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先生集/卷四 中华文库

少时词赋气凌云。并世云胡未识君。三隐遗风何处是。遥怜穷谷一孤坟。

青山深处白云悠。敛却高情翳一邱。棋子无声弦亦绝。春来花鸟失深愁。

邱壑清缘故带方。独留双眼阅桑沧。冥冥一去不复返。彼雁何曾恋稻粱。

骑省郞官莫言少。君惟辛壬以前人。世无知我何关我。俯仰要须不愧身。

生别终知死别殊。犹然二纪一封书。归去若逢洪惠伯。为言衰疾卧穷庐。

不妨白首守山扃。无辱元来胜有荣。贫病如君何日起。醉生于世几人醒。穷居己分耕当禄。老学休嫌善近名。默诵西铭愿相勖。要须存没顺仍宁。

小屋槐庭下。苟完非奂轮。新来春社燕。同乐远方人。弦诵酬佳节。林泉绝俗尘。深杯酒如水。遥野草成茵。忽有踏青兴。还嗟垂白身。阴阴天欲雨。此喜共吾民。

老夫少眠睡。彻夜闻子䂓。声哀诉何事。春晏到如期。定在花深处。偏多月白时。沉思晦翁志。皓首愧无为。

渐看杂花少。还怜芳草芊。鱼生谷雨日。燕飐麦风天。永夕无来客。通宵有杜鹃。端居何所见。物化自推迁。

朝朝瞻敬上东台。移席槐阴草色开。早知脚力衰如许。绕墓应须日百回。

山翠近书帏。四边芳草菲。春愁付杜宇。花事到蔷薇。衰疾身无健。行藏意与违。偶逢时雨喜。遥祝五云晖。

气槩交游际。时时惠德音。常嫌数舍远。那忍九泉深。歌缶年方耋。门阑古又今。不知贤子侄。能得此翁心。

松阴坐久自忘言。棋子琴弦且莫论。天为深山嫌太静。春来一任尔曹喧。

相思不见几经春。嗟尔朝耕暮读人。自有田头危坐地。天教绿草密如茵。〈古者人生八岁入小学。至十五入大学。其间教而不能者则舍学而归之农。士农由是而判焉。申君光斗瞻甫弱冠从余受小学大学。有志有才可教。而非不能者也。一日辞归仁川之海隅。力田以自食。余叹曰古道之不行久矣。斯人将为一农夫已耶。盖伤其贫也。其兄曰我则将取科第而禄养也。瞻甫耕馀不废诵读。肰亦不能从余游。偶有人来说其耕事。余益嘉其贤。作诗以勖之。甲子春社日。〉

纵欲登山脚力微。有时扶老出荆扉。盈畴大麦寻常浪。浮水青荷早晩衣。健犊爱芜终日走。疲羊畏露未昏归。升堂且共歌风雅。此乐陶陶永不违。

南北分窗牖。茅茨一亩宫。自得乾坤妙。畴非财辅功。昏明坐占日。开阖动随风。触类沉吟久。人心有塞通。

湖上归来雨和泥。相看一笑共旄倪。乐时瞿瞿方良士。蟋蟀真堪代复圭。

雨罢山蹊半作泥。黑云何意又南倪。不知颠倒衣裳地。能保斯心俨执圭。

沄沄水趋壑。冉冉云生树。坐久淡忘归。谁知这里趣。

吾闻紫阳老。大水必游临。天地斯为快。江河较孰深。观澜应有术。叹逝岂无心。峡里眼偏小。犹堪濯暑襟。

岸帻宜晴日。回塘澹暮天。萍开树阴直。荷定露珠圆。照白身知老。成丹意欲仙。静时凉思足。何事又鸣蝉。

多事右军墨。无心陶令琴。清池独净友。长日复轻阴。点水蜻蜓小。环篱琥珀深。时来慰幽寂。樵牧是知音。

闲看秋水壮。独有野舟横。偶会诗书乐。聊同山泽情。溪樽竹叶细。田径木花明。人事一怊怅。浮云南北征。

汉挐绝顶未云奇。只是南溟环作池。云雾时看天马出。春秋常与老人期。无将白发羞金橘。且洗贪泉用碧漪。我病在床心则远。随君大帆御风归。

自罢千秋节。频伤八月来。寝园凄白露。仙仗转晴雷。穷谷孤臣泪。尘寰几劫灰。当年北寺恸。直欲吁天回。〈首句全用杜诗。以肃庙诞辰也。是日又吾仲父归乐府君瘐殁之日故云。〉

