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崎亭集_(四部丛刊本)/外编卷第四十二 中华文库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四十二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
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二
鄞 全祖望 绍衣
𥳑帖〈二〉
答沈东甫征君论唐书帖子
南雷先生晚年文字亦多疏略如唐书𤣥宗宪宗之死
皆非定论不可不加考索新唐书于宪宗郭后曰宣宗
母郑故后侍儿有曩怨宣宗奉养稍薄后不得志一日
暴崩此其罪在宣宗也东观奏记则曰宣宗追恨穆宗
商臣之酷诛锄逆党无漏网者太后惭惧一日登楼便
欲自殒左右持之以闻其夕暴崩时礼院检讨官王皥
抗疏请合葬配享上怒宰相白敏中召皥诘之皡曰宪
宗厌代之夕事出暧昧太后母天下历五朝岂得以暧
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皥坐贬官然则宣宗以郭后预
闻元和之弑固矣而据此遂谓其事为实则恐不然宣
宗实录是年五月戊寅以太后寝疾权不听政宰相帅
百僚问起居已卯复问起居下遗令是日太后崩初上
以宪宗遇弑颇疑后在党中至是暴得疾崩葢上志也
甲申白敏中帅百僚请听政不许丙戌三上表乃依六
月贬王皥句容令夫据云太后寝疾权不听政宰臣等
问起居且有遗令则固非暴崩矣其成丧也犹循一切
故事三上表始临朝俄而遽黜其葬祔之礼实录成于
宋敏求所补葢其云问起居罢朝乃本内起居注所书
循向来故事而又采东观奏记之语故有自相戾者宜
温公之深疑其事也但使宣宗实有见于元和之变懿
安万无可逃则其罪通天已自与宪宗绝虽声其罪于
天下以释王皡之疑可也今既不然是犹在疑似之闲
也是以温公意郭后实以疾终而宣宗积平日猜嫌又
因郑后之故遂逞忿以杀其身后之礼外人推见宣宗
猜嫌之隐遂有异论斯于当日事情最为揣摩得当观
于大中之时既停穆宗忌日又以次诛东宫官属罢公
拜谒甚至移守陵宫人于别地所以实其罪案者惟
恐不至而咸通以子继父王皥复敢渎言之嗣君弗以
为非卒得配享焉何也得非天理人心固有不能自已
于中者乎当王皥之初言也周墀叹其孤然则公议
固以懿安之事为屈矣善乎胡身之之言曰文宗愤元
和逆党欲尽诛之终于不克以成甘露之祸使其父为
商臣则子未有不为潘崇讳者斯言并可以释郭后之
诬而愚又以为郭后既有郑后之憾必有两宫左右乘
此作污蔑之言前此长庆童昏父死不恤宣宗志在讨
贼以为是真与乎弑者岂知其实未尝有也旧唐书全
然不考反谓宣宗事后恩礼视前代愈隆固已贸贸而
新史亦复不详其事以释千古之疑南雷遂谓宪宗实
死郭后之手弑逆大恶岂可妄以加人者未知足下以
为是否𤣥宗之死愚旧尝于友人问目中及之矣并附
上以请益
论唐书宗室世系表一则柬沈东甫
新唐书宗室世系表自中叶以后巳无所考即前此者
舛漏已多然唐室去今远遗文无可核举所谓铸铁成
错莫能谁何者矣予作读史通表尝取万处士斯同所
改唐史诸王世表略为审定如道孝王元庆之下唐表
首书嗣王诱次嗣王宗正微〈诱孙〉次嗣王宗正链次
嗣王京兆尹实按旧唐书链于开元二十五年封嗣道
王广德中官宗正在肃宗朝通鉴贞元十九年以嗣
道王实为京兆尹则德宗朝以时代言似亦尚可相接
然草堂赠李义诗困学纪闻以义为微之子而杜诗博
议辨之谓微以景云中卒去大历五十馀年使义即微
所生则齿当长矣而诗中目以少年自居老夫则义乃
錬之子实之弟夫以义接链可也但义已及见草堂而
实乃接昌黎则义非实弟而实亦恐非链子也博议
但得其一而未及唐表之有可疑耳书之以寄东甫使
附注诸本表之下
答沈东甫问李茂贞地界柬
胡梅礀释通鉴其于地理可谓精核而冯叟南耕不尽
许近熟视之乃知其果有误者则甚矣笺注之难也昨
接来谕以李茂贞曾兼伊凉之地而弟所著岐国方镇
表中失之此殆本之梅礀注中耶通鉴乾宁二年河东
勤王兵既去李茂贞骄横如故河西州县多为所据以
其将胡敬璋为河西节度使梅礀云河西谓凉瓜沙肃
诸州按凉瓜沙肃之为河西旧矣然茂贞之封域不得
至此茂贞前后所并呑共有十镇之地初镇凤翔已而
