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崎亭集_(四部丛刊本)/外编卷第四十九 中华文库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四十九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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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九
鄞 全祖望 绍衣
杂着〈二〉
记项燕事补注六国年表后
史记始皇本纪云王翦虏楚王楚将项燕立昌平君为
楚王以江南距秦次年王翦击破之昌平君死项燕自
杀而六国年表楚世家王翦列传皆云始皇二十三年
王翦击破楚军杀其大将项燕遂虏楚王不言立昌平
君事予谓当从本纪葢项燕于国亡之后扶义立君力
竭而殉国人哀之故陈胜犹假其名以为收集人心之
计即后此项梁一呼而八千子弟响应亦燕之馀烈耳
若战败遽死虽不失为忠感人不若是甚也窃叹秦灭
六国其世臣无能与国同患者收馀烬以相抗止楚之
项燕狙击诸博浪沙中以报故国之仇者止韩之张良
究观秦所以亡陈胜假之以发难项藉因之以成事而
张良卒收其功世臣为故国重于此见之当取以补六
国年表之阙
拾汉䂊章太守贾萌事
新莾篡命首举兵南阳讨之者安众侯刘崇也次年举
兵东郡讨之者翟义刘信也其谋劫杀莾立汉宗室者
期门郞张充等也俱在莾即真之前既即真举兵东胶
讨之者徐鄕侯刘快也班氏不能特表之合为忠义列
传故其事之详不可得闻然其名俱得见于通鉴独郦
善长水经注载䂊章守贾萌殉节与翟义同其为安成
侯张普所卖与张竦同亦见太平御览而班书并其名
不列于史故通鉴亦失载世之熟于郦注者寡矣因记
之
记王荆公三经新义事附宋史经籍志
荆公三经新义至南渡而废弃元祐时不过曰经义兼
用注疏及诸家不得专主王氏之解所禁者字说耳独
莆田黄隐作司业竟焚其书当时在廷诸公不以为然
弹章屡上按山堂考索所载元祐元年十月癸丑刘挚
言国子司业黄隐学不足以教人行不足以服众故相
王安石经训视诸儒义说得圣贤之意为多故先帝立
之于学程式多士而安石晚年字说溺于释典是以近
制禁学者无习而巳至其经义葢与先儒之说并存未
尝禁也隐猥见安石政事多已更改妄意迎合欲废其
学毎见生员试卷引用辄加排斥何以劝率学校同时
吕陶亦言经义之说葢无古今新旧惟贵其当先儒之
传注未必尽是王氏之解未必尽非隐之诵记王氏新
义推尊久矣一旦闻朝廷议科举则语大学诸生不可
复从王氏或引用者类多黜降诸生有闻安石之死而
欲设斋致奠以伸师资之报者隐辄忿怒欲绳以法尢
可鄙也于是上官均等皆乞罢隐慰公论由此观之元
祐诸贤平心亦巳至矣嗟乎蔡京之欲毁通鉴葢隐有
以启之韩忠献所云鬼怪辈坏事也二疏不载于宋史
特录之以附于经籍志之后
记先少师事
宋穆陵嗣统吾宗会稽全氏自太师申王而下皆以戚
