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小纪/卷08 中华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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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四年〈 岁在庚戌〉,春正月,甲辰朔,上至台州章安镇驻跸。两浙宣抚副使郭仲荀既不能遏敌,又弃越城而遁,其兵多散为盗。至是,来朝,责授散官,广州安置。
上以敌骑惊扰,虑隆祐太后径入闽广。己酉,诏遣使臣赍书至䖍州,寻问舣舟之所。
诏浙西制置使韩世忠赴行在,世忠言见驻华亭江湾,愿将所部全军往升、润邀金人归路,尽死一战,丙午诏,从之。
丁未,御史中丞赵鼎、谏议大夫富直柔、户部侍郎叶份、中书舍人李正民、綦崇礼、太常少卿陈戬同对于舟中。时扈从泛海者,宰执外,惟此六人,而给事中汪藻与其馀皆未至也。
户部侍郎李迨自明州来,戊申,入见,言张俊在明为战守备,城外居民尽爇之,其意亦欲赴行在也。
金乌珠引众再攻眀州。丙辰,浙东制置使张俊率兵御于髙桥,一日战数合,虑其益兵复来,俊与守臣刘洪道俱避去,乌珠遂破明州,屠其城。时提举明道宫郑亿年避地山间,为金所得,驱以北去。亿年,居中子也。敌众以船趣昌国县,欲追袭御舟。时提领海舟张公裕引大舶撃败之,敌遂退。
初,金万户罗索及尼楚赫,与吾叛将折可求聨众十万围陕州。时闗以东,独陕在焉。宁州观察使李彦仙守御甚备,遇士卒有恩,食既尽,煮豆以啖其下,而取汁自饮。至是,金亦无食,欲去,有人告以急击可入 按原本作“马系可入”,今从《建炎以来系年要录》改,金益増兵攻之愈急。丁巳,城陷,彦仙巷战而死,虽民之妇女,犹升屋以瓦擿贼,哭李观察不辍。金人杀其家,陕民无噍类。金人始敢西,而全陕没矣。
先是,宰执、台谏㑹食金鳌山寺,范宗尹宻语赵鼎曰:“近日诸将姚端等进见太数,所锡极厚,国用窘甚,见上,幸一言也。”戊午,鼎草奏,乃闻上以在四明时,卫士纷扰,尽废禁直,独中军统制辛永宗有兵数千,而端即御营使吕頥浩亲兵之将,其众独盛,所以优遇之也。
己未,夜,大雷雨,庚申,上谓宰执曰:“昨雷声颇厉,《晋志》以雷发声非时为女主颛权,君弱臣强,外国兵不制所致,朕与卿等当共修徳以应天地。”癸亥,上曰:“昨日雷再发声,今日方二月节要,亦非时也。与《晋志》所占无异,惟发频者,应速尔。”
甲子,诏中书舍人李正民往江西问安,隆祐太后仍称抚谕使。中丞赵鼎荐京官永嘉吴表臣、林季仲补台官之阙。季仲避地未至,而表臣先对。是日,除监察御史。
时闻明州失守,海道可虞,丙寅,上移次温州馆头。
殿中侍御史张延寿论权知三省枢宻院滕康及同知刘珏之罪,诏罢康、珏,仍并落资政殿学士,遂以新复端眀殿学士卢益权知三省枢宻院,而参知政事范宗尹因荐李回,时回以散官居吉州,召复端明殿学士以为之贰。戊辰,中丞赵鼎对,因言豫章之扰,上曰:“太后仅以身免。乘舆服御之物,悉弃之。宫人失一百六十馀人。”上又曰:「已黜滕康、刘珏;用卢益、李回替之矣。”
