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山先生语录_(四部丛刊本)/卷三 中华文库
龟山先生语录 卷三 宋 杨时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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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山先生语录卷第三
馀杭所闻
雄云多闻守之以约多见守之以卓其言终
有病不如孟子言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
约也为无病盖博学详说所以趋约至于约
则其道得矣谓之守以约卓于多闻多见之
中将何守见此理分明然后知孟子之后其
道不传知孟子所谓天下可运于掌为不妄
正心到寂然不动处方是极致以此感而遂通
天下之故其于平天下也何有
曾子开不以颜色语言假借人其愼重为得大
臣之体于今可以庶几前辈风流者惟此一
人耳
齐战在圣人何以愼曰齐所以事神战所以用
民命固当愼也曰孔子云我战则克祭则受
福何也曰此非圣人之言王者之兵有征无
战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又敢自谓其能
克乎夫祭之为道𥘉不为致福故祭祀不祈
君子于其亲春秋祭祀以时思之其他所祭
报本反始而巳何求福之有又曰武王三分
天下有其二度德量力皆足以胜受而无疑
焉而曰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
良是不敢必其战之胜也而记称孔子之言
曰我战则克必不然矣
问或谓人主之权当自主持是否曰不为臣下
夺其威柄此固是也书称汤曰用人惟已而
孟子亦曰见贤焉然后用之则人君之权岂
可为人所分然孟子之论用人去人杀人虽
不听左右诸大夫之毁誉亦不听国人之公
因国人之公是非吾从而察之必有见焉而
后行如此则权常在我矣𥘉无所见姑信
己意为之亦必终为人所惑不能固执矣
问或谓卫于王室为近懿公为狄所㓕齐公
攘戎狄而封之当是时夷狄横而中国微
公独能如此故孔子曰微管仲吾其发左
衽矣为其功如此也观𣈆室之乱胡羯猖獗
于中原当是时只为无一管仲故顚沛如此
然则管仲之功后丗信难及也曰以后丗
论之其功不可谓不大自王道观之则不可
以为大也今人只为见管仲有此故莫敢轻
议不知孔孟有为规模自别见得孔孟作处
则管仲自小曰孔孟如何曰必也以天保以
上治内以采薇以下治外虽有夷狄安得遽
至中原乎如小雅尽废则政事所以自治者
俱亡四夷安得而不交侵中国安得而不微
方是时纵能救之于巳乱虽使中国之人不
至髪左衽盖犹贤乎周衰之列国耳何足
道哉如孟子所以敢轻鄙之者盖以非王道
不行故也曰然则孔子何为深取之曰圣人
之于人虽有毫末之善必录之而况于仲乎
使孔子得君如管仲则管仲之事盖不暇
为矣
问或谓今丗直道难行必有术焉事事要是
自立不任道如何行得观周勃狄仁杰之在
汉唐必须优柔浸灌蒙耻忍垢俟时而后发
故功成事遂如必危言极论则速祸无𥙷矣
曰学者当以圣王为师如周勃何人而可取
法勃之不为禄产戮也幸矣观其提北军而
入也号于众曰为刘氏者左𥘵此最为无谋
设使当时吕氏之党先有以固结众心皆为
之右𥘵何以处之非唯皆右𥘵只使左右𥘵
者相半亦不能决胜矣岂不危乎曰勃湏知
众皆为刘氏故为此说曰既知其为刘氏则
此说为赘语为勃之计但当问义之所在
以义驱之可也如当时平勃两人俛首以事
吕后其在平则或有谋在勃驱之为乱亦固
从之矣此何可保观勃𥘉无学术亦无智略
庸谬人耳方文帝谕之就国畏帝以事诛之
至使人以兵甲左右为卫果君命见诛勃
殆将以所自卫者叛乎此可𥬇也后之人
多以成败论人物故如勃者得与忠贤之列