畹承恩泽其由进士出身者则少师府君讳淸夫也少
师为越公次子一门貂蝉相望独习词赋取科第巳而
屡迁至少师判湖州颇以盛满为惧未老乞休㑹稽唐
氏者亦旧家其远祖通议公神道在山阴县旌善鄕故
城山中先是宝祐时唐氏之裔以劵求售少师以闲壤
畜之而巳不知其为先茔也久而知之瞿然曰梓里先
正虽其孙支零落然得无有议我者乎乃命守者禁其
樵牧而通唐氏之洒扫如故越二纪而少师致政归唐
氏有名班者谋于宗老引古谊致书来请少师谢而诺
之再至即归其劵且为标其山径之广袤绘图致唐氏
唐氏感少师之德特勒石墓旁而剡源戴帅初为之记
夫以少师当时之力于此空山固无足爱挥而还之
敝屣耳顾吾以观世之有力者虽以一亩之区甚或数
弓之地必竭其智计以争抑思陵谷推移吾家所强据
而有之者能保其如带如砺永弗失乎以视少师舂然
雅量广锡类之思即以沛及枯之惠相去何如也适仁
和张秀才诚然以祖墓为势家所夺力争之几致奇祸
其后幸而得请予书其事予因有感于剡源所记叹
世风之日下并以告吾宗人载之谱乘补家传之所未
备焉
记宋湖心寺浮屠妙莲治钱唐江事
钱唐江潮其捍御者为海塘此外不闻其为患独宋理
宗朝一见之顾旧史亦不甚详其事祇杜正献集中奏
疏其陈穆陵即位以来大变五大幸五而以浙江之决
为一变其平为一幸然亦仅曰江潮失道摧陷冲击巳
迫城𬮱几不可以为国而怒涛复杀寝安故流未尝言
其所以治也四明至正志云妙莲者湖心寺僧有道术
史卫王当国钱塘江变大作延妙莲治之乃趺坐闭目
诵咒江潮顿平予平生不信二氏之学然推原其故深
服先儒之说以为释本于道至道何所本则未有言之
者不知道家之祖葢出于三代以来巫史卜祝之官历
古圣王固尝用之而其末流愈远而愈失其真夫圣王
通天地人以立教故典三礼者其属有巫有史有卜祝
斯其官不可视之为贱者之流也苟非有斋戒神明之
德何以知鬼神之情状而相与昭格昭格有所弗通何
以联天人于一气是其术诚不得而贱之伹圣王语常
不语怪任德不任术如商之巫咸巫贤或谓其以官为
氏而七年之旱祥桑之拱但以修德禳之不闻其以术
也世教衰人心坏即史巫卜祝亦非三代之旧而道家
之徒乃以其淸浮之胸窃取而运之夫然后有驱役鬼
神之法葢斯人日役役于群动其志气不复能感通而
道人辈寂坐槁瞑反成旁出之伎至于释子之所为则
又本道家而小别其门戸如妙莲者殆亦苦身持力积
久深造而后能之非聊尔之术所可几也当是时君若
相日耽湖山之乐格天之政夫复何有非是僧江患固
未可知呜呼以古圣王参赞化育贯通幽明之所寄官
不能守其职而流入于异端彼拘墟之儒方斥以为诞
妄不知夫庶子之紊宗闰位之冒统其源流有所自出
哉吾闻元泰定闲海岸大崩浮屠天岸取海沙诅之遍
掷四隅足迹所践海涛皆止是亦妙莲之流也
记王之明事
江阴白孟新梦鼎其言王之明事系所目击有足资参
考者孟新曰初传太子南来予即同友人往迹之甫出
城即有百馀骑驰来云往卫太子者至某寺其门键严
甚有窥者骑辄以白棓击之俄而有勋戚数人至亦不
得入内传语曰太子劳诸公倦甚请以明日皆去虽寺
僧亦不得见太子何状也酉时马士英遣人至即入之
漏五下锦衣冯可宗以骑至言迎太子戒僧无动有起