去年风雨近重阳。分韵题诗兴若狂。南海极天人不见。白头黄叶共悲伤。

天地那曾无一阳。圣君已识此臣狂。一霈雨雷知不远。更新日月亦何伤。

众壑暝色集。疏篱烟翠迟。屋头过明月。林影久参差。偶来澹忘归。幽怀有谁知。

摇落虚堂赤叶堆。孤花犹自伴人开。不俗未妨宾作主。何须看竹去还回。

毛羽蹁跹云鹤俦。一年来去信春秋。天衢峥嵘日月白。高飞莫作稻粱谋。

愁送台边处士庄。白云黄叶路茫茫。志气老年增激仰。吾知壮观在华阳。〈愁送一作搜胜〉

寤寐相思若在傍。伊人何在海中央。日月星辰天远大。松篁橘柚摠文章。

读诗胡然叹墙面。为学且莫效磨驴。胸中脱去藩篱隔。天地何往非广居。

先王上升白云乡。盛德大业长昭垂。汉时钩弋断则有。未闻关系于伦彝。迨我新王至难处。大义为重难容私。春秋妙旨在时宜。讳则不可辞当微。云谁作文刻琬琰。一治之功翳于斯。死生祸福畴不顾。一世敢怒莫敢违。满廷孰非旧恩遇。乃使危言出布衣。堂堂太学首善地。只手妄欲张天维。桀骜之气公正愤。下笔文字无葳蕤。恨君年少未读易。大过灭顶理无疑。一时薄谴诚非料。毕竟酷祸仍相随。神气阳阳如平日。烈哉视死真如归。千秋复见范滂母。是翁宜乎有是儿。建康城中三月雪。白日黯惨神鬼悲。吁嗟士祸君作首。一劫乾坤烈火驰。忠文老相同归死。地下相见将何辞。衿阳十载血化碧。旌翣重开欲何之。我欲表君作铭诗。衰疾侵寻不可为。题寄荒词达哀臆。万一斯言信来玆。

万二千峰八耋中。尤庵之后复斯翁。心远不嫌朝市近。知君避世在墙东。〈戊午夏。闻鹭洲徐老还自枫岳。壮其气力。且高其志。作诗欲寄贺而未果。翌年翁殁。其子宗海以余病阙诔词。屡乞追赋。故书此而归之。〉

萧索风流定怪人。一杯苏合气氲氤。瘦寒尚有精神在。辛苦经冬更得春。

诗书抛去病为邻。衮衮流光感故新。年近从心犹愧立。少时希圣此何人。

年年愧此日。头白又逢新。方知践形者。真个是为人。〈自警〉

不见汤盘戒。新而新又新。儿曹长旧习。几日汝为人。〈示儿孙〉

山深三月雪。此夜始闻鹃。啼血为谁苦。花心犹寂然。

病馀行步任斜攲。濛雨和风最好时。珍重春光似相待。杏花高出屋头枝。

数十年来多少话。一言受用问为谁。〈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圣人自谓吾无隐。老病如今窃愿之。

