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论_(四部丛刊本)/卷第五 中华文库

盐鐡论卷第五

　相刺第二十　殊路第二十一　颂贤第二士一

　遵道第二十三　论诽第二十四　孝养第二十五

　刺议第二十六　利议第二十七　国疾第二十八

　　　相刺第二十

大夫曰古者经井田制𢋨里丈夫治其田畴女

子治其𢊆枲无旷地无游人故非商工不得食

于利末非良农不得食于收获非执政不得食

于官爵今儒者释耒耜而学不验之语旷日弥

乆而无益于理往来浮游不耕而食不而衣

巧伪良民以夺农妨政此亦当世之所患也文

学曰禹蹙洪水身亲其劳泽行路宿过门不入

当此之时簪堕不掇冠挂不顾而暇耕乎孔子

曰诗人疾之不能黙丘疾之不能伏是以东西

北七十说而不用然后退而修王道作春秋

垂之万载之后天下折中焉岂与匹夫匹妇耕

织同哉传曰君子当时不动而民无观也故非

君子莫治小人非小人无以养君子当不耕织

为匹夫匹妇也君子耕而不学则乱之道也大

夫曰文学言治尚于唐虞言义高于秋天有华

言矣未见其实也昔鲁穆公之时公仪为相子

思子原为之卿然北削于齐以泗为境畏楚

人西賔秦国孟轲居梁兵折于齐上将军死而

太子虏西败于秦地夺壤削亡河内河外夫仲

尼之门七十子之徒去父母捐室家荷而随

孔子不耕而学乱乃愈滋故玉屑满箧不为有

宝诵诗书笈不为有道要在安国家利人民

不茍文繁众辞而巳文学曰虞不用百里奚之

谋而灭秦穆用之以至霸焉夫不用贤则亡而

不削何可得乎孟子适梁惠王问利答以仁义

趣舎不合是以不用而去夫怀宝而无语故有

粟不食无益于饥睹贤不用无益于削纣之时

内有微箕二子外有胶鬲𣗥子故其不能存夫

言而不用谏而不听虽贤恶得有益于治也大

夫曰橘柚生于江而民皆甘之于口味同也

好音生于郑卫而人皆乐之于耳声同也越人

夷吾戎人由余待译而后通而并显齐秦人之

心于善恶同也故曾子𠋣山而吟山鸟下翔师

旷鼓琴百兽率舞未有善而不合诚而不应者

也意未诚与何故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合也文

学曰扁鹊不能治不受针药之疾贤圣不能正

不食谏诤之君故桀有关龙逢而亡夏殷有三

人而商灭不患无由余夷吾之伦患无穆之

听耳是以孔子东西无所适遇屈原放逐于楚

国故曰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

人终非以此言而不见从行而不合者也大夫

曰歌者不期于利声而贵在中节论者不期于

丽辞而务在事实善声而不知转未可为能歌

也善言而不知变未可谓能说也持䂓而非矩

执凖而非䋲通一孔晓一理而不知权衡以所

不睹不信人蝉之不知雪坚据古文以应当

世犹辰参之错胶柱而调瑟固而难合矣孔子

所以不用于世而孟轲见贱于诸侯也文学曰

日月之光而盲者不能见雷电之声而聋人不

能闻夫为不知丘者言语于喑聋何特蝉之

不知重雪耶夫以伊尹之智太公之贤而不能

开辞于桀纣非说也非听者过也是以荆和抱

璞而泣血曰安得良工而剖之屈原行吟泽畔

曰安得皋陶而察之夫人君莫不欲求贤以自

辅任能以治国然牵于流说惑于道䛕是以贤

圣蔽掩而谗佞用事以此亡国破家而贤士饥

于岩穴也昔赵高无过人之志而居万人之位

是以倾覆秦国而祸殃其宗尽失其瑟何胶柱

之调也大夫曰所谓文学高第者智略能明先

王之术而资质足以履行其道故居则为人师

用则为世法今文学言治则称尭舜道行则言

孔墨授之政则不逹怀古道而不能行言而

行之枉道是而情非衣冠有以殊于乡曲而实

无以异于凡人诸生所谓中者遭时蒙率备

数适然耳殆非明举所谓固未可与论治也文

