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先生集要_(四部丛刊本)/文章编卷第四 中华文库

阳明先生集要文章编卷四

　　　同邑后学施曜重编

　　　江右后学曾　樱叅订

　　太白楼赋　丙辰

岁丙辰之孟冬兮泛扁舟子南征凌济川之惊涛兮

览层构乎任城曰太白之故居兮俨高风之犹在蔡

侯导余以从陟兮将放观乎四海木萧萧而乱下兮

江浩浩而无穷鲸敖敖而涌海兮鹏翼翼而承风月

生辉于采石兮日留景于岳峰蔽长烟乎天姥兮𣺌

匡庐之云松嘅昔人之安在兮吾将上下求索而不

可蹇予虽非白之俦兮遇季真之知我羌后人之视

今兮又乌知其不果吁嗟太白公奚为其居此兮余

奚为其复来倚穹霄以流盻兮固千载之一哀昔夏

桀之颠覆兮尹退乎莘之野成汤之立贤兮迺登庸

而伐夏谓鼎俎其要说兮维党人之挤诟曾圣哲之

匡时兮夫焉前枉而直后当天宝之末代兮淫好色

以信谗恶来妹喜其猖獗兮众皆狐媚以贪婪判独

毅而不顾兮爰命夫以仆妾之役宁直以顑颔兮

夫焉患得而𡱈促开元之绍基兮亦遑遑其求理生

逢时以就列兮固云台麒阁而容与夫何漂泊于天

之涯兮登斯楼乎延伫信流俗之嫉妒兮自前世而

固然懐夫子之故都兮沛余涕之湲湲庙堂之偃蹇

兮或非情之所好惟不合于斯世兮恣沈酣而远眺

进吾不遇于武丁兮退吾将颜氏之箪瓢奚麹蘖其

昏迷兮亦夫子之所逃管仲之辅纠兮孔圣与其改

行佐璘而失节兮始以见道之未明睹夜郎之有作

兮横逸气以徘徊亦初心之无他兮故虽悔而弗摧

吁嗟其谁无过兮抗直气之为难轻万乘于褐夫兮

固孟轲之所叹旷绝代而相感兮望天宇之漫漫去

夫子其千祀兮世益隘以周容媒妇妾以驰骛兮又

从而为之吮痈贤者化而改度兮兢规曲以为同峄

山靑兮河流泻风飕飕兮澹平野凭高楼兮不见舟

楫纷兮楼之下舟之人兮俨服亦有庶几夫子之踪

者

　先生与太白品格悬绝何异苏合之与蛣𧏙然取

　其赋淸平调三章有傲睨万乘之气而时俗之

　媕阿有贾傅吊灵均之意虽苏长公亦有此论然

　先生之赋更妙

　　黄楼夜涛赋〈朱君朝章将复黄楼为予言其故夜泊彭城之下子瞻呼予曰吾将〉

　　〈与子听黄楼之夜涛乎觉则梦也感子瞻之事作黄楼夜涛赋〉

子瞻与客宴于黄楼之上巳而客散日夕瞑色横楼

明月未出乃隐几而坐㗳焉以息忽有大声起于穹

㝫徐而察之乃在西山之麓倏焉改听又似夹河之

曲或隐或隆若断若逢若揖让而乐进歙掀舞以相

雄触孤愤于厓石驾逸气于长风尔乃乍阖复辟既

横且纵㧿㧿沨沨汹汹瀜瀜若风雨骤至林壑崩奔

振长平之屋瓦舞泰山之乔松咽悲吟于下浦激高

响于遥空恍不知其所止而忽巳过于吕梁之东矣

子瞻曰噫嘻异哉是何声之壮且悲也其乌江之兵

散而东下感帐中之悲歌慷激烈吞声飮泣怒战

未巳愤气决臆倒戈曵㦸纷纷籍籍狂奔疾走呼号

相及而复㑹于彭城之侧者乎其赤帝之子威加海

内思归故乡千乘万骑雾奔云从车辙轰霆旌旗蔽

空撃万夫之鼓撞千石之钟唱大风之歌按节翱翔

而将返于沛宫者乎于是然长噫欠伸起立使童

子启户凭栏而望之则𤎆光已散河影垂虹帆樯泊

于洲渚夜气起于郊埛而明月固已出于芒砀之峰

矣子瞻曰噫嘻予固疑其为涛声也夫风水之遭于

澒洞之滨而为是也玆非郭子綦之所谓天籁者

乎而其谁倡之乎其谁和之乎其谁听之乎当其滔

天浴日湮谷崩山横奔四溃茫然东翻以与吾城之

争于尺寸间也吾方计穷力屈气索神惫懔城之

岌岌觊须之未坏山颓于目懵霆击于耳聩而岂

复知所谓天籁者乎及其水退城完河流就道脱鱼

腹而出涂泥乃与二三子徘徊玆楼之上而听之也

然后见其汪洋涵浴潏潏汨汨澎湃掀簸震荡滭渤

吁者为竽喷者为篪作止疾徐钟磬柷敔奏文以始

乱武以居呶者嗃者嚣者嗥者翕而同者绎而从者

而啁啁者而嘐嘐者葢吾俯而听之则若奏箫咸于

洞庭仰而闻焉又若张钧天于广野是葢有无之相

激其殆造物者将以写千古之不平而用以荡吾胸

中之噎郁者乎而吾亦胡为而不乐也客曰子瞻之

言过矣方其奔腾漂荡而以厄子之孤城也固有莫

之为而为者而岂水之能为之乎及其安流顺道风

水相激而为是天也亦有莫之为而为者而岂水

之能为之乎夫水亦何心之有哉而子乃欲据其所

有者以为欢而追其既往者以为戚是岂逹人之大

观将不得为上士之妙识矣子瞻�然而笑曰客之

言是也乃作歌曰涛之兴兮吾闻其声兮涛之息兮

吾泯其迹兮吾将乘一气以游于鸿濛兮夫孰知其

所极兮弘治甲子七月书于百步洪之养浩轩

　此先生逹命之言也可与前后赤壁两赋并垂

　　来雨山雪图赋

昔年大雪㑹稽山我时放迹游其间岩岫皆失色崖

壑俱改颜历高林兮入𣸧峦银幢宝纛森围圜长矛

利戟白齿齿骇心栗胆如穿虎豹之重关涧谿埋没

不可辨长松之杪修竹之下时闻寒澑声潺潺沓嶂

连天凝蕐积铅嵯峨崭削浩荡无颠嶙峋眩耀𫝑欲

倒溪𢌞路𨎥忽然当之𨚫立仰视不敢前嵌窦飞瀑

忽然中泻冰磴崚𡾓上通天罅枯藤古葛倚岩㠂而

高挂如瘦蛟老螭之蟠纠蜕皮换骨而将化举手攀

援足未定鳞甲纷纷而乱下侧足登龙虬倾耳俯听

寒之飕飕陆风蹀蹑直际缥缈恍惚最高之上头

