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崎亭集_(四部丛刊本)/外编卷第三十一 中华文库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三十一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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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一
鄞 全祖望 绍衣
题跋〈五〉
读荀子
太史公传荀子谓行年五十始至齐游学颜黄门家训
因之而刘中垒说苑作十五相去悬绝无可折衷考儒
林传齐威王招天下之士于稷下而荀子客焉威王在
位三十六年不知荀子以何年至姑弗论但以历事之
君计之则宣王十九年当齐极盛之时湣王四十年当
齐大乱之时襄王十九年当齐中兴之时星移物换前
此田骈之属皆死而老师独存尚修列大夫之缺三为
祭酒固巳百龄有馀然而齐王建之三年春申君方相
楚又历八年荀仕焉春申柄政二十四年死于李园
之难荀失官卒葬于楚即如说苑所云巳极年齿之
永者矣又据说苑荀归卒于赵亦与史记不同
荀子生于赵见史记卒于赵见说苑然终身未尝立赵
之朝以齐始而以楚终乃曾与赵临武君论兵于孝成
王之前颇不可解方荀子之由赵而齐孝成未立及其
由楚而稍孝成已亡太扺当在去齐适楚之交其年数
颇相合通鉴所载颇为得之此虽无甚关系然亦读史
者所当考也
跋贾太傅新书
太史公言汉文帝雅器太傅将任以公之位大臣多
不之喜遂以年少初学诋之世或以太傅不善用其才
深为惋惜予窃以为绛灌当时贤臣不应至此考应仲
远风俗通是时太中大夫邓通有宠于帝太傅与之同
列独不为礼恨而挤之因渐见疏然则长沙之出殆非
尽大臣之过也此系太傅立朝大节太史公及交其孙
乃不为之表章可谓疏漏史称邓通不过自谨其身绝
无他能观于仲远所言亦可畏矣夫得君有若文帝三
代以还不多觏者然且深知太傅之才仍使弄臣得与
比肩薫莸凿枘可为长太息者矣
书韩文公集后
退之先生阳山之贬实为韦王之党所排诸家皆无识
者洪庆善方嵩始备得其顚末足以补唐书之漏按
寄三学士诗云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又云同官尽
才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传之落冤雠别窦司
诗云前年出官由此祸最无妄奸猜兴弹射不逐恣欺
诳又云爱才不择行触事得䜛谤是当时小人忌先生
必欲乘闲去之特驾其罪于建言即素以文章相契者
亦不能容故神道碑谓论旱饥本传谓论宫市皆非致
祸之本又寄三学士诗云前日遇恩赦私心喜还忧果
然又羁絷不得归锄耰别窦司诗云行当挂其冠生
死君一访葢韦王之党败后馀孽犹存先生虽量移仍
多危惧城狐社鼠可想见其概矣
读石徂徕集
徂徕先生严气正性允为泰山第一高座独其析理有