学曰天设三光以照记天子立公卿以明治故

曰公卿者四海之表仪神化之丹靑也上有辅

明主之任下有遂圣化之事和阴阳调四时安

众庶育群生使百姓辑睦无怨思之色四夷顺

德无叛逆之忧此公卿之职而贤者之所务也

伊尹周召三公之才太颠闳夭九卿之人文

学不中圣主之明举今之执政亦未能称盛德

也大夫不说作色不应也文学曰朝无忠臣者

政暗大夫无士者位危任座正言君之过文

侯改言行称为贤君袁盎面刺绛侯之骄矜卒

得其庆故触死亡以干主之过者忠臣也犯严

颜以匡公卿之失者士也鄙人不能巷言面

违方今人主榖之教令张而不施食禄多非其

人以妨农商工市井之利未归于民民望不塞

也且夫帝王之道多堕坏而不修诗云济济多

士意者诚任用其计非苟陈虚言而巳

　　　殊路第二十一

大夫曰七十子躬受圣人之术有名列于孔子

之门皆诸侯卿相之才可面者数人可政事

者冉有季路言语宰我子贡宰我秉事有宠于

齐田常作难道不行身死庭中简公杀于檀䑓

子路仕卫孔悝作乱不能救君岀亡身𦵔于卫

子贡子皋遁逃不能死其难食人之重禄不能

更处人尊官不能存何其厚于巳而薄于君哉

同门共业自以为知古今之义明君臣之礼或

死或亡二三子殊路何道之悖也文学曰宋襄

公知孔父之贤而不早任故身死鲁庄知季有

之贤授之政晩而国乱卫君近佞逺贤子路居

蒲孔悝为政简公不听宰我而漏其谋是以二

君身放杀而祸及忠臣二子者有事而不与

其谋故可以死可以生去止其义一也晏婴不

死崔庆之难不可谓不义㣲子去殷之乱可谓

不仁乎大夫曰至羙素璞物莫能饰也至贤保

真伪文莫能増也故金玉不琢羙珠不画今仲

由冉求无檀柘之材隋和之璞而强文之譬

雕朽木而砺铅刀饰嫫母画土人也以五色

斐然成章及遭行潦流波则沮矣夫重怀古道

枕籍诗书危不能安乱不能治邮里逐鸡难亦

无党也文学曰非学无以治身非礼无以辅徳

和氏之璞天下之美宝也待鉴识之工而后明

毛嫱天下之姣人也待香泽脂粉而后容周公

天下之至圣人也待贤师学问而后通今齐世

庸士之人不好学问专以已之愚而荷巨任

无楫舳济江海而遭大风漂没于百仭之渊

东流无崖之川安得沮而止乎大夫曰性有刚

柔形有好恶圣人能因而不能改孔子外变二

三子之服而不能革其心故子路解长剑去危

冠屈节于夫子之门然摄齐师友行行尔鄙心

犹存宰予昼寝欲损三年之丧孔子曰粪土之

墙不可圬也由不得其死然故内无其质而

外学其文虽有贤师良友画脂镂冰费日损

功故良师不能饰戚施香泽不能化嫫母也文

学曰蒙以不洁鄙夫掩鼻恶人盛饰可以宗祀

上帝使二人不渉圣人之门不免为穷夫安得

卿大夫之名故砥所以致于刃学所以尽其才

也孔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故事人加则为宗

庙器否则斯养之舋才干越之铤不厉匹夫贱

之工人施巧人主服而朝也夫丑者自以为姣

故饰愚者自以为知故不学观笑在巳而不自

知不好用人自是之过也

　　　讼贤第二十二

大夫曰刚者折柔者卷故季由以强梁死宰我

以柔弱杀使二子不学未必不得其死何者矜

已而伐能小知而巨收欲人之从已不能以巳

之从人莫视而自见莫贾而自贵此其所以身

杀死而终𦵔也未见其为宗庙器睹其为世

戮也当此之时东流亦安之乎文学曰骐𬴊之

挽盐车垂头于太行屠者持刀而睨之太公之

穷困贩于朝歌也蓬头相聚而笑之当此之

时非无逺䈥骏才也非文王伯乐莫知之贾也

子路宰我生不逢伯乐之举而遇狂屠故君子

伤之若由不得其死然天其祝予矣孔父累华

督之难不可谓不义仇牧渉宋万之祸不可谓

不贤也大夫曰今之学者无太公之能骐骥之

才有以蜂虿介毒而自害也东海成颙河东胡

建是也二子者以术𮐃举起卒伍为县令独非

