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 中兴小纪
卷二十六
卷二十七 
    起绍兴九年正月尽六月

    绍兴九年岁在己未春正月,甲申,上论宰执曰:“朕毎有意𠉀边事平,与民休息,如月桩钱之类,宜悉蠲之。”

    秘书少监、永州居住张浚上言:“今敌中有故,上下分离,故天属尽归,河南遂复,我必徳其厚赐,将来内变既平,指瑕造隙,肆无厌之欲,发难从之请,其将何辞以对?臣罪戾之馀,深不欲论事,顾利害至重,不敢自黙,惟陛下留意。”乙酉,宰执奏赦条事,上曰:“凡臣僚抵罪,大则窜黜,小则停降,虽其才可用,而资实小人,亦不可轻赦而复进,葢世无用小人之理。或偶因微罪,既沾沛泽,岂可不湔洗收录?若以前事论列不已,乃使人材终废,亦可惜也。”上甄别贤否,爱惜人材如此。

    丙戌,诏监察御史莆田方庭实宣谕三京。

    癸巳,上谓宰执曰:“今当创宫殿以俟太后之还。”秦桧等曰:“汉有长乐宫,所以奉母后也。臣闻圣人之徳莫大扵孝,自舆地将归,陛下出令,皆以祖宗母兄为先,有以见圣孝通于神明,宜乎上天悔祸,而强敌之革心也。”

    时经制发运司才籴米四十万斛,言者以谓:“旧发运使总六路财赋而饷中都。兵兴以来,既无转输,但以籴事委之,自朝廷给本钱无虑五六百万缗,又诸路常平既使香盐司兼领,又别差主管官,有司莫知适从,今欲将发运使并常平主管官罢之。”丁酉,诏去发运二字,命户部长贰一员兼领,仍别置副使或判官一员,不时巡按诸路,其常平官并改充经制某路干办官,寻以户部侍郎梁汝嘉兼江淮荆浙闽广经制使,司农卿霍蠡为判官。先是,䀋法屡变,其课浸亏,自汝嘉贰版曹课,乃复登。

    戊戌,名徽宗陵曰永固。

    以同佥书枢宻院王伦为东京留守,昭化军节度使郭仲荀副之,以少师、万寿观使刘光世为陕西宣抚使,移四川制置使胡世将副之,仍加世将宝文阁学士,会光世弟光逺疏光世之短扵言路,扵是中丞勾龙如渊言光世不可遣,乃罢其行。勾龙如渊《退朝录》曰:“时朝廷择帅以人材难得,遂搜至于仇愈、陈规辈,如渊因奏曰:‘如数故相,论其相业,固有短长,若以一路付之,岂不贤于愈、规辈。’其意葢欲取练逹如吕颐浩者,处之关中,静重如朱胜非者,处之汴京,而张浚素有威望,宜处之建康。方言及颐浩,上曰:‘颐浩若不去,赵鼎,河东人,亦可去。’上独不及张浚,如渊曰:‘浚勲在社稷,陛下亦岂能终忘之?’上曰:‘亦湏付之一路,特不可去陕西耳。’明日,宰执对,遂以此意宣谕,而朝廷大不恱,后旬日,有㫖除刘光世陕西宣抚使,朝廷似欲以此遏吕颐浩之行,而如渊再论光世不可遣,乃罢之。”

    川陕宣抚使吴玠改为四川宣抚使。初,玠军中所用激赏钱,每岁下四川都转运司应副一百八十万缗,至是,玠言今不废兵,乞省其半,诏奖之诏李谊作

    上谓宰执曰:“河南新复,宜命守臣专拊遗民、劝农桑,各因其地以食,因其人以守,不可移东南之财力,虚内以事外也。”于是秦桧等窃叹上规摹素定,皆万世之计,非臣下所能及。既而东京副留守郭仲荀请兵及粮,上曰:“朕今日和议,葢使消兵,使百姓安业,留守司岂用多兵?但二三千人弹压内冦足矣。钱粮亦只据所入赡之,岂可虚内以事外耶?朕见前朝开边,如陕西、燕山,曾不得尺帛斗粟,而府库已竭,此可为戒矣。”仲荀乞兵粮在二月一日,今聨书之

