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张平叔粜盐法议
作者:韦处厚 
本作品收录于《全唐文/卷0715

    张平叔条制不周,经虑未尽,以为利者反害,以为简者至烦。张平叔一条云:“应简得公私盐,当日具都数申度支,便任府县差人勾当出粜多少,逐日申报,粜价之内所得见钱,去上都一千里者,任市当土布绢者。”窃以禹贡甸服五百里,近者纳草,远者纳米,是量远近而制轻重也。今言千里外市绢,则是千里内须送见钱。兴元、洋州,并是八百里内,骆谷道路,险阻非常,若送见钱,实为不可。

    又一条云:“州县所要粜盐人,委所在长吏于当州当县仓督录事佐吏以下本所繇中拣选,不得差配百姓。如有乡村去州县路远处,即州县拣定所繇,将盐就乡村粜易者。”臣曾任刺史,所繇入乡村,是为政之大弊。一吏到门,百家纳货。今陛下方以清净简易,休息苍生,宜去其冗员,除其蟊贼。今山剑州县,境土至阔,其令若行,烦扰至甚。

    又一条云:“臣今欲献盐法,归于简易,但委州县,则无不济,伏缘所务至重,须以庙堂宰臣充关内河东山剑等道盐铁使者。”臣窃以度支使四方禀奉,不殊宰相,权柄己重,不假台司。台司者,三公论道之地,杂以鹾务,实非所宜。三十年来,窦参、程异、皇甫镈并以钱谷居台铉,非惟国体不可,抑亦名利难兼。所以参辈不受国诛,必有天祸。

    又一条云:“据每道每州粜盐不少,令所在户口,都不申明实数。臣请令长吏有不亲公事,信任所繇浮词,云当界无入粜盐,交恐洗不剂,臣即请差清疆巡官往所诉州简责实户口数团保者。”臣曾为外州刺史,备谙此事。自兵兴以来,垂二十载,百姓粗能支济,免至流离者,实赖所存浮户相倚两税得充。纵遇水旱虫霜,亦得相全相补。若搜索悉尽,立至流亡。宇文融当开元全盛之时,搜丁出户,犹以残人敛怨,瘁国害身。此策若行,则甚于彼。臣前月二十四日思政殿面奉德音,深恤疲人,且不配户。圣德周悉繇见事情,臣等退而抃跃,以为升平坐致。若据此节,即与配户无殊,平叔所陈,未副圣德。

    又一条云:“诸州府县简得盐,便于当处官仓收贮;其京城两县简责得盐,于度支两常平院贮。当日各据数勒留,依所定估出粜。从敕下后,诸巡院便计料般盐,分付府县供粜,常令所贮有剩,不得令阙。如有违阙,知院官闻奏,贬远恶处,官典所繇节级重科决停解。如府县不存公心,课利减耗,及所送官盐价匹段滥弱,并送纳不时,妄有申诉,其京兆亦令司录及观察使停见任改散慢官,其专判盐案及刺史请贬与上佐,本州专判案官录事参军县令亦请远贬者。”臣窃以古人云: “人爱其裘,反而负刍,皮既不存,毛将安傅?”皮喻百姓,毛喻国家,百姓不存,国家不立。今两税编户,是国根本。择忠信之长,命慈惠之师,推赤子之仁,布恺悌之化,犹惧不及,而有伤痍?今为盐铁不登,便须贬黜,虽龚黄召杜之政,卓鲁蒲密之能,无所施于圣代矣!

    又一条云:“以设法之初,沮议者众,圣断先定,则成绩可期。令出之后,辇毂之下,尤要堤防,恐尔两军市人,盐商大贾,或行财货,邀截喧诉。临时必有此色奸人,伏乞圣慈委两军中尉兼京令尹切加把捉。如有此色捉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各加脊杖二十者。”臣窃以古人云:“利不百,不变法;工不十,不易器。”改更之事,自古所难。故云“谋不欲多,决之欲独”。臣于平叔,无亲故,无仇嫌,所陈者非挟情,所议者归利害,惟圣上独断,推于至公。然强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

    臣尝为开州刺史,当时被盐监吏人横搅官政,亦欲盐归州县,总领其权。尝试研求,事有不可。盖以设法施行,须顺风俗,或东州便则西州害,或南州易则北州难。且据山南一道明之。兴元巡管,不用见钱,山谷贫人,随土交易,布帛既少,食物随时。市盐者或一斤麻,或一两丝,或蜡或漆,或鱼或鸡,琐细丛杂者,皆因所便。今逼之使出帛,则俗且不堪其弊,官中货之以易绢,劳而无功。伏惟圣明裁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