未精者其论学统则曰不作符命自投于阁以美扬雄
而不难改窜汉书之言以讳其丑是一怪也其论治统
则曰五代大坏瀛王救之以美冯道而竟忘其长乐老
人之谬是一怪也涑水亦不非扬雄然犹为之周旋其
辞谓其鉴何鲍之祸而委蛇为之即南丰以为合箕子
之明夷虽其言亦失春秋之意要未若徂徕之武断夫
欲崇节谊而乃有取于斯二人者一言以为不知其斯
之谓欤
题雁湖注荆公诗
荆公诗注五十卷见于昭德读书志而不详谁作今雁
湖之卷与之合然晁侍郞年辈不及见嘉定以后书则
志所列别是一本非雁湖作也但不知雁湖之前既有
注何以绝不一引及之不可解矣雁湖居抚州筑峨峰
草堂以笺公诗又引曾景建以自助其功甚勤其材甚
博然尚不能无失者如钱公辅筑偃月堤于四明故公
赠之诗曰载沙筑成天上路今泛引唐人宰相沙堤以
证之疏矣江鳐柱为春产车螯为冬产今雁湖谓江鳐
柱即车螯谬之甚者又谓曾文定公未第时尝游四明
其说无据三者皆关吾鄕掌故故特详之至引后山紫
微诗句入注益属无谓荆公乃后山前辈岂有反引用
后山诗者紫微则荆公不及见矣以雁湖之多学而讹
误在所不信乎注书之难也
跋宋宗忠𥳑公集
宗留守集六卷遗事一卷杂文一卷岁甲辰从友人左
东阳家得之公之人不以文重及见其文益不能不悲
其人呜呼宋南渡时有李忠定与公而不能用读忠定
梁溪集及忠𥳑二十四疏约诸帅勤王入卫书可谓大
声疾呼垂涕泣而道之何物汪黄褒如充耳悲夫予又
读明儒王华川所作公传谓公以高宗无北还意中原
不可无主固请以信王榛为兵马大元帅信王高宗母
弟也汪黄遂𧮂公有异图是以有门下侍郞御营副使
之授命未下而公讣闻此事国史家乘皆不书未知华
川何所岀书之以俟博雅
跋亦笔杂钞后
木笔杂钞二卷诸书目皆云不知作者愚读其书乃水
心先生弟子故于永嘉诸公行事为详而所严事者则
陈筼窗书中有云予少时好为讥切之文筼窗袖以示
水心水心曰隽甚吾鄕薛𧰼先端明当吴之时未有吴
之笔也吴似王逢原惜其好骂亦如之愚考之水心集
中有答吴明辅书乃筼窗表弟当即其人也按明辅字
子良后村集中有其挽诗曰水心文印虽传嫡靑出于
蓝自一家尚意祥麟来泰畤安知怪鵩赋长沙忤因宫
妾头无髪去为将军手污靴他日史官如立传先书气
节后词华其为当时节侍臣如此而宋史不作传可
怪也
题真西山集
慈溪黄氏两朝政要曰理宗时天下所素望其为相者
真德秀文行声迹独重嘉定宝绍闲佥谓用则即日可
太平端平亲政趋召至朝正当世道安危升降之机略
无一语及之乃阿时相郑淸之饰其轻举败事谓为和
扁代庸医受责及以淸之开边建议御阅卒以府库不
足犒赏事不可行致前至诸军质贷备衣装无以偿故
哄延及州兵皆哄自是军政不复立知贡举事复以喧
骂出院除政未及拜以疾终
子全子曰乾淳诸老之后百口交推以为正学大宗者
莫如西山近读临川李侍郞穆堂𩔖稿讥其沈溺于二
氏之学梵语靑词连轴接幅垂老津津不倦此岂有闻
于圣人之道者愚尝详考其本末而叹西山之过负重
名尚不止于此两宋诸儒门庭迳路半出入于佛老然
其立身行已则固有不愧于古人者龟山上蔡而后横
浦玉山皆是也西山则自得罪史弥远以出晩节颇多
惭德其学术之醇疵姑弗论可矣文洁笃行醇儒固非