年年长赋送春诗。春去复来如有期。一气流行无间断。绿阴相代落花时。

知君坐睡得真诠。不是无心也嗒然。寤寐犹存求道志。飞鸢却唤梦中天。

此会卬须女。园中花已衰。筐蔬撷处软。山雉执来时。飮水从吾好。和羹与子宜。同人非独乐。既饱赋周诗。

庭柯新叶长。花落香未去。幽人偶会心。蜂蝶不知处。

空山日渐永。闲坐思无穷。已绿神农草。方薰虞帝风。恩怀赐衣节。老惭医国功。离骚不忍读。何处饭投筒。

归鸿断尽岭云横。青草池塘梦不成。遥想孑然无后继。异乡今夜若为情。

笑问客从何处至。主翁与子似同年。身已人扶休见怪。回看髭发共皤然。

欣然一笑共无言。目击神融道便存。士贵知心何见晩。从今相伴老山樊。

峨冠大带彼何人。坐处端如泥塑然。愧我形心长役役。从今还欲问真诠。

纤毫不似别人是。蝉蜕他时始返真。珍重灵台难状处。不知传得几分存。

笋舆乘兴出。雨里看荷华。翠盖扶来直。明珠泻得多。泥深清不染。香闻远弥嘉。初开倍可爱。易落却堪嗟。

名泉故宅几追攀。磬折恭人和婉颜。学士家中肱枕大。尚书膝下老衣斑。风流奄隔四期后。质行当论万石间。怊怅旧游都送尽。独留衰疾在人寰。

明珠薏苡古来冤。惠政光人永不谖。只应天亦怜无罪。饷与林泉廿载闲。

山蹊微雪忆敲门。萧散床书雅趣存。清话至今犹在耳。湖云渺渺独伤魂。

感慨西宫独拜人。少年扬立属儿身。承家儒素征馀烈。处世冲虚见性真。待漏院中怜拙宦。观鱼台畔泣遗民。穷庐卧疾徒怀曩。偪侧从游似隔晨。

自从屏居来。忧道复忧世。士洙忘爵禄。求仁志颇励。携子共读书。勤苦数年计。一盂脱粟飰。日中亦难继。君年十二三。质实为根柢。骥子才动足。便有千里势。季文亦吾友。见之谓可妻。朅来京洛间。馀事攻文艺。声誉闻稍稍。荣达期次第。昨从谪庐回。传书愿言际。若知成永诀。讵惜征骖税。别来经暑月。忽报客中逝。父母不在傍。映睫死时涕。魂应归棘篱。南云望迢递。寄语慰乃翁。修短命所系。愿勿伤孝心。瘴疠中安体。

松京故都多贤士。谁其最者崔氏子。甘白之质可为学。往岁从游志为己。知尔内行本于孝。毁极居然病不起。寒泉老子解惜才。子木相对增涕泗。蓝泉书堂寂无人。弦诵犹应闻故里。

草树阴阴㵎壑幽。风来左右飒如秋。傍人莫小行潦水。不息终成万里流。

泉源初不大。得雨便作势。前流续后流。决裂无惉滞。才出牛鸣地。乃入大川逝。涓涓成江海。千里讵迢递。空山不寂寥。白日天雷厉。年年六月中。濯热气稍励。得失苦无常。且莫忽微细。

疾风甚雨。颠倒起予。上天之怒。不敢戏豫。默察此心。放僻都去。常常自诵。上帝临汝。

蒸热苦辗转。向晓始入睡。崩腾又澎湃。忽若秋声至。惊起此何声。呼童使出视。昨日南㵎水。得雨作势易。寻常邱壑间。便成喧雷地。釜渊与水帘。仓卒未觉异。终然是沟浍。过情还自愧。

穷谷无与友。出门一粲然。亭亭数君子。伫立凉风前。荷衣与荷佩。意契何须搴。又有美女子。淡糚不要妍。群居不可狎。望之但如仙。沉叹九歌意。兼赋关雎篇。开落任造化。流光奈逝川。

策杖度草堂前。篮舆歇古槐边。香气一池菡萏。凉风满树鸣蝉。诗书此身已老。崆峒妙诀谁传。门外流川不息。端居沉叹年年。

沙老留儒化。此地有高楼。风咏怀诸子。登临属始秋。野开州市迥。川抱院村流。想像先生意。弦歌喜子游。

谁教聒聒静中天。数日微凉满树蝉。晩来急雨如相逐。感极人心还寂然。

平生蓼莪诗。鲜民不如死。古人同此怀。盖有欧阳子。筭书绵花朵。何异荻画字。少时论相法。偶同白面耳。有书不藉人。终未学韩氏。曾闻泷岗石。青光照湖水。他山勤斲镂。功力岂配美。文章万丈焰。葫芦还可耻。平生劬劳愿。天地无穷已。所幸未死前。辛苦仅有此。永言贻令名。官资何足恃。千秋舆地图。不漏寒泉里。

淫雨淋浪无已时。秋后始见月华清。曾知秋夕异他日。万国此夜同阴晴。老夫辗转不成寐。拓窗起坐正五更。但见槐阴布地长。想像星斗寒峥嵘。天河晓色凉似水。㵎瀑松籁空自鸣。纤云洗尽十分净。可怜终夜为谁明。遥想天柱峰头坐。测管窥天笑此生。

劬劳是日忆恩慈。强对杯盘只益悲。绕膝稚孙已渐长。携壶二弟遽何之。敢言配美泷岗表。准拟终身小宛诗。药饵扶将无别事。惟忧泉下恐长贻。

天上玉堂好缘业。云边茅屋淡生涯。梦中诗语疑前定。坐对黄花惜岁华。〈末句即梦中所作〉

黄花时节闭门卧。空忆山巓与水涯。卷里即看头似雪。梦中曾有笔生华。

松籁寒声时满听。荷塘败叶不堪看。怜君自有黄中德。几案相将到夜阑。

三春过眼渺荣华。万事乘除不足嗟。岁晏心期欲谁问。闭门终日看黄花。

古人卜名日。舍柔而取刚。圣王扶抑意。于斯略承当。阳月遇刚九。不妨作重阳。坡山有故事。寒泉又一场。北风木叶脱。时序迈肃霜。相对两花盆。岁寒独芬芳。寄语座中人。此意幸毋忘。