者即杀之遂以太子去明日使朝官杂识则皆言非矣
南京失守士英走有入其第者得冯可宗一缄自称门
生言密启狱事恐动人耳目当早决其月日正太子狱
时事也然则王之明事其踪迹诚属可骇𥨸意方流贼
破都城戈甲云扰太子何由脱身南奔故后人亦多疑
其伪但士英辈之所为则妄甚矣
记马士英南奔事
士英奔至杭拥所谓太后者来杭城士庶皆得入见太
后身长衣黄南面立问以国家祸乱及宫府事皆不能
答或曰此士英母或曰宫人也其后士英走太后不知
所终吴农祥云
记许都事
许都之祸交口称其诬屈而陈公大樽何公悫人徐公
闇公言之尢甚大樽身在行闲至以杀都为负辞给事
之擢弃官去闇公尚责大樽不能力争而悫人为职方
荐都知兵兪旨之下在都死后数日南都史公时亦以
檄召之故黄南雷吴梅村毛西河所言皆祖诸公之说
独吴征君庆伯以为不然言都本无奇才特以喜结市
井无赖得人心健儿侠客曁方外之不逞者皆归焉都
所结多不能给遂肆劫夺至宣平之官库亦为所掠又
假中贵之符召兵事发自知不免遂反果如此则都不
容诛矣窃疑华亭诸君子以立功自喜误信都或有之
史公更历事多岂有不审其才行而遽为檄召之理庆
伯之父中允预于讨都官司声罪之词容有过实而庆
伯亦遂诋之已甚总之都既揭竿为贼则下流蒙谤终
难洗雪但尚让张元洵非端士设得如史公者驾驭之
亦或可收其用而有司复为激变此纷纷之论所以尚
为之惜者也
拾中丞高公郧阳旧卒事
流贼之攻郧阳吾鄕高公以疲兵扼之贼屡至屡挫而
去思陵用公为陕抚南中又用公为湖抚时 大兵巳
下陕公至不得前还郧则亦内附矣时尚有老父在堂
公乃闲行归家赍志而卒方公守郧有四卒最勇专任
劫营事贼至辄令岀劫之四卒分啖生牛一只火酒各
一樽夜去竟入贼营但操一铁鞭所击立碎贼以刃御
为鞭所格或折或坠皆不支又往来倏忽诸营为之惊
扰四卒及旦而还无伤者贼乃终夕严备不得休息而
四卒出入自如非逻者所能遏其归城也手中鞭皆牢
不可开瞑坐移时既而张目大呼齐掷之公既归亦不
知四卒流落何所其后有族弟故孝廉斗阶以计车北
行宿酒肆中主人翁老矣问知为公族大不以其应试
为然斗阶叩之不肯道姓名固问则曰吾昔从公郧阳
即所谓四卒之一也因言公事甚悉且出铁鞭示之呜
呼方公自郧归天下犹多事以四卒之技何难改投以
图进用而埋身恐后观其责斗阶之言谔谔有古人风
节斯不当仅以健儿相目者矣因记其事附之公传后
记方翼明事
邹氏明季遗闻秽诬不堪其为张缙产李明睿王燮各
曲笔增饰是思以只手掩天下目也然其中亦有一事
可采谓南都翻逆案时奉化方翼明上疏谏发𠛬部拟
罪此事他野史不载独见邹氏之书予初不甚信近始
访得其谏疏又知其为李梅岑先生弟子梅岑故遗民
风节之高者也当更博考翼明之平生而传之
记石斋先生批钱蛰庵诗
石斋先生在南都学人称为诚明先生葢用昔人以加
之横渠者也吾鄕钱蛰庵尚少年以通家子请业取所
作诗求先生点定先生批其卷首曰诗甚可观然其中
有赠女校书作近来此等习气皆元规之尘也钱氏至
今藏之明人放浪旧院名士多陷没其闲虽以范质公
吴次尾方密之姜如须冯跻仲黄太冲亦不免焉王𤣥