兼有秦陇景福元年所称秦帅李茂庄者也即天雄军
已而克兴鳯二州即感义军又取洋州即武定军又取
兴元即山南东道皆在景福元年其时诸杨尚有龙剑
一军领龙剑利阆四州亦归茂贞〈兴元杨守亮武定杨守忠龙剑杨守贞感〉
〈义满存〉是茂贞乾宁以前所兼六镇也乾宁四年又取邠
州即静难军光化二年又取泾州即彰义军〈邠州自王行瑜平后〉
〈归于朝廷以苏文建领使节是年文建镇利州而茂贞以子继徽代之按利州亦茂贞地则文建已归岐矣泾〉
〈州张氏世据茂贞逐张球而有之通鉴载不详但见考异中〉又取鄜州即保大军又
取延州即宁塞军〈二镇皆属夏州李氏乾宁三年尚有节使思敬思諌其后皆归茂贞史失〉
〈其年大略在光化时〉是茂贞乾宁以后所兼四镇也中闲又尝据
有同州而不久失之若凉瓜沙肃则中为灵夏所断灵
州属韩氏夏州属李氏皆不在岐人管内而河西别赐
军号曰归义其时乃曹义金守之义金卒子元忠袭并
非灵夏所得有也梅礀之言误矣曰然则通鉴所指河
西者安在曰是即指鄜延而言葢亦渡河而西也敬璋
本为延州节度而茂贞弟茂勋镇鄜州皆岐国所指之
河西非瓜沙也但当乾宁二年茂贞尚未有鄜延温公
要其终而言之耳梅礀所注大段缜密要其综罗既多
不能无失闻冯叟用功是注甚力其所讨论必有以补
前人者而惜其不传矣
答王十一兄敬朗论五代史天德军建节始末帖
子
昨接来札以五代史刘守光传有天德军节度使宋瑶
列于河东六镇之末天德军建节始末以及宋瑶始末
俱无所见为疑按天德军在唐之丰州唐书地理志丰
州中受降城西二百里大同川有天德军天宝十三年
置本名天安军乾元后徙屯永济栅故隋大同城也改
名天德元和九年宰相李吉甫奏复旧城安北大都护
府本治中受降城开元十二年徙治天德领县二曰阴
山曰通济方镇表天德军原隶朔方大历十四年析置
河中振武邠宁三节度使而朔方专领灵盐夏丰四州
西受降城定远天德二军贞元十二年朔方罢领天德
及西受降城以振武之东中二受降城隶天德军置天
德军都团练防御使领丰惠二州三受降城胡身之曰
天德东南至中受降城二百里西渡河至丰州百六十
里西至西受降城百八十里北至碛口三百里西北至
横塞军二百里回鹘列传武宗即位嗢没斯率三部及
特勒大酋诣振武降诏以天德军为归义军即拜归义
军使明年罢归义军即方镇表所云天德赐号节度者
也此天德在武宗以前开府置镇之可考者也初唐人
置六胡州于灵盐之南以降突厥曰鲁州曰丽州曰含
州曰塞州曰伊州曰契州以接应天德而援夏州开元
并为宥州续通典曰宥州本汉三封县地葢灵盐夏皆
有籍于天德如此晋人起于忻代之闲世有事于天德
沙陀列传元和八年以回鹘过碛南诏朱邪执宜屯天
德及国昌为鄜延节度使以回鹘寇天德徙节振武然
则天德罢节而后殆即以其军属振武此唐表之所阙
而可以旁推而得之者也国昌拒命天德入于吐浑沙
陀列传国昌与党项战未决大同川吐浑赫连铎袭振
武尽得其赀械僖宗以铎领大同节度使然则赫连葢
已先居天德既破国昌遂得云州而以大同建节天德
亦当由振武徙隶大同此亦唐表之所阙而可以旁推
而得之者五代史唐本纪大顺二年克用攻云州围之
百馀日赫连铎走吐浑天德之复归于晋葢在是时其
复建节虽旧史失之然亦在大顺以后可知然则晋人
未有天德吐谷浑时足为雁门害葢忻代之有籍于天
德如此若天德之陷于契丹则在庄宗时辽史太祖本
纪神册五年略地天德节度使宋瑶降更其军曰应天
宋瑶复叛拔其城禽瑶俘其家属徙其民于阴山南葢
在庄宗并梁之前三年故其后劝进表有大同振武二
使而无天德自宋以后丰州没于夏人故其地望遂不
著至明则即所谓河套者也瑶之从李克用军中未得
齿于薛志勤康君立之馀而以大将领边则必有可纪
之功而史失之其孙偓于宋史有传故知为河南洛阳
人瑶虽陷北然其子廷浩尚庄宗女义宁公主历石原
房三州刺史晋初为汜水关使张从宾之叛力战死之
故偓以父死事补殿偓又尚汉高祖女永宁公主偓
之女即宋艺祖孝章皇后葢五代时之世家貂蝉累叶
未有如宋氏者宋史又言瑶在唐以天德节度使兼中
书令唐末以三省长官加藩服者祇有梁晋岐蜀吴赵
诸王其麾下将帅之建节者止于尚书或仆射而止宋
史所云或瑶之赠官而误以为兼者聊为牵连记之以
奉复云
答史雪汀问宋瀛国公遗事帖子
来谕以宋瀛国公事诸书所载多相抵牾兼之不见正
史为疑此在元史顺帝本纪及虞集传已启其端但未
详纪通鉴续编因元史纲目又因通鉴是以其事多未
悉者常熟钱尚书荟萃诸书考其顚末已无渗漏符台