轻诋人者况其生平依归左西江而右建安而论是时
之有宰相器者独推袁蒙斋而深惜西山之无实则是
非之公心也其事又耳目所亲接则非传闻失实也宋
史西山本传即出文洁之手其后元人重修虽讳其隳
军知举之短而于呵护郑淸之一节亦多微辞然则端
平之出得非前此偶著风节本无定力老将知而耄及
之耶吾于是而致叹于保歳寒之难也西山以博学宏
词起家故词命为最著然其两制文字凡遇嘉定以后
宰执多有伊傅周召之誉殆亦可以已而不已者欤或
又言倪文节公纠弥远昆命元龟之制弥远私人所据
以自辨者亦得之西山虽西山未必以此求用于当时
然亦要可以已者耳慈湖初见西山因以其命讯日者
戒其须忘富贵利达之心由今观之西山未能终身践
此言也然则其不能攘斥佛老固其宐耳今世之尊西
山者雷同一词予之言固知世之论学者必有妄摘大
儒之说然旧史之是非不可枉也故谨录文洁之语柬
之临川侍郞以申其所未尽焉
东发先生史稿跋
东发先生日钞后一半即其文集也别有理度二朝政
要近又得其戊辰史稿乃其为史馆检阅时所作列传
一杜范一真德秀一洪咨夔一袁甫一徐元杰一李心
传凡六篇疑即日钞中所阙二卷是也先生所极称者
杜丞相其于真文忠公传谓晚节阿附郑淸之大有微
词与理度二朝政要所言互相证明政要最推袁正肃
公而传中稍不满其论学今宋史真文忠公传颇采公
文以为蓝本世有能重雕日钞者当以此稿及理度二
朝政要附之
跋史方叔朴语
方叔为文惠长子官至礼部侍郎先文惠卒其所著甚
多而朴语二篇则其拟子部之作其书谓司马文正公
大而未化尚去韩忠献公一闲虽未必尽当要亦有志
者方叔之书多不传予得见此二篇钞之以为甬上遗
文一种
题史秦州友林集
淸叔为文惠弟大中大夫源之第三子以其妻宗女泽
累官武功大夫右春坊带阁门宣赞舍人除忠州团练
使知秦州兼淮安提举友林集本二卷今仅存乙藁而
巳史氏家门著作极盛经苑则文惠有尚书讲义〈二十二卷〉
周礼天地二官讲义〈十四卷〉论语口义〈二十卷〉弥大有易学
指要衍极图说定之有鄕飮酒仪〈一卷〉太极图论〈二篇〉易赞
蓍说嵩之有周礼讲义文卿有易解蒙有易究〈十卷〉芳
有古易学诗题词夏小正经传考葵有太极图说
公珽有易演义𧰼数发挥史料则弥远有高宗圣政编
要〈二十卷〉孝宗宝训〈六十卷〉绍兴求贤手诏〈一卷〉忠宣有书判
录弥忠有庐陵教民集守之有升闻录传记则文惠有
会稽先贤传〈二卷〉定之有鄱阳志〈三十卷〉饶州志〈二卷〉𧰼数则
守之有濳虚解说林则弥大有世家〈二篇〉朴语〈二篇〉镜庵丛
书守之有世学〈二十四卷〉心易龟鉴文有石窗野语书学
则文惠有童丱须知〈三卷〉弥忠有历代总括临池笔记芳
有石鼓文考类纂则吉有广事文𩔖聚而别集则
文惠有鄮峰真隐漫录〈五十卷〉翁外集〈二十五卷〉弥大有朴
斋外集忠宣有沧洲诗稿弥林有慥斋集弥忠有自斋
集〈五十卷〉弥应有自乐山吟弥巩有独善先生集〈五十卷〉宐
之有用拙斋集定之有月湖集嵩之有野乐篇〈百篇〉宅之
有云𪋤集安之有类稿慥之有拙斋集蒙有果斋集
越伯有云闲集徽孙有观物和陶诗公珽有蓬庐居士
集大半为经籍志之所未载者予搜求前辈文献于永
乐大典中钞得文惠周礼论语二种弥大朴语二篇于