趾为蕺山先生门下尢狎于此又狎伶人梁小碧小碧
以此名重一时诸公赖有后来所造不至终为此累耳
读方望溪记先生拒顾𡡾事真可谓峨𡼴天半夐然独
绝者矣予选甬上耆旧集就钱氏求蛰庵诗获见先生
手批之语为肃然再拜而记之
浙西分地录
浙江之地自明洪武中定为杭嘉湖宁绍台温处金衢
严十一府东寛而西迮其实自秦置㑹稽郡以来皆以
江南之苏松常镇四府为西境达于大江而止汉志
会稽郡治吴领二十六县曰吴曰曲阿曰乌伤曰毗陵
曰馀曁曰阳羡曰诸曁曰无锡曰山阴曰丹徒曰馀姚
曰娄曰上虞曰海盐曰鄞曰剡曰由拳曰太末曰乌程
曰句章曰馀杭曰钱唐曰鄮曰富春曰冶曰回浦则今
江南四府之地皆在焉后汉顺帝永建四年始分会稽
置吴郡而移㑹稽之治于山阴葢唐浙东分道所由起
吴郡则又今苏州所由起会稽则又今绍兴所由起孙
皓宝鼎元年又分吴郡合丹阳郡之地置吴兴郡是今
湖州所由起晋武帝太康二年又分吴郡无锡以西毗
陵校尉之地置毗陆郡惠帝永兴元年又分吴兴之阳
羡合丹阳之永世置义兴郡是今常州所由起元帝初
又分吴郡海虞北境置南东海郡寄治曲阿是今镇江
所由起陈后主祯明元年分吴郡钱唐县置钱唐郡是
今杭州所由起隋平陈置遂安郡是今严州所由起葢
六朝扬州封内以丹阳为王都而吴郡乃其近畿故多
合二郡为扬州而以㑹稽为东扬州又于呉郡之京口
别置南徐州以毗陵义兴度属之其后又置吴州震州
以壮形势然开府屯兵则仍以丹阳自为一局吴㑹稽
自为一局是以宋顾琛为吴郡得合吴兴王昙生义兴
刘延熙晋陵袁标之师以应袁𫖮而寻阳王子房应之
于会稽梁杜龛为震州得合呉郡王僧智义兴韦载之
师拒陈而张彪亦起会稽是也唐之江南东道治苏州
始复合古会稽郡之旧惟升州则古属丹阳而唐始割
隶之者迨肃宗乾元二年又分浙江东西道则西道于
升润苏杭常湖之外并领宣歙饶江四州葢兼有古豫
章郡之地东道于越衢婺明台温处之外并领西界之
睦州其后西道卒罢领宣歙江饶而以睦州属之东西
各领七州浙西镇海军使之治自宪宗元和而后皆在
润州其后杨行密钱镠争浙西润常两州皆归杨氏故
僖宗光化元年吴越移镇海军治于杭而吴亦仍置镇
海军于润一如山东两昭义军之例吴越宝大元年不
通中国于是以苏之嘉兴县置开元府是今嘉兴所由
起宋平江左浙江西路复合但不领江宁葢复古丹阳
之旧南渡后所分军州亦犹旧界也元至正闲始分嘉
兴置松江府葢会稽之西土自罢侯置守以来虽其中
离合不一而苏松常镇之合于浙西则未有异者若以
地势民风言之则杭州而西应与苏松四府为一部江
宁而东应与徽池诸府为一部扬州而北应与庐凤淮
徐为一部据大江而三分之是画野之至当者唐以升
宣歙饶江并入浙西未免有鞭长不及之势而明初则
嘉湖亦当归隶将浙西不过百里胥失之矣严州自
六朝以来俱属西界唐时暂隶之东不久即归之西其
东属者亦非也
浙东分地录
浙江十一府以秦置会稽郡之封计之西虽缩而东则
赢葢秦时会稽之东自浙江隔岸为乌伤诸县迤逦至
于山阴又东自馀姚句章至于鄞而止秦之置郡三十
六而闽中郡弗与焉今闽中之南境葢有秦南海郡之
地其西境葢有秦豫章郡之地非尽秦之故封也而吾
浙之台温处三府则实秦闽中郡之北土秦之亡也故
