为以故人莫知生生亦不求人知生平着迷
等身凡夫山经地志鸟篆龙文汲之丛残琅函之隐怪
靡不穿穴其中而纵横以出之先生试一见生其不以某
为阿所好乎余闻之𢥵然则始知梁溪有朱生矣今年夏
余又来梁溪朱生过邸舍谒予与之言书卷之气轩然露
眉目间岀其古文诗歌示予苍雄浑自辟蹊径余于是
益叹邹生为知人而余昨岁以词人目生为未足尽生也
古贤人才士之著名氏者两㓜安一汉管宁一宋辛弃疾
管宁为束京高士绳床皂帽其品行甚高生之为人庶几
近之若其发为歌词豪顿感激拟之稼轩复何多让千古
两㓜安生一人兼之生其尚勉乎哉俗士所称许何足以
尽人材生姑洸洋恣肆以自力千古焉其视天地百物之
情态俱于我何所增加矧区区流俗之毁誉乎哉余惧其
自伤不遇或頺荡而无俚赖也为歌猛虎行以壮之而又
复引满以自豪且罚余向者之未尝知生也
王西樵炊闻卮语序
甲辰春三月吏部王先生以蜚语下羁所越数月事大白
先生南浮江淮出其诗若干篇词干篇令维嵩读之词
则所谓炊闻卮语者是也或问维嵩曰甲辰三月之事王
先生可谓穷矣即有旷逹者于此亦冝无𦕼侘傺不平有
动于中先生顾日坐请室与賔客为隐语廋语俳语孟浪
语且又日为词词又甚工何欤维嵩曰王先生之穷王先
生之词之所由工也客曰吾子之遭遇可谓穷矣然自揣
吾子之词与王先生之词孰工维嵩蹙然曰维嵩之词何
敢比夫王先生即维嵩之穷何敢与王先生比大约维嵩
之所谓穷者不过旦夕不得志及弃坟墓去妻子以糊口
四方耳未尝对狱吏则头抢地也其薄艺以与贤豪长
者游则北里西曲之靓丽辄时时徴逐其间哀丝豪竹之
音又未尝三日而不闻于耳也少年生在甲族中外悉强
盛小楼前后捉迷藏及黄昏㣲雨画垂诸景状往往有
之今虽迟暮矣然而梦回酒醒崇让宅中光延坊底二十
年旧事耿耿于心庶几不死而犹一遇也以故前者之泡
影未能尽忘过此之妄想亦未能中断百端万绪窅窅
如幽泉之触危石呜咽而不能自遂也如风絮之散漫
于天地间䈴茵粪溷之随其所遇也葢维嵩者愁矣而未
穷故维嵩之词将老而愈不能工若甲辰三月王先生之
穷则何如拘挛困苦于圜扉间前后际俱断彼思前日之
事与后日之事俱如乞儿过朱门意所不期魂梦都绝葢
巳视此身兀然枯木而块然类异物矣故其所遇最穷
而为词愈工客曰善穷愁而后工向者不信乃今知之虽
然必愁矣而后工必愁且穷矣而后益工然则词顾不易
工工词亦不易哉
蝶庵词序
蝶庵者史子云臣读书处也庵外为庭三楹由庭而左逹
之为室又纵之则庵在焉史子葢锄墙隅𨻶地而构之
者也庵不十笏明窗交网绮疏栏楯备中列乌皮几一竹
榻一茗碗炉薫酒枪手钞花间曁唐宋人诗词杂置几上
榻则笙阮筝琶间设焉以俟能者庵之外亦不十笏甃石
为砌莳牡丹数本史子居之栩栩然适也性不善飮又不
能辍飮飮少辄醉醉则都无省记惟喜作小词常谓余曰
今天下词亦极盛矣然其所为盛正吾所谓衰也家温韦
而戸周秦抑亦金荃兰畹之大忧也夫作者非有国风美