野鹤孤云表。长鸣有底哀。高槐影扶疏。轮翅久徘徊。胡从眠处过。不与醒时来。儿童叫奇绝。老子意悠哉。

好客逢良夜。衰翁惜逝年。高谈去畦畛。醉墨起云烟。小集寒灯里。孤眠老菊边。朝来抚诗卷。望若古人然。

君诗吾岂敢。万事卧床边。岩岩忆当座。衮衮感观川。浇胸有醇酒。磨迹只残编。大家风范在。不语意悠然。

北风何懔烈。骎骎日近至。盆菊不受霜。知时自憔悴。倚枕却相怜。老丑亦此类。草花终无力。不及大冬翠。芬芳独自保。香气幸无坠。麾去且庇根。料理来秋事。

吾闻栗里子。流观山海图。作诗以自娱。所乐问何如。穷巷隔深辙。耕罢还读书。时来会心人。欢言有酒蔬。不知景孺家。能复有此无。遥怜雀罗门。局促城市居。身虽不见容。志则名利途。座上风埃客。畴可语此欤。不如速题面。投还与老夫。

月令冬行春。洪范集咎征。近腊不见雪。履霜虚忧冰。团扇不去手。病枕苦群蝇。老翁颇阅世。此候见未曾。燮理者谁子。苍天问莫凭。时忧方澒洞。屡叹中夜兴。

十月寒泉会。所贵在重刚。思矫气质偏。取义盖有当。节序近闭关。天地疑无阳。后至有良朋。尊酒懽一场。和气春同温。谈笑傲雪霜。盆花已辞归。入室犹闻芳。珍重岁寒期。努力无相忘。

天寒夜长睡不着。东方明星问如何。虚室中间自生白。重重屏帐不能遮。

海上金鸡鼓翼鸣。谁教不已到天明。同声万里如相和。默见乾坤感应情。

地底微阳积。辛苦排群阴。年年子之半。推荡无古今。万物寂未生。消息窅难寻。古人何所况。淡味与希音。不有梅花发。那见天地心。朋来幸无疾。次日方成临。傍花读羲易。对酒忆回琴。沉叹三字符。非仁孰能任。

花知看好半开时。气化流行奈莫违。始终道理要当惧。多事尧夫恶盛衰。

石室大节轩天地。清白犹堪遗后人。〈先生清白。为大节所掩。故表而扬之。以劝子孙。〉别时愁听腊月雨。去后行看百里春。好将高山九曲水。净洗地部十年尘。赋归之日吾差健。且向谷云相主宾。

高卧听钟漏。朝市便山林。性拙自清致。地偏犹远心。名仍吾辈设。〈郊西小楼。亦同此名故云。〉意觉古人深。郭外少尘事。应无车辙寻。

长歌数曲感君恩。江上高亭首揭恩。孤忠欲追先王恩。进退以道方酬恩。身后哀荣罔非恩。儿还挐海亦殊恩。当时每饭必祝恩。子孙世世敢忘恩。

西浦贤孙在。穷愁一布衣。天教进涂画。日照覆盆迟。不学更何事。藏身且待时。却怜情緖苦。三叹渭阳诗。

花开十日若相须。空谷生刍食白驹。凤溪自有梅千树。君未离家落尽无。

子舍华茵忽改观。石家遗法整衣冠。临归且问梅花信。为爱清香驻足看。

山中宰相本清高。一夜辕门拥戟旄。知尔托根爰得所。有时尘气不嫌遭。

悠悠百感属穷年。每遇玆辰倍怆然。四海谁知朱氏腊。一区惟戴大明天。毅皇墨揭奎同焕。麟史心传日共悬。尤老遗书三十卷。负来辛苦叹君贤。〈是日李晔负尤庵集而来故云〉

玆诗授受十年前。离合悲懽共惘然。正是严风号栗烈。何如炎热苦缠绵。夜分长短交臻极。月有圆亏也独悬。无奈四时回换去。古人忧国倍相怜。

与尔馨香德。当玆栗烈威。离骚偶见漏。松柏可同归。已觉三元近。那堪一片飞。先春岁岁约。到老莫相违。

屠苏序齿尽佳宾。知是东西南北人。节序迎来仍送往。工夫从故更知新。谁将孤烛迟今夜。却喜寒梅已上春。少日耽诗馀习气。醉中挥笔尚精神。

春光依旧到山居。诗债年年动有馀。此乐世间谁识者。梅花香里读关雎。

古人咏梅花。读易或相夸。而今取关雎。此意云如何。老我不能言。何由发咨嗟。诗道贵温厚。归宿思无邪。斯诗乐不淫。国风无以加。洋洋正满耳。不须三百多。古乐虽云缺。用之乡飮歌。

天生百花有开落。开后元无十日久。池荷盛衰朝暮间。桃李繁华片时有。嗟尔禀气最贞固。馨德经年长自守。阴中初共一阳生。暖律仍随大寒后。贞元之际万化轴。一理分明尔偏受。老夫日来不辞劳。座上客满尊有酒。直须看到上元间。不知早花谁继否。

