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编卷第四十三 鲒埼亭集 外编卷第四十四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纯 撰年谱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外编卷第四十五

鲒埼字集外编卷四十四

           鄞 全祖望 绍衣

𥳑帖

  奉临川先生帖子一

读阁下朱陆诸编考古最核持辨最长在不知者或疑

其过于申陆而知者以为未尝有损于尊朱也愚考会

同朱陆之说今世皆以为发源于东山赵氏然不自东

山始也袁淸容云陆子与朱子生同时仕同朝其辨争

者朋友丽泽之益书牍具在不百馀年异党之说深文

巧辟淳祐中番阳汤中民合朱陆之说至其犹子端明

文淸公汉益阐同之足以补两家之未备是会同朱陆

之最先者一也淸容又云广信龚君霆松发愤为朱陆

异同举要于四书集陆子及其学者所讲授俾来者有

考是元人之会同朱陆者然亦在东山之前二汤为淳

祐闲巨子使其书存必有可观龚氏之书不知何等今

皆无矣虽然四百年来争此案者更胜迭负愚以为皆

非知道者也淸容尝云朱子门人当宝庆绍定闲不敢

以师之所传为别录以黄公勉斋在也勉斋既殁夸多

务广语录语𩔖争出而二家之矛盾始大行淸容生平

不甚知学顾斯言不特可以定朱子门人之案并可以

定陆子门人之案朱子之门人孰如勉斋顾门戸异同

从不出勉斋之口抑且当勉斋之存使人不敢竞门戸

则必欲排陆以申朱者非真有得于朱可知推此以观

陆子之门人亦然舒公广平之在陆氏犹朱子之有勉

斋也闻人有诋朱子者广平辄戒以不可轻议则必欲

排朱以申陆者非真有得于陆可知夫圣学莫重于躬

行而立言究不免于有偏朱陆之学皆躬行之学也其

立言之偏后人采其醇而略其疵斯真能会同朱陆者

也若徒拘文牵义哓哓然逞其输攻墨守之长是代为

朱陆充词命之使即令一屈一伸于躬行乎何预虽然

原诸人之意欲为朱陆绍真传也不知使勉斋广平而

在将厌恶之不暇必不引而进之共学之列则亦徒自

苦矣明儒申东山之绪者共推篁墩而又有督学金溪

王蓂𢎞斋着陆子心学录在嘉靖初年阁下之鄕老也

又有侍郞李堂堇山四明人也陆子粹言则岀自临海

王敬所之手是亦所当着录者也

  奉临川先生帖子二

蒙示陆子学谱其中捜罗濳逸较姚江黄征君学案数

倍过之后世追原道脉者可以无憾陆子之教大行于

浙河以东顾一时称祭酒者必首四明四先生慈湖之

祭徐文忠公谊也自言其见陆子实因文忠之力水心

作文忠墓志言公以悟为宗悬解朗彻近取日用之内

为学者开示修证所缘至于形废心死神视气听如静

中震霆冥外朗日无不洗然自以为有得也此文忠有

合于陆学之实录而宋史略而不书今得阁下表而出

之善巳然文忠之为陆学固也其竟为陆氏弟子则书

传永有明文东发黄氏日钞谓文忠见陆子天地之性

人为贵论因令慈湖师陆子与慈湖祭文合然则文忠

未尝师陆子矣而年谱有文忠侍学之语恐未可据古

人师弟之闲相从不苟故有展转私淑而不害其为弟

子者如胡文定公之于大小程子乃私淑之杨谢诸公

之学又李文惠公之于朱子是也有及相随从讨论而

不得置之弟子者如谯定之于程门又陈止斋入太学

所得于东莱南轩为多然两先生皆莫能以止斋为及

