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川别志
作者:苏辙 
苏辙撰。有《诗传》,已著录。案晁公武《读书志》载《龙川畧志》六巻,《别志》四巻。称元符二年夏居循州,杜门闭目,追惟平昔,使其子书之於纸。凡四十事,其秋复纪四十七事。此本《龙川畧志》作十巻,《别志》作八巻,《畧志》凡三十九事,较晁公武所记少一事。《别志》则四十八事,较晁公武所记又多一事。盖商维浚刻本,离析巻帙,已非其旧。又误窜《畧志》中一事入《别志》中,并序所称十巻之文亦维浚所追改也。《畧志》惟首尾两巻,纪杂事十四条,馀二十五条皆论朝政,盖是非彼我之见,至谪居时犹不忘也。然惟记众议之异同,而不似王安石曾布诸日录动辄归怨於君父。此之所以为欤。《别志》所述,多耆旧之馀闻。朱子生平以程子之故,追修之旧怨,极不满於二,而所作《名臣言行录》,引此志幾及其半。则其说信而有徵,亦可以见矣。四库全书总目·巻一百四十·子部五十·小说家类一

      予居龙川为略志,志平生之一二,至于所闻于人,则未暇也。然予年将五十起自疏远,所见朝廷遗老数人而已,如欧阳公永叔、张公安道皆一世伟人,苏子容、刘贡父博学强识,亦可以名世,予幸获与之周旋,听其所请说,后生有不闻者矣。贡父尝与予对直紫徽阁下,喟然太息曰:“予一二人死,前言往行堙灭不载矣。君苟能记之,尚有传也。”时予方苦多事,懒于述录,今谪居六年,终日燕坐,欲追考昔日所闻而炎荒无士大夫,莫可问者,年老衰耄,得一忘十,追惟贡父之言,慨然悲之,故复记所闻,为龙川别志,凡四十七事,四巻,元符二年孟秋二十二日。

    巻上

      周高祖柴后,魏成安人,父曰柴三礼,本后唐庄宗之嫔御也。庄宗没,明宗遣归其家,行至河上,父母迓之。会大风雨,止于逆旅。数日,有一丈夫冒雨走过其门,衣弊破裂,不能自庇。后见之惊曰:“此何人耶?”逆旅主人曰:“此马铺卒吏郭雀儿者也。”后召与语,异之,谓父母曰:“此贵人,我当嫁之。”父母恚曰:“汝帝左右人,归当嫁节度使,奈何嫁此乞人?”后曰:“我久在宫中,颇识贵人,此人贵不可言,不可失也。橐中装分半与父母,我取其半。”父母知不可夺,遂成婚于逆旅中。所谓郭雀儿,则周祖也。后毎资以金帛,使事汉祖,卒为汉佐命。后父柴三礼既老,夜寐辄不觉,昼起常寡言笑。其家问之,不答。其妻醉之以酒,乃曰:“昨见郭雀儿已作天子。”初,周祖兵征淮南,过宋州。宋州使人劳之于葛驿。先有一男子、一女子,不知所从来,转客于市,佣力以食。父老怜其愿也,醵酒食、衣服,使相配为夫妇。及周祖至,市人聚观,女子于众中呼曰:“此吾父也。”市人驱之去。周祖闻之,使前,问之,信其女也,相持而泣,将携之以行。女曰:“我已嫁人矣。”复呼其夫视之,曰:“此亦贵人也。”乃俱挈之军中,奏补供奉官,即张永德也。及周祖入汴,汉末帝以兵围其第,今皇建院是也,尽诛其家。惟永德与其妻在河阳为监押,末帝亦命河阳诛之。河阳守呼永德,以敕视之。永德曰:“丈人为德不成,死未晩也。”河阳守见其神色不少变 [1],以为然,虽执之于狱,所以馈之甚厚,亲问之曰:“君视丈人事得成否?”永德曰:“殆必然。”以柴三礼梦所见为验。未几而捷报至。周祖亲戚尽诛,惟永德夫妇遂极富贵。

      张永德事周世宗,为殿前指挥使,性好道,道士多客其家。尝有一举子见之即病,几年乃愈。永德所以待之既厚,客欲辞去,永德曰:“吾待子不薄,何去之遽也?”曰:“吾有小术,当一试之而去。”试之,其药能干水银为黄金。永德大惊,欲学之。客曰:“君自有三十年富贵,此术不足学也。”永德留之,不可,曰:“后当见吾于淮上。”及周世宗用兵寿春,永德从之。素善射,闲出射于野,观者如堵,见一僧,则昔之举子也。与之归,宿帐中。夜半,屏人问所以保三十年富贵者,曰:“若见二属猪人,善事之,则富贵可保也。”旦辞去 [2]。艺祖方以力战有功,虽功名日盛,而出于侧微,鞍马服用未有以自给,永德稍以家资奉之。艺祖既天姿英特,问其年,复亥生也。永德大喜,倾身事之,凡用物皆有副 [3],须辄以献,艺祖深德之,而不知其故也。其后太宗当娶符氏后,谋于艺祖曰:“符氏大家,而吾家方贫,无以为聘,奈何?”艺祖曰:“张太尉与吾善,弟往以情告之。”太宗持书往,永德延之卧内。太宗姿表尤异,问其年,亦亥生也。永德惊喜,倾家助之。太祖既登极,以邓州 [4]节钺授永德,许之终身。尝有人告永德谋反,艺祖曰:“张道人非反者。”即械而送之永德,曰:“尔敢告吾反,胆甚大。”破械,杖而遣之,艺祖闻之喜。及太宗嗣位,宠之不替,遂终于邓。

      周显德中 [5],以太祖在殿前点检,功业日隆,而谦下愈甚,老将大校多归心者,虽宰相王溥亦阴效诚款。今淮南都园 [6],则溥所献也。惟范质忠于周室,初无所附。及世宗晏驾,北边奏契丹入寇。太祖以兵出拒之,行至陈桥,军变,既入城,韩通 [7]以亲卫战于阙下,败死。太祖登正阳门望城中,诸军未有归者,乃脱甲诣政事堂。时早朝未退而闻乱。质下殿执溥手曰:“仓猝遣将,吾侪之罪也。”爪入溥手,几血出。溥无语。既入见太祖,质曰:“先帝养太尉如子,今身未冷,奈何如此?”太祖性仁厚,流涕被面。然质知事不可遏,曰:“事已尔,无太仓卒,自古帝王有禅让之礼,今可行也。”因具陈之,且曰:“太尉既以礼受禅,则事太后当如母,养少主当如子,慎勿负先帝旧恩。”太祖 [8]挥涕许诺,然后率百官成礼。由此太祖深敬重质,仍以为相者累年。终质之世,太后、少主皆无恙。故太祖、太宗毎言贤相,必以质为首。

      楚王元佐,太宗之长子,将立为嗣,坚辞不肯,欲立太祖之子,由此遂废,故当时以为狂,而实非狂也。

      景德中,契丹南牧。真宗用寇莱公计,亲御六军渡河,兵始交而毙其贵将。契丹有求和意,朝廷知之,使供奉官曹利用使于兵闲。利用见虏母于军中与蕃将韩德让[9] 偶在驼车上,坐利用车下 [10],馈之食,共议和事。利用许之歳遗银绢三十万疋两。利用之行也,面请所遗虏者,上曰:“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及还,上在帷宫,方进食,未之见,使内侍问所遗。利用曰:“此机事,当面奏。”上复使问之,曰:“姑言其略。”利用终不肯言,而以三指加颊。内侍入白:三指加颊,岂非三百万乎?上失声曰:“太多!”既而曰:“姑了事亦可耳。”帷宫浅薄 [11],利用具闻其语。既对,上亟问之,利用再三称罪,曰:“臣许之银绢过多。”上曰:“几何?”曰:“三十万。”上不觉喜甚,由此利用被赏尤厚。然当时朝论皆以三十万为过厚,惟宰相毕士安曰:“不如此,虏所愿不满,和事恐不能久。”众未以为然也。然自景德至今,将百年,自古汉蕃和好所未常有,毕公之言得之矣。