    初,起居舍人薛徽言为前宰臣赵鼎所厚,一日,因右仆射秦桧于上前论和议事,徽言自殿坳直前,引义固争,反复数刻,遂中寒疾,是月卒。

    初,宗正少卿范冲、寺丞孙纬等,奉诏在绍兴五年修《祖宗仙源图》、《宗藩庆系录》、《宗枝属籍》凡三书,以太祖、太宗及秦王各为一总,号曰《总要》,又以母氏、姓生、宗妇、宗女、宫院、官爵、寿考、赐谥各为一条,分䫫成书,复被㫖俟二三年续修。去冬,本寺已得请,至是宗正少卿郑刚中言:“见与寺丞陈确同修,縁三京宗司所报,异旧书有抵牾处,乞许新旧俱存,庶他日可考,仰称陛下厚本之意。”刚中,金华人也。

    二月壬子朔,史馆进祖宗《实录》,上曰:“朕要见景徳中,与契丹讲和后故事,今日可遵行者,朕毎于静中,留意机务,颇觉有得。”扵是宰执秦桧等退而赞上心虚静,万机之暇,留意典籍,毎行一事必以祖宗为法,规摹宏逺矣。

    以给事、权直学士院楼照为翰林学士。

    上欲用太常少卿邵武谢祖信为台官。癸丑,谕宰执曰:“朕恐祖信不知今日事几,可召赴都堂,与之议论。”秦桧等奏:“台臣乃天子耳目,恐召至朝堂然后授,外间不知陛下之意,不能无嫌。”上曰:“大臣,朕股肱;䑓諌,朕耳目。若使䑓谏讥察大臣,岂朕之意。”时桧等虽荷上眷,迄不敢召祖信,退而相勉曰:“上开懐待遇如此,其忍负之哉!”

    监察御史方庭实奉使回,奏边事不合。己未,改秘书少监,秦桧曰:“凡进拟差除,未尝敢分朋党。”因陈辛亥岁席益行赦文不工,为谏官所论,縁此怏怏,后守平江,适吕颐浩为都督,过郡,遂离间同列,卒成党与之祸,上曰:“士大夫岂有不由宰相进拟,卿等能平心用人甚善。”

    御史中丞勾龙如渊与起居郎施庭臣因私忿,交争奏其恶,如渊谓庭臣指斥。壬戌,上谓宰执曰:“如渊身任䑓纲,自合早论,至一月后因忿方奏,此告讦也。告讦之风,出于末世,三代所未闻也。以朕观之,庭臣之罪小,如渊之罪大。”乃命秦桧先召庭臣诘问。癸亥,桧奏:“陛下若欲存国体,先黜庭臣,仍改除如渊,俟其乞出,然后补外。”上欲正其事,乃诏庭臣语言狂率,责岭南监当,如渊失风宪之体,罢与外任,命下,人皆服上之英断如此。其后桧拟除如渊知遂宁府,上曰:“此人用心不正。”遂已。拟除如渊在明年正月,今聨书之

    初,诸路月桩,各有窠名,其后多为漕司占留,遂不免敷民。甲子,宰执请均于诸路,不得偏重,上曰:“若所拨窠名钱不足,自合从朝廷给降,不得一毫及民。朕欲养兵,全藉民力,若百姓失业,则流为盗矣。”上知月桩之害,每每宣谕,忧形于色,此臣下所当奉承也。

    丁卯,上谕宰执曰:“太后归,略备从物,务从质朴,如器皿,涂金可也。朕自即位,服食器用未尝妄费,卿等所知。”秦桧等退相谓曰:“上天资俭徳,虽奉太后,犹不欲过,汉文履革舄、衣弋绨不能过也。”时内侍黄冕辞免制太后祎衣事,上曰:“太后圣性恭俭,服用简素,今回銮有期,朕得尽东朝之养。”时上喜见辞色,桧等退而赞上之圣孝,出于天性,其屈意求和,实縁太母,宜乎上天悔过,强敌革心,诚非常之庆也。

    癸酉,诏:“史馆见修《徽宗实录》,今以实录院为名,右仆射秦桧兼提举,其修撰检讨官,令桧辟差。”于是,以吏部侍郎范同为修撰,礼部员外郎刘昉为检讨。昉,潮阳人也。上尝谓宰执曰:“徽宗内禅之事,诚意素定,非因人言,初筑北宫夹城甬道,尝谕梁师成曰:‘吾他日释下重负,欲与嗣圣往来其间,抱孙自娱。’宣和末,遂践此言,而小人乘时多事,贪天之功,以为身谋,秉笔之士,不可不知也。”桧等曰:“当时玉音如此,臣等踈逺,若非圣谕,实所未知。”

    戊寅,殿中侍御史谢祖信言:“今天意助顺,舆地自归,而朝廷乃在江吴,道里辽邈,所以宣至意、收人心,惟在号令,宜推诚引咎,使叛者革心。”诏札付词臣。

    时已遣内侍陈成之往陕西抚谕,仍先至吴玠军,次之逐路。于是右谏议大夫李谊言:“成之素不与诸将相识,情未易通。访闻知金川郭浩父成,旧为边将,张中孚、中彦皆出其门,慕洧之父亦成部曲,而赵彬贫时又尝依浩,实于诸将有契,望诏成之与浩同去,所冀众心早得以定。”