外集宋幼主北迁时降封为瀛国公一夕世祖梦金龙
舒爪缠殿柱明日瀛国来朝立所梦柱下世祖感其事
欲除之谋诸臣下瀛国知之大惧遂乞从释号合尊大
师往西天受佛法获免按宋恭帝以元世祖至元十三
年丙子亡国时方六岁以至元十九年二月徙上都其
日即杀文丞相葢因奸民薛保住告变谓有兴复宋室
之谋也以二十五年十月学佛法于吐番时年祇十八
耳余应诗曰皇宋第十六飞龙元朝降封瀛国公元君
诏公尚公主时蒙赐宴明光宫酒酣舒指金柱化为
龙爪惊天容元君含笑语群臣凤雏宁与凡禽同侍臣
献谋将见除公主夜泣沾酥胸瀛公晨驰见帝师大雄
门下参禅宗幸脱虎口走方外易名合尊沙漠中是也
〈湖山𩔖稿瀛国公为僧号木波讲师〉庚申外史瀛国为僧白塔寺已而奉
诏居甘州山寺有赵王者因嬉游至其寺怜国公年老
且孤留一回回女子与之延祐七年女子怀娠四月十
六日夜生一男子明宗适自北方来早行见其寺上有
龙文五采气即物色得之乃瀛国所居室也因问子之
所居得母有重宝乎曰无有固问之则曰今早五更后
舍下生一子明宗大喜因求为子并其母以归元史顺
帝本纪母罕禄鲁氏名迈来迪郡王阿尔厮兰之裔孙
初太祖取西北诸国阿尔厮兰帅其众来降乃封为郡
王俾领其部族及明宗北狩过其地纳罕禄鲁氏延祐
七年四月丙寅生帝于北方此与外史言虽参错然实
相合余应诗云是时明宗在沙漠缔交合尊情颇浓〈何乔〉
〈新注延祐丙辰仁宗命明宗出镇云南明宗不受命逃之漠北其与瀛国公缔交葢在斯时〉合尊之
妻夜生子明宗隔帐闻笙镛乞归行宫养为嗣皇考崩
时年甫童是也元史顺帝本纪当泰定帝之崩太师燕
铁木儿与诸王大臣迎立文宗文宗既即位以明宗嫡
长复遣使迎立之明宗即位于和宁之北而立文宗为
皇太子及明宗崩文宗复正大位至顺元年四月辛丑
明宗后入不沙被谗遇害遂徙帝于高丽使居大靑岛
中不与人接阅一载复诏天下言明宗在沙漠之时素
谓非其己子移于广西之静江虞集传文宗将立其子
阿刺忒纳答刺为皇太子乃以妥欢帖睦尔太子乳母
夫言明宗在日素谓太子非其子黜之江南驲召翰林
学士承旨阿怜贴木儿奎章阁大学士忽都鲁笃弥实
书其事于脱卜赤颜又召集使播诏书诰中外余应诗
云文宗降诏居南海是也庚申外史文宗疾大渐召皇
后及燕帖木儿曰昔者晃忽义之事为朕平生大错悔
之无及燕帖古思虽朕子然今日大位乃明宗之位愿
召妥欢帖木儿立之庶可见明宗于地下言讫而崩晃
忽义者乃明宗皇帝从北方来飮毒而崩之地燕帖木
儿内惧踌躇累日自念晃忽义事已实造谋恐妥欢帖
木儿至而治其罪姑秘遗诏不发因谓文宗后曰阿婆
且权守上位妥欢帖木儿居南徼荒瘴之地未知有无
我与宗戚诸王徐议之可也是时燕帖木儿以太平王
为右相宗戚诸王无敢言者逗遛至至顺四年三月上
位虚摄已久内外颇以为言始迎明宗幼子懿璘只班
登位不发诏不改年号逾月而崩庙号宁宗燕帖木儿
复欲立燕帖古思文宗后固辞曰天位至重吾儿年少
妥欢帖木儿在静江可取为帝且先帝临崩言犹在耳
燕帖木儿知不能已遂遣使去广取妥欢帖木儿太子
来京行至良鄕以郊祀卤簿礼迎之欲以此取悦太子
之意既而燕帖木儿驱马并行道上举鞭指示太子以
国家多难遣使奉迎之由太子讫无一言以答之燕帖
木儿心疑惧留连至六月方使登位通鉴纲目燕帖木
儿疑太子意不可测故至京久不得立适太史亦言其
立则天下乱用是议未能决迁延数月至是燕帖木貌
死皇太后乃与大臣定议立之且约后当传于燕帖古
思若武宗仁宗故事余应诗云五年仍归居九重是也
庚申外史太后每言帝不用心治天下而乃专作嬉戏
至元五年乙卯台官奏曰太皇太后非陛下母乃陛下
婶母也前尝推陛下母堕烧羊垆中以死父母之雠不
共戴天乃贬太后东安州安置太子燕帖古思番阳路
安置寻皆遇害尚书因希旨谓文宗在日谓陛下素非
明宗子帝大怒撤去文宗庙主并逮当时草诏者瞿宗
吉诗话时虞集已谢病在家以皮绳拴腰马尾缝眼夹
两马闲逮捕至大都疾之者为作十七字诗曰自谓非
其子如今作天子传语老蛮子请死至则以文宗亲改
诏稿呈上帝览之曰此朕家事外人岂知脱脱亦为之
言得释然两目由是丧明水东日记后至元二年追尊
帝生母迈来迪为真裕云徽后余应诗云壬癸枯干丙
丁发西江月下生涯终〈何乔新注壬癸水丙丁火元水德王宋火德王故老相传顺帝〉
〈北遁殂于应昌仓卒取西江寺梁以供梓宫之用梁闲隐隐有字亟视之乃西江月一调有龙蛇跨马乱如麻〉
〈可汗却在西江寺下之句或曰太保刘秉忠所作〉至今儿孙去沙碛吁嗟赵氏