      契丹既受盟而归,寇公毎有自矜之色,虽上,亦以自得也。王钦若深患之,一日,从容言于上曰:“此春秋城下之盟也,诸侯犹且耻之,而陛下以为功,臣窃不取。”真宗愀然不乐曰:“为之奈何?”钦若度上厌兵,即谬曰:“陛下以兵取幽、燕,乃可刷耻。”上曰:“河朔生灵始免兵革之祸,吾安能为此?可思其次。”钦若曰:“惟有封禅泰山,可以镇服海内,夸示夷狄。然自古封禅,当得天瑞希世绝伦之事,然后可为也。”既而又曰:“天瑞安可必得,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惟人主深信而崇奉之,以明示天下,则与天瑞无异矣。”上久之乃可。然王旦方为相,上心惮之,曰:“王旦得无不可乎?”钦若曰:“臣得以圣意喻旦,宜无不可。”乘闲为旦言之,旦黾勉而从。然上意犹未决,莫适与筹之者。它日,晩幸秘阁,惟杜镐方直宿。上骤问之曰:“古所谓河出图,洛出书,果如何事耶?”镐老儒,不测上旨,谩应曰:“此圣人以神道设教耳。”其意适与上意会 [12],上由此意决。遂召王旦饮酒于内中,欢甚,赐以樽酒曰:“此酒极佳,归与妻孥共之。”既归发之,乃珠子也。由是天书、封禅等事,旦不复异议。时王旦为相,材有过人者,然至此不能力争,议者少之。盖旦为人类冯道,皆伟然宰相器也。道不幸生于乱世,生死之际不能自立;旦事真宗,言听谏从,安于势位,亦不能以正自终,与道何异。

      祥符末,毎有大礼,辄奉天书以行,旦为天书使,常悒悒不乐。上之初即位,李沆为相,旦参知政事,沆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 [13],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若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此参政他日之忧也。”及旦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谏则业已同之 [14],欲去则上遇之厚,不忍去,乃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既寝疾,欲削发披缁以殓。素善大年 [15],死后诸子欲从之,大年以为不可,乃止。虽以富贵终身,而实不得志也。

      真宗初即位,李沆为相。帝雅敬沆,尝问治道所宜先,沆曰:“不用浮薄新进喜事之人,此最为先。”帝问其人。曰:“如梅询、曾致尧等是矣。”帝深以为然。故终帝之世,数人者皆不进用。是时梅、曾皆以才名自负,尝遣致尧副温仲舒安抚陕西,致尧于阁门疏论仲舒,言不足与共事,轻锐之党无不称快。然沆在中书不喜也 [16] ,因用它人副仲舒,而罢致尧。故自真宗之世,至仁宗初年,多得重厚之士,由沆力也。

      真宗临御歳久,中外无虞,与群臣燕语,或劝以声妓自娱。王文正公性俭约,初无姬侍。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钱,上使内东门司呼二人者,责限为相公买妾,仍赐银三千两。二人归以告公,公不乐,然难逆上旨,遂听之。盖公自是始衰,数歳而捐馆。初,沈伦家破,其子孙鬻银器,皆钱塘钱氏昔以遗中朝将相者,花篮火筒之类,非家人所有。直省官与沈氏议,止以银易之,具言于公,公嚬蹙曰:“吾家安用此?”其后姬妾既具,乃呼二人,问昔沈氏什器尚在可求否。二人谢曰:“向私以银易之,今见在也。”公喜,用之如素有。声色之移人如此!张公安道守金陵,二直省官有一人自南方替还,具为公道此。

      祥符末,王沂公知制诰,朝望日重。一日,至中书,见王文正公,公问:“君识吕夷简否?”沂公曰:“不识也。”退而访之。吕公时为太常博士,通判滨州,人多称其才者。它日复见文正,复问如初,沂公曰:“公前及此人 [17],退而访之。”具所闻以告。文正曰:“此人异日与舍人对秉钧轴。”沂公曰:“公何以知之?”曰:“余亦不识,但以其奏请得之。”沂公曰:“奏请何事?”曰:“如不税农器等数事。”时沂公自待亦不浅,闻文正之言,不信也,姑应之曰:“诺。”既而许公自滨罢,擢提点两浙刑狱,未几置之侍从。及丁晋公败,沂公引为执政,卒与公并相 [18]。沂公从容道文正语,二公皆嗟叹,以为非所及。其后张公安道得其事于许公,故于许公神道碑略叙一二。

      真宗晩年得风疾,自疑不起,尝枕宦者周怀政股,与之谋,欲命太子监国。怀政,东宫官也。出与寇准谋之。遂议立太子,废刘氏 [19],黜丁谓等。使杨亿草具诏书,亿私语其妻弟张演曰:“数日之后,事当一新。”稍泄 [20],丁谓夜乘妇人车与曹利用谋之,诛怀政,黜准,召亿至中书。亿惧,便液俱下,面无人色。谓素重亿,无意害之。徐曰:“谓当改官,烦公为作一好麻耳。”亿乃少安。准初为此谋,欲遣使四方,宣示风指,诛异己者,使杨亿为诏书,遣其婿王曙出使。曙知其不可,力止之,意其必有祸败,藏其诏书草,使其妻缝置夹衣中。及刘后既没,朝廷方欲理准旧勋,曙出其书,文字磨灭,殆不可复识,由此赠亿礼部尚书,谥曰“文”。李淑为之辞,其略曰:“自昔天僖之末,政渐宫闱,能协元臣,议尊储极。”盖准为人忠亮自信,固无异心,然使之得志,必有恣横失众之事,未必不为国之祸也。

      杨文公晩年居阳翟,素厚杨玮。玮尝辞赴举,求赀粮而行,公命以千钱予之。玮本责办于公,既得此,殊非本意,然亦不动。公熟视之,良久,亦无它。玮辞去,公命乘驴于阶。玮不肯,公拊其背曰:“子他日不可,今日可矣。子异日必为吾此官。”既而以钱百千贷之。玮遂及第,名位率与文公等。

      真宗既疾,甚殆,不复知事。李迪、丁谓同作相。内臣雷允恭者,嬖臣也,自刘后以下,皆畏事之。谓之进用皆允恭之力。尝传宣中书,欲以林特为枢密副使,迪不可,曰:“除两府须面奉圣旨。”翌日,争之上前,声色俱厉。谓辞屈,俛首鞠躬而已。谓既退,迪独留,纳札子。上皆不能省记,而二相皆以郡罢。允恭传宣谓家,以中书阙人,权留谓发遣。谓由此入直中书,见同列,召堂吏喻之,索文书阅之。来日与诸公同奏事,上亦无语。众退,独留。及出,道过学士院,问院吏今日学士谁直。曰:“刘学士筠。”谓呼筠出,口传圣旨令谓复相,可草麻。筠曰:“命相必面得旨 [21],今日必有宣召,麻乃可为也。”谓无如之何。它日再奏事,复少留,退过学士院,复问谁直。曰:“钱学士惟演。”谓复以圣旨语之。惟演即从。谓既复相,乃逐李公及其党,正人为之一空。将草李公责词,时宋宣献知制诰当直,请其罪名,谓曰:“春秋无将,汉法不道,皆其事也。”宋不得已从之。词既成,谓犹嫌其不切,多所改定,其言上前争议曰“罹此震惊,遂至沉顿”,谓所定也。及谓贬朱崖,宋犹掌词命,即为之词曰:“无将之戒,深著于鲁经;不道之诛,难逃于汉法。”天下快之。

      丁谓既逐李公于衡州,遣中使赍诏赐之,不道所以。李闻之欲自裁,其子柬之救之得免。谓因大行贬窜王钦若、丁度等,皆投之远方。时王沂公参知政事,不平之,曰:“责太重矣。”谓熟视久之,曰:“居停主人恐亦未免也。”沂公踧然而惧,因密谋去之。