天一阁范氏得文惠漫录其馀则偶或遇其奇零篇幅
而未能尽也当时以三宰相两执政重圭累衮之势而
各肆力于撰述亦正有不可及者序称文惠为魏王按
宋史文惠封魏公赠越王恐序误也淸叔之官不达今
读其集萧然物外不能见其为阀阅家儿其亦同叔南
叔之亚也欤读书附志载有黄景说曾丰序而今无之
葢弁于甲稿之首也今乙稿序亦失其首叶吾友厉征
君鹗定为郑棫作
跋遗山集
遗山之于金虽有为崔立撰碑之累事由劫胁要其志
节不可尽没也其力求修元史亦思以效忠于金卒被
阻而罢然其惓惓亦至矣惟是遗山以求修史之故不
能不委蛇于元之贵臣读其碑版文字有为诸佐命作
者至加先太师先相先东平之称以故国之逸民而致
称于新朝之佐命者如此则未免降且辱也遗山又致
书耶律中令荐上故国之臣四十馀人劝其引进是非
可以已而不巳者耶愿言呼诸子相从颍水滨昔人风
节尚哉要之遗山祇成为文章之士后世之蒙面异姓
而托于国史以自脱者皆此等阶之厉也呜呼宗社亡
矣宁为圣予所南之介不可为遗山之通岂予之过为
责备哉
重定中州集序目
中州集第一卷至第七卷是遗山所先定者至第八卷
邢具瞻忽别起愚为数之至第九卷马舜适合商平
叔所云百家诗略之目葢即平叔本而遗山附入之不
欲没其实也诸相刘豫而下则又遗山所续采者故诠
次复别是皆按遗山自序而可知也独其中于愚意有
未慊者遗山之开卷也以宇文虚中为首虚中终不可
与吴激辈同年而语虚中伪受金官志图挟渊圣南归
事已垂成秦桧以其蜡丸泄之金遂与同谋高士谈阖
门受害故宋为之赠官予谥立庙置后而且赐姓于其
嗣子即宋人之痛之而虚中之志可原也已朱弁固贤
者其不屑与虚中合集或亦未悉其密谋也倘必执豫
让二心之言以绳之无乃使长逝者过于诬屈曩者同
年生杭世骏注金史愚尝遗书欲其为之洒刷世骏亦
以为然遗山所作传亦未尝不著其事而仍弁之卷首
则失矣赵晦靖康末一主簿汴京破后不复仕杨兴宗
以建炎渡江著龙南集以志怀斯其人皆陶濳司空图
之俦也姚孝锡曾仕金遗山尚置之南冠之列而反于
二公混以为金人亦所未安遗山谓金之文艺当以蔡
圭为首其说甚当然甲乙二卷宋辽遗臣先后参错不
甚了了别起之二卷亦然故愚妄为定之以首二卷为
前集以位置宋辽遗臣自吴激始合之以张斛蔡松年
马定国祝𥳑朱之才刘著施宐生及后二卷之王竞李
之翰晁会赵悫王枢而附之以刘豫杜充张孝纯虞仲
文仿欧史唐六臣传之例也以末一卷为外集则司马
朴滕茂实朱弁何宏中赵晦杨兴宗而附之以宇文虚
中高士谈姚孝锡仿宋史周三臣传之例也其馀则为
正集依其时代次之亦可矣近世言金史者好诋遗山
葢自王尚书阮亭始然遗山亦何可轻诋如愚所言未
必非遗山之功臣也
读归濳志
元裕之与刘京叔互委撰崔立碑裕之作滹南墓志有
云崔立劫杀宰相送款行营翟奕辈请建功德碑召公
为文自分必死姑以理谕之奕辈不能夺竟胁太学生
托以京城父老意而为之太学者京叔与麻信民也裕
之别业上梁文曰一军构乱群小归功劫太学之名流
文郑人之逆节命由威制佞岂愿为就磨甘露御书之
碑细刻锦溪书叟之笔伊谁受赏于我嫁名悼同声同
气之闲有无罪无辜之谤耿怀之自信听众口之合
攻追韩之骑甫还射羿之弓随彀此指京叔之委过于