己巳,上幸水陆寺,侍御台省官稍集,班列差盛。
辛未,诏侍从官条具金人退与不退,如何措置,及于何处驻跸。
户部侍郎叶份言淮盐路梗,妨阻客贩,浙盐数少积压客钞,请权以福建盐通商,仍指还买盐本钱,即本路官搬官卖,两不相妨。士申,诏从之。初,政和中,遣左司郎官张察至本路参定盐法,岁以三分为率,二分归朝廷,许商人输钱于榷货务,给钞,即本路受盐,一分归漕司,许自买,盐积于海仓,令上四郡及属县般卖,以办岁计,时商贩、官般二法并行。靖康俶扰,商贩殆绝,故官悉自鬻,至是份请行钞法,而奸民乘之盗贩多矣。
金万户罗索与其副萨里罕及黒峰等攻邠州,宣抚处置使张浚遣都统制曲端率兵拒之。一日,两战皆捷,至白店原,萨里罕据髙原而陈,罗索与黒峰引众来攻,为端所败,萨里罕乘髙望之惧而号哭,金人因目之为涕泣郎君。既而敌势复振,端所部统制官张中孚、李彦琪连战不利,敌亦引去。
二月乙亥,上至温州江心寺驻跸,因改曰龙翔,东有小轩,遂曰浴日,皆宸翰书额赐之。诏启运宫神御于福州奉安。
荧惑犯紫微垣,侵相位,癸未,吕頥浩乞解机务,不允。知温州卢知原有治绩,诏除右文殿修撰。知原,秉子也。
丙戌,知眀州刘洪道奏已复本州,诏眀晚移跸明州。
金元帅乌珠尚据临安,闻浙西制置使韩世忠自江阴复趋镇江,恐邀其后,丁亥,乌珠遽引众杀掠而去,纵火城中,数日方灭。
戊子,诏万寿观㑹圣宫章武殿神御于温州天庆宫奉安。 时右仆射杜充已降敌,而御营副使刘光世犹奏充败事,未知存亡。光世又言:“金人遣兵由湖州攻两浙,而王𤫙所统前军亦溃、韩世忠自浙西上海船而去。臣今孤军驻南康,望逺避贼锋,俟春暄破之不难。”诏光世乘间击之,无失机㑹,及敌退,光世遣统制官王徳蹑其后,擒数百人以归。
庚寅,上至温州,驻跸州治。先是主管眀道宫薛弼见吕頥浩,谓宜迁入城,且献䇿平其直以鬻官产,既而驾留一月,所费不赀,皆取足于鬻产之直。弼,永嘉人也。
王𤫙引馀军赴行在,自观察使降为防御使。
先是,诏募海船百馀只于福建、广南,独广东漕臣赵亿所发船先诸路而至,福建漕臣祖秀实、鲁詹与权提刑梁泽民共裒一路经费之馀,得银八万两,上之。亿,安西人,扑之孙。秀实,浦城人。詹,海盐人。泽民,邵武人也。
初,鼎州武陵县有土豪锺相者,以左道惑众,乃结集为忠义民兵,其徒呼相为老父,士大夫之避地者多依之,相所居村,有山曰天子冈,遂即其处筑垒浚濠,以捍贼为名,且承帅檄聚众,阅习武艺。时有中州溃兵孔彦舟等扰湖南,诈称锺相民兵,相闻之惧,又因其子夺监司之马于白涉渡。是月,相等遂作乱,逺近响应,僭号楚王,改元天载,自补官属,寻诏湖南北帅司发兵讨之。于是,鼎之武陵、桃源、龙阳、沅江、澧之澧阳、安乡、石门、慈利、荆之松滋、公安、石首、潭之湘阴、益阳、湘乡、岳之华容、辰之沅陵诸处皆为盗区矣。
时太常少卿陈戬扈跸,准诏论时事,其略谓:“兵将用命,则寡可以敌众,不用命,则多适以致败。今之握兵柄、秉旄钺,非阘冗,即跋扈也。国之典刑不能加之将,将之威令不能施之军,宜申严纪律,使进退左右,惟命之从,则敌可破矣。”