    上欲得元臣调䕶陕西诸将,是月,召少傅、醴泉观使吕颐浩赴行在,颐浩以年垂七十,力辞不至,具附奏:“金人无故归地,其必有意。臣记五路,元是张中孚、中彦、慕洧之徒为帅,今必仍旧。然皆乆据一方,虑亦难令,当谕以徳意,许之乆任,庶不致疑。”既而再趣,颐浩至阙,竟听其辞,及将东归,复言:“秦为天下眷,今宜于长安、兴元、襄阳各置宣抚司,而重兵屯襄阳,且建行台,仍即五路选精骑三万赴行在,请上亲提万骑,不时劳军,使金人罔知六飞所在,以伐其谋,自尔不敢复窥江淮,而中兴之业由兹起矣。”

    诏提举洞霄宫张浚复资政殿大学士、知福州。

    召徽猷阁直学士、知漳州廖刚,既至,三月丙戌,除御史中丞。

    戊子,殿中侍御史谢祖信言:“和预买为民之病,有司变为折钱帛,又甚患者也。祖宗时,官俵钱于春,而民输缣于夏,故公私两利。其后官无本可俵,则名为预买,其实白著是岁,于常赋之外,又输倍。军兴乆,而财益诎,遂行一切之政,数岁前,缣价髙,而折钱或至十千八千,今价减,而有司犹执前直,一例折钱,使民鬻缣而求镪,此又甚病也。二病固未能去,求以少纾民力,惟在均而已。欲下诸路,各具所敷之宜,或以税钱,或以亩头,使戸无髙下,依夏税法,则奸民猾吏,诡名析产无所容其幸,而所出均矣。”诏户部措置。

    甲午,上谓宰执曰:“士卒暴露累年庵庐下,寒暑燥湿之苦,岂人情所堪?俟疆事稍定,当为葢营屋,使各安居。”于是秦桧等退而窃叹上恤士卒如此,人岂得不乐为之死也。

    中书门下言京城已差留守外,其南京、西京两处留守,乞权以本府守臣充,从之。

    丁未,上谓宰执曰:“河南新复州县,官当择恺弟慈𠅤之人,庶为朕抚养凋瘵,使不失职。”秦桧等曰:“陛下仁意恻怛如此,臣等敢不承也。”

    夏四月,庚戌朔,上以陕西新复,不宜置宣抚使,当遣大臣谕以徳意。辛亥,乃诏佥书枢宻院楼照往焉,以秘书少监郑刚中为叅谋官。 初,环庆将官慕洧叛,至是安抚使赵彬奏已杀洧,馀众多降。癸丑,秦桧奏曰:“陕西已无事,皆陛下圣徳所致。”上曰:“朕何以致此,乃祖宗在天之灵黙佑。然朕自来惟持不杀之说。”于是桧等赞曰:“此乃陛下为天人所归也,孟子曰:‘惟不嗜杀人者能一之。’陛下坚守和议,不烦干戈坐,得中原,岂非不杀之功乎!”

    右谏议大夫曾统、殿中侍御史谢祖信皆论赵鼎:“乆位宰司,专权植党,在靖康末尝受张邦昌伪命,近上章纳节,敢以富弼自列,臣子共愤,望加流窜。”时鼎以少傅、奉国军节度使、知泉州,乃诏落节。

    吏部尚书晏敦复力请奉祠,诏除宝文阁直学士、知衢州。

    戊午,步帅解潜为赵鼎所厚,至是请奉祠,出为福建路副总管。

    初,二圣北狩,上毎遇朔望,率群臣遥拜,自徽宗升遐之后,遥拜渊圣如故。至是,中丞廖刚言:“兄弟同列,方兄为君,则君事之,及己为君,则兄之而已。今渊圣之归有期,望罢遥拜,唯渊圣节,百官仍旧祝寿。”下礼部太常寺,既而讨论,欲遇朔望,上用家人礼遥拜于禁中,群臣于宫门外遥拜,从之。

    东京留守王伦奏:“金国元帅谓所降赦文,载割河南地,不归徳于金国,伦一面改定,谓元降赦文非真,却要国书意与符同。”甲子,上曰:“待外国当以诚。”因举宝训故事,契丹使耶律元在馆,尝询左右馆中:“日闻鼓声,岂非习战耶?”-或对以优人戏场,真宗闻之,谓宰臣曰:“不若以实谕之。诸军比无征战,教习武艺耳。”宰执秦桧等退相谓曰:“上每推诚待物,动法祖宗,庶永保和好,使敌人无隙之可乘也。”