裕之也及观京叔归濳志中所述则深有憾于裕之并
及滹南予平情考之滹南与裕之实不欲撰碑而又不
敢抗故强付之京叔与麻信民京叔二人亦不能抗而
卒挽裕之以共谤文人遭此亦可悲也陵川郝文忠公
宗师遗山者也其诗曰国贼勒文召学士滹南先生付
一死林希更不顾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省前便磨甘
露碑书丹即用宰相血数樽黄封几斛米卖却家声都
不计葢极口詈京叔矣然其末曰作诗为告曹听翁且
莫独罪元遗山则遗山之不能无罪亦可见矣特不应
使独受过耳史臣书其事于滹南传中元刘情事颇为
平允虽然胡不早去而梄栖于围城之中以自贻伊戚
吾乃叹宋之亡相率引身而遁者自审不能为文丞相
家参政而又惧遭吴坚贾馀庆之辱虽其于殉国之义
有愧而洁身则得矣正未可以深罪之也或曰是时四
郊皆兵殆欲去而不能不然裕之辈不若是之愚也虽
然此手岂可使著贼吾不能不为诸君惜也
题许文正公集后
静修先生退斋记予向疑其为许文正公而作然尚未
敢质言之及读道园作安嘿庵集序曰昔者天下方一
朔南㑹同荐绅先生固有得朱子之书而尊信表章之
者今其言衣被四海家藏而人道之其功固不细矣而
静修曰老氏者以术欺世而自者也阴用其说者莫
不以一身之利害节量天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
而害民然特立于万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自以孔
孟之时义程朱之名理自居而莫知夺也观静修考察
于几微之辨其精如此以道园之言考之其为许文正
公无疑也文正自请罢中书政事教国子故静修以欺
世自诮之而亦可见其所得于江汉之传者殆不尽
与文正合也道园又曰文正遗书其于圣贤之道所志
甚重远其门人之得于文正者犹未足以尽文正之心
也后之随声附和者谓修词申义为玩物谓辨疑答问
为躐等谓屏弃猷为乃涵养德性谓深中厚貌乃变化
气质外以瞽聋天下之耳目内以蛊晦学者之心思而
谓文正之学果出此乎是则又指当时学派之流弊要
之文正兴绝学于北方其功不可泯而生平所造诣则
仅仅在善人有恒之闲读其集可见也故数传而易衰
静修所谓欺世自免者则自其辞就之闲有以窥见其
微疵然后知君子用世之难
跋危学士云林集
竹垞据贝淸江集颇疑学士晩年未尝衔命守祠特以
其子于幰教授安庆好事者遂附会之按濳溪铭学士
墓称洪武三年冬监察御史王著等劾公亡国之臣不
宐用公坐免诏出居和州阅再歳卒当时北平故官岂
止学士一人在朝台臣何以独见掊击其为仰体当宁
之旨明矣若淸江集混言三年识公京师未几公卒是
葢不欲详言其事故略举之学士以国史不死固昧于
轻重之义然其出累朝实录于刀劔章皇之下功亦不
小乃史局既开并未闻有一人过而问者可以想见是
时当宁眷睐之衰黯然无色所以濳溪又有春秋既高
雅志不仕之语后世失身瓦裂之徒可为殷鉴而尚或
援此为例可谓不自爱惜之甚者也教授名㫃亦见濳
溪铭中淸江集作于幰或是其字按广韵于幰正切㫃
字教授好奇遂取为字自古在昔如杨朱之字子居乃