先是,知真州向子忞言昨携本州金帛,皆为韩世忠所夺,且言杜充以投降而去,麾下兵有走回者。癸巳,上谓中丞赵鼎曰:“自闻充之报,不食者累日,盖非朝廷美事也。”
乙未,温州奏故右丞许景衡妻胡氏乞给借所僦官屋,上顾吕頥浩曰:“朕即位以来,执政中,张悫最直。”頥浩曰:悫未病时,尝语臣云:‘惟一许少伊不转了。’〈少伊,景衡字也 〉臣以是知景衡累与悫同宜,睿意之不忘也。”乃诏以官屋赐其家。
丙申,以金退,赦诸路。乌珠引金众回至平江府城下,同知枢宻院事、两浙宣抚使周望与守臣汤东野力不能拒,弃城避之。初,郡人恃望以为安,敌至欲遁,而舟楫皆为诸军所夺,故不能脱。戊戌,敌入城纵兵焚掠而去,过吴县,宣抚使统制官陈思恭以舟师邀于太湖,击败之,㡬获乌珠,既而擢思恭为御前后军统制。
丁酉,中丞赵鼎、谏议大夫富直柔同对,弹右仆射杜充,乞先罢相,𠉀得其投降的报,则别议罪。
上欲幸平江府,三月丙午,赵鼎言:“万一敌去未逺,或作回戈之期,何以待之?”于是行期稍缓。
左仆射吕頥浩奏:“戸部侍郎叶份言驾幸浙西,须早除发运使,臣观可任漕计,极难得人,间有之,又素行不修。”上曰:“有徳者率浮直,或不能办事。有才者多是小人。如梁扬祖,诚无学术,使为发运使则有馀矣。大抵小人不可在侍从之列,若藉其才任之于外,亦何不可。”是月,迁份为尚书。
宣抚措置使张浚奏大食国进奉珠玉至熙州。己酉,上谓宰执曰:“大观以来,川茶不以博马,惟市珠玉,故武备不修,今若复捐数十万缗,易无用珠玉,曷若惜财以养战士。”乃诏浚勿受,量赐以答其意。既而上曰:“浚措置陕西极有条理。”吕頥浩曰:“陛下虽失之杜充,复得之张浚。”上曰:“浚自荐辛兴宗作秦帅,比至陕西见孙渥才优,即奏罢兴宗而用渥,盖其用心公也。”〈上语在是月辛酉,今聮书之〉
时浚闻金人南下,上浮海东征,亟治兵入卫,未至襄汉,遇徳音,知金退,乃复还闗陕。 王之望《记西事》曰:“浚归自秦亭,士马甚盛,至房陵,畏桑仲而不敢近,乃以王以宁为制置使,王择仁为节制,步骑十万,措置汉上,以宁至襄阳,乃卑辞假道而去,择仁孤军不敢进,顿于均州,后其将王辟叛去,后溃而亡,于是西师之东下者星散尽矣。桑仲知浚畏己,而西帅之易与也,益亡所惮矣。”
己未,上诣天庆观,朝辞九庙,宰执百官扈从。自渡江至是,始有此礼。上登舟回銮,以礼部尚书曽懋为显谟阁直学士、知洪州。是月金左监军逹兰自维州遣泰伊【原名太一。今改正】、贝勒玷【原作孛堇玷。今改正】等提兵南下,以援乌珠,因围楚州,守臣赵立乘城御之。金进围扬州,朝廷恐守臣张绩力不能支,计退保镇江。绩不肯动,金乃至真州。绩,金坛人也。
时东京虽城守而势益危,金人更遣河北签军首领聂昌领众来攻,留守上官悟力不能拒,城破,为金所害。
夏四月丙午,上至馀姚县,海舟大,不能进,诏易小舟,仍许百官从便先发。
癸丑,上至越州,驻跸州治。
乌珠回至镇江,而浙西制置使韩世忠已提兵驻杨子江焦山,以邀之。左仆射吕頥浩请驾幸浙西,下诏亲征以为先声,亟命锐兵䇿应,世忠庶擒乌珠,此一奇也,参知政事王绹亦请遣兵与世忠夹击。甲申,乃下诏亲征,中丞赵鼎以为平江残破最酷,人心不乐是行,即奏曰:“臣在温、台,屡言当俟浙西宁静,及建康之众尽渡江,然后回跸。今遽有此举,必以韩世忠之报敌骑穷蹙,可以剪除尔,万一所报不实,及建康之众未退,或回戈冲突,何以待之?兼饶、信魔贼未除,王𤫙溃军方炽,陛下遽舍而去,兹乃社稷存亡至厄之道也。”时台谏亦皆言之,乃除鼎翰林学士,鼎力辞,改吏部尚书,亦不受,遂复为中丞。