迺是仙都玉京中有上帝遨游之三十六瑶宫𠊓有

玉妃舞婆娑十二层之琼楼下隔人世知几许真境

倒照见毛髪凡骨高寒难乆留划然辰啸天花坠空

素屏缟障坐不厌琪林珠树窥玲珑白鹿来飮涧骑

之下千𡶶惊猿怨鹤时一叫仿佛𣸧谷之底呼其侣

苍之外争行蹙阵排天风鉴湖万顷寒濛濛𩀱袖

拂开湖上云照我须睂忽然皓白成衰翁手掬湖水

洗双眼回看群山万朵玉芙蓉草团蒲帐靑莎蓬浩

歌夜宿湖水东梦魂淸彻不得寐乾坤俯仰真在冰

壶中幽朔阴岩地岁暮常多雪独无湖山之胜使我

毎毎对雪长郁结朝回䇿马人秋高堂大壁寒崔

嵬恍然昔日之湖山𩀱目惊喜三载又一开谁能缩

地法此景何来石田画师我非尔胸中胡为亦有此

来君神骨淸莫比此景奇绝酷相似石田此景非尔

不能摸来君来君非尔不可当此图我尝亲游此景

得其趣为君题诗非我其谁乎

诗

　寄兴诗

　　游金山寺

金山一大如拳打破潍扬水底天醉𠋣妙高台上

月玉箫吹彻洞龙眠

　　蔽月山

山近月远𮗜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人有眼大如

天还见山小月更阔

　　题四老围棋圗

世外𤎆霞亦许时至今风致后人思却怀刘项当年

事不及山中一着棋

　　化城寺

云端鼓角落星斗松顶袈裟散雨花一百六开碧

汉八十四梯踏紫霞山空仙骨葬金椁春暖石芝抽

玉芽独挥谈麈拂𤎆霞一笑天地真无涯

　山东诗　〈弘治甲子年起复主试山东时作〉

　　登泰山五首

晓登泰山道行行入烟霏阳光散岩壑秋容淡相辉

云梯挂靑壁仰见蛛丝㣲长风吹海色飘飖送天衣

峰顶动笙乐靑童两相依振衣将往从凌云忽高飞

挥手相待丹霞闪馀晖凡躯无健羽怅望未能归

　　其二

天门何崔嵬下见靑云浮泱漭绝人世迥豁高天秋

瞑色从地起夜宿天上楼天鸡鸣半夜日出东海头

隐约蓬壶树缥缈扶桑洲浩歌落靑冥遗响入沧流

唐虞变楚汉㓕没如风沤藐矣鹤山𠎣秦皇岂堪求

金砂费日月颓颜竟难留吾意在庞古冷然驭凉飕

相期广成子太虚显遨游枯槁向岩谷黄绮不足俦

　　其三

穷厓不可极飞歩凌烟虹危泉泻石道空影垂云松

千峰互攅簇掩映靑芙蓉高台倚巉削倾侧临崆峒

失足堕𤎆雾碎骨巓厓中下愚竟难晓摧折纷相从

吾方坐日观披云笑天风赤水问轩后苍梧叫重瞳

隐隐落天语阊阖开玲珑去去勿复道浊世将焉穷

　　其四

尘苦羁縻富贵真露草不如骑白鹿东游入蓬岛

朝登泰山望洪涛隔缥缈阳辉出海云来作天门晓

遥见碧霞君翩翻起员峤玉女紫鸾笙䨇吹入晴昊

举首望不及下拜风浩浩掷我玉虚篇读之殊未了

傍有长睂翁一一能指道从此炼金砂人间迹如扫

　　其五

我才不救时匡扶志空大置我有无间缓急非所赖

坐万峰巅嗒然遗下块巳矣复何求至精谅斯在

澹泊匪虚杳洒脱无芥蒂世人闻予言不笑即吁怪

吾亦不强语惟复笑相待鲁叟不可作此意聊自快

　　泰山高次王内翰司献韵

欧生诚楚人但识庐山高庐山之高犹可计寻丈若

夫㤗山仰视恍惚吾不知其尚在靑天之下乎其巳

直出靑天上我欲仿拟试作㤗山高但恐培𪣻之见

未能测识高大笔底难具状扶舆磅薄元气锺突兀

半天地东南衡北恒西泰华俯视伛偻谁争雄人

寰昧乍隐见雷雨初解开鸿濛绣壁丹梯𤎆霏霭

䨴海日初涌照耀苍翠平麓远抱沧海湾日观正与

扶桑对听涛声之下㵼知百川之东㑹天门石扇豁

然中开幽崖邃谷襞积𨼆埋中有遁世之流龟潜雌

㐲飧霞吸秀于其间往往怪谲多𠎣才上有百丈之

飞湍悬空络石穿云而直下其源疑自靑天来岩头

肤寸出𤎆雾须滂沱遍九垓古来登封七十二主

后来相效纷纷如雨玉捡金函无不为只今埋没知

何许但见白云犹复起封中断碑无字天外日日磨

刚风飞尘过眼倏超忽飘荡岂复有遗踪天空翠华

远落日辞千峰鲁郊𫉬麟𡵨阳㑹凤明堂既毁閟宫

兴颂宣尼曳杖逍遥一去不复来幽泉呜咽而含悲

群峦拱揖如相送俯仰宇宙千载相望堕山乔岳尚

其光峻极配天无敢颉颃嗟予瞻聎门墙外何能

仿佛窥室堂也来攀附摄遗迹三千之下不知亦许

再拜古末行吁嗟乎泰山之高其高不可极半壁回

首此身不觉巳在东斗傍

　　萍乡道中谒濂溪祠

木偶相沿恐未真淸辉亦复凛衣巾簿书曾屑乘田

吏爼豆犹存畏垒民碧水苍山俱过化光风霁月自

传神千年私淑心丧后下拜春祠荐渚𬞟

　庐陵诗　〈正德庚午年三月迁庐陵尹作〉

　　游瑞峰

簿领终年未出郊此行聊解俗人嘲忧时有志怀先

逹作县无能愧旧交松古尚存经雪𠏉竹高还长拂

云梢溪山处处堪行乐正是浮名未易抛

　京师诗　〈正德庚午年十月升南京刑部主事辛未年入觐调北京吏部主事作〉

　　夜宿功德寺次宗贤韵

山行初试夹衣轻脚软黄尘石路生一夜洞云眠未

足湖风吹月渡溪淸

　　送守中至龙盘山中

未尽师生六日情天教风雪阻西行茅堂岂有春风

坐江郭虚留一月程客邸琴书灯火静故园风竹梦

魂淸何年稳闭阳明洞榾柮山炉煮石羮

　　登阅江楼

绝顶楼荒旧有名　高皇曾此驻龙旌险存道德虚

天堑守在蛮夷岂石城山色古今馀王气江流天地

变秋声登临授简谁能赋千古新亭一怆情

　　通天岩

靑山随地佳岂必故园好但得此身闲尘寰亦蓬岛