亦可谓幸矣狄仁杰在武后时能拨乱反正
谓之社稷臣可也然亦何尝挟数任术观史
氏所载其议论未尝不以正当时但以母子
天性之说告武后其濵于死者亦屡矣卒至
武后怒而言曰还汝太子夫岂尝姑务柔从
以阴幸事之成乎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为
可继也夫成功则天也人臣之事君或逺
或近或去或不去归㓗其身而巳可也岂可
枉已以求难必之功乎又言西汉之士多尚
权谋战国馀俗也观髙祖时只有一张子旁
乃君子人其他少有可敢者又言班固称髙
祖谓王陵少戆可以佐陈平然安刘氏者必
勃此语盖未验也陈平独任事甚乆王陵一
言而免终不曾佐得陈平平独任亦无变
孟子言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
为能格君心之非盖人与政俱不足道则须
使人君心术开悟然后天下事可循序整顿
然格君心之非须要有大人之德大人过人
处只是正已正已则上可以正君下可以正
人今之贤者多尚权智不把正己为先纵得
好时节终是做不彻或谓权智之人亦可以
救时据某所见正不欲得如此人在人君左
右坏人君心术
因言人君喻台谏言事事当言可以言否曰
英宗朝傅钦之奏札子上不从因曰台谏有
合理㑹事𨚫不理㑹钦之曰不知方今合理
㑹者是何事上曰何不言蔡襄钦之云襄
有罪陛下何不自朝廷竟正典刑责之安用
臣等言上曰欲使台谏言其罪以公议岀之
钦之云付之公议臣但见蔡襄辨山陵事
有功不见其罪臣身为谏官使臣受旨言事
臣不敢
因言特旨及御笔行遣事曰 仁宗时或劝云
陛下当收揽权柄勿令人臣弄威福 仁宗
曰如何收𭣄权柄或曰凡事湏当自中岀则
福威归陛下矣 仁宗曰此固是然措置天
下事正不欲自朕岀自朕岀皆是则可如
有不是难于更改不如付之公议令宰相行
之行之而天下以为不便则台谏得言其失
于是改之为易矣据 仁宗识虑如此天下
安得不治人君无心如天 仁宗是也
曾子开端严可畏有大臣之风其軰流虽位
崇望重少不以言语礼貌牢笼人者殊为失
体
章郇公在私第子弟有夜叩门禀事者公曰
是公事明早来待漏院理㑹是私事即于
堂前夫人处禀覆在中书一日坐处地䧟徐
起使人填之不以为怪家人闻之甚忧及公
还家亦不言至晚公与弟虞部者对饮虞部
问公今日闻中书地䧟是否曰中书地何干
汝事竟不言前辈大抵有此气象卒乍揺撼
不动
为政要得厉威严使事事齐整甚易但失于不
寛便不是古人作处孔子言居上不寛吾何
以观之哉又曰寛则得众使寛非常道圣
人不只如此说了今人只要事事如意故觉
见寛政闷人不知权柄在手不是使性气处
何尝见百姓不畏官人但见官人多虐百姓
耳然寛亦须有制始得百事不管唯务寛
大则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须要权常在
已操纵予夺揔不由人尽寛不妨伯淳作县
常于坐右书视民如伤四字云某毎日常有
愧于此观其用心应是不错决挞了人古人
于民保赤子为其无知也常以无知恕之
则虽有可怒之事亦无所施其怒无知则固
不察利害所在教之趣利避害全在保者今
赤子无人保则虽有坑阱在前蹈之而不
知故凡事疑有后害而民所见未到者当与
他做主始得州县近令劝诱富民买盐劝诱
即须有买者但异时令百姓买盐其𥘉亦令
劝诱百姓名一入官以后便不可脱为民父
母岂可暂时罔之使之终身受其害
孟子一部书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养性收
其放心至论仁义礼智则以恻隐羞恶辞让
是非之心为之端论邪说之害则曰生于其
心害于其政论事君则欲格君心之非正君
而国定千变万化只从心上来人能正心
则事无足为者矣大学之脩身齐家治国平
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诚意而巳心得其正然