门是也阁下于徐文忠公而下牵连书蔡文懿公幼学

吕太府祖俭项龙图安世戴文端公溪皆为陆子弟子

则愚不能无疑焉浙学于南宋为极盛然自东莱卒后

则大愚守其兄之学为一家叶蔡宗止斋以绍薛郑之

学为一家遂与同甫之学鼎立皆左袒非朱右袒非陆

而自为门庭者故大愚与朱子书且有江西学术全无

根柢之言而朱子非之蔡行之曾见陆子有问答见年

谱然行之为郑监岳婿少即从监岳之兄敷文讲学而

止斋乃敷文高弟故行之复从止斋今观行之所著书

大率在古人经制治术讲求终其身固未尝名他师也

肖望亦为其鄕里之学项平甫来往于朱陆之闲然未

尝偏有所师要未有确然从陆子者倘以陆子集中尝

有切磋镞厉之语遂谓杨袁之徒侣焉则谱系紊而宗

传混适所以为陆学之累也愚窃悚然惧之至若罗文

恭公㸃刘少保伯正李参政性传杨漕使楫俱以集中

偶有过从而遽为着录并列文恭之子为再传之徒愚

皆未敢以为然葢此乃作考亭渊源录者之失凡系朱

子同时讲学之人行辈稍次辄称为弟子其意欲以夸

其门墙之盛而不知此诸儒所不受亦朱子所不敢居

也前日于讲席中数及南轩弟子至赵方阁下以为赵

方未必可指为受业某今日之言亦即阁下之意也伏

惟阁下之书将以衍绝学而征微言其所系非小愿得

献其芹曝之愚而不以为妄否乎丰宅之名有俊鄞人

淸敏公稷之裔有赎孤女事见赵葵行营杂录郑溥之

即郑湜闽人庆元党籍之魁诸葛诚之名千能会稽人

陈蕃叟即陈武乃止斋从弟亦党籍中人也其顚末有

别𥿄详之而俱非陆子之徒馀者未能尽知容续考得

再奉函丈不备

  奉临川先生帖子三

昨窃读陆子学谱其于刘通判淳叟遗事尚似有未备

者抚州府志言淳叟以隆兴通判卒官而或传其晩年

尝为僧观陆子与止斋书言其冒暑归自临江病痢逾

旬不起可哀此郞年来避远师友倒行逆施极可悼念

春夏之闲某近抵城𬮱见其卧病方将俟其有瘳大振

拔之不谓遂成长往然则府志卒官之说似讳其事而

为之辞者不然何以有归病城𬮱之语也朱子亦谓淳

叟不意变常至此某向往奏事时来相见极口说陆子

静之学大谬某因诘之云若子静学术自当付之公论

公何得如此说他此亦见他质薄然其初闲深信之毕

竟自家不知人然则淳叟先已叛陆子之学后乃归佛

乘耳考淳叟年十七即为陆子弟子始师庸斋继师复

斋其于槐堂讲席之谊最深故朱子责之以薄也朱子

又言向年过江西与子寿对语淳叟独去后面角头坐

都不管学道家打坐某斥之曰便是某与陆丈言不足

听亦有数年之长何故作怪愚尝谓陆子之教学者谆

谆以亲师取友为事且令人从事于九容而弟子辈多

反之虽以高足若傅子渊俱有未免斯所以累与朱子


相左要不可谓非弟子之失传也陆子尝论门下之士

以为淳叟知过最早今观草庐所作井斋藂集序称淳

叟天资超特人物伟然而深悲其早达不得久于亲师

有微词焉则其叛教亦早也淳叟之判隆兴事迹不著

而朱子论治三吏事云淳叟太掀揭故生事是即陆子

所云淳叟事殊骇听以为后生客气者也淳叟与陈教

授正已为莫逆交正已初学于陆子巳而学于同甫已

而又学于东莱最后亦与淳叟同学佛然朱子谓当淳

叟用功时过于正已故及其狼狈也甚于正已则以淳

直为僧而正巳不过学其学也淳叟初为诚斋所荐

得预于六十人之列称其立朝敢言风节固非苟然孰

意其末造之迁乔入谷一至于此是又与石应之曹立

之诸君之以意见不同而更学于他人者不可同年而

语窃谓本传似不应略此一节也

  奉临川先生帖子四