西林日初暮明月来何早醉卧石床凉洞云秋未扫

　　又次陈惟浚韵

四山落木正秋声独上高𡶶望眼明树色遥连闽峤

碧江流不尽楚天淸云中想见䨇龙转风外时传一

笛横莫遣新愁添白髪且呼明月醉沉觥

　　寄江西诸士夫

甲马驱驰巳四年秋风归路更然惭无国手医民

病空有官衔縻俸钱湖海风尘虽暂息江湘水旱尚

相沿题诗忽忆并州句回首江西亦故园

　　归兴

一丝无补　圣明朝两𩯭徒㸔长二毛自识淮阴非

国士繇来康节是人豪时方多难容安枕事巳无能

欲善刀越水东头寻旧隐白云茅屋数峰高

　　泊金山寺二首　〈十月将趋行在〉

但过金山便一登鸣钟出迓每劳僧云涛石壁𣸧龙

窟风雨楼迥佛灯难后诗懐全欲减酒边兴尚

堪凭岩梯未用妨苔滑曾踏天𡶶雪栈冰

　　其二

醉入江风酒易醒片帆西去雨冥冥天回江汉留

柱地缺东南着此亭沙渚乱更新世态𡶶峦不改旧

时靑舟人指龙王庙欲话前朝不听

　　舟夜

随处㸔山一叶舟夜𣸧霜月亦兼愁翠华此际游何

地画𧢲中宵起戍楼甲马尚屯淮海北旌旗初散楚

江头洪涛滚滚乘风𫝑容易开帆不易𭣣

　　过鞋山戏题

曾驾䨇虬渡海东靑鞋失脚堕天风经过巳是千年

后踪迹依然一梦中屈子慢劳伤世隘杨朱空自泣

途穷正湏坐我匡庐顶濯足寒涛歩晓空

　　杨邃庵待隐园次韵五首〈录二首〉

绿野春𣸧地山阴夜静时冰霜縁迳滑云石向人危

平难心仍在扶颠力未衰江湖兵甲满吟罢有馀思

　　又

芳园待公隐屯世待公亨花竹𣸧榭风尘暗甲兵

一身良得计四海未忘情语及艰难际停杯泪欲倾

　　登小书壁

人言小殊阻绝从来可望不可攀上有颠崖𫝑欲

堕下有剑石交巉顽峡风闪壁船难进洪涛怒撞蛟

龙关帆樯推缩不敢越往往退次依前山崖傍沙岸

日东徙忽成巨浸通西湾帝心似悯舟楫苦神斧夜

辟无㾗斑风雷倏翕见万怪人谋不得容其间我来

锐志欲一往小舟㣲服沿回澜侧身胁息仰天窦悬

空绝栈蛛丝悭风吹卯酒眼花落冻滑丹梯足力孱

靑鼍吹雨出仍没白鸟避客来复还头四顾尽落

日宛然风景如瀛寰𤎆霞未觉三山远尘土聊乘半

日闲奇观江海讵为险世情平地犹多难呜呼世情

平地犹多艰回瞻　北极䨇泪潺

　　立春

天涯霜雪叹春迟春到天涯思转悲破屋多时空杼

轴东风无力起疮痍周王车驾穷南服汉将旌旗守

北陲莫讶春盘断生菜人间菜色正离仳

　　又次壁间杜牧韵

春山路僻问归樵为指前𡶶石迳遥僧与白云还瞑

壑月随沧海上寒潮世情老去浑无赖游兴年来独

未消回首航又陈迹疏钟隔渚夜迢迢

　　舟过铜陵野云县东小山有铁船因往观之果

　　见其仿佛因题石上

靑山滚滚如奔涛铁船何处来停桡人间刳木宁有

此疑是仙人之所操仙人一去巳千载山头日日长

风号船头出土尚仿佛后冈有石云船稍我行过此

费忖度昔人用心无乃忉繇来风波平地恶纵有鐡

船还未牢秦鞭驱之未能动奡力何所施其篙我欲

乘之访蓬岛雷师鼓舵虹为鏁弱流万里不胜芥复

恐驾此成徒劳世路难行每如此独立斜阳首重搔

　　观九华龙潭

飞流三百丈澒洞秘灵湫峡坼开雷斧天虚下月钩

化形时试钵气或成楼吾欲鞭龙起为霖遍九州

　　庐山东林寺次韵

东林日暮更登山峰顶高僧有兰若云萝磴道石参

差水声𣸧涧树高下远公学佛却援儒渊明嗜酒不

入社我亦爱山仍恋官同是乾坤避人者我歌白云

听者寡山自㸃头泉自㵼月明壑底忽惊雷夜半天

风吹屋瓦

　　又次邵二泉韵

昨游开元殊草草今日东林游始好手持苍竹拨层

云直上靑天招五老万壑笙竽松籁哀千峰晻映芙

蓉开坐俯西岩窥落日风吹月江东来莫向人间

空白首富贵何如一杯酒种莲栽菊两荒凉惠远陶

潜骨何朽乘风我欲还金庭三洲弱水连沙汀他年

海上望庐顶烟际浮萍一㸃靑

　　江上望九华不见

五旬三过九华山一度阴寒一度雨此来天色稍晴

明忽复昏霾起亭午平生山水最多缘独此相逄容

有数人言此山天所秘山下居人不常睹蓬莱渉海

或可求瑶水昆仑俱旧游洞庭何止吞八九五岳曾

向囊中收不信䦕云扫六合手扶赤日照九州驾风

骑气览八极视此琐屑真浮沤

　　芙蓉阁

九华之山何崔嵬芙蓉直傍靑天栽刚风倒海吹不

动大雪裂地冻还开夜半峰头挂明月宛如玉女临

妆我拂沧浪写图画题诗还愧谪仙才

　　登云峰望始尽九华之胜因复作歌

九华之峰九十九此语相传俗人口俗人眼浅见皮

肤焉测其中之所有我登华顶拂云雾极目奇峰那

有数巨壑中藏万玉林大剑长枪攅武库有如智者

𣸧韬藏复如淑女避谗妒暗然避世不求知卑巳尊

人羞逞露何人不道九华奇奇中之奇人未知我欲

穷搜尽拈岀秘藏恐是天所私旋解诗嚢旋收拾脱

颍露岀锥参差从来题诗李白好渠于此山亦草

曾见王维画辋川安得渠来拂纤缟

　　纪梦〈并序〉

　　　正德庚辰八月廿八夕卧小阁忽梦𣈆忠臣

　　　郭景纯氏以诗示予且极言王导之奸谓世

　　　之人徒知王敦之逆而不知王导实阴主之

一　　　其言甚长不能尽录觉而书其所示诗于壁

　　　复为诗以纪其略嗟乎今距景纯若干年矣

　　　非有实恶𣸧𡨚郁结而未㬥寜有数千载之

　　　下尚怀愤不平若是者耶

秋夜卧小阁梦游沧海滨海上神山不可到金银宫