时敌众百万,世忠战士甫八千,乌珠遣使与世忠约日合战,世忠募海船百十艘,进泊金山下,仍立一旗,书姓名于上,敌望见,大笑曰:“此吾几上肉尔!”世忠预命工鍜铁相联,为长绠,贯一大钩,遍授诸军之强健者,平旦敌以千舟噪而前,比合战,世忠分海船为两道,出其背,每缒一绠,则曵一舟而入,敌不得渡,复遣使,愿还所掠,及献马五千,世忠不听,曰:“只留下乌珠,乃可去。”时达喇所遣之兵在仪真,江之南北两岸皆敌众,而世忠据中流与之相持。知扬州张绩亦命偏师控扼要处,与世忠为援,乌珠闭戸不敢出,乃即城之西南隅凿渠三十里,欲潜师渡建康,而地势高,潮不应,金之在仪真者,又于城外凿小渠三十里,属之江,以通漕,乌珠刑白马,杀妇人,自刅其额以祭天,幸风涛之息,便载以逃。世忠谍知之,悉师督战,而风弱帆缓,我师不利,统制官孙世询、严永吉死之,所掠金人又为夺去,金以轻骑绝江而遁,世忠曰:“穷冦勿追,使去。”先是,世忠视镇江形势,无如龙王庙者,敌来必登此望我虚实,因遣将苏徳以二百卒伏庙中,又遣二百卒伏江岸,遣人于江中望之,戒曰:“闻江中鼓声,岸下人先入,庙中人又出。”数日,敌至,果有五骑至龙王庙,庙中之伏闻鼓声而出,五骑者振䇿以驰,仅得其二,有人红袍白马,既坠,乃跳驰而脱,诘二人者,云则乌珠也。是举也,俘获杀伤甚众,金所遗辎重山积,又得龙虎大王舟千馀艘。龙虎大王者,乃金封王爵,而监龙虎军,乌珠之婿也。
自主管川陕茶马赵开变榷茶法,怨詈四起。至是,主者以为合罢,若谓军费所资,即乞札与宣抚使张浚行之。诏下其说,浚不为之变也。
知宣州李光奏镇江、建康金人悉已遁去。
先是湖北帅司檄本路捉杀官孔彦舟权副总管,领兵往鼎州捕锺相,彦舟过澧州,而澧州之民有应相者,乘而攻之,彦舟䘮甲,仅以身免。及入鼎,虑复有应相者,遂屠其城,民死十八九,馀悉黥为兵。时贼势甚盛,彦舟据城,时出兵与战,胜负相当。彦舟每得贼党,不杀,惟㫁其指及耳鼻,纵之出,曰:“汝爷有神,能为汝续,则复来。”相得之,恶其彰己之妄而养之密室,自是其党亦生疑心。彦舟乃聚竹为筏,若将去者,且为竹籖题云:“爷若休时,我也休。”依旧乘舟向东流,遇获相党,则簪其首而遣之,相得籖喜,谓实将避己,彦舟又潜遣人投相,谓之入法,相素自夸,喜人从己,亦受之,至是,相乘筏夜渡,而入法之人内应,相败走。癸未,获之,并其妻子及伪官,悉槛送行在。诏擢彦舟为利州观察使,时宣抚处置使亦檄彦舟权湖北副总管。
辛卯,诏淮浙盐场已复,昨行福建钞法可罢之。
广南监司乞罢催税户长,依熙丰法,村疃三十戸,每料轮差甲头一名,壬申,诏可,仍推行于诸路。
乙未,逺安军奏近縁御前后军统制陈思恭到州两日间,军士窜者四十七人,皆思恭诱去,乃诏宰执召思恭赴都堂约束。
中丞赵鼎等交论左仆射吕頥浩之失,乃罢为镇南军节度、开府仪同三司、太一宫使。制曰:“下吴门之诏则有失,于先时请浙右之行,则力违于众论。”于是叅知政事范宗尹摄行相事。
