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略/卷二 中华文库

《神弦曲》出于唐，娱灵游也。嶀台介剡山水间，神境奇拔，中抱霖雨，时庸濯灵。似孙甲戌春奉先公綍车过台下，酹江有祈风反。须臾，一帆脱失，直捣山步，滩碛不惊，神光赫流，肇敏桴鼓。乃依《楚辞》章句，度迎神、送神辞，刻诸山中，用毋忘英造。

一

迅双桨兮刊中流，风与力兮颿无留。瞥逝鸿兮呵慵虬，芷泣香兮木鸣樛。宛有人兮山之幽，翠翦字兮旌柔柔。朝阳澨兮夕阴洲，月不动兮雪霜浮。期灵君兮一徕游，虚谷应兮寒飕飕。酒可醺兮𬞟可羞，灵不鄙兮摅吾愁。

二

水清清兮石凿凿，浪攻崖兮风洗壑。天飞凉兮众木作，元气涌兮鱼龙恶。若有人兮老丛崿，跨黄罴兮度蘅幄。夕鸿溟兮晓名岳，怀霖雨兮时电雹。灵来娭兮瑟兰勺，水光开兮烟罢漠。律予辞兮征眇邈，林划啸兮灵欤乐。

苏楚自庐山来，与予同在山中数月，酒必酒，诗必诗，予平生友如楚者不一二数。其去也，各洒泪花竹间，不胜依依，乃书此送之西。

花少思兮离离，企佳人兮不来。风袅袅兮吹愁，绿满树兮香在苔。鴂哀兮山裂，芳菲兮今歇。杳新知兮谁悦，期佳人兮柰何别！

一

植台松桂杉篁之表，翠樾如围，一尘不汩。字以“蓬莱”，游而有其辞。

绿连雾兮窈窕，翠生香兮轻浮。花得道兮无妍，鸟涉仙兮何愁。心太平兮太平，功如水兮先秋。乔松来兮乐〈去声。〉余，蓬莱乐兮堪游。

二

木采采兮交荫，云飞来兮随鹤。月欲去兮仍西，风吹花兮未落。花未落兮犹春，酒依依兮如昨。王与谢兮让余，蓬莱游兮堪乐。

“秋兰”歌，三闾大夫以奉司命者。至汉张衡赋两言之，〈“秋兰被涯”，又曰“[纟嶲]秋兰之幽命”。〉而郦炎、〈“秋兰荣何晚”。〉曹植、〈“秋兰被长坂”。〉潘尼、〈“流声馥秋兰”。〉傅玄、〈“秋兰岂不馨”。〉江淹〈“秋兰被幽崖”。〉诸人疑于兰眷眷者，而《九歌》遗情辄郁弗彰，悲夫！乃抒兰辞酹大夫。

秋兰兮青青，得道兮如素。娟娟兮好脩，行隐隐兮不渝。夫人兮孰怀美，兰何为兮睹处？秋兰兮英英，含章兮自明。山中兮无人，其与谁兮晤倾？悲复乐兮乐复悲，怅来者兮不可期。悲莫悲兮有所思，乐莫乐兮心相知。赠子兮杂佩，朝能来兮夕能会。暮雨兮生愁，心缭悷兮何能嘅。讯苍苍兮如何，天不语兮云嵯嵯。吐琬琰兮自通，宛清扬兮山之阿。望美人兮不来，阒寥寥兮浩歌。云裾兮风裳，引沆瀣兮朝阳。澹自乐兮僾尚羊，岂无人兮而不香。

《招隐士》，淮南小山之所作也。汉淮南王安好书，招致宾客游士八公之徒为辞赋，篇章曰大山、小山，犹大雅、小雅也。而骚之意度气缊，小山能知之。然其词有曰“山中兮不可以久留”，乃作《小山丛桂》，庶几于招隐者仍反其词焉。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匽蹇布护兮翠交流。壑谿错互兮云崒霄，石戋戋兮溜鸣瑶。鹤阴阴兮猿嗷嗷，攀援桂枝兮聊佳留。聊佳留兮迟迟，讯有华兮东篱。风景兮不可支，襟将舒兮孰怡？埼兮曲，山崒𡵉，㧛赜邃兮心恍惚。潏兮沕，寥兮瑟，柽萝密，丛灌盘纡兮杳藏日。嶙峋凿落兮蕫茏回复，榛薄葐蒀兮葩华棻郁。青萝素蔓兮功薇芜彧毓，兕勇熊遒兮来啸来伏。山中𡹚𡹚兮嵬嵬，泠泠兮济济。蛩唧兮禽嘶，秋风兮自来。攀桂枝兮聊须留。桂花开兮芙蓉寒，桂花落兮芰荷干。若人兮悲秋，山中兮胡为不可留。