自是无与合同引之不来推之不往狂狷不逊

忮害不恭刻轹公主侵陵大臣知其不可而强

行之欲以干名所由不𮜿果没其身未睹功业

所至而见东观之殃身得重罪不得以寿终狡

而以为知讦而以为不逊以为勇其遭难故

亦宜也文学曰二公怀精白之心行忠正之道

已以事上竭力以徇公奉法推理不避强御

不阿所亲不贵妻子之养不顾私家之业然卒

不能免于嫉妒之人为众枉所排也其所以累

不测之刑而功不遂也夫公族不正则法令不

行股肱不正则奸邪兴起赵奢行之平原范睢

行之穰侯二国治而两家全故君过而臣正上

非而下讥大臣正县令何肯不及诸巳而行非

于人执政之大失也夫屈原之沉渊遭子柳之

譛也管子得行其道鲍叔之力也今不睹鲍叔

之力而见汨罗之祸虽欲以寿终恶其能得乎

　　　遵道第二十三

大夫曰御史御史未应谓丞相史曰文学结发

学语服膺不舍辞循环转陶钧文繁于春

华无效于抱风饰虚言以乱实道古以害今从

之则县官用废虚言不可实而行之不从文学

以为非也众口不可胜听诸卿都大府曰

乆矣通先古明当世今将何从而可矣丞相史

进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所由

不同俱归于霸而必随古不革袭故不改是文

质不变而椎事尚在也故或作之或述之然后

法令调于民而器械便于用也孔对三君殊意

晏子相三君异道非苟相反所务之时异也公

卿既定大业之路建不竭之本愿无顾细故之

语牵儒墨论也文学曰师旷之调五音不失宫

商圣王之治世不离仁义故有改制之名无变

通之实上自黄帝下及三王莫不明德教谨庠

序崇仁义立教化此百世不易之道也殷周因

修而昌秦王变法而亡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

典刑言法教故没而存之举而贯之贯而行之

何更为哉丞相史曰说西施之美无益于容道

尭舜之德无益于治今文学不言所为治而言

以治之无功犹不言耕田之方美冨人之囷仓

也夫欲粟者务时欲治者因世故商君昭然独

见存亡不可与世俗同者为其沮功而多近也

庸人安其故而愚者果所闻故舟车之治使民

三年而后安之商君之法立然后民信之孔子

曰可与共学未可与权文学可令扶䋲循刻非

所与论道术之外也文学曰君子多闻阙疑述

而不作圣逹而谋大㪫智而事寡是以功成而

不隳名立而不顿小人智浅而谋大羸弱而任

重故中道而废苏秦商鞅是也无先王之法非

圣人之道而因于已故亡易曰小人处盛位虽

高必崩不盈其道不𢘆其德而能以善终身未

之有也是以𥘉登于天后入于地禹之治水也

民知其利莫不劝其功商鞅之立法民知其害

莫不畏其刑故夏后功立而王商鞅法行而亡

商鞅有独智之虑世不独见之证文学不足与

权当世亦无累之殃也

　　　论诽第二十四

丞相史曰晏子有言儒者华于言而寡于实繁

于乐而舒于民乆丧以害生厚葬以伤业礼烦

而难行道迂而难遵称往古而言訾当世贱所

见而贵所闻比人本狂以已为拭此颜异所以

诛黜而狄山死于匈奴也处其位而非其朝生

乎世而讪其上终以戮而丧其躯此独谁为

其累而蒙其殃乎文学曰礼所以防淫乐所

以移风礼兴乐正则刑罚中故堤防成而民无

水菑礼义立民无乱患故礼义坏堤防决所以

治者未之有也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寜俭丧与

其易也寜戚故礼之所为作非以害生伤业也

威仪节文非以乱化伤俗也治国谨其礼危国

谨其法昔秦以武力吞天下而斯高以妖孽累

其祸废古术隳旧礼专任刑法而儒墨既丧焉

塞士之涂壅人之口道䛕日进而上不闻其过

此秦所以失天下而殒社稷也故圣人为政必

先诛之为巧言以辅非而倾覆国家也今子安