      内侍雷允恭既有力于谓,谓深德之。及山陵事起,宦官多缘伏出在外 [22],允恭独留不遣,自请于太后,太后终不许。允恭泣曰:“臣遭遇先帝,不在人后,而独不得效力于陵上,敢请罪。”太后曰:“吾不于汝惜差遣 [23],顾汝少而宠幸,不历外任,今官品已高,近下差遣难以与汝,若近上名目,因汝不知条法,妄有举动,适为汝累矣。”允恭泣告不已,乃以为都监。允恭驰至陵下,司天邢中和为允恭言:今山陵上百歩,法宜子孙,类汝州秦王坟。允恭曰:“如此何故不就?”中和曰:“恐下有石若水耳。”允恭曰:“先帝独有上,无它子,果如秦王坟,何故不用?”中和曰:“山陵事重,踏勘覆按,动经日月,恐不及七月之期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马入见太后言之,安有不从?”允恭素贵横,人莫敢违,即改穿上穴。及允恭入白太后,太后曰:“此大事,何轻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多子孙,何惜不可?”太后意不然之,曰:“出与山陵使议可否。”允恭见谓,具道所以,谓亦知其非,而重违允恭,无所可否,唯唯而已。允恭不得谓决语,入奏太后曰:“山陵使亦无异议矣。”既而上穴果有石,石尽水出。沂公具得其事,以为擅易陵地,意有不善,欲奏之而不得闲,谓同列曰:“曾无子,欲令弟子过房,来日奏事毕,略留奏之。”谓不以为疑。太后闻之,大惊,即命差官按劾其事,而谓不知也。比知 [24],于廉前诉之,移时,有内侍卷帘曰:“相公谁与语?驾起久矣。”谓知太后意不可回,以笏叩头而退。谓既得罪,山陵竟就下穴。盖谓所坐欲庇允恭,不忍破其妄作耳。然其邪谋深远,得位歳久,心不可测,虽沂公以计倾之,而公议不以为非。 [25]

      章献垂箔,有方仲弓者,上书乞依武氏故事立刘氏庙。章献览其疏,曰:“吾不作此负祖宗事。”裂而掷之于地。仁宗在侧,曰:“此亦出于忠孝,宜有以旌之。”乃以为开封司录。及章献崩,黜为汀州司马。程琳亦尝有此请,而人莫知之也。仁宗一日在迩英谓讲官曰:“程琳心行不忠,在章献朝尝请立刘氏庙,且献七庙图。”时王洙侍读闻之。仁宗性宽厚,琳竟至宰相,盖无宿怒也。

      王沂公为相,兼玉清昭应宫使,宫焚而罢,吕许公当国,是时太后临朝,仁宗尚幼,公能以智辑睦二宫,无纤毫之隙。及许公薨,仁宗方视朝,恸哭久之,顾左右大臣曰:“吕夷简死,谁复能办大事者!”及举哀,哭之甚恸。遂以祭奠器皿尽赐其家。张公安道时摄太常卿,亲见其事。其后奉敕撰许公神道碑,其家欲言和协二宫事,安道于上前质其虚实,上不喜,曰:“吾不能复记此事。”良久乃曰:“明肃章献尝自言梦周王祐 [26] 来告,将脱生荆王宫中。时允初始生, [27] 。 太后欲取入宫养之,吕夷简争之,乃止。”上所言如此,则许公信有力矣。

      章献皇后崩,吕公以后遗令,册杨太妃为皇太后,且复垂帘。士大夫多不悦。御史中丞 [28]蔡齐将留百官班争之,乃止。许公叹曰:“蔡中丞不知吾心,吾岂乐为此哉!仁宗方年少,禁中事莫主张者。”其后盛美人等恣横争宠,无如之何,许公之意或在是矣。然人主既壮,而母后听政,自非国家令典。虽或能整齐禁中,而垂帘之后,外家用事,亦何所不至?古今母后临朝,如宣仁后专奉帝室,不为私计,盖未有也。

      章献既没,或疑章懿之丧。仁皇遣李用和发其葬视之,容貌如生。使者驰入奏,仁皇于章献神御前,焚香泣告曰:“自今大娘娘平生分明矣。”仁宗谓刘氏大娘娘,谓杨氏小娘娘。

      章懿之崩,李淑护葬,晏殊撰志文,只言生女一人,早卒,无子。仁宗恨之,及亲政,内出志文,以示宰相曰:“先后诞育朕躬,殊为侍从,安得不知?乃言生一公主,又不育,此何意也?”吕文靖曰:“殊固有罪,然宫省事秘,臣备位宰相,是时虽略知之而不得其详,殊之不审,理容有之。然方章献临御,若明言先后实生圣躬,事得安否?”上默然良久,命出殊守金陵。明日,以为远,改守南都。如许公保全大臣,真宰相也,其有后宜哉!及殊作相,八王疾革,上亲往问。王曰:“叔久不见官家,不知今谁作相?”上曰:“晏殊也。”王曰:“此人名在图谶,胡为用之?”上归阅图谶,得成败之语,并记志文事,欲重黜之。宋祁为学士,当草白麻,争之。乃降二官知颍州,词曰“广营产以殖赀,多役兵而规利”,以它罪罪之。殊免深谴,祁之力也。

      李文定与吕文靖同作相,李公直而疏,吕公巧而密。李公尝有所规画,吕公觉其非所能及,问人曰:“李门下谁为谋者?”对曰:“李无它客,其子柬之,虑事过其父也。”吕公因谓李公:“公子柬之,才可用也,当授以事任。”李公谦不敢当。吕公曰:“进用才能,此自夷简事,公勿预知。”即奏除柬之两浙提刑 [29],李公父子不悟也,皆喜受命。二公内既不协,李公于上前求去。上怪问其故。李奏曰:“老疾无堪夷简慢欺。”具奏所以。上召吕而质之。时燕王贵盛,尝为门生某 [30]求官,二公共议许之。既而吕公遂在告,李公书奏与之,久之忘其实,反谓吕独私燕邸。吕公以案牍奏上,李惭惧待罪,遂免去。其后王沂公久在外,意求复用。宋宣献为参知政事,甚善吕公,为沂公言曰:“孝先求复相,公能相容否?”吕公许诺。宣献曰:“孝先于公,事契不浅,果许,则宜善待之,不宜如复古也。”吕公笑然之。宣献曰:“公已位昭文,孝先至,于集贤处之可也。”吕公曰:“不然,吾虽少下之何害!”遂奏言王曾有意复入。上许之。吕公复言愿以首相处之,上不可,许以亚相。乃使宣献问其可否,沂公无所择。既至,吕公专决,事不少让,二公又不协。王公复于上前求去,上问所以,对如李公去意。固问之,乃曰:“夷简政事多以贿成,臣不能尽记,王博文自陈州入知开封,所入三千缗。”上惊,复召吕公面诘之。吕公请付有司治之,乃以付御史中丞范讽。推治无之,王公乃请罪求去。盖吕公族子昌龄,以不获用为怨,时有言武臣王博古尝纳赂吕公者,昌龄误以博文告,王不审,遂奏之。上大怒,遂以王公知郓州,吕公亦以节钺知许州。参知政事宋宣献、蔡文忠亦皆罢去。李公、王公虽以疏短去位,然天下至今以正人许之。

      章郇公虽闽人,然其为人厚重。少时有相工知人贵贱,公父以兄弟见之,相者曰:“中有一人大贵。”公就位,舍去不复问;公弟从之不已。父曰:“所谓贵者谁也?”相者曰:“舍去者是也。”后以侍郎为参知政事,吕许公鄙其为人。宋宣献时以尚书为枢密副使,许公即以为参知政事,欲以逼公。公之亲友皆劝公自引去,公不听。久之,宣献卒,乃求避位。许公深愧之,言于仁宗,留公不遣。及许公薨,遂秉政。晏元献、杜祁公、范文正、富郑公更用事,公默默无所为。然数公既去,而公为相如故,卒以老辞位而退,盖亦有过人者。