何其隆惟昔祖宗受周禅仁义绰有三王风虽因浪子
失中国世为君长传无穷是也其闲印合之奇又有不
可解者宋太祖以庚申即位闻陈希夷只怕五更头之
言命宫中于四更末即转六更方鼓严鸣钟太祖之意
恐有不轨之徒窃发于五更之时故终宋之世宫中无
五更而不知更之为庚也历真宗天禧四年一庚神宗
庚至理宗景定元年为五庚而元世祖以是年即位希
夷所谓怕听五更头也越十七年遂以亡国乃从世祖
申君适以是生〈并见闲中今古录及甘露园短书〉非所谓莫之为而为
者乎又陶𢎞景胡笳曲有负扆飞天历终是甲辰君之
句元文宗生年甲辰纪年天历当时以为受命之符乃
元谶亦有曰大元之后有庚申彭玮以为甲辰君者元
之所以亡也庚申君者宋之所以复也符台集又载永
乐中常侍太宗观历代帝王遗像至宋太祖以下太宗
笑曰虽都是胡羊鼻其气𧰼淸癯若太医然至元列帝
曰都吃绵羊肉者及顺帝曰惟此何为类太医也忠彻
俯首不能对退问同里黄润玉得之因叹不得以此对
为恨是其赋形之异又有冥合非异事乎杨维桢曰宋
太祖之德至矣肇造帝业不传诸子而传诸弟太宗负
约金人之祸举族北迁而太祖之末孙复绍大统有江
南者百馀年为元所灭而瀛国公阴篡元绪世为漠北
主天之报太祖一何厚也庚申君以武元年北遁而
其次年即得太行隐士权衡所著外史是其事在元人
皆知之而明宁王奉太祖诏纂序博论云瀛国外妇
之子绵延宋末六更之谶正与国史所书相为证助钱
谦益谓元史潦草卒业原属未成之书然则庚申轶事
元史一定案不得以吕嬴牛马之疑等诸暧昧也
与杭堇浦论金史第一帖子
交聘表中其于使事但书其人而已若以三朝北盟会
编诸书略取其节目之有关系者补入之则旁行之谱
较不寂莫当日班荆燕宾之馆簿录不少今脱落十九
良可惜也兹偶翻石湖诗集又得一可疑者石湖挽太
上皇帝诗有曰寇降千猰㺄胡拜两单于元注遗诏之
下淮北父老涕泣曰太上皇真主也实受北人两朝之
拜谓亶亮二酋皆尝在聘使中是在交聘表中不载或
尚有说乃宋史本纪亦无之愚初以石湖身事两朝又
尝奉使命而北其言应有据依岂知其皆荒唐之语也
考北使至南大率降人如施宜生王全之辈虽辅重
臣亦未有以使远出者至以宗室行则尢不概见况熙
宗本太祖冢孙早居储副之地固断无奉使之理而宋
史自高宗即位累使如金未尝报聘绍兴三年冬粘没
喝始遣李永寿王翊来欲画江以益刘豫次年即有南
牧之师又一年而世宗殂熙宗继统则亶未尝在聘使
中之证也海陵在熙宗之世已为三省尊宠长官迨其
篡位之后读柳屯田望江潮诗遂慕临安繁盛始密遣
画工随使臣来俾写西湖山水为屏置之座右图已像
于其上题有立马吴山之句则亮未尝在聘使中之证
也葢尝考之金史惟海陵之弟兖尝于熙宗末年以左
宣徽使至宋其事不见于交聘表而见于其传是故大
定以前金之宗室曾至宋者一人而已夫以漫然无影
响之事而舆人传之诗老笔之可谓诬矣嗟乎稽首称
藩以徼朽木灯檠之榇开辟以来未闻若是之辱而臣
子于身后乃加以乌有之荣是又誓心天地之士所为
扼腕长吁而君子以是知宋之终于不竞也昔遗山之
辑诗也亦以庀史足下方蒐轶事备参核如石湖诗亦
考异之所不遗也谨书此柬之座右
与杭堇浦论金史第二帖子
宇文虚中在宋金二史俱有传然金史但言其恃才傲
物詈国人为犷鲁于是诸贵要积不能平诬其谋反有
司鞠治无状乃罗织其家图书以为反具虚中引高士
谈为证有司并杀士谈是虚中原未尝反也然则临安
何以为之赠恤宋史则言既为国师因得知东南之士
皆愤恨陷北密以信义结之金人不觉秦桧闻而恶之
遣其家属往北已而虚中被诬百口同日焚死是特微
言虚中之不忘故国而究不详其所以死及读周益公
平园集言虚中忠谋义概谓当享平国君之封而天不
相之乃从庾珉王隽于地下又言苏属国看羊海上假
雁足帛书得归虚中真有此书而不得遂颇疑其于二
史无征乃博考建炎杂记三朝北盟会编金国南迁录
及北窗炙輠诸书则虚中欲以皇统六年熙宗郊祀之
日结死士挟渊圣以归时金人方德秦桧誓书中有不
轻易宰相之语而桧亦发虚中事以报之虚中知事泄
即以所部先发不克遂死即中州集所云谋以兵仗南
奔者也李大谅征蒙记言虚中连结内外官守七十馀
员为万戸司寇惟可所告然则虚中虽失身异域而报
国之诚炳炳如丹其不惜屈身以图成事志固可悲而
功亦垂就当与姜伯约同科史臣尽掩不书可谓冤矣
愚读虚中初见留时所作长句三首情词悲壮凄恻葢
三致意于西河之馆北海之羊而极之以裂眦穿胸要