读陆子学谱至赵与𥲅袁韶传心有疑焉四先生之讲

学吾甬勾东无不从之游者故其中不无非种之苗慈

湖弟子则有史丞相弥远及与𥲅絜斋弟子则有袁参

政韶即史嵩之亦尝与和仲讲学阁下学谱于史氏二

相不录而赵袁则裒然大书但与𥲅少年慈湖所以许

可者甚备观其因求师之故自苕霅迁居从学是慕道


诚勇矣自其尹临安以后则大改素行而本传纪之不

详葢宋史自嘉定以后凡蠹国诸臣之传皆缺略不备

顾与𥲅本末在全史中犹可参考而见当史嵩之起复

举朝攻之是年正月侍御史刘汉弼卒四月右丞相杜

范卒六月右史徐元杰卒物论沸腾直学士院程公许

请究其事不报与𥲅奏乞置狱天府帝从之公许缴奏

言与𥲅乃嵩之死党乞改送大理寺命台臣董之乃诏

殿中侍御史郑采改治而采亦史党事竟不自嵩之终

丧正言李昴英殿中侍御史章琰监察御史黄师雍复

连疏攻之而昴英痛劾与𥲅至于牵裾极言师雍又以


叶阊乃与𥲅腹心与徐霖继言之于是昴英琰去国郑

采引周坦叶大有陈垓入台尽挤师雍等是嵩之实为

党魁而与𥲅又附嵩之之魁不特吴正肃公论沈炎为

与𥲅爪牙腹心甘为搏击已也本传言其所至急于财

利几于聚敛之臣阁下疑其事无所征按淳祐六年

月置国用所以与𥲅为提领官九年九月诏与𥲅提领

戸部财用置新仓积贮百二十万石淳祐仓许辟官四


人十一月诏与𥲅提领国用以资政殿学士领浙西安

抚使已而历守绍兴平江建康三府皆兼发运屯田等

使开庆元年二月以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兼知镇江又

带总领财赋之任与𥲅之以计臣自见又何所疑其后

嵩之死灰巳熸贾似道日张与𥲅复党沈炎以斥吴濳

遂酿似道滔天之祸斯虽欲为之辞而不能者也其一

时所相与协德者郑采周坦陈垓沈炎之伦莫非宵人

则与𥲅之生平可知矣吾鄕自元延祐至正以至明成

化旧志并荥阳南山文献诸录皆不为与𥲅作传至嘉

靖志始有之时则其裔孙有为达官者故也与𥲅元籍

靑田永乐处州府志有与𥲅传亦言其善理财以佐国

用而又言其尹京善发擿有赵广汉之风愚谓宋季之

临安亦岂可以广汉之治治之者不过借此以恣其聚

敛之威而巳至袁韶本传不详其过而卷末总论以为

时相私人其见于诸家奏疏者皆指以为弥远之党似

皆不当为之讳者也且大儒之门下不必竟无不肖前

之则有朱子之傅伯寿又前之则有杨文靖公之陆棠

又前之则有程子之邢恕与其进不与其退斯亦圣贤

之所无如何也阁下以其为慈湖之徒而为之辞可以

无庸矣宋史于陆子之学推尊未尝不至四先生后如

融堂蒙斋辈皆追溯其渊源而称美之岂独于与𥲅韶

而周内焉况与𥲅韶乃吾四明先正宁敢故为深刻之

论然公议不可泯也与𥲅之谥见于本纪故传略之亦

非宋史之阙文也

  奉临川先生帖子五

荷来谕以愚前所考大愚吕氏官明州岁月误会宋史

之文因谓本传止称监仓将上会祖谦卒部法半年不

上者为违年祖俭必欲终期丧特诏改一年为限终更

赴铨改调夔州是大愚始终未赴明也即朱徽公与滕

德粹书特以其有监仓之命故并及之愚重加考索窃

以为不然深宁王氏作四明七观载大愚为司仓去仓

中淫祠是显然有宦迹可稽及考大愚柬王季和诗云

晁景迂大观庚寅冬为四明船场后七十有馀年某适

以仓氏之职至此闲而王兄季和亦来作景迂官相与

访问旧迹尚犹可考偶成数语柬季和并呈叔晦其诗

有曰鄞江旧有船司空小江晩望江之东朅来海头四