人离骚香草之志意以优柔而涵濡之则其入也不㣲而
其出也不厚人或者以淫䙝之音乱之以佻巧之习沿之
非俚则诬故吾之为此也悄乎其有为也泊乎其无营也
俨乎其若思矜乎其若谋也乆之而若释矣如风水之相
遭焉沦涟涣𣵼而成文也如街衢妇孺之歌咢焉绵涤
荡而成声也葢余之为词也如是焉止矣及观吾子之词
湫乎侐乎非阡非陌乎何其似两山之束峭壑窘蠢厄塞
数起而莫知所自㧞乎抑众水之赴䕫门乎漩涡湍激或
蹙之而转轮或矶之而溅沬乎譬之子子学庄余学屈焉
譬之诗子师杜余师李焉虽然毋论当世即千百载而言
𠅤施者莫余与子也葢史子之言如此余因反复其蝶
庵词一卷沉吟掩抑定为必传又宁独余言以为必传即
子亦当自知之也抑吾两人论交三十年矣向者脑满肠
肥年盛气得俯仰顾盻亦思有所建立乃者日月愈迈老
与贱俱顾犹不自持流浪于旗亭酒垆间厪厪挟红牙檀
板为北里梨园长价沉思畴昔知益不足道矣会客摭邑
中故事谈次偶及一先軰巨公客曰此公人品颇足传恨
其生平曾作词曲耳余与云臣闻之皆大笑
靑堂词序
甲寅春余友史子远公疾将革呼余榻前手一编谓余曰
此予年来所为词余殁后子幸为我𨤲订焉毋使其无闻
于人也语呜咽绝沉痛可悲余泪淫承𥈤下不忍应然
心则巳私诺之始余与远公同里闬然远公宦游久余亦
东西南北觅衣食间岁归率踦闾门一语耳固未尝相知
𣸧相知𣸧则自壬子冬远公魏塘归始是时远公新与顾
庵曹先生以填词相倡和余适与云臣竹逸诸子亦为词
里门远公甫抵家亟走觅余軰谈词淋漓恣肆累昼夜不
止一日酒半远公𡚒髯抵几呼予言曰余词成其命名靑
堂乎夫靑堂花之蠲忿者也余不幸生数岁而孤故居荡
柝兄弟鲜所𠋣伶伶俜俜𭔃居旁郡县姑家虽常举于鄕
浮沉学舍为生徒师非其志也戊戌之役闱中已拟元主
司以引嫌故卒抑置副车第一人居京师困不自𦕼为人
画花卉禽虫山水竹石或作径寸劈窠书十指䝍谋捃
拾自给墨痕粉迹辄漫漶僧寮酒壁间其所为书间一邀
先皇帝咨赏问其姓名惜侍臣黙不敢应也时或诸王帝
胄设九賔筵以召之不肯遽至至则解衣脱帽叫噪无人
臣礼而王顾愈重之所赏赉书画狗马无算然卒无所遇
也间辄饮酒而悲一日大醉啮案上碗碟大小数十器几
尽穿龈齾齿裂痕侵入颧颊间流血被面坐以此得狂名
今刮磨乆故态禁不复作矣然不平侘傺之色顾未尝
也酒旗歌板吾若将终吾身焉乐天知命而不忧余其以
词为萱苏焉可乎余闻而悲之常与余轻舟委浪上下龙
池善权两山其间湫洞𥥆黑峰崿崱屴頺谿破垅蛇虎迹
半人慑慑不敢登远公则短衣杖策登顿飞讙呶狂笑
声砰鍧崖谷间栖乌杰杰率惊起又余軰窃从北里诸倡
游初不令远公知远公辄拊掌排闼至骂公等非长者乃
以予为不足与游也则相与敖弄为小词词故多多又极
工居无何余苦滞下远公数视余𥨊舍时买莲芡薏苡馈
予少间又市鲑菜啖予慰劳如家人乃余濒死不死而反
哭吾友也悲夫远公疾仅后予一月其疾也亦患滞下又
余两人相驩俱以词故予于远公没哭失声读其词益重