后知性之善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永叔却言
圣人之教人性非所先永叔论列是非利害
文字上尽去得但于性分之内全无见处更
说不行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尧舜所以为万
丗法亦只是率性而巳所谓率性循天理是
也外边用计用数假饶立得功业只是人欲
之私与圣贤作处天地悬隔
问如管仲之才使孔子得志行乎天下还用之
否曰管仲髙才自不应废但纪纲法度不岀
自他尽有用处曰不使他自为或不肯退
听时如何曰如此则圣人废之不问其才因
言王道本于诚意观管仲亦有是处但其意
别耳如伐楚事责之以包茅不贡其言则是
其意岂为楚不勤王然后加兵但欲楚尊
齐耳尊齐而不尊周管仲亦莫之诘也实
尊周专封之事仲岂宜为之故孟子曰五霸
假之也盖言其不以诚为之也今苏州朱冲
施贫度僧置安乐院给病者医药人赖以活
甚众其置物业则厚其直及其收息则视众
人所取而轻之此皆是好事只为其意正在
于规利而窃誉于人故人终不以好人许之
仲尼之门无道文之事而孟子直截不比
数之其意亦犹此也又言自孟子后人不敢
小管仲只为见他不破近丗儒者如荆公虽
知卑管仲其实亦识他未尽况于馀人人
知王良羞与嬖奚比而得禽兽虽丘陵弗
为之意则管仲自然不足道又言管仲只为
行诈故与王者别王者纯用公道而巳又
言霸者之民驩虞如也治民使之驩乐有甚
不得但如所谓皡皡如也则气象便与霸者
之丗不同盖彼所以致人驩虞必有违道干
誉之事王者则如天亦不教人喜亦不教
人怒
莹中言乘舟事最好然元祐舟不知为甚桩得
太重及绍圣时不知却如何亦偏多载了据
此两舟所载者因何物得重今当减去何物
则适平人问到此湏有处置始得如是
本分处置得事之人必湏有规矩绳墨一一
调和得是不令错了只说得揔脑便休亦
不济事孟子言天下可运于掌如彼所言天
下诚可运于掌也
谓曽见志完云上合下便执得继述两字牢更
不可易因言继述两字自好但今用之非是
当时自合说与真个道理且好货好色孟子
犹不鄙其说而推明之而况上有继述之意
岂容无所开道而使小人乘间谬为邪说以
进则其末流激成今日之弊不足怪矣夫继
述之说始于记所称武王周公今且举周公
一二事明之文王耕者九一至周公则更而
为彻文王关市讥而不征至周公则征之武
王克商乃反商政政由旧逮周公七年制礼
作乐昔者文武所由之政安在圣人作处唯
求一个是厎道理果是虽纣之政有所不
革果非虽文武之政有所不因圣人何所容
心因时乘理欲天下国家安利而巳且如
神考十九年间艰难勤苦制为法度盖欲以
救时弊便百姓也便百姓则其志救时弊则
其事此独不当继述乎今继述足以救时弊
便百姓也是亦 神考而巳释此不务乃欲
一二以循熙丰之迹不然则为不孝此何理
也且如祖宗有天下百有馀年海内安乐其
法度岂皆不善 神考一起而更之 神考
亦谓之不孝可乎自唐末至五代祸乱极矣
太祖 太宗顺人心定天下传数丗而无变
此岂常人做得然而法度不免有弊者时使
之然尔谓时使之然则 神考之法岂容
独能无弊𥙷偏救弊是乃 神考所以望乎
后丗也何害于继述而顾以为不孝乎今之
所患但人自不敢以正论陈之于上恐有滞
碍妨嫌吾辈在朝廷湏是如此说始得其
听不听则其去就之义焉议论不知道理所
在徒有口辩即胜他识道理人不过如战国
说士遇孟子便无开口处
问或谓荆公晚年诗多有讥诮 神考处下
注脚尽做得谤讪宗庙他日亦拈得岀曰君
子作事只是循一个道理不成荆公之徒笺
注人诗文䧟人以谤讪宗庙之罪吾軰也便
学他昔王文正在中书寇莱公在宻院中书
偶倒用了印莱公须勾吏人行遣他日宻院
亦倒用了印中书吏人呈覆亦欲行遣文正
问吏人汝等且道宻院当𥘉行遣倒用印者
是否曰不是文正曰既是不是不可学他不
是更不问如今日所罪谤讪宗庙毁谤朝政
者自是不是先王之时惟恐不闻其过故许
人规諌至于舜求言乃立谤木是真欲人之