阅月尘埃满袖生氋氃是大愚初至明之作其时慈湖

方参佐浙西帅幕广平教授徽州絜斋以德粹同年进

士尉江阴独叔晦以国正家居故往还者不及三君其

游候涛山记曰壬寅之冬逐禄海东距海六十里友人

潘端叔主定海簿相约偕游未果今年夏四月端叔因

谢子畅自临安至会于太白鄮山之闲刻日康炳道兄

弟会于王季和家炳道名文虎弟蔚道名文豹皆东莱弟子李叔润方居敬

史丞相之幼子开叔杨希度偕行舒元英亦与其徒诸

葛生来东莱卒于辛丑大愚以壬寅冬之官正合期丧

服满之期元英则广平弟也其题慈溪龙虎轩诗云年

来世路转蹉跎正大中庸论愈多岀本无心归亦好何

须胸次自干戈似属大愚将去明之作然则本传所谓

终更赴铨者乃监仓考满别有新命而非谓期丧之阕

蒙上文而言之也况大愚之赴铨也本传言平园方为

丞相招之不往宰辅表平园自西枢入中书在淳熙丁

未春二月而朱子答大愚书有曰对班在何时今日既

难说话而疏远尢难且只收敛人主心念是第一义题

注在丁未冬十一月是大愚之赴任以壬寅其去官以

丁未首尾六年若德粹成进士即东莱卒之岁释褐尉

鄞者五年始迁鄂州教授则及见大愚矣斯事于先贤

本属末节不足深考但在吾鄕文献颇有关系故复为

缕陈之

  答临川先生问淳熙四君子世系帖子

杨袁舒沈四公之学皆出于陆子而杨沈则兼得之庭

训为多文元公父廷显以道学为后进师舒文靖公尝

受业焉自序其学谓南轩开端象山洗濯老杨先生𤥨

磨文靖尝与朱子讲贯又咨询中原文献于东莱而自

序弗及独以老杨先生与张陆并称即其人可知融堂

作行状曰公状臞臞然而果毅有识量义所不可万夫

莫回绳已甚严训子弟有纪律书训累牍字字可佩然

与物甚平恕一言之善樵牧吾师省过甚切毫髪不自

宥或至泣下陆文安公揭其墓谓年在耄耋而学日进

当今所识四明杨公一人而已端宪公父铢官至签书

镇东军判官尝从焦先生问学葢私淑于程门者史忠

定荐之于朝称其鄕行可推士大夫信服与人交面规

其失退无后言有直谅风文靖公父黻绍兴庚辰进士

官通直见开庆四明志今志失载陆文安公常曰舒公温恭足以

儆傲惰之习粹和足以消鄙吝之心不详其学所自若

正献公之父文则特博雅之士所著有瓮牖闲评一书

此四先生世系之可考者至端宪弟名炳字季文年未

四十弃去场屋师事陆子务穷性理赵忠定公以遗逸

荐之不就固穷终身是亦学谱中所当附传者也

  与郑南谿论明儒学案事目

明儒学案闲有需商榷者愚意欲附注之元传之尾不

擅动本文也其有须补入者各以其学派缀之谨先具

数则如左

   慈湖四传弟子

杨文元公之学明初传之者尚盛其在吾鄕桂文裕公

彦良乌先生春风向献县朴其著也是为慈湖四传之

世嫡宐补入逊志学案之前以后如刘御史安颜太仆

鲸辈系统不绝今舍桂乌诸公而录刘颜莫为之前矣

   河汾学案

文淸受理学于高密魏范葢魏姓而范名故字希文诸

书皆同先生以为魏纯字希文别有一范姓者恐误也

纯字与范字其形相近而讹此虽偶失考据亦不可不

改正也

   镜川学案

杨文懿公讲学不专主朱亦不专主陆深造躬行以求

自得其所著五经四书私钞皆不苟同前儒其大略见

愚所作镜川书院记中鄞之儒者前则南山后则甬川

文懿之行与之鼎足而著书更富宐为立一学案

   阳明子之道昌而五星聚室子刘子之道明而

    五星聚张

阎征君百诗曰嘉靖初年五星聚室司天占曰主兵谋