之以一死其后金人遣之南归虚中以奉命祈请而来
二帝不还虚中不可独返遂翻然有圣德神功碑之作
虚中之才固自谓其足以办完颜君臣于股掌也及金
人为请家属则虚中密令王伦奏请弗发而秦桧使私
人程迈促发之虚中子师援力乞留不得是其父子之
情亦可原矣前此吕颐浩之请督师亦以虚中密奏也
迨阴谋不发于和龙而蜡丸反告于江左虞渊之日终
沈不返一门并命虽复赐庙易名命官赐姓欲以遥慰
孤魂其亦何益之有虽然吾尝三复虚中之事亦非尽
奸臣之过也史言韦大后之归也渊圣卧车前泣曰归
语九哥我得太乙宫使足矣他不敢望也太后许之既
至临安始知朝议遂不敢复述渊圣车前之语葢自苗
刘之乱军士妄以渊圣为言高宗始恐渊圣之归或有
摇动人心之患故王敬所以为秦氏但以渊圣胁高宗
而和议定非过论也虚中死又越六年始遣巫伋请之
海陵亦云不知归时作何顿放伋遂唯唯而退不复再
请是渊圣之终于北高宗志也彼一德格天者其亦逆
探吾君之隐而有所恃而为之又借此以固北方之宠
使无复梗和议以为吾患者然则虚中区区之忱虽谓
之不知几焉可也史又言金人既废刘豫将立渊圣于
南京会以和成而止而鄂武穆王尝奏称金人将遣渊
圣小皇子来统河南之地当时中原之民延颈以望故
国金人岂不知之而肯挈其地以然既死之灰者葢故
为是言以胁临安使之急于和耳古之君子不置身不
测之地以觊非望之功以虚中之苦衷而生为皓朱
弁所鄙死与王伦同传一掷不中瓦裂而无以自白可
为流涕士谈乃武烈之裔亦虚中同谋也宋金二史荒
陋已甚如虚中之被恤在绍兴末出于太学生程宏图
之疏史亦无之足下能为一洗其沈屈则旧史之功臣
矣虚中子师援仕宋官显谟阁待制而朱子谓其入金
尝帅河南故虚中欲倚以成事此于他书无可证伏希
并留意考之
与杭堇浦论金史第四帖子〈第三帖子巳入内集〉
于侍郞齐乘其中多不可信者所言济南府䧿山有刘
豫墓中生蝎子足下欲引入豫传作注是妄语也仆前
过䧿山时亦尝访神鳣之故址以求白龙之遗髯或稍
补曹王别集之旧闻使得与䲷鸣龙啸诸事相为疏证
而茫然莫得意谓陵谷变迁故不可问及取刘氏事迹
与杨尧弼所作豫传皆无此语乃以史谛考之始觉其
诬方宋之以豫守济南也是时山东群盗蜂起豫欲易
江南一郡政府持之不与忿忿而去其冬遂杀守将关
胜降于挞懒葢建炎之二年也金人移豫知东平尽统
河南陕西之地而留其子麟守济南逾二年金始册豫
为帝定都大名寻以东平为东京徙之而升济南为兴
平军麟以节使兼判府则天会之八年豫既建元阜昌
都汴麟亦入相罢节豫以其弟复知府事逾年失国徙
临潢麟复出镇兴平改上京路转运使是则刘氏父子
兄弟居齐之始末也然则麟尝再莅济南首尾历有年
所而豫之在官数月而巳安得有墓在䧿山也其徙临
潢以后即欲归骨阜城恐亦不可得况远至历下乎且
豫以不爱济南故降金宁复有赏于䧿山之秋色而视
为桐鄕也倘谓是麟之墓而讹为豫则麟之卒官亦在
上京总之于䧿山非菟裘也蠢兹蛙声岂能附虿尾以
延其毒乎殆亦因野人田父所传而笔诸𥳑者齐州山
明水秀之区莲湖十里曾为松寿所污宁堪使䧿山之
灵并受此羖䍽之屈也聊书之以供一笑
与杭堇浦论金史第五帖子
昨读所注河渠志引齐乘以大淸河为古济水小淸河
为刘豫所导此在近人皆沿其说然尝闻之阁征君百
诗则非也以水经注元和郡国志太平寰宇记考之济
水最南漯水在中河水最北今者小淸河所经自历城
以东如章邱邹平长山新城高苑博兴乐安诸县皆古
济水所行也大淸河所经惟自历城以上至东阿为古
济水道而自历城东北行如济阳齐东靑城诸县则皆
古漯水所行也蒲台以北则古河水所行也葢唐宋时
大河行漯川其后大淸兼行河漯而小淸则断为济水
故道齐乘之言葢考之不审也今一统志以大淸河之
上流为古济水是已而谓小淸河即古泺水此似不安
于齐乘之失而小变之然亦非也自汉至唐祇称济水
杜氏通典始有淸河之名南渡后始分大小淸河而泺
水之名与济水并见于左传今小淸河之道属济水故
道非泺水也〈蒋本无今小淸河以下三句注云以下阙〉
移明史馆帖子一
横云山人撰明艺文志稿专收有明一代之书其𥳑净
似为可喜然古人于艺文一门必综彚历代所有不以
重复繁冗为嫌者葢古今四部之存亡所由见焉班氏
于春秋诸传以驺氏之无师夹氏之无书尚登诸册愍
古学之失传也师旷六篇显然为后人因托不敢轻去
阙所疑也是以王子邕家语之非旧本师古必注之汉
志之下而欧公谓水经作于郭璞正不嫌与隋志异同
汉志所有至隋而佚其半隋志所有至唐而佚其半其