谤己也书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盖
圣人之于天下常惧夫在己者有所未至故
虽小人怨詈亦使人主自反诗三百篇经圣
人删过皆可以为后王法今其所言讥刺时
君者几半不知当时遭谤讪之罪者几人夫
禁止谤讪自出于后丗无道之君不是美事
何足为法祖宗功德自有天下后丗公议
在岂容小已有所抑扬名之曰幽厉虽孝子
慈孙百丗不能改夫为人子孙岂不欲圣贤
其祖考但公议以恶名归之则虽欲改之不
能得也其曰名之曰幽厉当时谁实名之兹
岂独其子孙之不孝乎如此在人主前开陈
乃是正理今之君子但见人言继述亦言继
述见人罪谤讪亦欲求人谤讪之迹罪之如
此只是相把持正理安在如元祐臣寮章䟽
论事今乃以为谤讪此理非使君子得志
须当理㑹令分明今反谓他门亦尝谤讪不
唯效兼是使元祐贤人君子愈岀脱不得
济甚事
言季常在京时尝问正心诚意如何便可以平
天下与之言后丗自是无人正心正得心
其效自然如此此心一念之间毫发有差便
是不正要得常正除非圣人始得且如吾辈
还敢便道自已心得其正否此须是于喜怒
哀乐未发之际能体所谓中于喜怒哀乐之
后能得所谓和致中和则天地可位万物可
育其于平天下何有因论孟子直以禹稷比
方颜子只颜子在陋巷时如禹稷事业便可
为之无难正心诚意不足以平天下则禹
稷功巍巍如此如颜子者如何做得
问伯夷柳下惠如何见得能朝诸侯一天下曰
只看颜子在陋巷便做得禹稷事业则夷惠
之能朝诸侯一天下可知圣人之得家绥
之斯来动之斯和自是力量不同如夷惠之
风能使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鄙夫寛薄夫敦
𡚒乎百丗之上下闻者莫不兴起则其未有
为之时人固已心恱而诚服之矣使得百里
之地而君之其效冝如何
叔孙通作原庙是不使人主改过而教之耻过
作非也此为万丗之害今太庙却闲了只严
奉景灵宫是舎先王之礼而从一谬妄之叔
孙通也岂不过乎
母意只是去私意诚意则不可去也〈重见〉
因读东坡和渊明形影神诗其影答形云君如
烟上火火尽君乃别我如镜中像镜坏我不
㓕曰影因形而有无是生㓕相故佛尝云一
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正言其非实有也何
谓不㓕他日亦尝读九成台铭云此说得之
庄周然而以江山吞吐草木俯仰众窍呼吸
鸟兽号鸣为天此乃周所谓地也但其
文精妙读之者或不之察耳
言荆公云天使我有是之谓命命之在我之谓
性是未知性命之理其曰使我正所谓使然
也然使者可以为命乎以命在我为性则命
自一物中庸言天命之谓性性即天命也
又岂二物哉如云在天为命在人为性此语
似无病然亦不湏如此说性命𥘉无二理第
所由之者异耳率性之谓道如易所谓圣人
之作易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也
谓常问志宁云至道无难惟嫌拣择其理是否
志宁曰是曰尔公何不杀人放火志宁无
语
雄云学所以修性夫物有变坏然后可修性
无变坏岂可修乎唯不假修故中庸但言率
性尊德性孟子但言养性孔子但言尽性
因论荆公法云青苗免役亦是法然非藏于民
之道如青苗取息虽不多然岁散万缗则夺
民二千缗入官既入官则民间不复可得矣
免役法取民间钱雇人役于官其得此钱用
者盖皆州县市井之人不及郷民郷民惟知
输而巳而不得用故今郷民多乏于财也青
苗二分之息可谓轻矣而不见有利于百姓
何也今民间举债其息少者亦湏五七分多
者或倍而亦不觉其为害曰惟其利轻且官
中易得人徒知目前之利而不顾后患是以
乐请民间举债则利重又百端要勒得之
极难故人得巳且巳又青苗虽名取二分之
息其实亦与民间无异盖小民既有非不得
巳而请者又有非不得巳用之且如请钱千
或遇亲旧于州县间须有酒食之费不然亦
须置小小不急之物只使二百钱巳可比民
间四分之息又请纳时往来之用与官中门
户之赂遗至少亦不下百钱况又有胥吏追