自罢君亲祝。频伤是日回。老为儿孙请。题诗却自咍。

冻雪阴崖次第融。草芽潜动识春风。老翁扶杖夸身健。暖日昭苏共蛰虫。〈属己〉

念汝成人久。人事尚未成。接物先平视。应人不大声。温恭谨朝夕。辞气去歉盈。科名非所愿。自勉勿忝生。〈属木〉

平居勿说病。年长宜嗜书。客气麤豪甚。从今一埽除。〈属禾〉

平生恶人语。鹘突不分明。闵默抱玆病。还他月华清。

笑指生涯月一船。依俙坐我画中天。鸣榔下濑势难住。回顾流年两惘然。

梅花落后更无诗。春草齐生人不知。林表鸣鸠初唤雨。山翁睡足未兴时。

天教逐客共春还。言路从今不复艰。也知圣渥深于海。伫见高名重似山。出网初疑生羽翼。近床方喜宛容颜。庭梅开日留佳约。秉烛相看恍惚间。

法堂依旧草将深。病甚多惭枉士林。老子闲来惟漫兴。逐臣归路更怀音。江山护汝能胜昔。药饵扶吾得至今。素业诗书温习地。终须闻道契初心。

夙有崆峒愿。身衰气尚豪。仙人怜我病。一笑赐蟠桃。

星山华阀旧簪缨。乡国犹存善士名。力稼元知胜肉食。教经何必羡金籝。还真不愧全吾性。致祷胡无感至诚。强把哀词寄孝子。病怀凄切望新茔。

岁月滔滔老我曹。闻君长逝便号咷。暮年落拓初谁料。少日才调大抵高。谈论时令孝伯屈。诗篇屡被渊翁褒。白门同硏浑如梦。临穴惭违走一遭。

兵气欲成虹。春寒天又风。书生一款段。都护好青骢。圣代衣袽备。王畿戈甲雄。钦钦终日意。相勖有诗筒。

何须学兵法。颇牧出词林。一洗儒酸尽。方征圣惧深。鼓行不愆步。醪飮贵同心。报国都输汝。素餐惭至今。

病里缘公未废诗。如何庆吊遽相随。康宁好德元称福。毕竟归全自有时。衰泪几伤投杖老。娈容犹喜胜冠儿。溪山春雪深三丈。一往灵车无返期。

阴厓之后近凋枯。公道世间嗟绝无。老岁乍看人吐气。微官还被鬼张弧。梧楸小屋穿花访。松笋香醪隔岭呼。来往风流成寂寞。哀歌题寄泪缘须。

吾非茂叔子初平。老岁谦谦不自盈。恻怛诚心未易得。推硏义理岂难明。深惭促促踵常道。还笑期期谈古经。诗句能寻千载意。窗前草翠雨新晴。

春阴漠漠弄新晴。满地落花闲愁萦。林深白日时见鹿。山寒三月未闻莺。投辖殷勤留好客。开樽怊怅忆病生。可怜书社同僧屋。童子门前惯送迎。

人在春中未识春。元来天自不违人。浑然恻怛无私累。反顾吾心即此仁。

此诗偶说得仁体。而若不论下手处。无以求仁。故复推而广之。夫仁者。如干之统坤。仁则义礼智尽包其中。故曰善之长也。而其发于行则为孝也。盖仁有全体之仁。有一事之仁。全体之仁。初学未可遽言。日用之间。以孝为先。而事事皆以当理无私心为归宿。则于此可知其仁与不仁。不仁者去之。仁者存之。若推其极。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亦不外是矣。此与夫子答子贡不论博施济众。只言恕者一般。做工夫当如此矣。孝经之语孝曰推之四海而准夫孝。仁也。故孔门诸子皆以求仁为事。初则日月至焉。渐至于三月不违。其始于利而期于安。循循有次第。所谓仁以为己任者此也。故愚尝有诗曰论语书中字字仁。读论语者若不知此味。即与不曾读相似。闰月十六日又书。