以浙东制置使张俊为浙西江东制置使,除刘光世、韩世忠外,张俊节制,令同知枢宻院事、两浙宣抚使周望以所领兵付俊。
是月,以戸部侍郎李迨为江浙诸路发运使。
湖冦锺相虽已败,而馀党所在啸聚,如慈利县之陈寓信、松滋县之李合戎、澧阳县之吴宣,各有众百千,其后亦稍稍扑灭。惟龙阳之杨华、杨广、杨太最为剧盗。太年少,楚人谓幼为“么”,故曰杨么。时么之名未著,惟称华、广。至是知蔡州、直龙图阁程昌禹被召,以蔡兵三千人,统制官杜湛、统领官卲宏渊以下自随,道鼎、澧间,抚谕使冯康国以群盗方盛,乃奏乞留昌禹摄帅事,于是权副总管孔彦舟引全军去。昌禹入鼎州,自此毎遣杜湛等与贼战,常获小捷。
五月癸卯,言者谓御舟经由,知明州张汝舟应奉简俭,粗能给足;知台州晁公为颇务丰华,不免扰民,乞行赏罚,以示好恶。叅知政事范宗尹曰:“若黜公为,则温州卢知原、发运使宋辉皆当贬矣。”上曰:“只褒汝舟,则好恶自眀。如公为辈,不必皆黜。”乃诏汝舟加一官。
时诸路盗起,大者至千万人,朝廷力未能制,范宗尹以谓此皆乌合之众,急之则并死力以抗官军,未易御也。莫若析方镇以处之,群盗有所归,则众当懐土,是不攻而自溃矣。乃奏曰:“昔太祖受禅,与赵普合谋收藩镇之权,天下晏然无事一百五十馀年,可谓良法。比年国难如此,四方帅守皆束手环视,莫知所出。葢军力单寡,不可以有为,此法之敝也。今日救敝之道,当稍复藩镇之制,况诸郡为盗所据者凡十数,则藩镇之势骎骎已成,朝廷虽不为,人亦自为之矣。曷若朝廷为之,使恩有所归也。今亦不尽行之天下,且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为之,少与之地而専付以权,择人久任,以屏王室,实今日之当务也。”群臣多以为不可,宗尹力陈,上亦决意行之。
甲辰,知光州吴翊报敌中事宜。
庚戌,上谓宰执曰:“闻杜充在南京受刘豫节制,遣人诱陷东京。朕待充自庶官,除从官,建节,遂召同知枢宻,未㡬拜相,可谓厚矣,何故至是。”王绹曰:“陛下去秋,若不相充,无知之俗至今必以为恨。陛下待之既尽,彼自失节,国家何伤焉。”诏三省枢宻院同班奏事合轮修时政记
辛亥,上谓宰执曰:“从班极少,卿等常共议,务取其实,不厌多也。脱乘舆服御,悉从简俭,如除一省郎,费亦不多,茍得人,其利溥矣。”范宗尹曰:“用人之法须择,可为执政,方除从官;可为从官,方除省郎。则选精而真才出矣。”上曰:“然。”上又言:“神宗选将,必详考然后命之,庶必有成。”因曰:“祖宗多有所传家法,外人岂得尽知。”王绹曰:“如宣帝所谓汉家自有制度是也。”
壬子,召知成都府卢法原、知泉州谢克家、知洪州胡直孺,并为尚书 —— 法原,吏部;克家,工部;直孺,刑部。法原不及供职,改知䕫州。秉子也。
癸丑,御史中丞赵鼎为端眀殿学士、佥书枢宻院事。时宰臣未兼枢宻,而同知枢宻院周望在平江府,故一院之事,佥书得以専总。前此兵政,悉隶御营使司,事权既分,又再经大变,文移纷乱,至是鼎始检故事举行,以正西府之体。
参知政事王绹累章求退,上曰:“绹醇儒,尝为朕宫僚,事朕始终如一,不欲令遽去。”