卷数或校前志而少则书之阙可知或校前志而多即
未必伪要其书之搀改失真可知汉以七略为本隋以
七志七录唐以开元书目宋以崇文中兴两书目天下
图籍至繁岂无逸出于山林草泽之闲而必以内府所
藏核之防作伪也世道降而人心坏虽在翰墨俱思舞
诈以耸一时汉之百两尚书宋之三坟在前代已不少
而明尢甚前辈议明文渊阁书目不详撰人姓氏不详
卷帙其为荒略固无可辞然正嘉之闲有伪作正始石
经者托言中秘所得而不知其为书目之所无其妄立
见则虽荒略亦自可宝矣即如崔氏十六国春秋晁公
武所未见马氏通考已去其目而有明中叶缀集成书
出于秀水项氏斯亦不可不详者也常熟钱尚书言内
府尚有吴谢承后汉书其友曾裔云及见之后为德淸
方少师取去斯言吾未之敢信而阎征君言曾见之于
太原为明永乐闲刻本信或有之必伪书也萧山毛检
讨所引经典释文皆称旧本又不知其为谁氏之藏也
姚江黄征君有宋薛居正五代史不戒于火近人有诡
言其书尚在者及详诘之则穷矣年运而往赝本乘之
征文不足征献不足后辈之无识者必相惊以为是羽
陵酉阳中物也下走于此有忧患焉而不自知其为杞
人之固故窃谓前史之例有未合者此也况艺文自宋
以后俱无恙也刘宋符瑞等篇远溯于周汉杨隋食货
诸作旁及于梁陈古人宏雅不群之材大都以述旧闻
补逸事为尚今姑弗及于唐宋以前而即以完颜蒙古
两朝其登天禄入石渠者不知几何弃而不录得毋为
诸史家所笑也然考明史艺文原志出自黄征君兪邵
虽变旧史之例而于辽金元诸卷帙犹仿宋隋二志之
例附书于后南宋书籍之未登于史者亦备列焉横云
又从而去之而益𥳑矣今文渊阁前后所修书目具在
所当疏通证明匡谬补遗之处此固秉史笔者之事秣
陵焦氏之书原为国史起见然其序谓以大内之书归
之四部而实则与三馆之目全不相符又其舛戾极多
不可用也其文渊阁之所无而见于各家书目者附录
于后此在前史诸志固有成例如汉唐二志凡为内府
所本有而不可以登于正史或本无而増入者一一注
明于下以志愼也倘如横云山人所作则此等义例一
切灭裂殆尽矣班氏而后言艺文者莫善于隋欧公唐
志亦佳紊乱而无章者无若宋也轶唐宋而侔汉隋是
在史局诸公为之
移明史馆帖子二
艺文不当专收本代之书幸不以愚言为妄然即以本
代之书言之亦大费考证也新唐书艺文志凡前代所
已有不复措一辞者以汉隋两家在耳其于三唐图籍
必略及其大意而官书更备凡撰述复审删正之人皆
详载焉是故于永徽礼则著许敬宗李义府擅去国恤
之谬以叹大臣不学无术为典礼无征之自于开元礼
则载张说不敢轻改礼记之议以嘉其存古之功于则
天实录具书为刘知几吴竞所重修而知笔之所由
存于六典据实言李林甫所上而知会要以为张九龄
者葢恶小人之名而去之是皆有系于一代之事而不
徒以该洽为博至于别集之下虽以明经及第幕府微
僚旁及通人德士皆为详其邑里纪其行事使后世读
是书者得有所据以补列传之所不备而丹阳十八诗
人连名载于包融之末拟之附传其中载邱为之居丧
可以见当时牧守惠养老臣之礼滕珦之乞休可以见
当时职官给劵还鄕之礼典则遗文借此不坠斯岂仅
书目而巳者有明一代艺文极繁然太祖实录巳为杨
士奇芟改失实至纂修书传会选诸臣姓名因其中有
殉让帝难者尽削去之则文籍之不足凭如此冯涿州
再相奋笔改熹庙实录而刘若愚酌中志或去其黑头
爰立伎俩一卷以为之讳则篇第之不足凭如此是皆
本志所当严核者也先儒之著不备见窃钞旧书以为
大全通鉴未有成编遽𭕒所见以续纲目略举其意以
见一时儒臣之概可也蒙存浅达实为讲章滥觞非经
解也小山天台诸集兼及经艺又非复文鉴所录之旧
体也是又风会之变不可不加别白者也或疑如此或
过于繁不知但准唐志之例固非若马氏通考之盈篇
接幅也或又疑草野孤行之本未可登于正史然观唐
志则熊执易之化统西川帅武元衡欲写进而不果者
亦在焉以是知核之而无伪者皆不妨于着录也特是
采摭既多宜防疏漏如汉志庄匆奇严助之驳文然则
旁搜博采而又弗令遗误以资后人之讥弹则庶几乎
其可矣
移明史馆帖子三
史之有表历代不必相沿要随其时之所有而作如东
汉之宦者侯表唐之方镇年表辽之外戚世表此皆历
代所无而本史必不可少者也祇属国表则世多以为
契丹起幽云之地统领诸藩故特详其撰述似为历代
所无庸而不知古今皆应有之葢属国之为中国重甚
矣其兴废传袭琐屑之迹虽有列传可考而睂目非表
不著又其中有交推而旁见者尢必于表观之请以往