寂寂落花雨。草堂春日迟。相逢竹林客。细论石室诗。

蝉联评事后。羇旅白头时。埋剑嗟谁识。怀瑜漫自奇。有书怜我疾。无力救君饥。揽涕仍题挽。遗言知乞诗。

如公德学世几人。洙泗源头见道真。颜夭宪穷嗟独萃。圣门馀恸又今辰。

高洁其姿又独行。当今夫子是徐生。莫言潜德无人识。青史留传处士名。

衰老常惭尸讲茵。斯文何幸有斯人。黉堂自此虚宾席。减却儒林一半春。

法堂三丈草深时。弦诵寥寥晴昼迟。叹息佳期中道改。老婆心切有谁知。

并世而生七十年。相望有若古人然。愿切识荆千里隔。愧深责沈屡书传。逊翁坠緖于谁问。奇老云亡尔独贤。水月高亭却无主。登临异日涕洳涟。

高台临海口。故时朝天道。歌曲至今悲。空潮自暮早。中华百年戎。醉天今亦老。浩歌鲁连子。慷慨思一蹈。

花糕非不美。咀嚼信知难。然后方知味。于书可反观。

田家无麦易成饥。好雨连宵慰怨咨。降泽初无择高下。将田非敢较公私。极知喜怒皆中际。正是天人合一时。卧念西铭两句语。通身融贯却堪思。〈朱子云向要到云谷。自下上山。半涂大雨。通身皆湿。得到地头。因思着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时李通及某人同在那里。因各人解此两句。后迤逦便作西铭等解。○晓起闻雨。喜曰天之下雨。吾之喜雨。均是一个公心。由是充扩。随事皆如此则其庶乎。遂成一律。呼烛而书之。平仲见之曰此仁也。愿粘附于向示仁说之下。〉

山扉昼掩宿云傍。兽迹纵横草欲荒。满地桐花人不埽。应缘过麝更添香。

我李本零鲜。敦亲无远近。仲浩起西陬。力学能自奋。君则难为兄。均承义方训。往往歌鹿鸣。屡屈心无愠。身虽违束修。志不耻敝缊。吾兄忠信人。守义贵安分。业家而无忝。于君见遗韵。琴弹有馀哀。鬼伯乘厄运。积善胡无报。天理不可问。膝下四丈夫。馀庆犹有蕴。废学不自振。居常心所隐。哀歌望柏寺。淹疾涕独抆。

矗石楼前江水流。忠臣怨恨几时休。山川一望何雄拔。形胜东南古晋州。

君从此地堕为人。千里求师志在仁。拘曲元非君子学。他时报国且忘身。

方今流俗近杨朱。从古能言乃圣徒。自笑吾迂不量力。只应君更甚于吾。〈仍记向年严教时。亲旧多劝以谢遣学徒。故以诗谢之曰。读书三十年。或恐为杨朱。〉

方春敷荣时。百卉竞相好。无花晩生叶。沉晦独尔枣。中含生生意。外则似枯槁。秋熟最居先。赤心长自保。譬如鲁也人。闻道终则早。宜尔君子类。见取于此老。

端居观物化。妙处消长际。赤日行天地。矫矫五龙势。此时重渊底。兆眹若微细。圣人视羸豕。蹢躅患难制。直到剥庐后。辛苦关还闭。文明昧谨独。此理孰堪谛。持作终身戒。常如对上帝。

上墓输儿辈。卧床空伴形。野径谁相埽。岩扉独自扃。病兼诗不健。愁共酒无醒。小雨花心敛。〈花指芍药。〉深山草气灵。琴书依讲社。椒扇忆宸庭。百感悠悠地。光阴不少停。

纤毫失谨独。神目动如电。造次曷敢忘。出往与游衍。

渔钓生涯晩觉非。月山溪瀑倍光辉。知君淮海犹豪气。千仞岗头一振衣。

上池无所种。所见但清水。下池种芰荷。花叶何其美。叶生曁花落。一一摠堪视。不言自成蹊。还羞比桃李。水哉顾何取。去路空逦迤。无人一来顾。荡漾天云里。世情逐芬华。至人恶成毁。拄杖空叹息。与谁话此理。

浑天全似墨。大雨若翻盆。霹雳虚生势。歊炎莫解烦。神灵也难测。行止讵堪论。忽念幡然老。如何报国恩。

长恨人间褥蚁迟。白云遥向帝乡悲。淫霖六月何曾断。却忆千官雨泣时。

香案微臣雪满头。沧桑阅尽尚千忧。雷厉风飞旧辞令。此生快睹更无由。

朝开夕还敛。芳心独能持。大易向晦义。清通君自知。

槐阴覆中庭。清蝉朝夕鸣。朝鸣苦热极。夕鸣喜凉生。病夫观物化。日据胡床听。年来欲无言。默默以自成。

一雨连宵苦不收。蒸炎此去也应休。怨咨尚有南方暵。旱涝均为北极忧。天地于人犹有憾。生成他日讵无秋。岩泉忽作风雷势。同入前川滚滚流。

自从三十岁。学孔长诵立。朝暮且七十。此学犹愧立。天时迭代序。秋节忽警立。心焉倍怵惕。顾眄如有立。惟义与仁对。人道由玆立。浩然此一气。集来庶几立。嗟我二三子。勉勉早自立。