阙高嶙峋中有仙人芙蓉巾顾我宛平生亲欣然

就语下烟雾自言姓名郭景纯携手历历诉衷曲义

愤感激难具陈切齿尤𣸧怨王导𣸧奸老猾长欺人

当年王敦觊神器导实阴主相缘夤不然三问三不

答胡使敦杀伯仁寄书欲拔太真舌不相为谋敢

尔云敦病巳笃事巳去临哭嫁祸复卖敦事成同享

帝王贵事败仍为顾命臣几㣲隐约亦可见世史掩

覆多失真袖出长篇再三读觉来字字能书绅开窗

试抽𣈆史阅中间事迹颇有因因思景纯有道者世

移事往千馀春若非精诚果有激岂得到今犹愤嗔

不成之语以筮戒敦实气沮竟殒身人生生亦不

易谁能视如轻尘烛微先几炳易道多能馀事非

所论取义成仁忠𣈆室龙逄龚胜心可伦是非顚倒

古多有吁嗟景纯终见伸御风骑气游八垠彼敦之

徒草木粪土臭腐同沉沦

　我昔明易道故知未来事时人不我识遂传耽一

　技一思王导徒神器良久觊诸谢岂不力伯仁见

　其底所以敦者佣罔顾天经与地义不然百口未

　托何置之我于斯时知有分日中斩柴市

　我何足悲我生良有以九天一人抚膺哭𣈆室

　诸公亦可耻举目山河徒叹非携手登亭空洒泪

　王导真奸雄千载人未议偶感君子谈中及重与

　写真记固知仓卒不成文自今当与频谑戏倘其

　为我一表扬万世万世万万世

　　　右𣈆忠臣郭景纯自述诗葢予梦中所得者

　　　因表而岀之

　　雪望四首〈录一首〉

风雪楼夜更寒晓来霁色满山川当歌莫放阳春

调几处人家未起烟

　　火秀宫次一韵三首〈录一首〉

落日下淸江怅望阁道晚人言玉笥更奇绝漳口停

舟路非远肩舆取径沿村落心目先驰嫌足缓山昏

欲就云储眠疏林月色与风泉梦魂忽忽到真境侵

晓循迹来洞天洞天非人世予亦非世人当年曾此

𭔃一迹屈指忽复二千春岩头坐石剥落尽手种松

柏枯龙麟三十六𡶶仅如旧涧谷渐改溪流新空中

仙乐风吹断化为鼓𧢲惊风尘风尘惨淡半天地何

当一扫还吾真从行诸生骇吾说问我恐是兹山神

君不见广成子高卧崆峒长不到今一万八千年

阳明真人亦如此

　居越诗　〈正德辛巳年归越后作〉

　　归兴二首〈录一首〉

归去休来归去休千貂不换一羊裘靑山待我长为

主白髪从他自满头种果移花新事业茂林修竹旧

风流多情最爱沧州伴日日相呼理钓舟

　　夜宿浮𡶶次谦之韵

日日春山不厌寻野情原自懒朝簪几家茅屋山村

静夹岸𣑯花溪水𣸧石路草香随鹿去洞门萝月听

猿吟禅堂坐乆𤼵淸磬𨚫笑山僧亦有心

　　观从吾登炉𡶶绝顶戏赠

道人不奈登山僻日暮犹思绝栈云岩底独行穿虎

穴𡶶头淸啸乱猿群淸溪月出时寻寺归棹城隅夜

款门可笑中郎无好兴独留松院坐黄昏

　　复过钓

忆昔过钓驱驰正军旅十年今始来复以兵戈起

空山烟雾深往迹如梦里㣲雨林径滑肺病䨇足胝

仰瞻上云俯濯台下水人生何碌碌高尚当如此

疮痍念同胞至人匪为已过门不遑入忧劳岂得巳

滔滔良自伤果哉未难矣

　　　右正德己卯献俘行在过钓台而弗及登今

　　　玆复来又以兵革之役兼肺病足疮徒顾蟾

　　　怅望而巳书此付桐庐尹沈元材刻置亭壁

　　　聊以纪经行岁月云耳嘉靖丁亥九月廿二

　　　日书时从行进士钱徳洪王汝中建德尹杨

　　　思臣及元材凡四人

　　西安雨中诸生出𠋫因寄德洪汝中并示书院

　　诸生

几度西安道江声暮雨时机关鸥鸟破踪迹水云疑

仗钺非吾事传经愧尔湏天真泉石秀新有鹿门期

　　梦中绝句

　　　此予十五歳时梦中所作今拜伏波祠下宛

　　　如梦中玆行殆有不偶然者因识其事于此

卷甲归来马伏波早年兵法鬓毛皤云埋铜柱雷轰

柝六字题诗尚不磨

　南都诗　〈正德甲戌年四月升南京鸿胪寺卿作〉

　　题岁寒亭赠汪和尚

一𮗜红尘梦欲残江城六月滞风湍人间炎暑无逃

遁归向山中卧岁寒

　　贾胡行

贾胡得明珠藏珠剖其躯珠藏未能有此身已先无

轻已重外物贾胡一何愚请君勿笑贾胡愚君今奔

走声利途钻求富贵未能得弊精劳形骨髓枯竟月

惶惶忧毁誉终宵惕惕防艰虞一日仅得五升米半

级仍甘九族诛胥靡接踵略无悔请君勿笑贾胡愚

　忧患诗

　狱中诗　〈正徳丙寅年十二月以上疏忤逆瑾下锦衣狱作〉

　　不寐

天寒岁云暮冰雪关河迫幽室魁魉生不寐知夜永

惊风起林木骤波浪汹我心良匪石讵为戚欣动

滔滔眼前事逝者去相踵厓穷犹可陟水𣸧犹可泳

焉知非日月胡为乱予衷𣸧谷自逶迤𤎆霞日悠永

匡时在贤逹归哉盍耕垅

　　有室七章

有室如簴周之崇墉窒如穴处无秋无冬

耿彼屋漏天光入之瞻彼日月何嗟及之

倏晦倏明凄其以风倏雨倏雪当昼而蒙

夜何其矣靡星靡粲岂无白日窹𥧌永叹

心之忧矣匪家匪室或其启矣殒予匪恤

氤氤其埃日之光矣渊渊其鼓朝既昌矣

朝既式矣日既夕矣悠悠我思曷其极矣

　　读易

囚居亦何事省愆惧安饱瞑坐玩羲易洗心见微奥

乃知先天翁画画有至教包蒙戒为寇童牿事宜早

蹇蹇匪为节𧈅𧈅未违道遁四𫉬我心蛊上庸自保

俛仰天地间触目俱浩浩箪瓢有馀乐此意良匪矫

幽哉阳明麓可以忘吾老

　　岁暮

兀坐经旬成木石忽惊岁暮还思乡高檐白日不到

地𣸧夜黠鼠时登床𡶶头霁雪开草阁瀑下古松闲

石房溪鹤洞猿尔无恙春江归棹吾相将

