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传_(袁中道) 中华文库

高士者，金楠名，友楩字也。友楩少以博士诸生入太学，工古文辞。则效先民，其检已周，其待人惠。孝弟谦恭，彬彬儒者，则人中之粹美者耳，而孑孑然高之何也？曰：友楩雅爱静居，不耦城市，常寻幽奇。得松萝山，划然长啸，有终焉之志。庀材修建兰若，庄严大士象。念僧贫，置常住田二十亩。又创寄萝庵，施僧。而己诵读其中，岚烟之与亲，松竹之与伍。霹雳火中，未尝一日无清冷云也，则其高之也固宜。曰：友楩得无为有为功德者乎？曰：非也。友楩寄迹禅室，焚香晏坐。手《大易》一编，穷四圣之微，觅无文之始。一夕，梦神人画一图相示之，觉而曰：“道在是矣！”即以“读易”名其斋。凡生平细疑，一切皆破。举天地之奥妙，往古来今之晦秘，人情事变之隐伏，无不了然。居岁馀，智地益微，取内典《祖灯》遍参之，皆如水乳合。友楩盖以《大易》为主，而贝叶不废，即文字般若，犹其下也。所谓居世内而游世外者，此也。曰：友楩得年仅三十一，何悟之深，寿之促也？曰：古之悟道者，神有所契，形有所遗，亦无贵于长年耳。沈存中云：其乡人有精支干，自言年三十馀后读《楞严》有得，遂立化。友楩悟道已深，彼其视此生也，犹脱桎梏也。翛然而往，翛然而来，何足营其神哉！

友楩之迹在松萝者，不独为福田利益也，其沁雪餐霞一段高致，直可遐想。而后来哑羊之徒，私鬻山中千章之木，为通邑所逐，因而返噬檀越。此无论泥犁有报，而忘恩负义，汉家三尺能宥乎？予署海阳印，亲勘此事，因以王法佛法治之；并晤友楩弟柯，始尽识友楩生平，盖今之人古之道也。山川如故，芬芳不泯，是可敬也。因为之传如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