      张公安道尝为予言:“治道之要,罕有能知之者。老子曰:‘道非明民,将以愚之。’国朝自真宗以前,朝廷尊严,天下私说不行,好奇喜事之人,不敢以事摇撼朝廷。故天下之士,知为诗赋以取科第,不知其它矣。谚曰:‘水到鱼行。’既已官之,不患其不知政也。昔之名宰相,皆以此术驭下。王文正公为相,南省试‘当仁不让于师赋’,时贾边、李迪皆有名场屋,及奏名,而边、迪不与。试官取其文观之,迪以落韵,边以师为众,与注疏异,特奏令就御试。王文正议:落韵失于不详审耳,若舍注疏而立异论,不可辄许,恐从今士子放荡,无所准的。遂取迪而黜边。当时朝论大率如此。仁宗初年,王沂公、吕许公犹持此论。自设六科以来,士之翘俊者,皆争论国政之长短。二公既罢,则轻锐之士稍稍得进,渐为奇论,以撼朝廷,朝廷往往为之动摇。庙堂之浅深,既可得而知,而好名喜事之人盛矣。许公虽复作相,然不能守其旧格,意虽不喜,而亦从风靡矣。其始也,范讽、孔道辅、范仲淹三人,以才能为之称首。其后许公免相 [31] ,晏元献为政,富郑公自西都留守入参知政事 [32],深疾许公,乞多置谏官,以广主听。上方向之,而晏公深为之助,乃用欧阳修、余靖、蔡襄、孙沔等并为谏官。谏官之势,自此日横。郑公犹倾身下士以求誉[33],相帅成风。上以谦虚为贤,下以傲诞为高,于是私说遂胜,而朝廷轻矣。”然予以张公之论,得其一不得其二,徒见今世朝廷轻甚,故思曩日之重;然不知其敝也。大臣恣为非横,而下无由能动,其害亦不细也。使丁晋公之时,台谏言事必听,已如仁宗中年,其败已久矣!至于许公,非诸公并攻其短,其害亦必有甚者。盖朝廷之轻重则不在此。诚使正人在上,与物无私,而举动适当,下无以议之,而朝廷重矣,安在使下不得议哉?下情不上通,此亦人主之深患也。可则从之,否则违之,岂害于重哉!西汉之初,专任功臣侯者如绛、灌之流,不可谓不贤,至使贾谊、董仲舒皆老死不得用。事偏则害生,故曰张公得其一不得其二,由此言之也。

      范文正公笃于忠亮,虽喜功名,而不为朋党。早歳排吕许公,勇于立事,其徒因之,矫厉过直,公亦不喜也。自越州 [34]还朝,出镇西事,恐许公不为之地,无以成功,乃为书自咎,解仇而去。其后以参知政事安抚陕西,许公既老居郑,相遇于途。文正身历中书,知事之难,惟有过悔之语,于是许公欣然相与语终日。许公问何为亟去朝廷。文正言欲经制西事耳。许公曰:“经制西事,莫如在朝廷之便。”文正为之愕然。故欧阳公 [35] 为文正神道碑,言二公晩年欢然相得,由此故也。后生不知,皆咎欧阳公。予见张公言之,乃信。

    巻下

      宝元初,元昊创立文法,故名“吾祖”,慢书始闻,朝廷为之忿然。张邓公为相,即议绝和问罪,时西边弛备已久,人不知兵,识者以为忧。吴春卿时为谏官,上言夷狄不识礼义,宜且勿与较,许其所求,彼将无词举动,然后阴敕边臣密修战备,使年歳闲战守之计立,则元昊虽欲妄作,不能为深害矣。奏入,邓公笑曰:“人言吴舍人心风,果然。”既而和事一绝,元昊入寇,所至如入无人之境。后数年,力尽求和,歳增赂遗,仍改名“兀卒”,朝廷竟不问,世乃以春卿之言为然。

      元昊既叛,陕西四路置帅。夏英公竦为总帅,居长安,不临边,精兵勇将留寘麾下,四路战守出入皆取决焉,既远不及事,而四路负败,罚终不及总帅。知制诰张公安道为谏官,言:“自古元帅无不身对敌,虽齐桓、晋文霸主,亦亲履行阵。至于将佐有败,元帅必任其责,诸葛亮为大将军,马谡之败,降右将军,此古今通义也。今夏竦端坐长安,未尝临敌,诸路失律,一皆不问,有总帅之名,而无总帅之实。乞据四路败事,加以责罚,而罢总帅,使四路帅臣,自任战守之计,有事干它路者,递相关报,随宜救应,于事为便。”朝廷从之。英公降知别州,而四路各任其事,盖始于此。

      元昊久叛,边兵屡屈,秦人困弊,而诸将耻于无功,莫敢言和戎者。虽夏人毎入辄胜,而国小民贫,疾于点集,卤获之利不补所耗,而歳赐和市之利皆绝,一绢之直八九千钱,上下亦厌兵矣,而元昊悖慢已甚,亦难于款塞。张安道为谏官,乞因郊霈,许诸帅纳其自新之请,以安西界生灵,其言甚美。仁宗览之大喜,退见许公政府,公亦喜曰:“舍人有此言,社稷之福也。”是歳,敕书即行之。自是边臣乃敢受元昊降款,戎夏皆获息肩。仁宗以至仁御物,而许公审于安危之计,不徇虚名,不贪小利,故谠言正论,闻则能用,虽遭元昊之变,而不失太平之业,有以也夫!

      贾昌朝始作国子监直讲,孙奭判监。昌朝尝候奭,奭不出,使人以唐路随、韦处厚传示之曰:“读讫乃相见。”既见,奭曰:“知此意否?足下异日以儒术作相,正如此二人。”世谓奭能知人。然其名位则类矣,而邪正则未也。若止论贵贱,此但相师所能耳!

      庆历中,契丹使刘六符求和亲,贾昌朝馆伴,未有以拒之。先是,宗真 [36]之弟号大弟者用事,横于虏中,因信使尝通书币。仁宗使昌朝谓六符,欲因今使答之。六符辞曰:“此于太后甚善,然于本朝不便。”昌朝因曰:“即如此,欲以太子宗真之子 [37]求和亲,皇帝岂安心乎?”六符不能答,自是和亲之议颇息。

      元昊未顺,契丹要求无厌,范文正公以为忧,乞城京城以备狄,众惑其说,惟吕许公以为非,曰:“虽有契丹之虞,设备当在河北,柰何遽城京城以示弱乎?使虏深入而独固一城,天下扰矣。”乃议建北都,因修其城池,增置守备,识者韪之。

      刘从德 [38] 妻遂国夫人者,王蒙正女也。宝元中,出入内庭,或云得幸于上,外人无不知者 [39]。以此获罪,夺封,罢朝谒。久之,复得入。张公安道为谏官,虽以数论列,皆留中焉。富郑公时知制诰,制下复遂国封,郑公缴还词头,封命遂寝。唐制,惟给事中得封还诏书,中书舍人缴词头盖自郑公始。安道见吕许公,犹以非旧典,不乐。二公之不相喜,凡皆此类也。

      庆历中,劫盗张海横行数路,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不能禦,谕军中富民出金帛,市牛酒,使人迎劳,且厚遗之。海悦径去,不为暴。事闻,朝廷大怒。时范文正在政府,富郑公在枢府,郑公议欲诛仲约以正法,范公欲宥之,争于上前。富公曰:“盗贼公行,守臣不能战,不能守,而使民醵钱遗之,法所当诛也,不诛,郡县无复肯守者矣。闻高邮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释也。”范公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又赂之,此法所当诛也。今高邮无兵与械,虽仲约之义当勉力战守,然事有可恕,戮之恐非法意也。小民之情,得醵出财物,而免于杀掠,理必喜之,而云欲食其肉,传者过也。”仁宗释然从之,仲约由此免死。既而富公愠曰:“方今患法不举,方欲举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众。”范公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闲,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它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富公终不以为然。及二公迹不自安,范公出按陕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自乞守边。富公自河北还,及国门,不许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彷徨不能寐 [40] ,绕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