　　见月

屋鏬见明月还见地上霜客子夜中起旁皇涕沾裳

匪为严霜苦悲此明月光月光如流水徘徊照高堂

胡为此幽室奄忽逾飞扬逝者不可及来者犹可望

盈虚有天运叹息何能忘

　　天涯

天涯岁暮冰霜结永巷人稀罔象游长夜星辰瞻阁

道晓天钟鼓隔云楼思家有泪仍多病报主无能合

远投留得升平䨇眼在且应蓑笠卧沧洲

　　屋罅月

幽室不知年夜长昼苦短但见屋鏬月清光自亏满

佳人宴淸夜繁丝激哀管朱阁出浮云高歌正凄婉

宁知幽室妇中夜独愁叹良人事游侠经歳去不反

来归在何时年华忽将晚萧条念宗祀泪下长如霰

　　别友狱中

居常念朋旧簿领成阔绝嗟我二三友胡然此簪盍

累累囹圄间讲诵未能辍桎梏敢忘罪至道良足悦

所恨精诚眇尚口徒自蹶　天王本圣明旋巳但中

𤍠行藏未可期明当与君别愿言毋诡随努力从前

哲

　赴谪诗　〈正德丁卯年赴谪贵阳龙场驿作〉

　　答汪抑之三首〈录一首〉

北风春尚号浮云正南驰风云一相失各在天一涯

客子怀往路起视明星稀驱车赴长阪迢迢入岚霏

旅宿苍山底雾雨昏朝弥间关不足道嗟此白日微

切磋懐良友愿言毋心违

　　阳明子之南也其友湛元明歌九章以赠崔子

　　锺和之以五诗于是阳明子作八咏以答之〈录三首〉

君莫歌九章歌以伤我心㣲言破寥寂重以离别吟

别离悲尚浅言㣲感逾𣸧瓦𦈢易谐俗谁辩黄钟音

　　其二

君莫歌五诗歌之増离忧岂无良朋侣洵乐相遨游

譬彼桃与李不为仓囷谋君莫忘五诗忘之我焉求

　　其八

忆与美人别惠我云锦裳锦裳不足贵遗我冰雪肠

寸肠亦何遗誓言终不渝珍重美人意𣸧秋以为期

　　一日怀抑之也抑之之赠既尝答以三诗意

　　有歉焉是以赋也

一日复一日去子日以远惠我金石言沉郁未能展

人生各有际道𧨏尤所眷尝嗤儿女悲忧来仍不免

缅怀沧洲期聊以慰迟晚

　　其二

迟晚不足叹人命各有常相去忽万里河山郁苍苍

中夜不能寐起视江月光中情良自抑美人难自忘

　　其三

美人隔江水仿佛可睹风吹蒹葭雪飘荡知何处

美人有瑶瑟淸奏含太古高楼明月夜惆怅为谁鼓

　　因雨和杜韵

晚堂疏雨暗柴门忽入残荷泻石盆万里沧江生白

髪几人灯火坐黄昏客途最𮗜秋先到荒径惟怜菊

尚有𨚫忆故园耕钩处短蓑长笛下江村

　　赴谪次北新关喜见诸弟

扁舟风雨泊江关兄弟相看梦寐间巳分天涯成

别宁知意外得生还投荒自识　君恩远多病心便

吏事闲携汝耕樵应有日好移茅屋傍云山

　　泛海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大空夜静海涛三万

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广信元夕蒋太守舟中夜话

楼灯火水西东箫鼓星桥渡碧空何处忽谈尘世

外百年惟此月明中客途寂浑常事远地相求见

古风别后新诗如不惜衡南今亦有飞鸿

　　夜泊石亭寺用韵呈陈娄诸公因𭔃储柴墟都

　　宪及乔白岩太常诸友

廿年不到石亭寺惟有西山只旧靑白拂挂墙僧巳

去红阑照水客重经沙村远树凝春望江雨篷入

夜听何处故人还𥬇语东风啼鸟梦初醒

　　其二

怅望沙头成乆坐江洲春树何靑靑烟霞故国虚梦

想风雨客途真惯经白璧屡投终自信朱弦一绝好

谁听扁舟心事沧浪从与渔人𥬇独醒

　　杂诗三首〈录二首〉

危栈断我前猛虎尾我后倒崖落我左绝壑临我右

我足复荆榛雨雪更纷骤邈然思古人无闷聊自有

无闷虽足珍警惕忘尔守君观真宰意匪薄亦良厚

　　其三

羊肠亦坦道太虚何阴睛灯窗玩古易欣然𫉬我情

起舞还再拜圣训垂明明拜舞讵逾节顿忘乐所形

敛衽复端坐玄思窥沉溟寒根固生意息灰抱阳精

冲漠际无极列宿罗靑冥夜深向晦息始闻风雨声

　　夜宿宣风馆

山石崎岖古辙㾗沙溪马渡水犹浑夕阳归鸟投𣸧

麓烟火行人望远村天际浮云生白髪林间月坐

黄昏越南冀北俱千里正恐春愁入夜魂

　　宿萍鄕武云观

晓行山径树高低雨后春泥没马蹄翠色绝云开远

嶂寒声隔竹隐晴溪巳闻南去难舟楫漫忆东归沮

杖藜夜宿仙家见明月淸光还似鉴湖西

　　渉湘于迈岳麓是遵仰止先哲因怀友生丽泽

　　兴感伐木寄言二首〈录一首〉

林间憩白石好风亦时来春阳熙百物欣然得予怀

缅思两夫子此地得徘徊当年靡童旷代登堂阶

高情讵今昔物色遗吾侪顾谓二三子琴瑟为我谐

我弹尔为歌尔舞我与偕吾道有至乐富贵真浮埃

若时乘大化勿愧与回陟冈采松柏将以遗所思

勿采松柏枝两贤昔所依縁峰践台石将以望所期

勿践台上石两贤昔所跻两贤去邈矣我友何相违

吾斯未能信役役空尔疲胡不此簪盍丽泽相遨嬉

渇飮松下泉饥飧石上芝偃仰绝馀念迁客难乆稽

洞庭春浪阔浮云隔九疑江洲满芳草目极令人悲

已矣从此去奚必玆山为恋系乃从欲安𡈽惟随时

晚闻冀有得此外吾何知

　居夷诗

　　去妇叹五首

　　　楚人有间于新娶而去其妇者其妇无所归

　　　去之山间独居怀绻不忘终无他适予闻其

　　　事而悲之为作去妇叹

委身奉箕帚中道成弃捐󠄂苍蝇间白璧君心亦何愆