事为凖汉武谋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而于是乎有夜
郞昆明之师其后三十六国既附漠北遂以衰弱然至
新莽之世匈奴中振西域复阻班定远之得成功者再
值两单于之乱不能与汉争西顾也岂知西域定而东
胡炽乌丸鲜卑遂至虎视袁曹之闲举足左右中原倚
为轻重是故匈奴内徙鲜卑北据两者皆为六朝之累
唐之军威所以能及百济渤海而遥者以突厥既灭也
开元之末吐番回纥盛于西北蒙诏盛于西南安朱之
乱颇仗西北两番同仇之力然自是遂为国患凤翔泾
原之师防秋无一岁宁南诏虽时拒命不甚为中土忧
乃大中以还河湟反为职方所有而卒之构兵以酿庞
黄之祸亡唐室者反在蒙诏夫立乎百世之下执遗文
坠𥳑以观往事蛛丝马线正于原委棼错之中求其要
领然茍得一表以标举之则展卷历历在目矣有明一
代初则王保保未靖频劳出塞之师其后楡木川之丧
土木之狩阳和之困九重旰食不一而足而朝鲜之易
姓交趾之频失倭人之内犯是皆东南大案所当特书
者也滇粤亡而投缅甸闽瓯失而窜东宁以视夫延禧
之馀历大石之残疆约略相同而日本乞师安南假道
其与求援高丽通使回鹘之举又无不酷肖者斯皆当
依辽表之例为之附录其他荒远诸国则自三保太监
下西洋以后多有至者不过书其贡献之期而亦原不
必详也且夫有明疆埸其既得而复弃者朵颜之三卫
也有自弃以贻患者受降城之遗址也有暂开而复废
者东江之四岛也庙算边防俱得括之于表夫岂徒夸
王会之浮文哉辽金三史世人多置之自郐以下无讥
之列岂知其中体例固自有可采者乃任耳而弃目岂
不惜夫
移明史馆帖子四
辽史于属国之外又有部族一表诸国所以识其大者
诸部所以识其小者大小虽有不同然但取其有关于
一代之故则某所谓随其时之所有而作之者也西南
黎犵狑獞獠之种大昆小叟随地险为都聚葢亦四
裔之未成国者然而南中诸郡拒命则诸葛不敢北征
山越为梗孙吴为之旰食洗夫人累世立保障之功而
彭士然亦仗节于十国不可以其小而忽之也考之前
史多附入四裔传中葢以其类相从有明循蒙古之制
置宣慰安抚招讨长官四司其始皆隶验封以布政使
领之其后半领武选以都指挥使主之葢取文武相维
之意三百年来史册所书洞主酋长之事颇与诸国相
等始于𪋤川之役而渐且相踵而起甚至于勤枢辅𢦤
抚镇瞰省会震动半壁八百老挝朝贡竟绝播州水西
慬而克之以是知三宣六慰抚驭之难也迨至国命寄
于蜗角鲁阳之戈更能几时黔国世镇之亡也以定洲
之乱也缅甸援师之绝也以孟定之携也有明末造宗
祀之歼未尝不于土司有累焉其中勤王殉节如秦良
玉龙在田辈亦多有之皆前史所希闻也秀水朱竹垞
检讨以其事之关于明者繁乃请别作土司传不复附
之外国之末谓其虽非纯属然已就羁縻乃引而近之
也土官蛮触之争大抵起于世袭或有司失所以治之
遂成祸端而前史谓蜀中土司有事多主剿黔中土司
有事多主抚封疆之议多右蜀庙堂之议多右黔是又
关其域内军力之强弱一时财赋之丰歉而出之者推
之西南诸省可概见矣愚故欲仿辽史部族之例别为
立表取前人所著西南土司簿录诸种以为稿本亦有
始末𥳑略但须具之于表不必传者兼足为全史去芜
文之一节观唐书于羁縻诸州以其频经丧乱虽不能
详亦附之地志则顚末完具者其立表宁过焉
移明史馆帖子五
宋史分道学于儒林临川礼部若士非之
国朝修明史黄征君梨洲移书史局复申其说而朱检
讨竹垞因合并之可谓不易之论惟是隐逸一传历代
未有能言其失者少读世说所载向长禽庆之语爱其
高洁以为是冥飞之孤凤也及考其轶事则皆不仕新
室而逃者然后知其所谓富不如贫贵不如贱葢皆有
所托以长往而非遗世者流也范史不知其旨遂与逢
萌俱归逸民于是后之作史者凡遇陶濳周续之宗炳
之徒皆依其例不知其判然两途也向使诸君子遭逢
盛世固不甘以土室绳床终老而沧海扬尘新王改步
独以麻衣苴履章皇草泽之闲则西台之血何必不与
苌𢎞同碧晞发白石之吟何必不与采薇同哀使必以
一死一生遂岐其人而二之是论世者之无见也且士
之报国原自各有分限未尝概以一死期之东㵎汤氏
谓渊明不事异代之节与子房五世相韩之义同既不
为狙击震动之举又时无汉祖者可托以行其志故每
寄情于首山易水之闲可以深悲其遇斯真善言渊明
之心者倘谓非杀身不可以言忠则是伯夷商容亦尚
有惭德也葢不知其人当听其言抗节不仕之徒虽其
忧谗畏讥嗛嗛不敢自尽而郁结凄楚之思有不能自