呼之烦非货不行而公家期限又与私家不
同而民之畏法者至举债以输官往往沿此
遂破荡产业者固多矣此所以有害而无利
也或云官中息轻民得之可以自为经营岁
岂无二分之息乎盖未之思也用之商贩
则钱散而难集正公家期逼卒收不聚失所
指准其患不细往年富家知此患也官中配
之请不得巳请而藏之比及期岀私钱为息
输之官乃无患然使民如此是无事而侵扰
之也何名𥙷助之政乎
翟霖送正叔先生西迁道𪧐僧舎坐处背塑像
先生令转𠋣勿背霖问曰岂以其徒敬之故
亦当敬耶正叔曰但具人形貌便不当慢因
赏此语曰孔子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
象人而用之也盖象人而用之其流必至于
用人君子无所不用其敬见似人者不忽于
人可知矣于似人者而生慢易之心其流
必至于轻忽人
孟子言仁者如射盖生于子思射有似乎君子
之说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
在盖生于孔子以言必信行必果为硁硁然
小人之说
学校养士反不如居养安济所费之多如馀杭
学今止有三十人而居养安济乃共有百馀
人居养安济人给米二升钱二十为士者所
给如其数加四钱耳而士未必常在学也则
其所费固寡于彼矣其所养实是穷民疾
病者诚善然所养止浮浪游手之徒耳夫厉
良民而养游手是何政事近诏又收养年五
十者自此往往来者益多所费当益广夫年
五十则子自可昏女自可嫁安得为无告之
穷民乎又其所养多聚异郷之人不许根问
来处则虽有父子夫妇官吏何縁得知故其
弊为甚只许土着人就本贯收养亦易为
检察而其弊减矣
因看合浦论无为军役法曰天下役法多有不
同处如所论与潭州处置全别潭州绍圣间
所定皆岀公之手又言吏有禄本要养其廉
耻及不廉故可从而责之此为待之尽然亦
须养得过方得养他不过不如勿给徒费
财耳何则彼为吏于此盖欲以活父母妻子
故为之今也养之不过虽有刑戮在前宁免
其受赇乎如法曹之俸月十千而法司乃十
二千则法吏之禄为过于法官又常平吏人
月给六千此乃可责之以不受赇其馀千钱
或二三千而巳给𥿄札尚不足安能活其家
则其𫝑湏至乞觅如必法司常平吏人重
其禄则财用之费无所从岀兼是吏禄亦有
不用多给者如学士茶盐司吏人近制禄皆
不减十千彼有何事繁难作何情弊而可以
当此禄乎此虽谓之妄费可也
民之于上不从其令而朝廷惟以言谕之冝其
以为虚文而莫之听也今天下非徒不从上
令而有司亦不自守成法观官吏所奉行惟
奉行朝廷之意而巳皆守法则法亦自足
以致治且如役法𦒿长许募而不许差辄差
者徒二年然法当募上户其佣二千钱〈逐州县定〉
〈此馀杭所定〉岂有上户肯利干钱而愿役于官
乎上户不愿则其𫝑湏至强使为之是名募
而实差也其如法何又如日近买翎毛郡不
敷诸县令买者以于法不许抑配故也然翎
毛非人所常有而郡中文移督责诸县但使
之催人以其所收藏翎毛输之官县中只
依法行遣安得办集其𫝑亦湏至抑配是名
和买而实抑配也如此者皆法之不可行者
也法至于不可行则人惟意之从而巳
立法要使人易避而难犯则必行而无赦此法
之所以行也今法太严宻直使人于其间转
侧不得故易犯是以犯法之人官吏多不忍
行法必宛转为犯者之地法如何行得
人各有胜心胜心去尽而惟天理之循则机巧
变诈不作怀其胜心施之于事必以一已
之是非为正其间不能无窒碍处又固执之
不移此机巧变诈之所由生也孔子曰不知
命无以为君子知命只是事事循天理而巳
循天理则于事无固必无固必则计较无所
用
神考问伯淳王安石如何人伯淳云安石博学
多闻则有之守约则未也又尝问是圣人否
伯淳云诗称周公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圣人
盖如是安石刚𥚹自任恐圣人不然
问子思之不使白也丧岀母也是乎曰礼适子
不为岀母服曰何也曰继体也
问陈庄子死赴于鲁县子谓缪公哭之而曰有