独叹贫家女素质难为妍命薄良自喟敢忘君子贤

春叶不再艳颓魄无重圆新欢莫终恃令仪愼周还

　　其二

依违出门去欲行复迟迟邻妪尽出别强语含辛悲

陋质容有缪放逐理则宜姑老籍相慰缺乏多所资

妾行长已矣㑹面当无时

　　其三

妾命如草芥君身比琅玕柰何以妾故废食怀愤𡨚

无为伤如意燕尔且为欢中厨存𪧐㫖为姑备朝飧

蓄育意千绪仓卒徒悲酸伊迩望门屏盍从新人言

夫意巳如此妾还当谁颜

　　其四

去矣勿复道巳去还踌蹰鸡鸣尚闻响犬恋犹相随

感此摧肝肺泪下不可挥冈回行渐远日落群鸟飞

群鸟各有托孤妾去何之

　　其五

空谷多凄风树木何萧森浣衣涧冰合采苓山雪𣸧

离居𭔃岩穴忧思托鸣琴朝弹别鹤操暮弹鸿吟

弹苦思弥切㠝岏隔云岑君聪甚明哲何因闻此音

　　罗旧驿

客行日日万峰头山水南来亦胜游布谷鸟啼村雨

暗刺桐花瞑石溪幽蛮烟喜过青杨瘴鄕思愁经芳

杜洲身在夜郎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

　　兴隆卫书壁

山城高下见楼台野戍参差暮角催贵竹路从顶

入夜郎人自日来莺花夹道惊春老雉堞连云向

晚开尺素屡题还屡掷衡那有雁飞回

　　溟

溟有瑞鸟东海有灵禽飞游集上𫟍结侣珍𣗳林

愿言饰羽仪共舞箫韶音风云忽中变一失难相寻

瑞鸟既遭縻灵禽投荒岑天衢雨雪积江汉虞罗侵

哀哀鸣索侣病翼飞未任群鸟亦千百谁当㑹其心

南岳有竹实丹溜青松阴何时共栖息永托云泉深

　　艾草次胡少𠫵韵

艾草莫艾兰兰有芬芳姿况生幽谷底不碍君稻畦

艾之亦何益徒令香气衰荆棘生满道岀刺伤人肌

持刀忌触手睨视不敢挥艾草须艾𣗥勿为𣗥所欺

　　鳯雏次韵答胡少叅

鳯雏生高厓风雨摧其翼飬疴深林中百鸟惊辟易

虞人视为妖举网争弹弋此本王者瑞惜哉谁能识

吾方哀其穷胡复相亟鸱枭据丛林驱鸟恣搏食

嗟尔独何心枭鳯如白黑

　　鹦鹉和胡韵

鹦鹉生陇西群飞恣鸣游何意虞罗及𠑽贡来中州

金绦縻华屋云泉谢林丘能言实阶祸吞声亦何求

主人有隠寇𥨸𤼵闻其谋感君惠养徳一语思所酬

惧君不见察杀身反为

　　秋夜

树瞑栖翼喧萤飞堂夜静遥穹出晴月低檐入峰影

窅然坐幽独怵尔抱深警年徂道无闻心违迹未屏

萧瑟中林秋云凝松桂冷山泉岂无离人怀故境

安得驾云鸿高飞越景

　　采薪二首〈录一首〉

𠋣担靑厓际历斧厓下石持斧起环顾长松百馀尺

徘不忍挥俯略涧边𣗥同行笑吾馁尔斧安用历

快意岂不能物材各有适可以相天子众稚讵足识

　　龙冈漫兴五首〈录一首〉

卧龙一去忘消息千古龙冈漫有名草屋何人方管

乐桑间无耳听咸英江沙漠漠遗云鸟草木萧萧动

甲兵好共鹿门庞处士相期采药入靑冥

　　陆广晓𤼵

初日曈曈似晓霞雨㾗新霁渡头沙溪深几曲云藏

峡树老千年雪作花白鸟去边廽驿路靑崖缺处见

人家遍行奇胜才经此江上无劳羡九华

　　元夕二首

故园今夕是元霄独向蛮村坐寂寥赖有遗经堪作

伴喜无车马过相邀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

未消堂上花灯诸弟集重闱应念一身遥

去年今日卧燕台铜鼓中宵隐地雷月傍苑楼灯彩

淡风传阁道马蹄回炎荒万里频回首羌笛三更谩

自哀尚忆先朝多乐事　𡥉皇曾为两宫开

　　南庵次韵二首

隔水樵渔亦几家縁冈石路入溪斜松林晚映千𡶶

雨枫叶秋连万树霞渐觉形骸逃物外未妨游乐在

天涯频来不用劳僧榻巳僣汀鸥一席沙

斜日江波动客衣水深竹见岩扉渔人收网舟初

集野老忘机坐未归渐觉云间栖翼乱愁看天比暮

云飞年年岁晚长为客闲杀西湖旧钓矶

　　赠刘侍御一首

　　　蹇以反身困以遂志今日患难正阁下受用

　　　处也知之则处此当自别病笔不能多及然

　　　其馀亦无足言者聊次韵某顿首刘侍御大

　　　人𢍆长

相送河桥未隔年相逄又过小春天忧时敢君臣

义念别差为儿女怜道自升沉寜有定心存气节不

无偏知君巳得虚舟意随处风波只晏然

　　啾啾吟

知者不惑仁不忧君胡戚戚睂䨇愁信歩行来皆坦

道凭天判下非人谋用之则行舎即休此身浩荡浮

虚舟丈夫落落掀天地岂顾束缚如穷囚千金之珠

弹鸟雀掘土何烦用镯镂君不见东家老翁防虎患

虎夜入室衘其头西家儿童不识虎执竿驱虎如驱

牛痴人惩噎遂废食愚者畏溺先自投人生逹命自

洒落忧䜛避毁徒啾啾

　战伐诗　　　　〈正徳丙子年九月升南赣佥都御史以后作〉

　　丁丑二月征漳寇进兵长汀道中有感

将略平生非所长也提戎马入汀漳数斜日旌旗

远一道春风鼓角扬莫𠋣贰师能出塞极知𠑽国善

平羌疮痍到处曾无补翻忆锺山旧草堂

　　回军上杭

山城经月驻旌戈亦复幽寻到薜萝南国已忻回甲

马东田初喜出农蓑溪云晓度千𡶶雨江涨新生两

岸波暮𠋣七星瞻北极绝怜苍翠晚来多

　　闻日仁买田霅上携同志待予归二首〈录一首〉

见说相携霅上耕连蓑应巳出乌程荒畬初垦功须

倍秋熟虽微税亦轻雨后湖舠兼学钓饷馀堤树合

闲行山人乆有归农兴犹向千𡶶夜度兵

　　喜雨三首〈录二首〉