而先生归为阳明之祥天启时四星聚张先生以为五

星而归之蕺山之祥似当将此等语删去弗予后人口

实则爱先生者也愚按百诗之言是也其后先生之子

百家作行略又谓五星聚箕而先生之学案成愚亦尝

语黄氏当删去之阳明五星聚室之瑞岀于董布衣石甫

   渭厓学案

王尚书阮亭疑渭厓不当入学案愚以其集观之亦颇

有讲学语至其立朝则无论耳然渭厓颇诋阳明而学

案取焉则仇侍郞沧柱谓先生私其鄕人者真谬语也

   史运使桂芳集

史惺堂集愚尝见之其人乃狷者而解经多自用颇似

季长沙一流而又逊之学案未尝及焉葢未见其集也


可略撮其大旨补入

   阳明永嘉弟子

王鹤潭以永嘉五峰诸公并传姚江之绪不知何以不


录按先生固言阳明弟子多失落不备者五峰诸公朴

学淳行不𩔖龙溪之横决然所造似亦未深附之浙中


学案之后可矣

   近溪学案

胡宗正是诸生学举业于近溪近溪与之谈易以为大


有所得反从而师之其人后亦无所见胡淸虚是门子

以有恶疾被逐遂学道近溪与之为友谓宗正即淸虚

误也

   阳明山左弟子

聊城王尚书汝训谥恭介穆文𥳑弟子也年十三即上

书于其师以圣人之学自期其立朝甚刚正尝抚军吾

浙愚曾见其集可附入穆传也

   忠端学案

忠端之名德更何闲然至其能举绕朝赠策一事甚无

足奇学案及之无乃反失之浅耶

   吴霞舟学案

邓濳谷分理学心学为二因明儒薛王二派也说者巳

病其支然理学心学在明儒本有此说霞舟语录分道

学理学似以道学为躬行理学为宋史儒林传中人则

益谬矣此语何可采也

  答诸生问南雷学术帖子

南雷自是魁儒其受业念台时尚未见深造国难后所

得日进念台之学得以发明者皆其功也兼通九流百

家则又轶出念台之藩而窥漳海之室然皆能不诡于

纯儒所谓杂而不越者是也故以其学言之有明三百

年无此人非夸诞也惟是先生之不免馀议者则有二

其一则党人之习气未尽葢少年即入社会门戸之见

深入而不可猝去便非无我之学其一则文人之习气

未尽不免以正谊明道之馀技犹留连于枝叶亦其病

也斯二者先生殆亦不自知时时流露然其实为德性

心术之累不少苟起先生而问之亦必不以吾言为谬

过此以往世之谤先生者皆属妄语否则出于仇口也

当湖谓夏峰与先生自是君子惜其教学者不甚淸楚

此葢有朱陆之见存故云然当湖之弟子其卓然可传

者安在并未见有万公择董吴仲其人者以是知轻议

前辈之难也若谓先生以故国遗老不应尚与时人交

接以是为风节之玷则又不然先生集中葢累及此一

见之余若水志有曰斯人生天地之闲不能一无干涉

身非道开难吞白石体𩔖王微尝资药裹以是叹活埋

土室之难也一见之郑平子序有曰王炎午生祭文丞

相其风裁峻矣然读其与姚牧庵书殷殷求其酬答葢

士之报国各有分限正亦未可刻求也是可以知先生

之所以自处固有大不得已者葢先生老而有母岂得

尽废甘旨之奉但使大节无亏固不能竟避世以为洁

及观其送万季野北行诗戒以勿上河汾太平之策则

先生之不可夺者又确如矣是固论世者所当周详考

核而无容以一偏之词定之者也先生始末见于予所

作墓碑巳尽矣惟是所以备他山之石者则本不应见

之碑文故因明问而详及之

  答诸生问榕村学术帖子

榕村在

圣祖

世宗实录中应有传外闲未之得见然实录亦不甚详

于学术也榕村之学术即其相业可以想见倘谓其能

推崇朱子足接坠绪则梼昧无知之言也巳榕村于明