      京城举人张彦泽 [41]事温成皇后母 [42],私作告身,事败,陈升之鞫之。事连温成母及公卿家,升之不敢穷治。狱具,朝臣杜枢请录问,驳之 [43]。特旨不录问,杀彦泽,公议枉之。未几,张尧佐除枢密副使,御史中丞包拯言其不当,未决,留百官班争之。枢在班中,出班问曰:“枢密欲闻中丞所言何事,而后敢留。”以实告之。枢曰:“以此留枢可也。”人益壮之。宋公序顷亦预彦泽事,疾枢奏,言小臣不合越职妄言,责监江宁酒税,未几而死。识者哀之。

      宋公序为参知政事,仁宗眷之。许公当国,疾公序,阴欲倾之而不得其要。范希文在延安,擅焚元昊国书,而以私书复之。事闻朝廷,诸公议之,许公谬谓大不可,公序信之,亟于上前乞斩范公。许公徐救之。公序仓卒失措,相次以事罢去。范氏至今恨之 [44]

      富郑公、韩魏公同在中书,郑公母老矣,一日语及故事,宰相有起复视事者,魏公曰:“此非朝廷盛事。”已而郑公居母忧,朝廷屡起之 [45]。上章三辞,贴黄言:“臣在中书日,尝与韩琦言之,决不当起。”魏公曰:“吾但以实言之,不料以为怨。”自此二人稍稍有隙。

      英宗皇帝,濮王十三子也,故本宫谓之“十三使”,母曰仙游县君任氏,或言 [46]幼时父兄不以为子弟数。仁宗晩年无子,遣内夫人至濮宫选择诸子,欲养之禁中。英宗初不预选,选者无一可。既晩,内夫人将登车矣,英宗匍匐屏闲,见之惊曰:“独此儿可耳。”众皆笑。内夫人独异之,抱之登车,遂养于慈圣殿中。时宣仁皇后以慈圣外甥,亦为慈圣所养。稍长,将以进御。仁宗曰:“此后之近亲,待之宜异,十三长成,可以为妇。”慈圣从之,后卒成婚。英宗在藩邸,恭俭好学,礼下师友,甚得名誉。嘉祐末,仁宗不豫,大臣议选立宗室子。仁宗勉从众议,立为皇子。然左右近习多不乐者。帝忧惧,辞避者久之。及仁宗晏驾,帝即位,以忧得心疾。大臣议请慈圣垂帘。帝疾甚,时有不逊语,后不乐。大臣有不预立皇子者,阴进废立之计,惟宰相韩琦确然不变,参知政事欧阳修深助其议。尝奏事帘前,慈圣呜咽流涕,具道不逊状。琦曰:“此病故耳。病已,必不尔。子病,母可不容之乎?”慈圣意不怿 [47] ,曰:“皇亲辈皆笑太后欲于旧涡寻兔儿 [48]。”闻者惊惧,皆退数歩立,独琦不动,曰:“太后不要胡思乱量。”少闲,修乃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著于天下。妇人之性,鲜不妒忌者,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如,何所不容,今母子之闲而反不能忍耶?”太后曰:“得诸君知此,善矣。”修曰:“此事何独臣等知之,中外莫不知也。”太后意稍和,修复进曰:“仁宗在位歳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故一日晏驾,天下禀承遗令,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措大耳,举足造事,非仁宗遗意,天下孰肯听从?”太后默然久之而罢。后数日,独见英宗,帝曰:“太后待我无恩。”公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岂其馀尽不孝也?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唯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可称耳。今但陛下事之未至耳,父母岂有不慈者?”帝大悟,自是不复言太后短矣。熙宁中,欧公退居颍上,辙往见之,闲言及此,公曰:“古所谓社稷臣,韩公近之。昔上在颍邸,方人情疑贰,公招记室王陶,使之密劝王倾身奉事慈圣。王用其言,执家人礼,至亲奉几筵,进饮食。慈圣由是归心,而大计始定。”

      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皇嗣未建,宰相文、富、韩三公方议所立,参知政事王公尧臣之弟正臣,尝为宗室说书官,知十三使之贤,即言之。诸公亦旧知之,乃定议草奏书即欲上,而上疾有瘳,即止,尧臣私收奏本。后二年,韩公当国,群臣相继乞选立宗室子,乃定立十三使为皇子。及仁宗晏驾,皇子践阼,赏定策之功,以韩公为首。及元丰末,尧臣子同老上书缴进元奏。时诸公惟文公、富公在,皆归老于洛。会文公入助郊飨,神宗访之,公具奏所以,神宗悦焉。故一时诸公,例皆被赏。而韩氏诸子恶分其功,辨之不已,文公之罢平章重事,由此故也。然英宗之誉布于诸公,则始于尧臣;而其为皇子,嗣宝位,则韩公之力不可诬也。

      韩魏公用郭逵签书枢密院事,众多不服。公谓人曰:“非不知逵望轻也,英宗欲置李端愿于西府,毎曰西府当用一武人,吾知端愿倾邪,故以逵当之。”或曰:“不然。英宗欲用张安道。知不附己,猥曰西府久不用武臣矣,宜补复旧。上督其人,无以应,乃用逵耳。”

      治平中,韩魏公建议于陕西刺义勇。凡三丁刺一人,毎人支买弓箭钱二贯文省 [49],共得二十馀万人,深山穷谷无得脱者。人情惊挠,而兵纪律疏略 [50],终不可用,徒费官钱不赀,无人敢言其非者。司马君实时为谏官,极言不便,持札子至中书堂。魏公曰:“兵贵先声后实,今谅祚势方桀骜,使闻陕西骤益二十万兵,岂不震慑?”君实曰:“兵之用先声,为无其实也,独可以欺之于一日之闲耳,少缓,则敌知其情,不可复用矣。今吾虽益二十万兵,然实不可用,不过十日,西人知其详,不复惧矣。”魏公不能答,复曰:“君但见庆历闲,陕西鄕兵初刺手背,后皆刺面充正兵,忧今复尔耳。今已降敕榜与民约,永不充军戍边矣。”君实曰:“朝廷屡失信,民闲皆忧此事,未敢以敕榜为信,虽光亦未免疑也。”魏公曰:“吾在此,君无忧此言之不信。”君实曰:“光终不敢奉信,但恐相公亦不能自信耳。”魏公怒曰:“君何相轻甚耶!”君实曰:“相公长在此坐可也,万一均逸偃藩,它人在此,因相公见成之兵,遣之运粮戍边,反掌闲事耳。”魏公默然,竟不为止。其后不十年,义勇运粮戍边,率以为常,一如君实之言。及君实作相,议改役法,事多不便,予兄子瞻与其事,持论甚劲,君实不能堪。子瞻徐曰:“昔亲见相公言,尝与韩魏公言义勇,无一言假借之者,今日作相而不容某一言,岂忘昔日事耶?”君实虽止,实不喜也。未几,子瞻竟罢役局事。