其证也竹垞谓北平载记脱去幰字不知载记书名当
是㫃字之讹并识之以正其失
再跋危学士云林集
学士曾受业于草庐及予读胡仲子集乃知其又为祝
先生蕃远高弟则学士之于槐堂其统绪固不自一家
也仲子称蕃远遇事不顾利害与人开心见诚所至以
讲学为巳任指授有师法尢属意学士与之语或终夕
不寐去辄目送之以为兴吾教者必若人也葢学士为
其师友所期如此予又见学士撰李先生仲公集序亦
称学生呜呼学士遍请业于其鄕之硕儒而大节卒不
克自持得无言有馀而行不足乎蕃远之所期于学士
者虚矣闲中今古录谓明太祖因徙元舞𧰼至南使𧰼
舞𧰼伏地不驯遂书牌曰危素不如而学士因之被谪
呜呼何辱如之
书何大复集后
明正嘉时执诗文之牛耳者为李北地而大复和之顾
大复以早逝不永其年予少读大复集以为特文士耳
及读先进遗风言大复以中翰奉敬皇帝哀诏下云南
远方君长及中贵人咸以𧰼犀珍贝赠遗概谢不纳逆
瑾用事上书诸大臣言宜振立以抑瑾权不用谢病里
居逾年有言之瑾者免官瑾败西涯荐之诏复原官钱
宁欲与交驩以画求题大复谢曰古画不可玷污有御
史客死京邸中人廖鹏赠之棺大复曰吾友生不苟受
岂以死受之乎赙金易之干淸宫灾上书极言义子不
可畜宦寺不当宠北地江西之诬大复上书争之甚力
积为枢要所不喜出之校士其大节有如此者惜乎未
见其止也
题朝鲜洪枢府忍斋集
忍斋集文三卷诗二卷明万历时朝鲜大匡辅国荣禄
大夫领中枢府事兼管经筵洪暹退之著忍斋其别号
也小长芦叟葺明诗东人至九十一家在属国为最盛
然未见此集雍正壬子闰五月吾友仁和赵六意林得
之燕市卷首无序其末有左议政金荣贵所作墓志铭
言其官吏曹时曾忤枋臣下诏狱拜杖寻以典试发䇿
历举前代戚里宦寺之祸坐言见谪晩年三领揆席
深以盛满为惧每承一恩命必固辞至十数章葢东国
大臣之贤者也东国最重世家退之亦父子宰相称盛
族云其文肖其土风大率平衍之音近日小山堂插架
甲于浙河如此本者亦储藏家所未有也
书明诗综后
竹垞选明诗综网罗固多讹错亦甚不少即以吾鄕前
辈言之屠辰州本畯并未尝为福建运司葢因其曾任
运同而讹陆大行符东林复社名士有环堵集传世乃
讹其名为彪以此推之必尚有为我辈所不及考者牧
斋列朝诗选竹垞历诋其疏愚以为著述家总不能无
馀论也
书甬上耆旧诗后
竹垞讥杲堂甬东耆旧之选挂漏不一而足如陆中翰
宝者曾与百谷孟阳诸公往还赠答并非隐晦不知杲
堂何以失收杲堂挂漏诚多有之但竹垞所举却失中
翰与杲堂为前后辈犹及相见杲堂之例荐绅以神宗
末年为止惟布衣或有不拘者是不足以诮之
书明名臣言行录后
昆山徐开禧辑明名臣言行录百卷予观其搜罗稗野
诸钞与实录相参错虽不能无挂漏用功可谓勤矣但
晦翁宋名臣言行录每所援据必注其书之所出于下
此最是著述家一妙例开禧不然便属疏阔至成祖靖
难功臣如张河闲朱东平则并不录是竟阙一朝人物
不知其何意也闻新城王士祯亦有是书予未之见
跋张茂滋馀生录
鲵渊先生殉难阖门二十七人同尽独公冢孙茂滋以
遗命保宗祀逃出道隆观中行至中途仍被俘囚于鄞
狱鄞之义士陆宇燝董守谕董德偁百计出之未能得
公之故将汝应元故客宋龙辅之亦未得大名人萧伯