楚王见大夫于章华之上，妃嫱奏瑶勺弦管，玉金振作。王曰︰“宋玉尝称有女‘清淑夭鲜，居色之丽’，有是夫？”大夫曰︰“臣闻女不畏丑，而畏乎妒，自古然也。臣不敢言。”楚王曰︰“寡人则异于是，试为寡人言之。”大夫进曰︰“臣闻宋玉以《风赋》谏，《神女赋》谏，又以《大言赋》谏。虽进规展忠不一，蹈原之危且切，而其含隐微妙，词亦婉矣。所谓‘清淑夭鲜、居色之丽’者，特喻夫士耳。女以色为命也，文独不为之命欤？色有自畏，文岂不然？言何益！”楚王曰︰“善，迄为寡人言之。”大夫曰︰“唯唯。臣闻宋玉尝历九江，行五都，游咸阳，道京洛，出入郑卫溱洧之间。当是时，春日载阳，绵蛮仓庚，有女清扬，爰求柔桑。中有一姝，窈窕含光，温柔容冶，莹不受妆。玉嗟其美，又慕其庄，爰弛于行，扬之诗章。其诗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女曰︰‘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玉又曰︰^[1]“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女又曰︰‘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厖也吠。’时乃度益恭，辞益肃，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是足称也。”于是楚王称善而叹曰︰“寡人不能有也，大夫为寡人图之。”大夫避曰︰“臣不敢！臣不敢！”

岁辛酉元日夜半，梦升天。云炁彤烁，光流玉霄，朱门金铺，丹碧璀璨，金榜在上，曰“丹霞宫”。帝君被发仗剑，坐于中阈，武士金胄肃然，挥呵曰︰“汝本朝太宗皇帝也。”予敛服端拜，心神竦昂。历屋数十间，见霞衣星冠，出入者百数。乃依入者以趋，至庭下，为天枢院。须臾，两貂蝉拥灵君，赞曰“天枢上相”。予拜，相亦拜。大青杯设茶，冷如水。东横两朱几，几上签卷秩秩，因辄问︰“此何书耶？”相曰︰“郊年进上帝故事也。”以其一授予，黄罗而金栏，一行三字，字大书。一黑床设大玉盆，予曰︰“此非洗玉盆乎？”相笑曰“是”。俄揖予兴，过一二十廊，至小轩，甚窈靓。轩下六井，铜为栏。顾予曰︰“一井有水，水通海，自海井导为六耳。”又过小廊，至一斋，凡三楹，环设可一二十几，几各一研。予奉玩惊喜。最后一石刻曰“阳嘉元年”，相举以赐予，自勉以道，予拜而受。梦忽寤，时已五鼓。既以诗记其事，因阅唐顾况《朝上清辞》，爱其幽古婉畅，脱去尘滓，依稀其趣，作《朝丹霞》。

沐佳施兮清灵，涤三生兮无腥。迅玄挺兮嘉会，蜕吾骨兮坯吾形。

杳倏驾兮潜青，宜舞刚风兮鹄分翎。上何有兮无能名，老积炁兮寒泠泠。

窈复窈兮流火庭，物受链兮愁六丁。烁此鼎兮神无停，雪尽垢兮朝朱陵。

转璇枢兮上亭亭，一语契兮惊群星。味清净兮不可经，玄复玄兮发新硎。

画琳琅兮黄金绳，帝监观兮燕清宁。闻不闻兮皦无际，毛发竦兮心为冰。

井有波兮通沧溟，玉抱德兮谁能铭。憺来归兮析然醒，道有成兮其当升。

兰曾伴屈大夫政，复何恨？然非屈大夫，无知兰者。予固非知兰，亦非知大夫者，后五百年或有知予者焉。

皇以度而揆予兮，宛贞贞而孔安。含素光以致蠲兮，考幽人之所盘。澹群动而不竞兮，约洵美而且闲。袅孤风之翛翛兮，几激贪而律顽。一既分而为干兮，老群星之芒寒。又一索而坤动兮，百嘉炽而多蕃。予乃持其神秀兮，成天地之所难。陵高姿以吐妙兮，抱幽古而遐观。峭夷齐之特立兮，非盗跖之可奸。懿西子之孤靓兮，岂嫫母之并欢。彼釜砾之自珍兮，有瓒罍之独刓。又蒿莸之盛蔚兮，幸蘅若之未残。勺明水以荐芳兮，三沐浴乎清澜。耿积雪其如素兮，尚有知予寸丹。眇洞庭之始波兮，木舞叶其珊珊。涷沅湘而欲合兮，骋白𬞟而渺漫。招帝子而不来兮，弃予珰于江干。导微声以输诚兮，律《九歌》其销魂。

校勘记

1. ↑ 玉︰原作“王”，据文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