越王无诸闽君揺以兵从汉灭秦高帝即位封无诸为
闽越王惠帝时又分闽越之地封揺为东海王无诸之
所王者当即今泉建诸府之地揺所王者当即今温处
诸府之地而福州则为两国之交若汉初会稽之属原
祇二十四县太守治吴其亲辖者为曲阿毗陵阳羡无
丹徒西部都尉治钱唐其分辖者当为娄海盐乌程
由拳馀杭富春乌伤太末〈乌伤太末在东然由富春而上则在部内〉东部都
尉治鄞其分辖者当为馀曁诸曁山阴馀姚上虞剡句
章鄮皆秦之旧也吴地记曰东瓯亡于汉武帝建元二
年汉迁其民于江淮其后遗民稍稍复岀于是始立为
回浦县其时闽越犹未亡也十六年复有事于闽越分
其国为二东越王馀善与越繇王丑并立元鼎二年二
国尽平亦迁其民而虚其地以其遗民稍出者立冶县
于是增设㑹稽南部都尉治回浦而以冶属焉后汉既
分吴郡钱唐非复会稽之有始置西部于太末而东部
由鄞而徙章安南部由回浦而徙侯官司马彪云章安
即冶然则临海亦冶地也分冶地为东南二都尉东部
治临海南部治建安晋书曰建安武帝时名东冶后汉
改为侯官合二史之言考之东冶即冶县也东部之由
鄞而徙者葢揺之封南部之由回浦而徙者葢亡诸之
封竟以秦闽中郡之全地附于会稽孙亮太平二年始
分㑹稽东部置临海郡则今台州所由起孙休永安三
年始分会稽南部置建安郡晋武帝太康三年又分建
安置晋安郡则今福泉诸州所由起明帝泰明元年又
分临海置永嘉郡则今温州所由起唐之兴也丰建汀
漳并建而犹属江东采访使之治苏者领之用汉制也
其置福建经略司自𤣥宗始其置福建节度使自肃宗
始于是侯官都尉之地遂独为一道而东部则竟隶浙
东葢自天宝元年分温州置处州计地而论尽得回
浦县之境福建一道仅得治县耳考汉太康记有回浦
鄕在鄞县南当即南部故治然则回浦亦在台州之境
与冶相接当时以二县包举全闽也若孙皓宝鼎二年
分会稽之太末诸县置东阳郡是今金华所由起唐高
祖武德四年分东阳之信安置信安郡是今衢州所由
起玄宗开元二十六年分会稽之鄮县置馀姚郡则今
宁波也是乃秦会稽郡之东境其时如金华之永康宁
波之𧰼山则尚系闽中之地所度属者是浙东分地之
顚末也以瓯闽之界言之逾仙霞越杉关可以别为一
道若东瓯允宜属之浙中者也
百粤分地录
百粤之于越葢自无余裂土以来传国逾千年子姓繁
衍分辟天南之土凡职方不录者皆为所据芋区瓜畴
各以成部其在允常句践之先已有然者正如白狄赤
狄之同出于狄舒庸舒鸠之同岀于舒太史公乃谓越
亡之后宗支分散或为君或为长以臣于楚非也闽越
扬越瓯越骆越之名甚古不自七国后始也周礼夏官
有七闽则闽越之自为一种旧矣史记当周夷王之时
楚熊渠兴兵伐扬越则扬越之自为一种旧矣永嘉为
东瓯郁林为西瓯故舆地志曰东南有二越则瓯越之
种不同又可知矣吕览越骆之箘则骆越又一种矣安
得如太史公之言以为越亡之后所分乎况以罢侯置
守之界言之百粤之地所谓闽中南海桂林𧰼郡四守
不在三十六郡之数者也国语句践之盛西至于太末
东至于鄞此仅仅秦会稽郡界而于闽中以下四郡无
预也将谓其时四郡未有属乎则沃野六七千里陆与
楚之长沙豫章黔中三面壤地相接水可由海道以通