儒中稍立门戸者皆加力诋其于同里尢诮石斋具见

其语录中其从弟广卿尝为述其言曰石斋之人则经


也其书则纬也予笑而答曰君家相公之书其貌则经

者其人则纯乎纬者也广卿失色而去榕村又言石斋

虽遭大用岂足靖天下之乱予谓石斋风节有馀干略

诚然不足但榕村承


眷之久所以补天下之治者几何以是诮石斋得无有

目而不见其睫者乎榕村大节为当时所共指万无可

逃者其初年则卖友中年则夺情暮年则居然以外妇

之子来归足称三案大儒固如是乎卖友一案闽人述

之过于狼籍虽或未必然而要其暧昧之心迹至不能

自白于淸议则亦约略有惭德矣夺情一案有为之辨

者谓前此昆山徐尚书深妒榕村之进用䜛于

圣祖言虽不遽信然深被廉察由院长左迁匦使故榕

村惧甚不敢更乞归但昆山虽忮愚谓

圣祖之时不应有此恐出榕村文过之口外妇之子其

一以游荡陨命京师其一来归承祧何学士义门其弟

子也亦叹曰学道人乃有是其馀则未易殚述吾鄕陈

大理心斋尝令漳浦以为所苦莫如相门子弟应接不

暇故予尝谓石斋之学即万不如榕村之醇而似此数

者则闽中三尺童子有以信石斋之不为斯则榕村有

所不及也虽然此犹以其躬行言之即以其经术论惟

律吕历算音韵颇称有得其馀亦不足道而以筹算言

图书则支离之甚者言互体更谬不合古法榕村自夸

其明文前选之精曰一鄕一国士子有能熟于此者可

以永免兵火之灾呜呼相公𥿄尾之学所以成中和位

育之功者尽在于此然则固兔园制举之本领耳晚而

取欧罗巴国之技术自夸绝学以为是月窟天根之秘

也石斋恐不免嘻其笑矣近日耳食之徒震于其门墙

之盛争依附其学统殊为可悲愚故不禁其哓哓焉

  奉万九沙先生问任士林松鄕集书

九沙先生阁下大驾两问枌楡而鄙人覉栖荒岭愿见

之诚何日一慰夏中两世台至闻近履以违和静摄悬

念之至以不得常致问讯为愧某今年从寒食后日读

卫湜礼记集说一卷近已得七十卷乃知草庐礼记纂

言纯以是书为蓝本但去其繁芜者因追记先生谓草

庐所引注疏疑多取卫氏删本之语为不诬近日从陈

外翰所得见西湖七家诗为沈栾城吴尺凫辈著前有

先生序例一篇其诗亦不甚成家而所引用书目甚繁

且伙闲有宋元文集为某所未见者每思一渡渐江从

诸君子访诸书得为一瓻地步俗务掣违逡巡未果然

某所急欲问者莫如任士林松鄕集任士林者鄞人当

宋季元初时其人与谢皋父唐玉濳友善博学工文词

当是时鄞江称著述手者首学士袁公桷而士林实与

齐名乃不知何故四明新旧传志并轶其名惟堇山李

司空四明文献志中附载袁学士传尾然其鄕落官爵

字号俱不可考愚少时读谢皋父晞髪集有士林所作

皋父传一篇宋景濂极称之是后甚为留心书钞𩔖纂

求其片字不可得及读杂事诗中俨然有所引松鄕集

在焉其载赠玉濳诗世上冬靑高谊少山中日录好诗

多此佳句也天下好书未必尽传即传矣或未必尽知

之者其究亦同归尘草求如袁中郞之于徐文长林茂

之之得白云先生诗何可多得窃以为著述家通塞亦

有幸不幸焉方今甬东凋丧文献阙如落落晨星所称

鲁灵光者舍先生其谁问则诸鄕先生地下之魂均于

先生是望弗以予小子之淫癖为不足重而弃之也古

称捜罗之难虽博学名儒不无漏网以杲堂后村两君

子任甬剡耆旧之选宜无遗憾然唐文粹所载有孙拾

遗哭方𤣥英诗而剡遗之宋文鉴有丰淸敏咏荷诗而

甬遗之矧其后世之不甚章著者耶伏祈先生移札七

子问此书落谁手以慰愚十馀年若渴之想外有楼大