时朝廷闻登莱多积粟,因知海州李彦先遣使至,丁巳,宰执奏欲就委彦先,用海舟转输,以助军食,上曰:“登莱道梗,今既未能厚恤,乃反责其积粟以输行在,于理未安。”范宗尹等退曰:“圣虑髙逺,非群臣所及。”
时占象者言夜有赤气蔽天,中又有白气如练贯之,殿中侍御史徳清沈与求言:“此天心仁爱陛下,出变以示警也。且天子所在,谓之朝廷,今䖍州一朝廷,秦州一朝廷,号令之极至为诏矣。愿敕张浚等,止降指挥,勿得为诏。”朱胜非《闲居录》曰:“唐制:不经凤阁、鸾台不得谓之敕。敕者,三省奉行圣㫖之书也。张浚以知枢宻院事为川陕处置使,得㫖许便宜行事,事多出敕。胜非在朝廷日见之,前云某司,次述事,因古语云奉敕如何,末以使衘押字,黄纸大字,皆过于敕。时席益、徐俯大不平之,指以为僣。胜非曰:‘川士性夸侈,意以札子为不尊,故用便宜作敕。初不思奉何敕也,闻渠向自建康出国门,已行便宜事矣。’”又“论相,天子之职也,愿亲书所属意之臣姓名,祷于天地,占而用之。”又“天子之兵,而刘光世则称曰‘太尉兵’,愿如龙骑、虎骑之类,别立军号,使大将自刺之。”戊午,诏三省条上。
初,上在明州,诸班直谋乱,已诛其为首者,自驾还越,上遂废班直亲从,别选御营中军五百人入直陛嵓,然皆乌合之众。至是,宰执奏事,赵鼎留身曰:“陛下初即位,议复祖宗之政,至今未行一二,而祖宗于兵政最为留意。熙宁、崇宁变乱旧章,独不敢议改军政,盖自艺祖践祚,与赵普讲眀利害,著为令典,万世守之不可失也。昨眀州班直因诉事纷乱,非其本谋,乃尽废之,是因咽而废食。今诸将各总重兵,不隶三衙,则兵政已壊,独卫兵仿佛旧制,亦扫荡不存,是祖宗之法废于陛下之手,臣甚惜之。仁宗时亲事官谋不轨,直入禁庭,㡬成大祸,既获而诛,不复穷治,未闻尽弃之也。”上悟,仍复旧制。
宰执拟以朝奉大夫陈桶为闽宪,范宗尹曰:“桶有文行,本拟郎官。近除郎多儒生,欲兼用才吏,以备缓急。”上曰:“才吏亦不可无,但不可太多,如吕頥浩纯用掊克之吏也。”
沈与求论同知枢宻院事周望,宣抚浙西,脱身先遁避敌,纵兵大掠,致敌破吴门,又拥重兵坐视临安之陷而不赴援。甲子,以望提举太平观。与求再论,遂责衡州居住。
范宗尹等聚议,欲将京畿东西、湖北、淮南并分为镇,以镇抚使为名,除茶盐之利,国计所系,合归朝廷,依旧置提举官,馀监司悉罢,财赋除纳上供外,并听帅臣移用,州县官许辟置,内知、通奏朝廷审授,遇军兴,许以便宜从事。帅臣不因诏擢,更不除代,如捍冦立功,特许世袭,诏从之。初拟世袭,上曰:“若便世袭,恐太重,当俟其保守无虞,然后许之。”乙丑,诏以河南、孟、汝、唐四郡授知河南府翟兴,楚、泗、涟水三郡授知楚州赵立,滁、濠二郡授知滁州刘立,光、黄二郡授知光州吴翊,舒、蕲二州授知舒州李成,海、淮阳二郡授知海州李彦先,承、天长二郡授知承州薛庆,和、无为二郡授知和州赵霖,并为镇抚使。既而成以舒、蕲叛,径扰江西。
江浙制置使张俊荐统制官岳飞为通泰镇抚使。时飞献金人之俘,上呼译问,得实者八人,付中军磔之。戊辰,上谓宰执曰:「金人颇能言二圣动静,云今在韩州,及皇后、宫人皆无恙。”上感动,不怿乆之。