即看一雨洗兵戈便觉光风转石萝顺水飞樯来贾

泊绝江喧浪舞渔蓑片云东望怀梁国五月征想

伏波长拟归耕犹未得云门初伴渐无多

　　又

吹角𡶶头晓散军横空万𮪍下氤氲前旌巳带洗兵

雨飞鸟犹惊卷阵云南亩渐忻农事动东山休共凯

歌闻正思𨦟镝堪挥涙一战功成未足云

　　回军九连山道中短述

百里妖氛一战淸万峰雷雨洗回兵未能干羽苗顽

格𣸧愧壶浆父老迎莫𠋣谋攻为上䇿还须内治是

先声功微不愿希侯赏但乞蠲输绝横征

　　回军龙小憩玉石岩䨇洞绝奇徘徊不忍去

　　因寓以阳明别洞之号兼留此作三首〈录一首〉

甲马新从鸟道回览奇还更陟崖嵬寇平渐喜流移

复春暖兼欣农务开两窦高明行日月九关深黑闭

风雷投簪最好支茅地恋𡈽犹懐旧钓

　　月下吟

江天月色自淸秋不管人间底许愁谩忆翠华旋北

极正怜白髪𠋣南楼狼烽绝塞寒𥘉入鹤怨空山夜

未休莫重三公轻一日虚名真觉是浮沤

　江西诗　〈正德巳卯年奉　敕往福建处叛军至丰城遭宸濠之变趋还吉安集兵平之〉

　　〈八月升副都御史巡抚江西作〉

　　鄱阳战捷

甲马秋惊鼓角风旌旗晓拂阵云红勤王敢在汾淮

后恋阙真随江汉东群丑漫劳同吠犬　九重端合

是飞龙涓埃未遂酬沧海病懒先须伴赤松

　　书草萍驿

　　　九月献俘北上驻草萍时巳暮忽传王师巳

　　　及徐淮遂乘夜速𤼵次壁间韵纪之二首

一战功成未足奇亲征消息尚堪危边𤇺西北方传

警民力东南巳尽疲万里秋风嘶甲马千山斜日度

旌旗小臣何尔驱驰急欲请回銮罢六师

　　南寜

劳矣田人莫远迎疮痍未定犬犹惊燹馀破屋须先

缉雨后荒畬莫废耕归喜逃亡来襁贫怜𥜗袴缀

旗旌　圣朝恩泽寛如海甑鲋盆鱼纵尔生

　　即事漫述四首〈录二首〉

百战𣸧秋始罢兵六师冬尽尚南征诚微未足回

天意性僻还多拂世情烟水沧江从鹤好风云溟海

任龙争他年访陶元亮五柳新居在赤城

　　又

茅茨松菊别多年底事寒江尚客船强所不能儒作

将付之无柰数由天徒闻诸葛能兴汉未必田单解

误燕最羡渔翁闲事业一竿明月一蓑烟

　　谒伏波二首

四十年前梦里诗此行天定岂人为徂征敢𠋣风云

阵所过须同时雨师尚喜远人知向望却惭无术救

疮痍从来胜算归　廊庙耻说兵戈定四夷

　道学诗

　　书庭蕉

檐前蕉叶绿成林长夏全无暑气侵但得雨声连夜

静不妨月色半床阴新诗旧叶题将满老芰踈梧恨

共𣸧莫𥬇郑人谈讼鹿至今醒梦两难寻

　　别方叔贤四首〈录二首〉

西樵山色远依依东指江门石路微料得楚云上

客乆悬秋月待君归

　　又

道本无为只在人自行自住岂须邻坐中便是天台

路不用渔郎更问津

　　夜𪧐香山林宗师房次韵二首

乆落泥途惹世情紫崖丹壑是平生养真无力常怀

静𥨸禄未归羞问名树隐洞泉穿石细云回溪路入

花平道人只住层萝上明月头有磬声

　　别易仲

迢逓滁山春子行亦何远累然良苦心惝恍不遑饭

至道不外得一悟失群暗秋风洞庭波游子归巳晚

结兰意方勤寸草心先㫁末学乆批离颓波竟谁挽

归哉念流光一逝不复返

　　琅琊山中三首〈录一首〉

草堂𭔃放琅琊间溪鹿岩僧且共闲冰雪能回草木

死春风不化山石顽六经散地莫收拾丛𣗥道谁

刋删巳矣驱驰二三子鳯图不岀吾将还

　　别希颜二首〈录一首〉

后㑹难期别未轻莫辞行李滞江城且留国春山

兴共听西堂夜雨声归路终知云外去晴湖想见镜

中行为寻洞里幽栖处还有𡶶头䨇鹤鸣

　　送德观归省二首〈录一首〉

琅琊雪是故园雪故园春亦琅琊春天机动处即生

意世事到头还俗尘立雪浴沂传故事吟风弄月是

何人到家好谢二三子莫向长沮错问津

　　山中示诸生五首〈录四首〉

路绝春山乆废寻野人扶病强登临同游仙侣须乘

兴共探花源莫厌𣸧鸣鸟游丝俱自得闲云流水亦

何心从前却恨牵文句展转支离叹陆沉

　　其三

桃源在何许西𡶶最𣸧处不用问渔人沿溪踏花去

　　其四

池上偶然到红花间白花小亭闲可坐不必问谁家

　　其五

溪边坐流水水流心共闲不知山月上松影落衣班

　　龙潭夜坐

何处花香入夜淸石林茅屋隔溪声幽人月出毎

往栖鸟山空时一鸣草露不辞芒屦湿松风偏与葛

衣轻临流欲写猗兰意江北江南无限情

　　送蔡希颜三首〈录二首〉

　　　正德癸酉冬希渊赴南宫试访予滁阳遂留

　　　阅岁既而东归问其故辞以疾希渊与予论

　　　学琅琊之间于斯道既释然矣别之以诗

风雪蔽旷野百鸟凁不翻鸿亦何事噭噭溯寒云

岂伊稻梁计独往求其群之子眇万钟就我滁水濵

野寺同游诣春山共攀援鸟鸣幽谷曙伐术西涧曛

淸夜湛玄思晴窗玩奇文寂景赏新悟微言欣有闻

寥寥绝代下此意冀可论

　　其二

群鸟喧北林黄鹄独逝北林岂无枝罗弋苦难避

之子丹霞姿辞我云门去山空响流泉路僻迷𣸧树

长谷何𥂐纾紫芝春可茹求志暂栖岩避喧寜遁世

繄子辱风尘送子愧云雾匡时巳无术希圣徒有慕

倘入阳明峰为寻旧栖处

　　滁阳别诸友

　　　滁阳诸友从游送子至乌衣不能别及暮王

　　　性甫汝德诸友送至江浦必留居俟予渡江

　　　因书此促之归并𭔃诸贤庶几共进此学以

　　　慰离索耳

滁之水入江流江潮日复来滁州相思潮水来往