      台官蒋之奇以浮语弹奏欧阳公,英宗不听,之奇因拜伏地不起。上顾左右,问何故久不起。之奇仰曰:“此所谓伏蒲矣。”上明日以语大臣,京师传以为笑。

      元祐中,蔡确坐弟硕事,谪知安州,作甑山公等诗,意有所讥切。谏官言之,未决。予兄子瞻方出守杭州,密奏言,若置确不问,则于皇帝孝治为未足;若不少加宽略,则于太皇太后宽政为少损。窃谓皇帝宜降诏推治之,太皇太后特加宽贷,确若稍知义理,当齰舌自杀。太皇太后深以为然。兄已出城,时遣中使赐茶药等。然文臣持确议不置 [51],确遂南迁新州,时议者皆以为用法太深。然确顷自小臣擢用,毎迁,皆以鞫狱被赏,众以为善恶之报不可诬也。孙和甫时在枢院,予偶见之,问及新州事,予以所闻答之。和甫曰:“固在西府亲见神宗晩年,以事无成功,当宁太息,欲召司马君实用之。时王禹玉、蔡持正并在相位,相顾失色。禹玉不知所出,持正密议,欲于西边深入,掠虏巢穴 [52],以为此议若行,必不复召君实,虽召,将不至。自是,西师入讨,夷夏被害,死者无算,新州之命,则此报也。”盖自西边用兵,神宗常持浅攻之议,虽一胜一负,犹不至大有杀伤。至于西边将帅,习知兵事,亦无肯言深入者。非禹玉、持正不历外任,不习边事,无敢开此议者。新州之祸,实出于此。

      曹玮之守秦州也,州之西,立文盈关。关之所在,最为要害;关之左右,皆蕃俗也。玮以恩信结之,咸为之用,故秦州毎歳出兵,以守文盈关而已。秦州所守既寡,则州兵虽少而用足,粮草可以自给。自后帅臣守其旧规,不改增。文盈之西九十里,号张小奇族 [53][54] 旧与邻族有怨 [55],而本帐兵马衰耗,常乞纳土秦州,前后帅臣皆以难守不许。及范翔作陕漕,权知秦州,遂许之,发兵城其地,建于古渭州。城既立,知州刘渔 [56] 与秦州商贾及居人二千馀家 [57]皆在城中,翔亦亲至其地,犒设其族。蕃人相约出兵截杀渔、翔等,翔等微知其语,犒设之日,晩还文盈。次日兵起,求翔不得,遂于中路筑城,截杀商贾及修城兵民共五六十人 [58] 。道路隔绝,贼兵居其闲,粮道断绝,城中无食。朝廷使张昪 [59]知秦州,刘涣、郭恩领兵苦战,攻破中路贼城。朝廷犹不能弃古渭,但罢不为州,置寨主、监酒二人,毎季轮一将兵守之,张氏世袭蕃巡检。然自文盈至古渭九十里,其闲但通一路,路旁即是界濠。秦州毎歳支移省税应付古渭,而秦阙食则以贵价籴之,自是秦州始困矣。张氏既与蕃族不和,仇秦之兵,日向秦州驻札,当与同其患难,于张氏则便,而秦州实无所利也。近歳患古渭之孤危,乃命郭迳筑治平等寨以通秦、渭,招来蕃族 [60],献寨中地置弓箭手,古渭孤绝之患则除,蕃族既尽,而所招弓箭手皆浮浪之人,无益于事。秦州亲与李氏为邻,屯兵益分,粮草益少,与曹玮旧制绝异。有王安石郎中者,秦州白石人也,其言如此。予后见李师中待制问之,言与之同。师中在秦州,尝乞将约蕃部地土上所筑堡寨,付与蕃族守把,却于曹玮旧寨分屯重兵,以制蕃部。师中言:今寨栅既多,屯兵分散寡弱,反为蕃部所制,若但付与蕃部,却令边里寨栅兵力完强,则蕃部畏威为用,其利害甚明。然未及行,而师中谪去。安石又言:秦州曹玮旧城绝小,自韩魏公、文潞公作帅,各增筑一面,今城比旧加倍,而缓急难守也。

      李允则守雄州,以知术显,世多能道之者。予从事北都,父老谓予曰:“允则自雄入奏过魏,魏守,寇莱公也,谓允则曰:‘闻君在雄,筵会特盛,能为老夫作小会否?’允则曰:‘方入奏,不敢留,还日当奉教。’及还,莱公宴之,幄帟、器皿、饮食、妓乐,百物华侈,意将压之。既罢,谓允则曰:‘君许我作会,来日可乎?’允则唯唯。公顾谓左右:‘妓乐如今日,毋设百戏 [61],幄帟、床榻留以假之。’允则曰:‘妓乐、百戏皆如今日,其他随行,略可具也。’明日,视其幄帟皆蜀锦绣,床榻皆吴、越漆作,百物称是,公已愕然矣。及百戏入,允则曰:‘恐外尚有杂伎。’使召之。则京师精伎,至者百数十人。公视之大惊,使人伺之,则床榻脱卸,毡裹驰载,杂伎变服为商贾以入。明日荐之于朝,极称其才。雄之僚史尤之曰:‘莱公尚气,奈何以此胜之?’允则曰:‘吾非夸之,示之以行军出没之巧耳。’”予后从事齐州,允则之孙昭叙为兵马都监,试问其遗事,昭叙曰:“雄州谍者常告,虏中要官闲遣人至京师造茶笼燎炉。允则亦使倍与直作之,纤巧无毫发之异,且先期至,则携至榷场,使茶酒卒多口夸说其巧,令蕃商遍观之 [62]。如是者三四日,知蕃官所作已过,乃收之不复出。虏中相传,谓允则赂之,恐有奸变,蕃官无以自明,乃被杀。”

      庆历中,阁门使张亢知高阳关,契丹方遣信使侥求诸事,沿边皆惊。亢毎遣谍者,厚以金帛,无所吝惜。闲处便坐,有弟子行首入曰:“愿屏人白事。”亢慢骂久之。其人曰:“所白机事也。”不肯去。亢为屏人,乃曰:“阁使钱如粪土,何故?”亢曰:“何与汝事?”曰:“阁使所与非其人也,如我乃可与耳。”亢复骂久之。曰:“我非与阁使剧,我一外甥女,予自少教歌舞,甚妙丽,为虏骑掠去,今幸于虏主,日夜居帐中,将相皆事之。今遣人有所市,阁使善结之,虏中情伪如指掌也。”亢曰:“所市何物?”曰:“某大王纳女婿,须紫竹鞭,阁使所执可与也。其馀所市物非一。”亢皆从之。自是虏中动静必告。时边城多警,毎一挂塔,所费甚厚,惟高阳独否。

      富公知青州,歳穰而河朔大饥,民东流。公以为从来拯饥,多聚之州县,人既猥多,仓廪不能供,散以粥饭,欺弊百端,由此人多饥死,死气薰蒸,疫疾随起,居人亦致病毙。是时方春,野有青莱,公出榜要路,令饥民散入村落,使富民不得固陂泽之利,而等级出米以待之。民重公令,米谷大积,分遣寄居闲官往主其事。问有健吏募民中有曾为吏胥、走隶者,皆倍给其食,令供簿书、给纳、守御之役,借民仓以贮,择地为场,掘沟为限,与流民约,三日一支,出纳之详,一如官府,公推其法于境内。吏胥所在,手书、酒炙之馈日至,人人忻戴,为之尽力。比麦熟,人给路粮遣归,饿死者无几,作丛冢葬之。其闲强壮堪为禁卒者,募得数千人,刺“指挥”二字,奏乞拨充诸军。时中有与公不相能者,持之不报 [63],人为公忧之。公连上章恳请,且待罪,乃得报。自是天下流民处多以青州为法。

      侬智高自邕州败奔南诏,西南夷闻之,声言智高将借兵南诏以入蜀。时知成都程戡适罢去,转运使高良夫权知成都,得报大恐,移檄属郡,劝民迁入城郭,且令逐县添弓手 [64]。蜀人久不见兵革,惧甚,汹汹待乱。文潞公为长安帅,知两蜀无武备,即车载关中器甲入蜀,蜀人益惧。朝廷遣张安道出帅成都,于道中见所运关中器甲 [65],即令所至纳下,仍罢所添弓手。蜀人闻之皆安,归田亩。公徐问智高入蜀之报,本雅州蕃牙郎号“任判官”者所为。遂呼至成都,诘其敢虚声动摇两蜀情状,将斩之以徇。任震恐伏罪,乞以举家数十口系雅州狱,身自入蕃,穷问智高诣实,通月不至,请举家为戮。公久之乃许。任如期至,得小云南书,言智高至南诏,复谋为乱,为南诏所杀。公乃释任而奏其事。初,邕州之捷,朝廷未知智高在亡,故未尽赏战功,至是,乃命加赏将吏。