防攻愧集高似孙疏寮集戴表元剡源集袁淸容集皆

属甬川文献之书统望捜访不一

  奉万西郭问魏白衣息贤堂集书

闻近得魏白衣息贤堂集不胜狂跃沧桑抢攘文献凋

落至有并姓氏不得传者何况著述先生惓惓忠孝出

茶铛药灶闲物亲加拂拭苌𢎞碧血不至荡为冷风野

马即此足扶宇宙一重元气兼闻白衣有从孙子良能

以表扬先世为念但以遗事湮没莫可考索称恨是亦

金陀居士流亚尘世中所不多得记前此陶四律天言

渠里中有白衣集即再拜托以访购蹉跎许久未得消

息何幸先生巳慊我求所下问白衣死事顚末在拙著

沧田录中原有略节一通但苦不甚详悉要其大略则

可考耳按白衣原名璧字曰楚白世籍慈水以赘婿侨

归安遂充归安学弟子后改名耕别字白衣又改名更

称雪窦山人白衣少负异才性轶荡傲然自得不就尺

幅山阴祁忠敏公器之为遍注名诸社中其诗远摹晋

魏下曁景纯游仙支遁赞佛游行晋宋之闲近律纯祖

杜陵已复改宗太白尝言诗以达情乐必尽乐哀必尽

哀一切樗蒲六博朋友燕酣城郭之所历览金石之所

辨索有触于懐不期矜饰务达而止此见于竹垞诗话

所述者居吴兴别鲜山中为晋高士沈桢避地所居有

渡曰息贤因以自题其寓既丁国难麻鞋草屦落魄江

湖遍走诸义旅中当是时江南已隶版图所有游魂馀

烬出没山寨海槎之闲而白衣为之声息复壁飞书空

坑仗䇿荼毒备至顾白衣气益厉方张司马败北时延

平出海大江路断司马踯躅计无所之白衣遮道上书

犹陈金陵形势请招集散亡入焦湖为再举计语在司

马北征纪略与屈翁山成仁录司马既遁当道颇闻白

衣前策游骑四出刋章名捕白衣亡命濳行望门投止

家大父懐所知诗有廿年热血埋鸳井万里桑田寄柳

车之句即白衣也癸卯以海上降卒至语连白衣白衣

遁至山阴入梅里祁氏园时忠敏子班孙谋募死士为

卫闲道浮海卒为踪迹所得缚到军门抗词不屈死于

会城菜市同时与班孙匿白衣者山阴李达杨迁并戍

边外事定山阴张杉葬之西湖白衣之死先张司马一


年竹垞西河两集可考先生以为甲辰因司马事同殉

则未尽合其生平诗有前后集仆所见者不过数十首

未知先生所得乃全豹否是时与白衣最善者始宁钱


霍当世所称魏钱者也其集仆曾见之古诗亦摹太白

顾近体颇不佳为人风概仿佛白衣其后以事相继死

前此陶四言其里中本已刋就乃讳其名而以他姓填

之合魏钱为一集逻舟有过托祭鲁公月表特书借名

季汉是亦情理之常不足致怪特是黎邱幻影或遭鱼

目之混此则我两人之所同虑者当俟觅至取先生书

雠对为一定本以付子良先生其存仆此札以当白衣

小传也可

  奉九沙先生论刻南雷全集书

九沙先生函丈别后血疾稍纾奈七月中忽感毒气胸

中有如磈礧之不可下者又大病八月闲冒寒又大病

至重九后略就平复晤从君西郭备致悬悬感荷不既

闻越中富人有肯梓梨洲遗书者适丁先生南雷文约

告成之会可谓天幸但愚以为梨洲之集陶汰不可不

精梨洲经史诸书网罗不可不备向读梨洲文定第四

五集其闲玉石并出真赝杂糅曾与史雪汀言黄先生

晩年文字其所以如此者一则渐近崦嵫精力不如壮

时一则多应亲朋门旧之请以谀墓掩真色苟非严为

陶汰必有择焉不精之叹但古人文集原赖有力高弟

为之雠定而后当世得无闲词如李侍郞之于韩吏部

方侍读之于宋学士亦有多历年所始得一私淑艾以

传如虞山之于震川者方今坛坫凋零问黄竹浦高足

舍先生其谁归文约之书我知其不愧于古也至(⿱艹石)