齐之胶莱不特三江五湖之利也以句践之生聚教训
肯虚此而置之乎将谓句践灭吴后所并据则淮泗之
地卒弃之而不终守况四郡之隔以险阻且广袤而不
及控驭乎然则百粤之旧有君有长可知也百粤之种
本出于无余之后故当越之强则臣于越越亡则臣于
楚葢自楚衰而吴盛吴亡而越盛江湖以南渐通于上
国而百粤介在荒服以外尚仍僻陋之区风气未开故
庇民于强者耳汉书注则谓自交趾以至会稽绵亘南
东道里绝远各为种族未必皆夏少康之裔斯固未可
定然据其所云是百粤与越初非一姓而史记以越为
楚灭宗支散处而后有百粤之称者益不足信也已
鄞西湖十洲志
鄞西湖之胜至宋元祐闲而极盛南渡以后皆遭变置
刘戸部所作图巳无存者嘉定闲县境图则阙之近修
鄞志者闲有所指或合或否予为捃拾旧文约略故迹
大抵中央得四而东西两岸各分其三舒亶十洲图记
曰因湖上之积土广为十洲而敞寿圣之阁以名之是
十洲阁在寿圣院中王亘题阁诗曰山川如幻阁长秋
一岛飞来伴九洲是寿圣院为十洲首即花屿也前辈
张瑶芝以为芙蓉洲谬已王亘柳汀诗曰临流截得虹
霓住留作憧憧两岸桥西憧憧桥即今尚书桥东憧憧
桥即今馆驿桥是逸老堂即柳汀也闻性道误以为月
岛舒亶芳草洲诗曰小雨如酥露下晞屿花汀柳自相
依明范侍郞指为碧沚其说是也葢碧沚最居北柳汀
在其南花屿又在南自史氏构别业后始改名碧沚舒
亶松岛诗曰岁晚何人同寂寞水西我有读书堂舒氏
懒堂在嶴底而松岛在东则真隐观乃松岛自史忠定
筑观改名竹洲张瑶芝遂疑为竹屿非也是中央之四
址也由松岛绝湖而东为竹屿刘珵诗曰淸影扶疏月
际来以其接月岛也昼锦桥当其南牢家桥当其北〈横河〉
〈一道今巳塞在七牧庙旁〉竹屿之下为月岛刘珵诗曰众乐亭前月
满洲以斜对柳汀也牢家桥当其南均奢桥当其北月
岛之下为菊洲史氏宝奎里在焉至平桥而止近人
误以为松岛是东岸之三岛也由松岛而西为烟屿刘
珵诗溶溶曳曳拖轻素尽渔簔与钓槎湖上渔人皆
居嶴底锦里桥当其南观音寺桥当其北〈横河一道已塞在周观察〉
〈第旁〉烟屿之下为雪汀即报慈观音寺也王亘诗曰梁公
宫里旧池台葢指钱康宪朱邸而言观音寺桥当其南
感圣寺桥当其北〈闻性道误以观音寺即感圣寺遂并二桥为一〉雪汀之下为
芙蓉洲至衮绣桥而止近人又有谬以桥北隔河一
带当之者是西岸之三址也呜呼陵谷尚有变迁何况
湖上之区区者特据当日十洲之诗参以志乘尚可彷
佛其大概云
甬上寓公偶志
吾鄕僻在海上然累代星移物换之际必多四方避地
之士其后或留或去要足以增吾鄕文献之重不可遗
也国初如北平梁鹪林居鄞城东靑神余生生桐城方
子留崇沙宋菊斋皆居湖上不波航中休宁江子云居
城西华亭徐闇公居定海之柴楼张子退居浃口而其
隐于僧寮者不预焉方明之初西域丁鹤年居定海金
华戴九灵居慈谿永乐寺曹南呉志淳居鄞东湖山阴
张玉笥居四明山中永嘉高则诚居鄞栎社〈今尚有瑞光楼故址〉
龙子高亦居慈谿南昌揭伯防钱唐杨彦常㑹稽盛景
章魏郡边鲁生永嘉柴养吾俱居鄞而玉笥埋名佣于
僧寺至死始有知之者其迹尢奇方元之初闽中谢皋
羽以游钱塘张玉田以卜天台舒阆风刘正仲以授经