何时休空相思亦何益欲慰相思情不如崇令德掘

地见泉水随处无弗得何必驱驰为千里远相即裙

见尧羮与舜墙又不见孔与跖对面不相识逆旅主

人多殷勤出门转眄成路人

　　栖云楼坐雪二首

𦆵看庭树玉森森忽漫阶除巳许深但得诸生通夕

坐不妨老子半酣吟琼花入座能欺酒冰溜垂檐欲

堕针却忆征诸将士未禁寒夜铁衣沉

　　又

此日栖云楼上雪不知天意为谁深忽然夜半一言

𮗜又动人间万古吟玉树有花难结果天机无线可

通针晓来不𮗜城头鼓老懒羲皇睡正沉

　　山中懒睡四首〈录二首〉

古洞幽深绝世人石床风细不生尘日长一觉羲皇

睡又见𡶶头上月轮

　　又

人间白日醒犹睡老子山中睡却醒醒睡两非还两

是溪云漠漠水泠泠

　　次栾子仁韵送别四首〈录二首〉

　　　子仁归以四诗请用其韵答之言亦有过者

　　　葢因子仁之病而药之病巳则去其药

野夫非不爱吟诗才欲吟诗即乱思未㑹性情涵泳

地二还合是辞

　　又

道听涂传影响前可怜绝学遂多年正须闭口林间

坐莫道靑山不解言

　　远公讲经台

远公说法有高台一朵靑莲云外开台上乆无狮子

吼野狐时复听经来

　　白鹿洞独对亭

五老隔靑寻常不易见我来𮪍白鹿凌空陟飞巚

长风卷浮云褰帷始窥面一笑仍颜愧我鬓先变

我来尔为主乾坤亦邮传海灯照月静对有馀眷

彭蠡浮一觞宾主聊酬劝悠悠万古心黙𢍆可无辩

　　登莲花峰

莲花顶上老僧居脚踏莲花不染泥夜半华心明

月一颗悬空黍米珠

　　䨇峰遗柯生乔

尔家䨇峰下不见䨇峰景如锥处囊中深藏未脱颖

盛德心愈卑幽人迹多屏悠然望䨇可以𤼵深省

　　将游九华移舟𪧐寺山二首〈录一首〉

维舟谷口傍烟霏共说前冈石径微竹杖穿云寻寺

去藤筐采药带花归诸生晚佩联芳杜野老春霞缀

衲衣风咏不须沂水上碧山明月更淸辉

　　夜𪧐天池月下闻雷次早知山下大雨

天池之水近无主木魅山妖竞偷取于然又盗山头

云去向人间作风雨

　　答朱汝德用韵

东去瀛合有津若为风雨动经旬同来海岸登舟

者俱是尘寰欲渡人弱水洪涛非世险长年三老定

谁真靑鸾眇眇无消息怅望烟花又暮春

　　文殊夜观佛灯

老夫高卧文殊台拄杖夜撞靑天开散落星辰满平

野山僧尽道佛灯来

　　无题

岩头有石人为我下嶙峋脚踏破履五十两身披旧

衲四十斤任重致远香象力餐霜坐雪金刚身夜寒

䨇虎与温足雨后秃龙来伴𪧐手握顽砖镜未光舌

底流泉梅未熟夜来拾得遇寒山翠竹黄花好共看

同来问我安心法还解将心与汝安

　　睡起偶成

四十馀年睡梦中而今醒眼始朦胧不知日巳过亭

午起向高楼撞晓锺

　　又

起向高楼撞晓锺尚多昏睡正懵懵纵令日暮醒犹

得不信人间耳尽聋

　　夜坐

独坐秋庭月色新乾坤何处更闲人高歌度与淸风

去幽意自随流水春千圣本无心外诀六经须拂镜

中尘却怜扰扰周公梦未及惺惺陋巷贫

　　天泉楼夜坐和萝石韵

莫厌西楼坐夜𣸧几人今夕此登临白头未是形容

老赤子依然混沌心隔水鸣榔闻过棹映窗残月见

疏林看君巳得忘言意不是当年只苦吟

　　咏良知四首示诸生

个个人心有仲尼自将闻见苦迷而今指与真头

只是良知更莫疑

问君何事日憧憧烦恼场中错用功莫道圣门无口

诀良知两字是参同

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

见枝枝叶叶外头寻

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抛却自家无尽

藏沿门持钵效贫儿

　　示诸生三首〈录二首〉

人人有路透长安坦坦平平一直看尽道圣贤须有

秘翻嫌易简却求难只从𡥉弟为尧舜莫把辞章学

柳韩不信自心原具足请君随事反身观

长安有路极分明何事幽人旷不行遂使蓁茅成间

塞尽教麋鹿自纵横徒闻绝境劳悬想指与迷途却

浪惊冒险𠂀投蛇虺窟顚崖堕壑竟亡生

　　答人问道

饥来吃饭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

信却从身外觅神仙

　　𭔃石潭二绝

　　　仆兹行无所乐乐与二公一㑹耳得见闲斋

　　　固巳如见石潭矣留不尽之兴于后期岂谓

　　　乐不可极耶闻尊恙已平复必于不出见客

　　　无乃太以界限自拘乎奉次二绝用𤼵一笑

　　　且以致不及请教之憾

见说新居止隔山肩舆晓出暮堪还知公乆巳藩篱

撤何事𣸧林尚闭关

乘兴相寻渉万山扁舟亦复及门还莫将身病为心

病可是无关却有关

　　长生

长生徒有慕苦乏大药资名山遍探历悠悠𩯭生丝

㣲躯一系念去道日远而中岁忽有觉九还乃在兹

非炉亦非鼎何坎复何离本无终始䆒寜有死生期

彼哉游方士诡辞反増疑纷然诸老翁自传困多岐

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

阳明先生文章集卷四终　临海后学王立凖较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