取亡国之语而来乎夫公卿处其位不正其道

而以意阿色顺风疾小人浅浅面从以成人之

过也故知言之死不从苟合之徒是以不免

于缧绁悲夫丞相史曰檀柘而有鄕萑苇而有

藂言物𩔖之相从也孔子曰德不必有邻故

汤兴而伊尹至不仁者远矣未有明君在上而

乱臣在下也今先帝躬行仁圣之道以临海内

招举俊才贤良之士唯仁是用诛逐乱臣不避

所亲务以求贤而简退不肖犹尭之举舜禹之

族殛鲧放驩兜也而曰茍合之徒是则主非而

臣阿是也文学曰皋陶对舜在知人惟帝其难

之洪水之灾尭独愁悴而不能治得舜禹而九

州寜故虽有尭明之君而无舜禹之佐则纯德

不流春秋刺有君而无臣先帝之时良臣未备

故邪臣得间尭得舜禹而鲧殛驩兜诛赵简子

得叔向而盛靑肩诎语曰未见君子不知伪臣

诗云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此之谓也丞相史曰尭任鲧驩兜得舜禹而放

殛之以其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人君用之

齐民而颜异济亭长也先帝举而加之高位

官至上卿狄山起布衣为汉议臣处舜禹之位

执天下之中不能以治而反坐讪上故驩兜之

诛加而刑戮至焉贤者受赏而不肖者刑固

其然也文学何怪焉文学曰论者相扶以义相

喻以道从善不求胜服义不耻穷若相迷以伪

相乱以辞相矜于后息期于茍胜非其贵者也

夫苏秦张仪荧惑诸侯倾覆万乘使人主失其

所持非不辩然乱之道也君子疾鄙夫之不可

与事君患其𦗟从而无所不至也今子不听正

义以辅卿相又从而顺之好须之说不计其

后若子之为人吏宜受上戮子姑默矣丞相史

曰盖闻士之居世也衣服足以胜身食饮足以

供亲内足以相恤外不求于人故身修然后可

以理家家治然后可以治官故饭䓸粝者不可

以言孝妻子饥寒者不可以言慈绪业不备者

不可以言理居斯世行斯身而有此三累者斯

亦足以默矣

　　　孝养第二十五

文学曰善养者不必刍豢也善供服者不必锦

绣也以己之所有尽事其亲孝之至也故匹夫

勤劳犹足以顺礼歠菽飮水足以致其敬孔子

曰今之孝者是为能养不敬何以别乎故上孝

养志其次养色其次养体贵礼不贪其养礼顺

心和养虽不备可也易曰东邻杀牛不知西邻

之禴𥙊也故富贵而无礼不如贫贱之孝悌闺

门之内尽孝焉闺门之外尽悌焉朋友之道尽

信焉三者孝之至也居家理者非谓积财也事

亲孝者非谓鲜肴也亦和颜色承意尽礼义而

巳矣丞相史曰八十曰耋七十曰耄耄食非肉

不饱衣非帛不暖故孝子曰甘毳以养口轻暖

以养体曾子养曾晰必有酒肉无端絻虽公西

赤不能以养为容无肴膳虽闵曽不能以养卒

礼无虚加故必有其实然后为之父子与其礼

有馀而养不足寜养有馀而礼不足夫洗爵以

盛水升降而进粝礼虽备然非其贵者也文学

曰周襄王之母非无酒肉也衣食非不如曾晰

也然而不孝之名以其不能事其父母也君

子重其礼小人贪其养夫嗟来而招之投而与

之乞者犹不取也君子苟无其礼虽羙不食焉

故礼主人不亲馈则客不𥙊是馈轻而礼重也

丞相史曰孝莫大以天下一国养次禄养下以

力故王公人君上也卿大夫次也夫以家人言

之有贤子者当路于世者高堂䆳宇安车大马

衣轻暖食甘毳无厌者衣皮冠穷居陋巷有

旦无暮食䓸粝者荤茹𦝼腊而后见肉审老亲

之腹非唐园唯菜是盛夫䓸粝乞者所不取而

子以飬亲虽欲以礼非其贵也文学曰无其能

而窃其位无其功而有其禄虽有富贵由跖𫏋

之养也高䑓极望食案方丈而不可谓孝老亲

之腹非盗嚢也何故常盛不道之物夫取非有

非职财入而患从之身且死祸殃安得𦝼腊而

食肉曾参闵子无卿相之养而有孝子之名周

襄王富有天下而有不能事父母之累故礼菲

而养丰非孝也凉囷而以养非孝也丞相曰上