胡梅礀以注通鉴庆龙以诗皆居鄞而慈谿黄东发
居湖上又居同谷居小溪奉化曹泰宇亦居鄞此虽同
郡而在甬上则为客寄更追溯之为南渡如魏山房张
雪窗张于湖朱𤅬山皆定家焉不在此列若山东焦先
生以理学居鄞大函山中吾鄕得私淑伊洛之传自先
生始晏尚书敦复居湖上又常寓昌国有昌国梵慧寺
碑咏梵慧方丈梅花诗犹载于旧志浦城黄子游则居
奉化皆寓公之生色者也尝思搜辑诸公轶事遗文别
为一录以附图志之后而卒卒未暇姑举所知者牵连
记其名籍以俟后之博雅者成予志焉
招宝山铁符志
招宝山本名候涛山居民以其当海口商舶所经百珍
交集因以招宝名之或以为因山下蚌珠者妄也相传
宋政和闲沈铁符山下按况逵丰惠庙记政和七年四
月楼异造画舫百舵置海口专傋高丽使臣之用又造
二乘舟锦帆朱鬣威耀若神投铁符于招宝山之海中
以镇之时有巨鱼出现长数丈鳞角耀日观者駴之然
则当时所制凌虚致远凌飞顺济神舟之属皆在是山
下也其铁符殆林灵素等之所为道君方崇术士尚符
瑞而巨鱼之祥守臣以此迎合邀再任矣嗟乎病鄕井
以博一官又造为诡异诬惑耳目异之罪不足责特外
夷贡使曾未几至而燕山巳尘起矣嗣君航海奔迸于
金鳌背上铁符能少效其灵却埼头犯驾之师否耶楼
氏昼锦堂世谱特变其说以为是时海潮坍溢民田乃
以铁符自山投之于海泛滥以定因以名县是楼氏子
孙自愧其废湖给贡使之失而欲以此掩之不知定海
之得名在朱梁时又可见其后人之不学也巳
志悬磁葑庙缘起
悬磁何以名庙因悬磁之葑也悬磁何以名葑肖葑形
也泉深不能及膝以竿探之自葑以下可至数丈岁旱
诸溪俱涸而葑泉涌不竭说者以为自葑以上如从空
中悬磁者吾考悬瓮之山见于山经则悬磁即悬瓮之
类皆取于𧰼形欤庙之神为谁殆葑神也葑神则不应
有衣冠面目而流俗庙必有像有像则设为衣冠面目
因其衣冠面目而别求其人以实之于是纷纷不一其
说或曰是鼍峰逸民乃万历末年有神扶鸾而降自道
其生时事颇𩔖汉之董征君里人咸曰悬磁者悬慈也
因孝而得慈犹慈谿之以征君也然尚未质言其姓氏
或以为宋殿前巡检张宝建炎扈从来鄞会金兵迫避
难重趼负其毋入山其母度不两全投井而死宝亦殉
焉故曰悬慈葢因慈以愍孝予考张宝乃卫士非巡检
扈从以鼓噪伏诛非投井无一合者而里人信之尢笃
至大署其神曰张公或又以悬慈乃老僧之名有道术
尝居于此殁而里人神之因为立庙是三说者皆改磁
为慈遂并其地名而易之然不曰悬慈庙而系之以
葑则其为祀葑神也彰彰矣予故为之志其缘起
志阿育王寺舍利始末
南雷舍利辨谓吾鄕阿育王寺舍利自明嘉靖以来一
失于胡制府防倭之师再亡于山民李氏三入于酒家
其故物杳然矣因进溯前此数千年流转不一其诪张
为幻当更何如吾读魏偁闻见小史〈镛按偁甬上人〉言寺僧为
舍利求放光多以夜半安排次日即有微验则南雷之
前已有言其为者然二家尚未原其始而诘之阿育王
舍利其最著者在丹阳之长干李延寿扶南传曰晋𥳑
文咸安中造长干寺塔其后有西河离石胡人刘萨诃
遇疾暴亡七日而苏自言见观世音语云洛下齐城丹
阳㑹稽有阿育王塔可往礼拜因出家名惠达游行至
长干有阿育王塔掘入一丈得金函盛三舍利及佛𤓰