暗闽人刘鳯翥皆公旧所取士适俱在鄞共为言于当
事乃免茂滋既出而病馆于陆氏观日堂中几死病中
著馀生录且万言其述俘囚中之困厄令人不能卒读
文境固真亦笔力足以达之时尚未冠乃知茂滋真奇
才也病愈蛟川义士范兆芝送之归华亭应元为经纪
其家乃未几而茂滋卒兰摧玉折皋陶不祀可哀也巳
初茂滋著蒙难纪言其文系骈体请正于先赠公以为
弗佳乃改撰此录今予家尚有茂滋手书馀生录稿及
蒙难纪言原本每一展阅辄为然
跋邝湛若峤雅后
湛若先生大节不待言矣顾其少时曾入阮大铖之门
大铖文集湛若为之序称门生焉葢湛若少时好声乐
大铖在留都罗而致之也非后来大节则湛若几不免
为奄人之徒人所以贵晩诣也湛若峤雅系其手书开
雕古香可掬东莞袁督师曾于粤中邀赠谥非峤雅无
以知之梨洲先生谓桑海诸公集可备诗史信夫
浩气吟跋
稼轩先生晩节如此可谓伟人也巳然其少年连染于
牧斋之习气把持阁讼一事为其师太过反以身为戮
岂非牧斋累之耶然自丙戌以后牧斋生平扫地矣而
先生浩气吟中犹惓惓焉至形之梦寐其交情一至此
乎牧斋颜甲千重犹敢为浩气吟作序可一笑也
题万民部履安续骚堂集后
履安在复社中甬上四孝廉之一也丙戌后文虎早逝
时有七孝廉皆谢公车而次公节最高履安天鉴次之
即四孝廉之三也履安与谢氏婚乙酉之役诸公欲杀
谢氏履安救之及戊子诸公反为谢氏所杀履安力不
能止遂以此大不理于口然履安亦甚自悔故以悔名
庵其后同志始稍原之林太常茧庵贻书董隐君晓山
言春秋责备贤者固当然不可没其补过之心可谓平
情之论适予选甬上耆旧诗特为著其事此固不必讳
也
跋吴稚山岁寒集
稚山吴尚书在海上时合累朝革命之际仗节死者自
孤竹两公子始合为一集题曰岁寒松柏而陶泉明谢
皋羽之徒则附见焉予得之同里高辰四隠君家尚有
宗伯手印钤识其首是时流离荒岛今日域中谁家天
下而其序首有曰国有以一人存者其人亡而国不可
亡故商亡而易暴之歌不亡则商不亡汉亡而出师之
表不亡则汉不亡宋亡而正气丹心之什不亡则宋不
亡千百年而下读之者应为张目真岁寒中一倔强老
也万九沙太史家有稚山集因录而遗之使附诸后
书明夷待访录后
明夷待访录一卷姚江黄太冲征君著同时顾亭林贻
书叹为王佐之才如有用之三代可复是岁为康熙癸
卯年未六十而自序称梨洲老人万西郭为予言征君
自壬寅前鲁阳之望未绝天南讣至始有潮息烟沈之
叹饰巾待尽是书于是乎出葢老人之称所自来已原
本不止于此以多嫌讳弗尽出今并巳刻之板亦毁于
火徴君著书兼辆然散亡者什九良可惜也
题归恒轩万古愁曲子
世传万古愁曲子瑰瑰恣肆于古之圣贤君相无不诋
诃而独痛哭流涕于桑海之际葢离骚天问一种手笔
但不能定其为何人所作近人或以为谑翁或以为道
隐或以为石霞皆鲜证据惟魏勺庭征君及其事于恒
轩寿序予始取而跋之沈绎堂詹事谓
世祖章皇帝尝见此曲大加称赏命乐工每膳歌以侑
食古之遗民野老记甲子哭庚申大都濳伏于残山剩
水之闲未闻有得播
兴朝之钟吕者是又一异事也恒轩太仆曾孙名庄一
名祚明字元㳟少入复社于书无所不窥兼工行草诸
体尝题其斋柱云入其室空空如也问其人然曰
时皆笑之方史阁部守淮扬恒轩仲兄尔德名昭参幕