三省言:“沿江道逺,缓急恐失机㑹,鄂、岳虽系湖北,宜拨属江南,今欲建三安抚大使:一置司鄂州,则鄂、岳、筠、袁、䖍、吉、南安隶之;一置司江州,则江、洪、抚、信、兴国、南康、临江、建昌隶之;一置司于池州,则建康、池、饶、宣、徽、太平、广徳隶之。建康本帅府,縁近镇江,而去江州一千四百里,独池在其间,若置帅于此,则沿江相去甚均。”从之。朱胜非《闲居录》曰:“时于沿江易置帅藩,创安抚大使,但约每帅相去七百里,不问形势,如池阳僻陋,乃置江东大帅,事同戏剧尔。”诏诸路帅臣见带制置使并罢。
初,金人既陷山东,左监军达喇居濵潍,而叛臣刘豫在东平奉之尤谨,达喇尝有许豫僭立之意,豫使子麟用重宝阴赂监军左右,求僭立,而伪云中留守髙庆裔者,尼玛哈腹心也,乃献议于尼玛哈,曰:“吾君举兵,止欲取两河,故汴京既得,而复立张邦昌,邦昌废,遂再有河南之役。自下河南,官制不易,风俗亦无所更,可见吾君意非贪土,亦欲循邦昌故事也。元帅可首建此议,无以恩归他人。”尼玛哈于是遣人驰禀金主晟,晟许之,尼玛哈仍命庆裔询访河南,求贤人建国,众未及对,豫乡人进士张浃首愿立豫,其议遂决。时诸郡迎合敌意,亦共推豫。庆裔归,尼玛哈复令庆裔驰问豫可否,豫阳辞之,且推前知太原府张孝纯,尼玛哈曰:“戴尔者,河南百姓,推孝纯者,独尔一人尔。可就位,我当遣孝纯辅尔。”于是金主晟遣庆裔同知制诘韩昉,以是月立豫于北京,册文略曰:“今命尔为帝,国号大齐,世修子礼,永䖍贡诚,付尔封疆,并同楚旧”,改元曰阜昌。豫受册之初,告天祝版误书年号为靖康,又纯用赵野家庙祭器,识者知其不久也。金乃以孝纯为豫伪相,送之归乡,故奉使宇文虚中赠以诗云:“闾里共惊新素发,儿孙将整旧斑衣”。孝纯至汶上而豫已僭立,遂相之。先是,官军之陷贼在北京者,闻豫将至,遂闭门杀金人,豫至,诛其首者数十人,由此豫不居北京,而复归东平。豫以前宗正丞李孝扬及前通判济南府张东权左右丞,以其弟益为北京留守,升东平为东京,以东京为汴京,南京为归徳府,寻又移益守汴京,金又以右军乌珠南侵所降李俦、李邺、郑亿年等臣豫,豫命俦守袭庆,邺守东平,亿年为礼部侍郎。豫以生景州、守济南、节度东平、僭位北京,遂起四郡强壮为云从子弟,应募者数千人。又置三卫官,凡翊卫、勲卫,以有官人或其家世有官者为之。〈此据《刘豫传》及张汇所记。汇言九月九日立豫,而《豫传》乃五月戊申。《豫传》所记差详,今从之〉
民或醉酒嫚豫云:“汝何人,要作官家?”}沧州进士邢希载上言,乞遣使宻通江南,豫皆斩之。
是月,以吏部侍郎綦崇礼兼权直学士院。
六月壬申,上谓宰执曰:“卿等识万俟咏者否?必是小人。昨其亲戚奏求迁两官,朕已掷之矣。”对曰:“实如圣谕。”张守因奏咏工小词,尝为大晟府撰乐章以得官者也。
初,周望宣抚两浙,请以徽猷阁待制汤东野守平江府,及望败,东野自劾,而言者亦攻之。癸酉,诏东野落职,依旧知平江。
言者以本朝分两府,而兵权尽付枢宻,比又置御营使司,是政出于三也,望罢是司,而诸将处以军职,提兵如故。甲戌,诏御营使司并归枢宻院,为机速房,仍令宰相兼知枢宻院事。
大理少卿王衣上殿奏事,丙子,上谓宰执曰:“衣似淳朴治狱,既要尽情,又不可惨刻以傅致其罪,如衣尚须平允。”范宗尹曰:“人多称其长者。”张守曰:“衣虽法科,然议刑颇近厚。”