发乃迁于𥳑文所造塔之西别为塔梁武大同三年开
之因重修塔帝亲幸寺设无碍食此事温公纪之通鉴
扶南传又云先是二年改造㑹稽鄮县塔开旧塔出舍
利遣光宅寺僧迎至台帝礼拜竟即送还院入新塔此
舍利亦萨诃所得则即今在甬上者也然考会稽记云
王导初渡江有道人神采不凡谓曰昔与阿育王同游
鄮县置安身舍利塔阿育王捧塔飞行虚空入海弟子
攀引不及一时俱堕化为乌石如人形至今寺前数里
有嶴名乌石又十五里有塔屿据此谓王导初渡江是
在𥳑文帝咸安之前又释感通传曰晋太康中离石刘
萨诃业弋猎病死而苏云冥中见一梵僧告以宿业甚
重今洛下齐城丹阳会稽有阿育王古塔当勤求礼谶
可以免厄乃祝髪名惠达东诣鄮县访之一夕闻土下
金钟声越三日见梵僧七人行道空中涌地形为方坛
神光照映因㔉土求之得石函中有舍利六僧腾空而
去其一化为乌石夫一萨诃也忽而为东晋咸安以后
之人忽而为西晋太康闲人葢欲附合会稽记王导之
时代故不得不改咸安而为太康而萧梁大同修塔之
岁亦或改而为普通是其荒诞不经何足诘也且其异
同尚不止此据释氏书佛涅槃后得舍利八斛四斗阿
育王起浮屠于佛涅槃处诸国各赍少许归国以造寺
塔是阿育王自起之塔及诸国所分造犹专指西域言
之此其说尚不甚怪自中国人为之增饰如李延寿谓
阿育王一日一夜造八万四千塔则遍于天下矣即以
萨诃所举四塔惟丹阳见重于前鄮县代兴于后萧梁
之地不及洛下齐城故二塔无闻焉河南志虽纪嵩少
有阿育王塔而不著其异即长干之舍利自萧梁亡而
亦无复艳称之者吾甬上之后起则以钱氏之佞佛也
彼为之纪述者既已顚倒人代恣其附会而逃儒归墨
之徒亦略不考其始末膜拜顶礼惟恐不及吾故详著
之以补南雷之所未及
吴绫志
吾鄕自唐至宋皆贡绫唐国要图云贡交梭绫贞元十
道录云贡呉绫元和国计图云贡呉绫白附子宋九域
志云贡绫一十四匹宝庆志云贡大花绫一深宁先生
七观亦夸交梭呉绫之精据旧志言吾鄕风俗不甚事
桑故缣帛俱贵何以登贡物耶惟奉化絁绝密而轻
如蝉翼独最他产𧰼山苎布独细曰女儿布见宝庆志
明时称慈谿布见于县志近则鄞之林村绢见于万
征君季野鄮西竹枝词而交梭吴绫巳失其传鄞之南
湖旧有纺丝织纱诸巷殆即贡绫时所呼葢杼轴群聚
之地而后遂沿其名耳
车螯志
今天下车螯莫如淮南然谢康乐山行记永嘉车螯不
如北海南朝之北海则胶莱也是车螯以齐产为上吴
产至欧公始称之而同时王荆公所咏则鄞产岂地气
先后之不同抑待人而始著𫆀荆公诗谓其壳可入药
则又方书所未言者
大算袋鱼志
大算袋鱼为吾鄕土物即所谓望潮者也其大者曰章
举亦曰章距俗传以秦始皇东巡弃算袋于水中化而
为此鱼固不足述而罗端良称博物其尔雅翼以大算
袋鱼为鲗之别名何其舛也鲗之岀以夏大算袋鱼之
出以秋时既不同种𩔖亦判予尝闻海上人语望潮亦
能以须缠物而食之罗氏殆因此而误耶因戏为诗云
祖龙并六王多算仗斯袋持以赠海若百谷计可会算
囊作墨囊是亦蔡谟辈岂知五曹郞不登十笏队〈鲗能吐墨〉
〈汁望潮则夫之闻也〉
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