爱而哭之有畏而哭之夫𡘜之也以畏何也
曰以言丗有然也非古之礼也古之大夫
则束脩之问不岀竟故生无相问其死也何
赴告之有哉后丗国乱而君昏为臣者交政
于中国故生则同盟死则赴告非礼也故春
秋因其卒而书之所以著其罪也
仲素问横渠云气质之性如何曰人所资禀固
有不同者论其本则无不善盖一阴一阳
之谓道阴阳无不善而人则受之以生故也
然而善者其常也亦有时而恶矣犹人之生
也气得其和则为安乐人及其有疾也以气
不和而然也然气不和非其常治之而使其
和则反常矣其常者性也此孟子所以言性
善也横渠说气质之性亦云人之性有刚柔
缓急强弱昏明而已非谓天地之性然也今
夫水清者其常然也至于湛浊则沙泥混之
矣沙泥既去其清者自也是故君子于气
质之性必有以变之其澄浊而水清之义欤
因见王逢原文集曰此髙论怨诽之人也他日
尝曰此子才则髙矣见道则未
中庸深处多见于孟子之书其所传也欤
徐师川归洪州欲不复来先生问之曰公免得
仕宦否端的有以自赡不必复来固好第
亦湏着仕官如何师川曰亦以免仕宦未得
曰如此则当复来供职仕官处处一般既未
免得须复为他官逃此之彼彼亦冝有不安
处是无地可以自容也师川曰来此复为人
所罗织䧟于祸奈何曰顾吾所自为者如何
耳苟自为者皆合道理而无愧然而不能免
者命也不以道理为可慿依而徒惧其不免
则无义无命矣师川曰极是亦待来此做
不得去之未为晚又言人只为不知命故𦆵
有些事便自劳攘知得彻便于事无不安
孔子曰天生德于予魋其如予何固尝解
云使孔子不免于𢘆魋之难是亦天也魋
其如何哉盖圣人之于命如此夫冨贵死生
人无与焉何人之有孟子分明为臧仓所
毁不遇于鲁侯而以为不遇非臧仓之力盖
知命也列子曰公非能用仇也不得不用
管仲非能举贤不得不举此说得之矣曰列
子此说似知命然至其论夷惠以为矜清贞
之以放于饿死寡宗以公孙朝穆之事为
得计以尧舜桀纣之事为不足较兹岂非其
过乎曰其过也圣人所谓知命义常在其
中矣然则彼亦岂得之而不尽者乎曰然
仲素问知微之显莫只是戒愼乎其所不睹恐
惧乎其所不闻否曰然因言有僧入僧堂不
言而出或曰莫道不言其声如雷庄周之尸
居而龙见渊黙而雷声可谓善言者也
孟子直是知命滕文公以齐人筑薛为恐问救
之之术而对以君如彼何哉强为善而巳矣
以竭力事大国则不得免问安之之道而对
以太王居邠不以其所养人者害人而继之
以效死不去之䇿自丗俗观之可谓无谋矣
然以理言之只得如此说舍此则必为仪秦
之为矣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于智谋之末
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圣贤之道也天理即
所谓命
语罗仲素云今之学者只为不知为学之方又
不知学成要何用此事体大须是曾着力来
方知不易夫学者学圣贤之所为也欲为圣
贤之所为湏是闻圣贤所得之道只要博
通古今为文章作忠信愿悫不为非义之士
而巳则古来如此等人不少然以为闻道则
不可且如东汉之衰处士逸人与夫名节之
士有闻当丗者多矣观其作处责之以古圣
贤之道则略无毫髪仿佛相似何也以彼于
道𥘉无所闻故也今时学者平居则曰吾当
为古人之所为𦆵有事到手便措置不得盖
其所学以博通古今为文章或志于忠信愿
悫不为非义而巳而不知湏是闻道故应如
此由是观之学而不闻道犹不学也
仲素问诗如何看曰诗极难卒说大抵湏要人
体㑹不在推寻文义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
动于中而形于言言者情之所发也今观是
诗之言则必先观是诗之情如何不知其情
则虽精穷文义谓之不知诗可也子夏问巧
𥬇倩𠔃美目盻𠔃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
礼后乎孔子以谓可与言诗如此全要体㑹
何谓体㑹且如关雎之诗诗人以兴后妃之
德盖如此也须当想象雎鸠为何物知雎鸠