      参知政事钱若水,少时读书嵩山佛寺,有一童子,日来挠之,禁之不可。其师曰:“此田家子。此寺,其家所建也。昨为衙校,家破,死亡略尽,将死,以此子见属。吾怜其功,不忍禁也。”若水曰:“然则试以经授之。”不数日,诵寺中所有经殆遍,遂去,不知所在。若水既贵,护宗室葬事,轝者若干人,将宿,常失其一,行则复在。怪而阅之,则昔之童子在焉。若水曰:“子乃在是耶!子实何人也?”对曰:“世之如我者多矣,顾公不识耳。姑置我,我将食而复见。”置之,则走入众中,不复识。

      庆历中,西羌方炽,天下骚动,仁宗忧之。馀杭徐复者,高人也,博通数术。有旨召之,上亲临问焉。复曰:“今日气运,类唐德宗居奉天时。”上惊曰:“何至尔?”复曰:“虽然,君德不同,陛下无深虑也。”上问所以。复曰:“德宗性忌刻,好功利,欲以兵伏天下,其德与凶运会,故奔走失国,仅乃能免。陛下恭俭仁恕,不难屈己容物,西羌之变,起于元昊,陛下不得已应之,虽兵连不解,而神人知非陛下本心,虽时与德宗同,而德与之异,运虽恶,无能为也,不久定矣。”上称善,欲官之,不愿,赐处士号,罢归。复少时学六壬,闻州一僧善发课,州有一衙校偶问之,僧曰:“大凶,法当死于市。”校曰:“吾幸无他事,安至此?”僧曰:“君还家,夜漏将上,有一异姓亲叩门,坐未定,外有马相踶不解,取火视之,其一,牝马也,有胎已堕,驹三足。若有此,君死无疑,不然,亦不死也。”其人归候之,皆如僧言,大惊,旦起问僧所以脱祸,僧曰:“吾无禳除法,惟有远行可以少解。”用其言,乞归农,州将怜而许之。遂为远行计,既登舟,适有事,当略还家,将登岸,与一人相遇,排之堕水死。州知其故,以可愍,谳之,得减罪。复从僧学其术。僧曰:“吾术与君术无异,而所以推之者,则不可传也。”复曰:“姑告彼课日、时,我自推之。”僧曰:“尽子思虑所至,子所不及,吾无如之何也。”复推之累日,尽得僧所见,而不见驹所堕三足。僧曰:“子智止此,不可强也。”终不复告。

      乖崖公张咏家在濮州,少时尚气节,喜饮酒。毎游京师,寄封丘之逆旅,有一道人与之邻房,初不相识,而意相喜也,日会饮酒。及将去,复大饮至醉,张公曰:“与子倾盖于此,不知何人,异日何以相识?”客曰:“吾隐者,何用姓名?”固问之。曰:“我,神和子也。异日见子成都矣。”至甲午歳 [66],成都乱,张公为成都守,始异其言。西行常以物色访之,然一时入蜀,终无所见。后修天庆观,以家财建一阁,榜曰望仙阁,毎暇日辄出游焉,屏骑从门外,歩而登阁,燕坐终日,冀有所遇。如此者二年,代者将至,复一登之,将绝意于此。日暮,出东庑下,得一小迳,入,得一小院。堂中四壁,多古人画像,扫尘视之,中有一道人,仿佛逆旅所见,题曰神和子。公怅然自失,所见正此也。按神和子,姓屈突,名无为,字无不为,五代时人,所著书亦以神和子为名。

      张安道知成都,日以医官自随。重九,请出观药市,五更,市方合而雨作,入五局观避之。至殿上,见一道人临阶而坐。往就之,相问劳已,道人曰:“张端明入蜀,今已再矣。”医曰:“始一至蜀耳。”曰:“子不知也。凡人元气重十六两,渐老而耗,张公所耗过半矣。吾与之夙相好,今见子,非偶然也。”解衣裾出药两圆,曰:“一圆可补一两气。”医曰:“张公虽好道,然性重慎,恐未信也。”道人曰:“所以二圆,正为尔也。取一圆并水银一两,纳铫中,以盏盖之,烧之良久,札札有声,揭盏,以松脂末投之,当有异。三投而药成,当知此非凡药也 [67]。”医径归白公,试之如其言。毎投松脂,焰起先所坐小亭。至三投,焰如金色。倾出,则紫金也。乃服其一圆。而使医遍游成都,冀复遇焉。后见之孔明庙前,复得一圆药,然服之亦无他异。

      右龙川略志十巻,别志二巻,宋苏辙撰。宋艺文志题苏辙龙川志六巻。晁公武读书志载略志六巻,别志四巻,称辙元符二年夏居循州,杜门闭目,追维平昔,使其子远书之于纸,凡四十事,其秋复纪四十七事。今案百川学海略志十巻,凡三十九则,无别志。稗海别志二巻,凡五十一则,无略志,与公武所载不符。四库提要以为商刻离析巻帙,误窜略志中一事入别志中,并辙序所称十巻之文,亦商氏所追改。其实二书百川、稗海分刻,商氏何由合之而离析巻帙?且辙序在略志前,为百川所刊,即谓辙序十巻之文为刊者追改,商氏亦不任其咎也。又别志称八巻,检阅库书,实祇二巻,与稗海本同,当由手民误二为八也。兹本略志为丛书堂旧钞,亦三十九事。首载左迪功郎授抚州宜黄县主簿主管学事刘信校正,与钱塘丁氏所藏明覆宋本同。别志为四库全书本,以宋椠朱子五朝三朝名臣言行录校,略志中惟得“榷盐利害”一事,别志中得二十九事。其中有稗海列为二事,而言行录所引衔接为一者,二见;稗海列为一事,而言行录所引分列二处者,一见。则稗海所刊,分段有误,固未能定为若干事也。惟言行录所引,无略志之名,均云龙川志。其云龙川别志者祇二则。疑公武所见不惟分巻与今本不同,编次亦异。言行录所称龙川志,即公武所谓略志,与宋志六巻相符,宋志亦不称略也。别志则宋志不著录。其今本略志,或出宋人合两书删节为之,故名略志。其曰十巻者,合两书巻数言之,而今本别志,则又掇拾略志所遗,不出宋人之手欤?惜不得公武所见本一证之。己未仲春,新建夏敬观跋。