小儿才学步。笑我不能立。我虽病无力。亦能如尔立。步而适千里。方可谓之立。尔既不能彼。同是不能立。小儿幸无言。未辨立不立。日息与日消。老壮难两立。前头千万里。吾当让尔立。

肩舆出洞少迟留。一夜前川已杀流。雨过牛坡草新盛。日斜蝉树径增幽。儿孙漫濯沧浪足。老子虚横野渡舟。闲里往还惟适意。未来忧患尽悠悠。

忆昨苦热时。顷刻不相去。际玆凉风至。已不知其处。秋蝇忽来集。颠倒复思汝。匪人殊爱恶。维天代寒暑。得时毋自骄。失时毋自沮。区区景春辈。丈夫何足语。

昼夜空山道。风水相发挥。静里却生闹。此理本精微。窅然观大始。至人庶同归。

朝日曈昽雨乍歇。遥知冠冕簇庭班。畎亩微臣自诒阻。恭将天保诵南山。

杂念来无端。如梦相缠绕。鸡鸣一破除。独有此心皦。中夜一气神。吾闻楚泽老。

檐鸡苦多睡。往时鸣则早。岂汝废天职。我自心懆懆。天地无长夜。时至自当晓。

洌彼寒泉水。可食人不食。井德本无迁。泽物乃其职。一夜山中雨。泥沙忽来逼。此时正可渫。防修费众力。斯须盈活活。尔性清而直。早晩幷受福。何用我心恻。

昔年同闬好。今日复为昏。妇人不取色。家内贵无言。聪听于尔祖。庶不忝吾门。勉勉持恭敬。因之及后昆。

余昔八九岁。性拙力又脆。足不下堂除。履地如恐坠。尽日困书册。小心免挞棰。往往得秋实。无暇可尝味。今余不汝禁。读书还馀事。盖养食牛气。留待展骥地。然亦非家法。书以示童稚。

风楼棠寺旧题诗。先契依然讲至斯。水部官清无俗累。花郊地近惯追随。庠虀尚许供朝士。晋笔何能救夕饥。恨失一觞成永诀。他时阿季涕同垂。

常时不废昧爽兴。病来勉强到窗曦。皤然出房老孟光。举案依旧齐其眉。四十年来偕隐歌。所乐云何惟缟綦。登盘赤鲤长尺馀。绕膝群儿争朵颐。老夫胡为独未食。却忆少年口美时。

吾乡士友谁最者。云是少年处士李。道心一损朴君券。科事兼为妻子累。十日工夫贵得师。将向西南谪宦里。堂中大人志不苟。指挥惟有先生视。家贫犹可办书粮。留使连年左右侍。栾共训语古虽有。千载实践惟见尔。一日少离手如失。十年谨慎心不贰。哑夫暗中书小字。微君莫能通其意。乡中公论咸称奇。天为陶庵生此子。昨日都下设监试。人人奔骛空村里。争冀行险以徼幸。纵使得中亦徒耳。末世滔滔摠流俗。为利攘攘走如水。君能超脱浊浪中。燕雀焉得鸿鹄比。抱羞让头不出气。笑彼洪崔诸进士。木禾数子何足云。终夕掘井不知耻。老我出身无补时。视汝早透能无愧。但汝素性钝而懒。立志不强难远致。霜晓窗外苦呼寒。篝火灯前动和睡。南阳处士真可戒。视尔尤少今暴弃。作诗褒善且劝学。病中此意君须识。