孝养色其次安亲其次全身往者陈馀背汉斩

于汦水五邪逆而夷三族近世主父偃行不

𮜿而诛灭吕歩舒弄口而见戮行身不谨诛及

无罪之亲由此观之虚礼无益于已也文实配

行礼养俱施然后可以言孝孝在于质实不在

于饰貌全身在于谨慎不在于驰语也文学曰

言而不诚期而不信临难不勇事君不忠不孝

之大者也孟子曰今之士今之大夫皆罪人也

皆逹其意以顺其恶今子不忠不信巧言以乱

政𨗳䛕以求合此者不容于世春秋曰士守

一不移循理不外援共其职而巳故卑位而言

高者罪也言不及而言者傲也有诏公卿与斯

议而空战口也

　　　刺议第二十六

丞相史曰山林不让椒桂以成其崇君子不辞

薪之言以广其名故多见者多闻者知距

谏者塞专巳者故谋及下者无失䇿举及众

者无顿功诗云询于蒭荛故布衣皆得风议何

况公卿之史乎春秋士不载文而书咺者以为

宰士也孔子曰虽不吾以吾其与闻诸侯仆虽

不敏亦当倾耳下风摄齐勾指受业径于君子

之涂矣使文学言之而是仆之言有何害使文

学言之而非虽㣲丞相史孰不非也文学曰以

正辅人谓之忠以邪𨗳人谓之佞夫怫过纳善

者君之忠臣大夫之直士也孔子曰大夫有争

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今子处宰士之列无

忠正之心枉不能正邪不能匡顺流以容身从

风以说上上所古则苟听上所行则曲从影

之随形响之于声终无所月非衣儒衣冠儒冠

而不能行其道非其儒也譬土龙文章首目

具而非龙也葶历似菜而味殊玉石相似而异

𩔖子非孔氏执经守道之儒乃公卿面从之儒

非吾徒也冉有为季氏宰而附益之孔子曰小

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故辅桀者不为智为桀敛

者不为仁氶相史默然不对

　　　利议第二十七

大夫曰作世明主忧劳万人思念北邉之未安

故使使者举贤良文学高弟详延有道之士将

欲观殊议异䇿虚心倾耳以听庶几云得诸生

无能岀奇计远图匈奴安邉境之䇿明枯竹守

空言不知趋舍之宜时世之变议论无所依如

𰯌痒而搔背辩讼公门之下讻讻不可胜听如

品即口以成事此岂明主所欲闻哉文学曰诸

生对𠕋殊路同归指在于崇礼义退财利复往

古之道匡当世之失莫不云太平虽未尽可亶

用宜略有可行者焉执事暗于明礼而喻于利

末沮事隳议计虑筹䇿以故至今未决非儒无

成事公卿欲成也大夫曰色厉而内荏乱真者

也文表而柔里乱实也文学裒衣带窃周公

之服鞠躬踧踖窃仲尼之容议论称诵窃商赐

之辞刺讥言治过管晏之才心卑卿相志小万

乘及授之政昏乱不治故以言举人以毛相

马此其所以多不称举诏䇿曰朕嘉宇内之士

故详延四方豪俊文学习之士趋迁官禄言

者不必有德何者言之易而行之难有舍其车

而识其牛贵其不言而多成事也吴铎以其舌

自破主父以其舌自杀鹖鴠夜鸣无益于明

主父鸣鸱无益于死非有司欲成利文学桎梏

于旧术牵于间言者也文学曰能言之能行之

者汤武也能言不能行者有司也文学窃周公

之服有司窃周公之位文学桎梏于旧术有司

桎梏于财利主父以舌自杀有司以利自困

夫骥之才千里非造父不能使禹之知万人非

舜为相不能用故季子𦗟政柳下惠忽然不

见孔子为司冦然后悖炽骥举之在伯乐其功

在造父造父摄辔马无驽良皆可取道周公之

时士无贤不肖皆可与言至治故御之良者善

调马相之贤者善使士今举异才而使减驺御

之是犹枙骥盐车而使责之疾此贤良文学多

不称举也大夫曰嘻诸生阘茸无行多言而不

用情貌不相副穿逾之盗自古而患之是孔

丘斥逐于鲁君曽不用于世也何者以其首摄

多端迂时而不要也故秦王燔去其术而不行

坑之渭中而不用乃安得鼓口舌申颜眉预前

论议是非国家之事也