    庚午,殿前司募钧容乐工,上虑其优令,但留旧人,不得增募,上曰:“朕未尝好世俗之乐,少颇善弹琴,自居亮阴,乆亦忘之。”葢上清心寡欲,无声色之娱,免䘮后,不许募乐工,葢防微杜渐,䂓摹闳逺如此。

    知绥徳军刘议自言尝污伪命,乞放归田里。壬申,宰执拟依赦,仍旧任,上曰:“新复州军,他时悉用文臣,卿等为朕择循良之吏,武臣不晓法,直不可与郡。”上乆劳于外,深达治体,更用文武之意,同符艺祖矣。是日,宰执又奏京城亲从官王琪以三朝御容来,上曰:“近有司自京城来献真宗御容,有司辨其非真,复献笔百管,虽微物,朕不欲受,恐来者不已也。”

    是月,资政殿学士席益卒。【原本缺】

    庚辰,右諌议大夫曾统言:“自去冬以来,凡七遣使,初命韩肖胄报聘,又命王伦交地,又遣方庭实宣谕三京,郭仲荀留守东京,周聿宣谕陕西,士㒟、张焘恭谒陵寝,楼照又至永兴布宣徳意,所携官吏军兵甚多,借请不知其数。窃闻熙宁初,宰臣韩绛宣抚陕西,才费十八万缗,时论沸腾,以为大咎,今一使之费已数倍于昔,葢自崇宁权臣用事,务为华侈,以悦人情,至今未革,将来两宫南还,其费不少,谓宜择忠实通练之臣,以旧制裁定,庶无妄费。”从之。

    时新复州皆免赋役三年,而亳州民自愿输以助国用。上曰:“中原遗民,乆因暴敛,今喜扵来归,诚意乐输。然乍出涂炭,尤当加恤,兼信岂可渝。”乃令依赦蠲免,仍降诏奖谕。

    新复诸州进天申节银绢,癸巳,上谓宰执曰:“新复州无馀财,此宁免于扰民,可悉退回。”秦桧曰:“陛下诞节,人臣皆致享上之诚,而圣意加恤,新民却而不受,可谓盛徳之事也。”

    丙申,上谓宰执曰:“铺翠销金之饰,屡诏禁止。今宫中虽无敢犯,而有司奉行不䖍,市肆公然为之,可重立赏,务在必行。”秦桧等曰:“陛下以俭徳理天下,而风俗尚习故态,官吏格诏,宜痛加䋲治。”

    戊戌,资政殿学士宇文粹中卒于成都府。癸卯,上谓宰执曰:“太祖时,强藩悍镇,与方面之臣,既归朝,皆贷之。今中原官吏复还,朕方以天下为度,凡旧染之污,一切兼容。”秦桧曰:“陛下天覆之徳如此,四海孰不归心?”上曰:“今群臣正当叶心,共成治道,然在外者,辄辞难避事,在内者,论议多徇私立异,风俗如此,何以求治?卿等当分别之,眀示赏罚。”桧曰:“陛下圣眀,灼知治道,臣等敢不奉诏。”

    乙卯,上谕宰执曰:“近除邢孝扬团练使。朕思显肃皇后家尚未推恩,乃先及孝扬,恐失先后之序。”秦桧等退,检㑹显肃闻讣,曰:“其家已推恩。”上曰:“今与郑藻落阶官足矣。”上每行一事,反复精思,务协公议,虽戚里间,未尝以私意行之也。

    时以观文殿学士汪伯彦知宣州,仍趣朝行在,伯彦将至国门,丁巳,上谓宰执曰:“伯彦相见,便令之官,庶免纷纭。”且曰:“伯彦潜藩旧僚,去国十年,汉髙光不忘丰沛、南阳故旧,皆人情之常。”秦桧退而窃叹曰:“伯彦遭遇圣主,乘风云之㑹,致位宰辅,虽勲烈无闻,然上终始眷之,可谓至矣。”初,伯彦未第,有祁门县令王本者,筑馆曰英材,延之授经,桧与其兄弟皆从伯彦㳺。至是,伯彦䝉异宠,亦桧之力。诏伯彦元帅府旧臣,特依见执政给俸,于是给事中刘一止曰:“节度使俸,借减尚不薄,况郡有供给圭田之厚,以郡守而依执政,殆与异时,非待制而视待制,非两府而视两府者类矣。”乃诏罢之。