兪泓窟畔舍舆行。凤寺前程半百赢。庵戴孤岩危欲坠。崖悬双瀑汇仍渟。上方宿处生林木。〈有寺皆废故云。〉缘㵎休时辨壑名。今夜梦游差一快。暂离尘壳觉神轻。

商也由来戒色难。少时春帖在心官。今朝赠汝终身佩。归去亲庭要验看。

素信乾坤阳未亡。况闻天定胜人强。烦君深夜挑灯读。意快浑忘病在床。

恭惟皇考以降辰。肃霜之月气缊𬘡。白酒黄花昨日是。长歌短咏昔年陈。縠纹神穴地呈瑞。玉种良田天报仁。朝夕瞻依廿载事。他时山足永归身。

石滩之后子为贤。一识荆州记往年。素性耽诗仍世业。青山近宅是遗毡。功名得丧何关我。邪正从违不忝先。早晩同庚重约会。那堪此老又黄泉。

先人疏宕少物欲。遇酒微醺业所嗜。登盘美肴桐华洗。正好初寒微霰时。两家新酿谁先熟。惟有弼卿可共玆。伯父五婿林其中。赘馆半世不曾离。异爨何殊同室居。从游昕夕常怡怡。平陂阅历十载间。场屋铅椠亦追随。黄垆一洒断弦泪。语言寻常作酒悲。吾兄长余堇十岁。童时小字曰沙弥。奇事壁土能已疾。至行孝悌出天彝。自言吾是外家人。偏党不一出言辞。戊子之春自南还。客里数月遘疠危。旅村冷落谁相问。朝暮频繁养疾资。吾家情好自应尔。感激终身诵恩慈。出郊以来稍疏阔。入城未尝不候之。吾姑见我色敷腴。叹息旧事尔能思。壁藏无时不贮酒。手酌与之垂涕洟。吾兄兄弟时在侧。深爱愉婉老莱儿。往事历历心内存。有时追惟一梦疑。方中同事讵可忘。醴泉去路仍长辞。孝子涕泣求我词。情所不已何辞为。辞繁不杀自有意。微此后生那得知。

为己为亲事则均。斯言斯理孰知真。莱衣绕膝常愉色。毛檄违心亦谨身。〈不求即所以谨身也。〉墙东自喜成高隐。巷北翻嗟失德邻。白头荒野空垂涕。难见尘中如玉人。

幽独深知摇落哀。黄花不枉九秋期。攲枕孤对两脉脉。怊怅无人问所思。眼中忽见意中人。呼烛相看夜何其。老我病甚不能言。情爱所发形于诗。西浦孤忠同屈原。骚家千古有馀悲。乃慈之行吾所记。温温恭人惟德基。皇天报善有迟速。不食惟应福诸儿。如何穷厄不自保。飘泊骊江年屡移。壬寅惨祸不忍说。何事身后多诋訾。同是祸家人。吾意独怜之。传闻讨逆公论张。天定胜人今乃知。筵中有举乙逆者。自上特问推戴谁。此是是非大头脑。覆盆回照必由斯。人生穷达自关天。射隼高墉亦何迟。官涂荣进特小事。忠孝家声贵无隳。及此闲暇尚可力。惜玆岁月宜孜孜。勿以江居作便安。视同海隅编管时。顾我一疾苦无聊。陶写性情诗能为。曾托删后速寄来。用作闲中消遣资。

秋风吹客袂。黄叶满归程。独骑牝牛去。谁知骢马行。且喜聊从好。何嫌笑近名。浮荣身外事。谷里戒驺鸣。

相逢无俗语。梅菊是双清。岁色霜凄冷。行愁雨满盈。沉淹此贞疾。勉戒荷真诚。所忧学不讲。德性何由明。

空山风雪乱交斜。坐对孤芳惜岁华。病似老僧长入定。学惭行子自归家。幸天好作留宾雨。知尔羞为欲语花。同臭须从言外会。后凋心事各无差。

晓夜人扶坐。苍黄易去冠。无令幽独里。增愆管幼安。

德昭豪杰士。往昔举于海。自有累世好。幸又生间岁。到老不一识。意见知相戾。秋间崔叔固。过我告南逝。闻是雄辩人。子将何以说。欲令大议论。归一立谈际。知君大力量。且恃明见解。然亦不易事。自信或太锐。遍交诸君子。资益亦不细。留连数月归。问疾复来税。初学于先进。推逊乃其例。得无或失言。旨意愿深谛。盖闻心性间。过占气分界。偏全作本然。气质当心体。难将一寸莛。敌得千匀势。和者仅一二。不合难数计。千万极不是。栗翁说得快。外此宜未敢。恐亦坐亢厉。义理天下公。偏见难拘制。此事非可法。宜作反身戒。濯旧以来新。永言愿自励。况闻状师德。以是为关棙。盖于本说外。推演谓善继。尤庵及遂翁。传授有次第。自误还小事。贻累岂不大。吾道本衰败。论议又不齐。客去私自识。盖亦忧衰世。

东西门巷忆经过。问旧惊号易主多。惟有古槐疏冷地。国存与共是吾家。〈近俗喜斥卖家舍。士大夫鲜有世其祖先故家者。此恐非国家福。吾家家法一定厥居。辄皆世守故云。后承不可不知此意也。〉

庚申吾以降。是日我为人。絪缊五行气。主宰一团仁。徒忝三才象。虚经六十春。无时不戒惧。体受始全身。

九岁断指者。真堪砺衰世。殆近一点明。足验性根柢。于此推将去。方为活孝悌。千万勉学意。先须识仁体。

病翁初起去床尘。直月跪前书册陈。若可读书依旧哑。颓然一笑复攲身。

岁暮穷阴百感深。孤花相伴在山林。虚堂寂寂诸生去。讲罢隐然金石音。

穷山寥落夜何其。正是鸡鸣未鸣时。收拾吾心此为要。虚灵田地复谁窥。

白头卧邱壑。朝廷任是非。居乡十九载。幸得一士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