为挚而有别之禽则又想象关关为何声知
关关之声为和而通则又想象在河之洲是
何所在知河之洲为幽闲逺人之地则知如
是之禽其鸣声如是而又居幽间逺人之地
则后妃之德可以意晓矣是之谓体㑹惟体
㑹得故看诗有味至于有味则诗之用在我
矣
语仲素西铭只是发明一个事天底道理所谓
事天者循天理而巳
因论明允权书衡论曰观其著书之名巳非
岂有山林逸民立言垂丗乃汲汲于用兵如
此所见安得不为荆公所薄曰大苏以当时
不去二虏之患则天下不可为又其审敌篇
引晁错说景帝削地之䇿曰今日夷狄之𫝑
是亦七国之𫝑其意盖欲扫荡二虏然后致
太平耳曰𦆵以用兵为事只见搔扰何时是
天下息肩时节以 仁宗之丗视二虏岂不
胜如战国时然而孟子在战国时所论全不
以兵为先岂以崇虚名而受实弊乎亦必有
道矣
问秦少游进卷论所以御戎乃欲以五路之兵
岁出一路以扰夏人之耕如此是吾五岁一
出兵而使夏人岁岁用兵此㓕狄之道也当
时元祐间有主此议者此果可用否曰王者
之兵有征无战必不得巳诛其君而吊其民
可也岂容如此兼是亦无此理今常以五路
之师合攻夏人尚时有不支岁出一路其倾
国而来攻城破邑吾其可止以一路之众当
之乎大抵今之士人议论只是口头说得施
之于事未必有效
言朱公掞上殿 神考问欲再举安之师公
掞对愿陛下禽兽畜之盖夷狄得其地不可
居得其民不可使得巳且巳须要广土辟地
何益自绍圣崇宁以来所以待夏人大是失
䇿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
财此有用今不务德以致人徒得其空地又
运中国之财以守之是何所见
君臣之间要当一德一心方作得事古之圣贤
相与以济大业盖无不然者观舜命禹征有
苗巳誓师往伐而益以一言赞禹禹遂班师
舜以禹之班师便为之诞敷文德而有苗格
矣舜命禹徂征禹既行而益有言宜告之舜
不告舜而告之禹禹承命于舜及其不遂行
也宜先禀之舜乃擅反兵而不疑舜于二人
者无责焉可也乃徇其所为从而相之益之
意岂不曰禹犹舜而禹之意岂不曰舜犹己
也欤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自今观之则益之
言可以谓之沮坏成事而禹之事为逗留君
命矣然古之君臣各相体悉如此古人立功
所以易而后丗成事所以难也
语仲素曰某尝有数句教学者读书之法云以
身体之以心验之从容黙㑹于幽闲静一之
中超然自得于书言象意之表此盖某所为
者如此
又云西铭㑹古人用心要处为文正如杜顺作
法界观様
仲素问尽其心者知其性如何是尽心底道理
曰未言尽心须先理㑹心是何物又问曰心
之为物明白洞逹广大静一体㑹得了然
分明然后可以言尽未理㑹得心尽个甚能
尽其心自然知性不用问人大抵须先理㑹
仁之为道知仁则知心知心则知性是三者
𥘉无异也横渠作西铭亦只是要学者求仁
而巳
论及阳城事谓永叔不能纯夫取之其言曰阳
城盖有待而为者也后丗犹责之无巳其不
成人之美亦甚哉此论似近厚曰阳城固可
取然以为法则不可裴延龄之欲相其来非
一朝一夕何不救之于渐乎至于陆贽之贬
然后论延龄之奸佞无益矣观古人退小人
之道不然易之姤卦曰女壮勿用取女夫姤
一阴生未壮也而曰壮者生而不巳固有壮
之理也取女则引而与之齐也引而与之齐
则难制矣阴者小人之象也小人固当制之
于渐也故当阴之生则知其有壮之理其有
壮之理则勿用取女可也是以姤之𥘉爻曰
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金柅止车之行
也阴之𥘉动必有以柅之其制之于渐乎盖
小人之恶制之于未成则易制之于巳成则
难延龄之用事权倾宰相虽不正名其为相
其恶自也何更云待其为相然后取白麻
坏之耶然城之所为当时所难能也取之亦
是但不可以为法耳
龟山先生语录卷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