府事所称礼贤馆征士者城破死之恒轩亦同顾推官
举师不克行遁得书淫墨癖竟以佯狂终身
题南堤诗
鄞之湖上南堤经始于先宗伯公别名曰桃花堤未竟
而逝湖上诸公卒成之宗伯集中固无诗而诸公亦绝
少即敬身先生不过数首殆阙事也封若先生独成一
卷敬身序之足以补志乘之遗矣但封若题词中以为
即北宋人偃月堤故址则又非也考延祐志湖上之堤
有二偃月在湖之北广生在湖之南偃月葢当红莲阁
下以卫酒务而广生当寿圣院前以饲鱼明时并无矣
今之南堤尚在广生之南闲以真隐观其去偃月远不
可指为一也偃月广生并在湖之中流截水为堤而南
堤则即以城下沙尾为之同名曰堤而所以为堤者不
同不可不知也故国消沈乔木沦胥今沿堤以求桃无
复一枝片叶矣犹幸先生之诗尚存后人倘不考沿其
讹而仍之所失不已多乎宗伯之菘窗近在堤北抑吾
家子孙所当审正也爰弁数语于首
题王解州集
五君子之中杨氏无后其四家亦不过一传而绝咄咄
怪事也解州于其中以文词显其经术不若先人其文
词则违过之惜其不为王裒而为嵇绍故吾鄕人不甚
称以此见吾鄕前辈月旦之严今无矣夫解州集不遇
予亦几于只字不得传
湘帆堂集跋尾
平叔湘帆堂集在江右诸公中文品出王〈于一〉魏〈凝叔〉之上
然本领稍薄魄力亦孱耳平叔之父给事天启闲为奄
党丽名逆案故平叔终身不交复社诸公在𢎞光中尝
与文止书云先人于天启中特以㑹议三案要典遂为
罪戾崇祯初且有论其依附孙淇澳者此正今日之所
讳又与友书云先人心迹半被浮云能见谅于二祖列
宗而不能得之依门傍戸之徒又云东鄕死后莫能阐
幽然予读南雷文集则必以阮大铖傅櫆并称阮傅相
齐其人岂有可雪耶又读三垣笔记则曰给事连疏纠
左魏诚过然其紏汪文言狎邪则一时颇称快者后因
纠忠贤终珰世不出则谓其赞导杀左亦过又曰张太
宰捷累称其枉而𢎞光中不起官或以其先经杨维垣
纠故弗许也则当时固有以给事为枉者然使给事果
曾纠珰平叔之口何不及此笔记恐误也据平叔所言
亦不能讳其豫名于要典而又不能决言其为淇澳同
志其词支矣映碧素不贬张捷因此而并信其所与者
耳以平叔之文不能雪其父孝子慈孙之憾也
题陶丈紫笥集
紫笥先生文未能洗尽华藻然酷肖范蔚宗同时罕其
匹顾为人奡岸不能少受屈折前辈多畏之不甚为吹
嘘也昆山徐学士领明史延致天下之士四明万丈季
野任考索颇委紫笥以文故是集多明史诸传其时紫
笥尚年少未通籍而阁丈百诗辈皆忘年交之已而卒
为忌者所排与昆山绝其同里翁尚书亦知之紫笥成
进士一日在翁邸翁之子骄而汰辱何丈义门于众中
紫笥愤甚请翁出以正谊责之翁护其子颇不以紫笥
言为然紫笥长揖竟出且谓之曰明公之力不过使陶
生不为翰林请从此辞巳而紫笥果不与馆选其谒铨
得昌化在穷岛中竟卒于官紫笥之入粤也谓义门曰
吾今岂复望进取但竭抚字之力以求无负于国他年
幸得报政归读书授徒更尽其能事于文借手以见万
阎诸先生足矣然卒不遂其愿而死而昌化人至今感
其惠政不衰先生之子正一正靖皆与予交而正靖尤
厚今亦死矣为题于其集之后
鲒埼亭集外编卷三十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