伤予心也远公有丈夫子二皆秀嶷能读父书夫人子之
思其嗜也于吾亲玩好诸物象犀珠玉之类极细碎不足
道犹必摩娑而𢇮置之不敢忘况词之为物流连唱叹其
魂魄犹应恋此乎评竟遂觅其子归之
任植斋词序
忆在庚寅辛卯间与常州邹董游也文酒之暇河倾月落
杯阑烛暗两君则起而为小词方是时天下填词家尚少
而两君独矻矻为之放笔不休狼籍旗亭北里间其在吾
邑中相与为倡和则植斋及余耳顾余当日妄意词之工
者不过𫉬数致语足矣毋事为𣸧湛之思也乃余向所为
词今覆读之辄头颈发赤大悔恨不止而植斋旧所为词
则巳大工今集中所载十索诸词𭔃衣汉宫春词曁酒阑
题壁念奴娇词阮亭所谓杜紫后身者是也植斋秀㧞
警悟自为儿时即有颜子之目迨后学益练识益老才气
益喷薄而经奇赋序箴铭书记𫝊赞诸体出入班马韩苏
间诗则沉博绝丽拟议变化沿汉魏以讫三唐宋元明以
来无论也填词顾矜愼不多作巳足传吾植斋矣噫自吾
与子学为填词其岁月也不为不多矣庚寅辛卯迄于今
阅二十馀年矣此二十馀年以来人事日非江河渐下昔
之文酒高宴尚能之乎葢同郡之内百里之间平时交好
有屡岁不相见者矣文友既亡程村旋没夜深月黑经过
旧游觅当日旗亭北里老伶工亦寂寂无一二人在者展
植斋与邹董倡和诸词残煤败楮乎犹见畴昔之练裙檀
板也蛛丝蠹迹乎恍遇往者之酒㾗墨汁也余能无悄然
而三叹也耶然则斯词也以为金荃之丽句也抑亦梦
之别录也巳其诗古文全集则诸先生序之也详故不
多赘
词𨕖序
客或见今才士所作文间𩔖徐𢈔俪体辄曰此齐梁小儿
语耳掷不视是说也予大怪之又见世之作诗者辄薄词
不为曰为辄致损诗格或强之头目尽赤是说也则又大
怪夫客又何知客亦未知开府哀江南一赋仆射在河北
诸书奴仆庄骚出入左国即前此史迁班椽诸史书未见
礼先一饭而东坡稼轩诸长调又骎骎乎如杜甫之歌行
与西京之乐府也葢天之生才不尽文章之体格亦不尽
上下古今如刘勰阮孝绪以曁马贵与郑夹漈诸家所胪
载文体厪部族其大略耳至所以为文不在此间鸿文巨
轴固与造化相关下而谰语卮言亦以精𣸧自命要之穴
幽出险以厉其思海涵地以博其气穷神知化以观其
变竭才渺虑以会其通为经为史曰诗曰词闭门造车谅
无异辙也今之不屑为词者固亡论其学为词者又复极
意花间学步兰畹矜香弱为当家以淸真为本色神瞽审
声斥为郑卫甚或㸑弄俚词闺襜冶习音如湿鼓色若死
灰此则嘲诙隐𢈔恐为词曲之滥觞所虑社䕫左𩨋将为
师涓所不道辗转流失长此安穷胜国词流即伯温用修
元美徴仲诸家未离斯弊馀可识矣余与里中两吴子潘
子戚焉用为是𨕖嗟乎鸿都价贱甲帐书亡空读西晋之
阳秋莫问萧梁之文武文章流极巧历难推即如词之一
道而馀分閠位所在成编义例凡将阙如不作仅效园
马非马之谈遑恤宣尼觚不觚之叹非徒文事患在人心
然则余与两吴子潘子仅仅𨕖词云尔乎𨕖词所以存词
其即所以存经存史也夫
周文夏稿序
余友周子文夏给假省亲南还暇日挈余同游槜李会贾