洲一生精力原不在区区文词闲以某固陋所见闻其

在经学则有若易学象数论授书随笔春秋日食历四

书私说诸种其在史学则有(⿱艹石)待访录行朝录思旧录

汰存录从政录以至西历假如测望诸种其所未闻见

者尚应多有此皆石渠天禄所当列牙签登玉轴之物

而翻以流通未广海内学者或不及知有是书夫茫茫

大造苍狗白云转盼闲无所不至故以列代艺文志考

之汉书所载至唐而去其什九唐史所载至宋而又去

其十九李长吉锦囊之秘或至投之溷中陆君实填海

之编祇可问之劫火所仗斯文未丧得有心世道者出

而捜拾之庶前辈一生肝血不与尘草同归澌没耳倘

先生不以妄言而斥之请与南溪西郭共谋此举某虽

陋劣当涤研秉烛以从焉予鄕先生如杨镜川丰人翁

都有经学丰氏五经世学先王父云曾见之今舍闲祇

有鲁诗世学一书而其馀虽博访已不可复得若镜川

五经私钞则片𥿄无存者纯按杨氏丰氏所著先生后皆访得此书葢作于雍正初

年先生冠此某所以太息旁皇于海内有心之士而不能

不大声以呼也今秋从书贾得吴草庐春秋纂言是书

海内不可多购以玉峰徐氏之力求之无有而某得之

不敢自秘请以公诸同好程泰之禹贡图论刘三吾书

传会选俱奉上江云渭树何时为尊酒之游临缄范然

  与卢玉溪请借钞续表忠记书

玉溪先生函丈不晤四阅月矣䢴江辽阔遥望悬悬每

从李元音家信中询道履消息知近日兴居佳畅天祐

灵光为鄞江护硕果幸甚某前者再四敦请欲为弗庵

先生续表忠记三集钞一副墨蒙先生亦以见许而终

未拜赐某知先生所以迟疑者一则名山秘乘或多嫌

讳一则都尉史编非其人不可妄传所当迟迟以俟桓

谭侯芭者流斯二者皆是也虽然其窃有一说于此尝

闻诸毛西河曰天地闲奇物久抑郁而不彰必为物怪

故勿谓好书可必传也当其始或未必流布迨迟之久

光芒掩于牙签缃轴之中而莫之展则其怒气或能召

风雷致水火遂为大造收还以为化工之用彼郑所南

井㡳鐡函浸以三百年之枮泥而不朽明逊国记之传

得之萧寺承尘者此天幸耳不然者则以陆君实之海

上日记邓光荐之填海录吴立夫之桑海录而或不传

不特此也以谢承华峤诸公之汉书以何彦鸾孙盛诸

公之晋志裴子野魏澹诸公之南北史而或不传夫其

不传乃是书之不幸也其以日星河岳之书而听其浮

沈湮没至与草木俱腐则后死者之咎也以某之不才

自分何足传前辈之书其为先生所嗤固宜然终愿先

生之勿深閟也若夫嫌讳之虑则采薇叩马诸公何害

应天顺人之举即或少有当避忌处不妨及今稍为商

酌如近世魏徵君冰叔黄征君梨洲诸集其闲多空行

阙字可援比例不必过为拘忌明野史凡千馀家其闲

文字多芜秽不足录若峥嵘独出能以史汉手笔备正

史之蓝本者纪事则梅村绥寇纪略列传则续表忠记

而已梅村之书被邹南漪改窜芟削非复旧观表忠记

则全豹未窥均为遗憾(⿱艹石)以鄙言可采不加弃斥所望

归帆得假受业先生亦老矣一旦风波意外遗书孰问

令我曹抱𣏌宋之悲斯则所大惧者也是以不避唐突

顿首上请







鲒埼亭集外编卷四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