巳者至若一邱一壑寄托于蛊之上九其神本怡则其
辞自旷也是不过山泽之臞而岂可同年而语哉唐书
入甄济司空图于卓行葢以宋景文之有学尚泥旧例
如此夫谯𤣥李业之归于独行亦范史之谬后世不必
以为准也卓行之传非不佳而二公非元德秀阳城之
伍儗人固各有其伦矣惟宋史忠义传序有云世变沦
胥晦迹冥遁能以贞厉保厥初心抑又其次以类附从
斯真发前人未发之蒙然而列传十卷仍祗及死绥仗
节诸君未尝载谢翺郑思肖只字如靖康时之褚承亮
誓不仕金而祇列之隐逸则又何也夫惟欧公以死节
死事立传则不能及生者若概以忠义之例言之则凡
不仕二姓者皆其人也前辈万季野处士尝辑宋季忠
义录附入遗民四卷论者韪之因念
兴朝应运毫社为墟而一二呑声丧职之徒纪甲子哭
庚申表独行吟老妇如汪沨徐枋辈不可谓阳春之松
柏无预于岁寒也幸生不讳之时阐濳表微于今为盛
而使苦心亮节不得表见于班管甚者如刘遗民孙郃
竟为史臣之所遗是后死者之愧也博讨于忠义卓行
隐逸之科而归之于至是愿进不佞而教之幸甚幸甚
移明史馆帖子六
忠义列传宜列抗节不仕者于后愚固巳言之矣兹偶
与客语灵寿傅氏明书谓其中尚有一例可采者从断
代为史以来无以因国死事之臣入易姓之史者有之
自晋书之嵇康始深宁以为中散义不仕晋甘以身殉
今使晋书有其传是中散之耻也斯言足以扶宇宙之
元气作宋史者有见于此乃援欧公五代史中唐六臣
传之例而反用之作周三臣传一卷于末以明瞠眼诸
公之节是葢欧揭之徒巧于位置故其传立而不能以
深宁之论加之元史于殉难臣僚业已专传裒然可无
原父第二等文字之诮而其仗节于顺帝逊位之后尚
有多人史稿成于武之初多失不录如扩廓不当与
张李同傅陈友定不当与张陈同传是犹其显焉者至
伯颜子中之拒命则太祖所欲致之而不得者也戴良
之被囚则太祖所欲夺之而不能者也蔡子英之逊荒
则太祖所欲留之而不敢强者也王冕以兵死永福山
道士以刎死叶兰以不受荐死原吉制圹铭以待尽铁
厓书李黼榜进士以志怀李一初序靑阳集恨不得效
一障之用而丁鹤年宣光纶旅之望至死不衰淮张亡
后张宪变姓名佣于僧寺要之皆非明臣也太祖当干
戈草昧之际即能以扶持名义为念观其于扩廓守节
叹赏不置以为天下奇男子大哉王言所以培一代忠
臣义士之泽而不转盼而有壬午之家难诸臣之騈首
者甘心于十族之逮瓜蔓之钞以至甲申失守残山剩
水奉四藩而不替皆此一语启之然则附元遗臣传于
明史亦太祖之所许也傅氏之书谫劣不为著述家所
称其补元臣亦未备要其所见则佳耳
移广东志局论佟督不当立传帖
于一统志局中见广东通志草本其
国朝大吏首列佟督养甲以为死事不知所据者何书
养甲乃降明而死虽其出于迫胁非本心然大节已涂
地列之死事得无有愧当 大兵之下岭也养甲以重
臣视师而使降将李成栋先驱摧锋拓地皆出成栋养
甲拱手受成而已及奏功而养甲为制府成栋仍以总
兵加都督戎服入见始用公礼成栋怏怏故所取印信
不下五十而独匿总制印不以与养甲其时广东尚未
靖残明旧臣四起陈阁部子壮张尚书家玉陈给事
产以及霍师连韩如璜之徒更进迭退成栋犹为养甲
尽力而所望殊迁终不得乃密与布政使袁彭年谋反
会赣州以被围告急养甲令成栋援之拨饷八万彭年
故言额匮迁延不发成栋招花山群盗大至广州郭门
昼闭成栋绐养甲曰赣州旦暮亡而吾土寇深如此五
岭其可保耶彼声言复故国耳曷若权宜许之徐治军
为剿寇计养甲故庸人兵柄皆掌于成栋虽心知不可
然无如之何而群盗受指纵火焚野呼声震天地养甲
不得已出示安民但书甲子榜既下成栋宣言曰制府
降矣即用所藏总制印奉永历朔上表南宁养甲仓皇
逊位南宁加成栋大将军惠国公养甲兵部尚书襄平
伯以百官迁肇庆养甲亦遂受职此其降之顚末也先
是陈阁部子壮之死养甲寸磔之投其骨于四郊论者
谓子壮先朝大臣起兵亦各为其主养甲杀之足矣乃
以极𠛬未足至无完骸则过于忍至是子壮赠太师番
禺侯谥文忠即遣养甲为谕祭使养甲愧欲死遗臣又
时时辱之乃密遣人北行通表欲自归为逻者所得遣
祭兴陵即桂端王墓也成栋之子元𦙍以兵禽之江中
磔之此其不自安于降而死之顚末也夫以封疆大臣
智不足以烛奸才不足以应变节又不足以临危䩄颜
而受襄平之封以至首鼠不终而死则何益矣以愚平
日所闻如此谨质之局中诸公如其不妄伏望芟薙
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