人请其临场新艺行世文夏属余定集既成且属余序
余曰今子之文天下莫不闻又何所事余言者虽然念自
总角定交以来晦明风雨欢同骨肉又少小共里闬齿长
于余六七岁兄不弃而以弟畜余相知之𣸧诚无有过于
余者余何可以无言夫文夏天性忠孝人也今文夏乘高
车驷马而游乎里中衣锦还故鄕文章英䍡声誉烂然拟
于严助司马相如之徒此天下所知也文夏自二三年以
前生于逸乐而不离忧患长于冨贵而不殊贫贱此天下
所未知而亦族党亲㦤所未深知也顾余独知之犹忆辛
巳年文夏尊人大司空以忤权相故被逮当是时妖异叠
见意㫖叵测文夏以司空㓜子年仅弱耳慷请从别
妻子处分后事司空公一日𡨚即一日不生还耳于是冒
风涛渡长江则几死山东河北大饥道路人相食则几死
东平东阿间贼帅蜂起谿谷硗确白昼旌旗出没鼓角之
声相闻文夏则乘一骡夜杂于王将军之队以行夜仓卒
步𮪍猝发人马蹂践𮪍骇而逸堕身万马中属有天幸得
免而无何王将军者悍将也不肯行则发七十𮪍卫以行
日将出见一𮪍绣旗飞鞚而至伪为王将军兵符欲公子
合兵符公子归而因以劫公子也文夏则以计绐之遂脱
抵京师昼则靑衣徒歩数十里遍谒长安诸贵人白司空
公𡨚夜则槖𫗴入请室从司空公卧耳居无何司空公卒
免嗟乎可不谓难哉又数年为乙酉江南遍地揭竿起千
里无人烟又冝兴濵于太湖鱼盐恶少年数百人相聚泽
中为群盗一日文夏操轻舟避地村落间道遇群盗数百
人劫之文夏曰若軰之意云何曰吾軰诚无他欲公子留
此耳且固日望公子来也文夏曰诺则以计绐其盗长数
人尽纵其所掠妇女辎重以归徐与群盗曰若欲留我甚
善若固能从我乎众皆曰诺文夏曰吾有老父在欲一归
即来耳众又皆曰诺文夏遂逸去文夏去而转徙流亡家
业资产亦略尽又数年邑令某某者尚谓文夏世家子是
其家不贫思中之则以蜚语罗之法钩连备至文夏家业
又去三之二文夏弥郁郁不自得久之谓余曰吾亲老矣
不幸而又罹蜂螫吾安能长老牖下从子游乎虽然畴昔
之言则固在也遂行葢文夏为人天性忠孝而数年以来
患难贫贱又如此文夏既巳贵而余者家居田猎乆又横
遭世口语作客吴越间文夏念故人携之广柳车所以慰
劳周旋者如同姓然然则非生于逸乐而不离忧患长于
冨贵而不殊贫贱者安能殷殷于布衣昆弟之欢此也
若夫文夏之文则天下所共知也
路进士诗经稿序
客问于陈子曰诗何以列于经也陈子曰先王之设诗也
将以宣美教化扶进治术倡导性情疏解郁阂是以忠孝
之㫖温厚之思莫尚于诗也诗之为体始于风夫风者起
于闾阎井臼之间匹夫匹妇男女劳苦之际驯之被乎谣
俗逹乎郊庙感君父而致鬼神葢其义如风然披拂肢体
流畅心志舒徐浸灌而莫知所从来故谓之风也由是而
为雅颂无不沿于风故曰诗之体始于风也若夫诗有兴
有比有赋夫人之为诗也正言之不如其反言之庄言之
不如其寓言之缘事感物伉怼激以言之不如触事善
变流连拟似以言之今试浏览三百篇出乎赋者什之三
出乎比者什之二出乎兴者什之五则又谓比赋始于兴