    校勘记

    龙川别志二巻 (宋)苏辙撰;俞宗宪点校 唐宋史料笔记丛刊 北京市:中华书局,1982[民71]1997湖北第二刷

    1. 河阳守见其神色不少变 “见其神色不少变”七字原脱,据傅本补。
    2. 旦辞去 “旦”原作“且”,据稗海本改。
    3. 凡用物皆有副 自“有副”至“艺祖”四十八字原作“取给焉。复告太宗,又”八字,今“有副,须辄以献,艺祖”八字据稗海本,其馀据傅本改。
    4. 邓州 原作“邓川”,据宋人轶事汇编巻四改。
    5. 显德中 夏校:宋椠朱子名臣言行录“中”作“末年”。傅本亦作“末年”。
    6. 今淮南都园 “都”,夏校:言行录作“御”。
    7. 韩通 原作“韩勍”,据长编巻一建隆元年春正月甲辰条注改。
    8. 太祖 原作“太宗”,据稗海本、范抄本及五朝名臣言行录巻一之三改。
    9. 韩德让 原作“韩得让”,据傅本改。
    10. 坐利用车下 “车下”原倒,据长编巻五八景德元年十一月戊寅条乙正。
    11. 帷宫浅薄 “薄”,傅本及长编巻五八景德元年十二月丁亥条皆作“迫”。
    12. 其意适与上意会 “意”,夏校:言行录作“言”。
    13. 沆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 “沆”字下,夏校:言行录有“日”字。
    14. 谏则业已同之 “谏”字上,夏校:言行录有“欲”字。
    15. 素善大年 “素善”下,夏校:言行录有“杨”字。
    16. 然沆在中书不喜也 “沆”原作“江”,据稗海本、傅本、说郛本改。
    17. 公前及此人 “公前”下,夏校:言行录有“问”字。
    18. 卒与公并相 “卒与”下,夏校:言行录有“沂”字。
    19. 废刘氏 “氏”,夏校:言行录作“后”。
    20. 稍泄 “稍泄”上,夏校:言行录有“语”字。
    21. 命相必面得旨 “旨”字下,夏校:言行录有“果尔”二字。
    22. 宦官多缘伏出在外 “出”,稗海本、傅本皆作“土”。
    23. 吾不于汝惜差遣 此下原脱“顾汝少而宠幸”至“若近上名目”二十八字,据傅本补。
    24. 比知 “知”字下,夏校:言行录有“之”字。
    25. 内臣张怀忠者,刘后阁下亲信人也,庆历中监书库,为张安道说此事。
    26. 真宗长子,早夭。
    27. 允初,荆王少子,所谓五相公者 所谓五相公者 原为大字正文,据傅本改。
    28. 御史中丞 原作“御史大夫”,夏校:言行录“大夫”作“中丞”。按宋史巻二八六,蔡齐时为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据改。
    29. 两浙提刑 “两浙”原作“西浙”,据长编巻一一四景祐元年六月乙卯条注改。
    30. 门生某 夏校:三字言行录作“其门僧”。长编巻一一六景祐二年二月庚辰条记:“尝为补门下僧惠清为守阙鉴义。”则“门生”当作“门僧”。
    31. 其后许公免相 “许公免相”四字,夏校:言行录无。
    32. 富郑公自西都留守入参知政事 “西都”,傅本作“北都”,按苏东坡集巻三七富郑公神道碑、宋史巻三一三富弼传、东都事略巻六八,富弼庆历三年任枢密副使前无任西都或北都留守事,三朝名臣言行录巻二之一无“自西都留守”五字,疑为衍文。
    33. 郑公犹倾身下士以求誉 “犹”,夏校:言行录作“尤”。
    34. 越州 稗海本、傅本、长编巻一五0庆历四年六月壬子条注皆作“睦州”。
    35. 欧阳公 “公”字原脱,据稗海本及五朝名臣言行录巻七补。
    36. 宗真 原作“真宗”,据长编巻一三五庆历二年三月己巳条乙正。
    37. 宗真之子 原为大字正文,据傅本改;“宗真”原作“真宗”,据同上书改。
    38. 刘从德 原作“刘从愿”,长编巻一三三庆历元年九月戊午条、续资治通鉴巻四三皆作“刘从德”,宋史巻四六三刘从德传:“从德妻,嘉州王蒙正女也。”据改。
    39. 或云得幸于上外人无不知者 夏校:以上十二字原本无,商本同,从言行录补。
    40. 比夜彷徨不能寐 “比”,宋李元纲厚德录巻二作“此”。
    41. 张彦泽 按长编巻一七0皇祐三年二月戊申条记本条事,“张彦泽”作“张彦方”,“温成皇后母”为“贵妃母越国夫人曹氏”,“包拯”为“王举正”。
    42. 温成皇后母 “母”字原脱,据傅本补。
    43. 驳之 “驳”原作“骇”,据傅本及上引长编改。
    44. 范氏至今恨之 “范氏”下,夏校:言行录有“子弟”二字。
    45. 朝廷屡起之 “屡”字下,夏校:言行录有“诏”字。
    46. 或言 傅本此下有小字注:“治平中京师置福田左右院,养丐者千人,或由此故也。”
    47. 慈圣意不怿 “怿”,傅本作“释”。
    48. 欲于旧涡寻兔儿 “涡”,名臣言行录后集巻一作“窝中”。
    49. 毎人支买弓箭钱二贯文省 “二”,夏校:言行录作“三”。
    50. 而兵纪律疏略 “而”字下,夏校:言行录有“民”字。
    51. 然文臣持确议不置 “文”,傅本及长编巻二九一元丰元年八月壬子条作“大”,“议”原作“义”,据同上改。
    52. 掠虏巢穴 “掠”,夏校:言行录作“探”。
    53. 张小奇族 “奇”,傅本作“哥”。
    54. 亦名张遵亦名张遵 “张遵”原作“遵旧”,据傅本改。
    55. 旧与邻族有怨 原作“与都族有怨”,据傅本改。
    56. 刘渔 傅本作“刘渊”,小注:“涣弟。”
    57. 二千馀家 原作“二十馀家”,据傅本改。
    58. 五六十人 傅本作“五千人”。
    59. 张昪 原作“张升”,据傅本改。按宋史巻三一八张昪传,时张昪以龙图阁直学士知秦州。
    60. 招来蕃族 此下原脱“献寨中地置弓箭手,古渭孤绝之患则除,蕃族”十八字,据傅本补。
    61. 毋设百戏 “毋”原作“毎”,据稗海本改。
    62. 令蕃商遍观之 “令”原作“合”,据稗海本及长编巻七三大中祥符三年四月末条改。
    63. 持之不报 “持”原作“待”,据傅本、稗海本、说郛本改。
    64. 且令逐县添弓手 “逐”原作“遂”,据稗海本改。
    65. 器甲 原作“器用”,据傅本改。
    66. 甲午歳 原作“祥符中”,旧小说丁集作“淳化中”,按宋史记事本末巻十六蜀盗之平,淳化五年八月辛丑,以张咏知益州,稗海本及范抄本作“甲午歳”,正是淳化五年,据改。
    67. 当知此非凡药也 “知”原作“如”,“药”原作“乐”,据稗海本、范抄本、笔记小说大观本改。

    附录

    龙川略志十巻 别志八巻内府藏本

    宋苏辙撰辙有诗传巳著录案晁公武读书志载龙川略志六巻别志四巻称辙元符二年夏居循州杜门闭目追维平昔使其子远书之于纸凡四十事其秋复纪四十七事此本龙川略志作十巻别志作八巻略志凡三十九事较晁公武所记少一事别志则四十八事较晁公武所记又多一事盖商维浚刻本离析巻帙已非其旧又误窜略志中一事人别志中并辙序所称十巻之文亦浚所追改也略志惟首尾两巻纪杂事十四条馀二十五条皆论朝政盖是非彼我之见至谪居时犹不忘也然惟记众议之异同而不似王安石曾布诸日录动辄归怨于君父此辙之所以为辙欤别志所述多耆旧之馀闻朱子生平以程子之故追修洛蜀之旧怨极不满于二苏而所作名臣言行录引辙此志几及其半则其说信而有征亦可以见矣四库全书总目·巻一百四十·子部五十·小说家类一

    龙川略志六巻 龙川别志四巻

    右皇朝苏辙撰元符二年夏居循州杜门闭目追惟平昔使其子远书之于纸凡四十事其秋复记四十七事龙川循州地名四库全书·史部·目录类·经籍之属·郡斋读书志后志巻二

    龙川略志六巻 别志四巻

    苏辙撰龙川者循州也四库全书·史部·目录类·经籍之属·直斋书录解题巻十一

    龙川略志六巻 龙川别志四巻

    鼂氏曰皇朝苏辙撰辙元符二年夏居循州杜门闭目追惟平昔使其子逺书之于纸凡四十事其秋复记四十七事龙川循州地名四库全书·史部·政书类·通制之属·文献通考巻二百十六

    龙川略志六巻 别志四巻

    子由于元符二年夏居循州杜门闭目追惟平昔使其子逺书之纸凡四十事其秋复记四十七事龙川循州地名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杂记之属·蜀中广记巻九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