　　　国病第二十八

文学曰国有贤士而不用非士之过有国者之

耻孔子大圣也诸侯莫能用当小位于鲁三月

不令而行不禁而止沛时雨之灌万物莫不

兴起也况乎位天下之本朝而施圣主之徳音

教泽乎今公卿处尊位执天下之要十有馀年

功德不施于天下而勤劳于百姓百姓贫陋困

穷而私家累万金此君子所耻而伐檀所刺也

昔者商鞅相秦后礼让先贪鄙尚首功务进取

无德序于民而严刑罚于国俗日坏而民滋怨

故惠王烹𦵔其身以谢天下当此之时亦不能

论事矣今执政患儒贫贱而多言亦忧执事冨

贵而多患也大夫视文学悒悒而不言也丞相

史曰夫辩国家之政事论执政之得失何不徐

徐道理相喻何至切切如此乎大夫难罢盐鐡

者非有利也忧国家之用邉境之费也诸生訚

訚争盐鐡亦非为巳也欲反之于古而辅成仁

义也二者各有所宗时世异务又安可坚任古

术而非今之理也且夫小雅非人必有以易之

诸生莫有能安集国中怀臧之来远方使邉境

无冦虏之灾租税尽为诸生除之何况盐鐡均

输乎所以贵术儒者贵其处谦推譲以道尽人

今辩讼愕愕然无赤赐之辞而见鄙倍之色非

所闻也大夫言过而诸生亦如之诸生不谢

大夫耳贤良文学皆离席曰鄙人固陋希渉大

庭狂言多不称以逆执事夫药酒苦于口利于

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故愕愕者福也𬣡𬣡

者贱也林中多疾风富贵多䛕言万里之朝日

闻唯唯而后闻诸生之愕愕此乃公卿之良药

针石大夫色少寛面文学而苏也贤良曰穷巷

多曲辩而寡见者难喻文学守死渣滓之语而

终不移夫往古之事昔有之语巳可睹矣今以

近世观之自以目有所见耳有所闻世殊而事

异文景之际建元之始民朴而归本吏廉而自

重殷殷屯屯人而家富今政非改而教非易

也何世之弥薄而俗之滋衰也吏即少廉民即

寡耻刑非诛恶而奸犹不止世人有言鄙儒不

如都士文学皆岀山东希渉大论子大夫论京

师之日乆顾分明政治识之事故所以然者也

贤良曰夫山东天下之腹心贤士之战场也高

皇帝龙飞凤举于宋楚之间山东子弟萧曹樊

郦灌之属为辅虽即异世亦既闳夭太顚而

巳禹岀西羌文王生北夷然圣德高世有万人

之才迭群之任岀入都市一旦不知返数然

后终于厮役而已仆虽不生长京师才驽下愚

不足以大议窃所以闻闾里长老之言往者常

民衣服温暖而不靡器质朴牢而致用衣足以

蔽体器足以便事马足以易歩车足以自载酒

足以合欢而不湛乐足以理心而不淫入无宴

乐之闻出无佚游之观行即羸止作锄耘用

约而财饶本修而民富送死哀而不华养生适

而不奢大臣正而无欲执政寛而不苛故𥠖民

寜其性百吏保其官建元始崇文修德天下乂

安其后邪臣各以𠆸艺𧇾乱至治外障山海内

兴诸利杨可胜告缗江充禁服张大夫革令杜

周治狱罚赎科适㣲细并行不可胜载夏兰之

属妄王温舒之徒妄杀残吏萠起扰乱良民

当此之时百姓不保其首领豪富莫必其族姓

圣主𮗜焉乃刑戮充等诛灭残贼以杀死罪之

怨塞天下之责故居民肆然复安然其祸累世

不复疮痍至今未息故百官尚有残疾之政而

强宰尚有强夺之心大臣擅权而断击豪猾多

党而侵陵富贵奢侈贫贱杀女工难成而易

弊车器难就而易败车不累期器不终歳一车

千石一衣十锺常民文杯画案几席缉𨄌婢妾

衣纨𢇁匹庶粺饭肉食里有俗党有场康庄

驰逐穷巷蹹鞠秉耒抱挿躬耕身织者寡娶要

敛从容𫝊白黛靑者众无而为有贫而强夸文

表无里纨袴枲装生不养死厚送葬死殚家遣

女满车冨者欲过贫者欲及富者空藏贫者称

贷是以民年急而歳促贫即寡耻乏即少廉此

所以刑非诛恶而奸犹不止也故国有严不急

之徴即生前不足疾矣

盐鐡论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