己卯,诏浙西帅臣于镇江府置司,其临安府罢兼帅职。
庚辰,又诏以徳安复,汉阳三郡授知徳安府陈规,荆南、归、峡、荆门、公安五郡授知荆南府解潜,鼎、澧二郡授知鼎州程昌禹,金、均、房三郡授知金州范之才,襄阳、邓、随、郢四郡授知襄阳府陈求道,淮宁、颖昌三郡授知淮宁府冯长宁,并为镇抚使。之才,雍孙也。求道在襄阳,既而有剧盗刘忠,号“白毡笠”者,拥众来犯,求道御之,战败,为贼所害。又长宁在淮宁,亦不能守,以其地降于刘豫。后长宁至豫所,劝其行什一税法,伪授戸部侍郎。
初,孔彦舟权湖北总管,移檄本路提举官曾㡬,求盐以给军食,本司官属惧,请予之以纾祸,㡬拒之不与。既而昌禹复欲得盐,㡬曰:“使吾畏死,则输彦舟矣。”亦不与。㡬,懋弟也。
壬午,宰执拟前淮东提举官潘良贵为湖南提刑,诏可,上因曰:“良贵顷为谏官,与袁植皆劝朕诛杀,祖宗以来,未尝戮近臣,故好生之徳信于天下,若此必失人心。”赵鼎曰:“谏诤之职尤不当以此导人主也。”
丙戌,以开府仪同三司吕頥浩为建康府路安抚大使、知池州,观文殿学士朱胜非为江州路安抚大使、知江州,太尉刘光世为浙西安抚大使、知镇江府。每路置参谋、参议官各一员。是后诸路皆有之〈 此据徐度《却扫编》〉。
时光世获到敌俘,号签军者,谓此不宜留,盖知吾山川险易,后日叛去,或为乡导。己丑,上谓宰执曰:“祖宗未尝好杀,彼皆吾民,朕不能保之,不幸陷金,遂为敌用,其本心可悯。”张守曰:“若散隶诸军,岂能遽叛。”上曰:“然。”守曰:“陛下好生如此,天人必助信顺,实为中兴之基也。”
先是,医官 —— 开州团练使王继先,遇登极,特许不转防御,换武功大夫。给事中富直柔封还录黄,谓侍医当还本色官,何与武功,宜惜名器以励战士,三省亦奏伎术官法,不许换前班,上曰:“朕于言无不从,但顷冒海气,继先诊视有功,彼未尝请,皆朕意尔。”直柔抗论不挠,朕当屈意从之。”甲午,诏寝前命,于是,范宗尹等退而叹曰:“上从善如转圜,中兴之业其庶㡬乎?”
中书门下奏行在仰食者众,廪粟不丰,今秋成可期,宜及时储蓄,乃诏委诸路漕臣,广东令褚宗谔籴十五万石,福建令鲁詹籴十万石,各运至漳、泉、福州,仍以所部年额上供为本钱。詹,嘉兴人也。己亥,又诏宋辉籴之浙西,给银十万两、度牒直十万缗,运至华亭县,徐康国籴之浙东,亦给银十万两,属郡钱非茶盐及朝廷寄桩者,如经制、折帛、赡学之类,皆许为籴本,衢、婺运至越州,越、温、台皆即其地储之,诸统兵官,非有制书而妄取,及所在州妄发与之者,皆从军法。
戸部尚书叶份尝言人主以清心省事为本,以节用爱人为先,凡无名之费、不急之务,皆所当去。至是,言者谓份买宗女为妾,下吏鞫之,乃份为都司时,同舍郎有姓同者,误以为份也,事虽白,份亦求去,乃除龙图阁学士、知泉州。
金右监军乌珠回江北,屯于六合县。时左监军达兰在山东,遣人诮乌珠渡江无功,令止于淮东,𠉀秋髙相㑹,再下江南。乌珠以前日渡江之事为耻,㑹闻王师将出陕右,因西往应之,留渤海万戸托卜嘉等军于淮东,以待达兰。
通泰镇抚使岳飞统兵捕剧贼戚方,至是,方始就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