焉亦可也客曰吾子之言诗详矣意所为诗必能审音按
律谐曲赴节如汉魏以来曹刘沈谢诸家而后可今之为
诗者流治一先生家言屈首比偶湛溺帖括习章句而掇
世资岂与古之言诗有当欤子岂更有说欤陈子曰固矣
哉客之说诗也今之诗犹古之诗也今之揣摩呫哔而为
诗犹古之吟谣趋艶而为诗也闻之诸先生儒者治一经
则思𫉬一经之用然则诗之列于学宫也非仅为摹绘牵
缀淹丽奥慱遂足以成名也务使词必称意格必称理举
凡悲欢愉戚幽离荡往之境与夫鸟兽草木诡奇变谲之
状一切泽之以正大而规之以和平天子采其声可以定
乐君子闻其音可以观化孰谓今之制义非延涓之能事
䕫旷之极致欤客曰然则今之世治诗者多矣能为诗者
几何人陈子曰夫弘正庆历诸先正尚矣远者更仆不胜
数近则云间陈黄门先生诗艺衣被天下为制举之神皋
毛郑之宗匠乃其教又往往而绝也吾里中有路枚元进
士其为诗艺也穷研尽态寻变入神属词比事引啇刻征
当其栖气于毫芒之表敛才于抄忽之端𧁑不役采练不
损格隽不累道𤣥不堕理故其为十五国风也贞奢俭
如葭灰之应律也其为雅也抑何其祷而非夸诽而不怨
乎其为三颂也穆乎有明堂淸庙之象焉暧乎有祖功宗
德之遗焉先是枚元为诸生其于诗童而习之殚精而治
之及举于鄕上计吏车犹寒暑咿唔昼夜缮冩丹铅笔札
经营𢡖淡无异于为诸生时葢又三阅岁而成进士枚元
之为诗文庶犹古之诗乎若予也少不如人㓜而轻世每
玩情于技艺间溺虑于淸狂驱笔所之徒成雕绘及其壮
也摩娑五陵之队驰逐三河之场一应制科主司不言其
工即予亦自憎其非工也者倘所谓天焉非耶客唯唯而
退时进士伯兄吏部先生方与予为诗赋之交而进士梓
其诗艺亦属予雠校其篇首当有序遂书与客问答者以
序之
陈石书姜子嘉制艺合刻序
士不幸具班张崔蔡之才屈首陋巷隐约无穷时而求以
有闻于世也实难甚者轗𨎺日久思智亦诎才虑荒谢荣
邈然昔人云穷愁之言易工穷愁而言工吾以为穷愁
犹未甚耳洵穷愁奚能工也以吾观友人石书陈氏子嘉
姜氏不然石书瑰伟英博文章高旷卓荦夭矫杰然以古
作者自命为当世所推服者二十馀年念生平一二故人
皆巳掇高第位通显朱丹其毂舆从甚都而石书以诸生
𮑮落如故不得已而羁迟困顿于逆旅间然石书与予酒
酣嚄唶作蔡泽凉亢语谓冨贵吾所自有也窥其意不恨
子嘉与石书同舍十馀年生平温厚淳谨才锋内敛天下
一切可惊可喜幽离骇愕鸟兽草木神鬼诞谲之变幻举
无所动其中发为文章𥥆然而𣸧爽然而秀按部就族
输般之荟其指端而不敢少溢于尺幅也诚有当世所不
可及者余病矣年齿壮盛忧患紏鲜民之生禽喙苟活
犹不自愧悔而腆涊脂韦于当世三尺童子皆羞称之然
则所云穷愁益甚而言亦不工莫有如陈生者冨贵则顾
盻英竗贫贱则颜色阘茸是惟逹人为能感以自𡚒耳
行名沦沮一不如人而搦管序二子文二子其谓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