    诏徽猷阁直学士仇愈为陕西都转运使,愈以病,固辞,言者论其避事,诏禠职,寻责居全州。

    殿中侍御史周葵论国用、军政、士风三事。己未,上谓宰执曰:“国用当藏之于民,但百姓足,国用非所患也。”上扵百姓㴠养休息,虽兵兴,未尝横敛,宜中兴之民,戴之愈乆而不忘也。

    时有被召人鲜于参到阙。丙寅,秦桧奏:“参乃王庶所荐人材,似可取,乞令上殿。臣备位宰司,人材茍有可用,不敢辄分党与。”上曰:“朕岂能尽知天下人材,但付之宰相。宰相贤则贤人皆聚于朝矣。”桧退而窃叹曰:“上任相之意,可谓得其要矣。”

    开府仪同三司士㒟、兵部侍郎张焘,归自西京。己巳,入朝,士㒟等曰:“诸陵下石涧水,自兵兴以来乆涸。二使到日,水即大至,父老惊叹,以为中兴之祥。”于是上以语宰执,秦桧等谓焘必不妄言,桧等退朝,相谓曰:“石涧水至之祥,可谓异矣。焘之言能使人主信重,虽甚异事,不以为妄,其立身行己,无愧矣。”

    张焘奏徽宗山陵,乞不用金玉。辛未,上曰:“前此厚葬之意,如循一轨,金玉之物,朕意不用。或谓朕以天下之富而薄于亲,如后世讥议何?朕既灼知薄葬之益,使先帝神灵有万世之安,虽以朕为不孝,不敢辞。”葢上通经博古,见利害之实,非流俗之言所能夺也。

    初,佥书枢宻院事韩肖胄充报谢使,既入北境,其接伴者谓当称谢恩使,肖胄以使名敕授,不敢辄易,论难三四,卒不能夺,辛未,肖胄还至东京。

    壬申,佥书枢宻院事楼照至永兴军,留十馀日。初,伪齐将李世辅亡入夏国,其家悉为鄜延帅宗隽所害,世辅欲从夏国借兵复雠,夏国主曰:“尔能为吾立功,则不靳借兵。”时有酋豪号青面夜义者,恃众扰边,乃属世辅图之,世辅请精骑三千,昼夜疾驰,奄至其穴,擒之以归,国主大悦,即出兵授之,世辅至延安府,杀宗隽等二人,因剖心以祭,㑹金国已还三京,世辅说夏人南归,而夏人多懐疑惧,与愿从者二千人来,而夏国招抚使王枢反说世辅还夏,世辅遂擒枢同来,枢才入境,即望阙遥拜,言:“本国主喜甚,再三感圣恩,将遣使入贡。”奏至,上谓宰执曰:“夏人既有此意,其待遇之礼,令有司举故例行之。”上谕在三月丙申,今聨书之至是,楼照与宣谕使周聿皆招纳世辅归朝。

    甲戌,上谕新除京畿都转运使李迨,令速行,不然,湏重贬,葢迫于公议,“虽与朕有潜藩之旧,不得而私也。”迨惶惧上道,葢上之威断足以警偷惰,惩傲慢也。

    时同佥书枢宻院王伦尚留守东京,先是,金国右副元帅乌珠归其国,径之祁州,元帅府宻奏于国主亶,云河南地本达兰、宗盘主谋割扵南宋,二人必阴结彼国,今宋使已至汴京,未可令过界,伦有云中旧吏隶乌珠帐下,尝来谒伦,言乌珠谋诛逹兰,伦即驰奏,乞早为之备,上以示宰执,而秦桧但趣伦过界,乙亥,伦始解留钥,将使指北行。

    是月,川陕宣抚使吴玠卒于仙人闗,后谥曰武安。玠驭下严而有恩,故士乐为之死,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尝问玠所以胜者扵其弟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璘,璘曰:“金令酷而下必死,先兄每与之战,非累日不决,大抵举中国所长而用之耳。葢中国弓矢劲利,金士卒坚耐,吾常以长技,洞重甲于数百歩外,又选据便利,出锐卒以更挠之,使不得休,彼虽坚耐,亦不能无弛,此待之之要也。”

    吏部侍郎谢祖信除徽猷阁待制、知潭州。《赵鼎事实》曰:“先是谢祖信作言官,力论鼎落节,于是章氏诸孙咸集阙下,再谋理诉,并及史事,上偶知之,谓执政曰:‘闻章惇又有人欲陈诉,以赵鼎去,便谓事有改变,此事乃出朕意,赵鼎何预?闻有从官为之主议者。’执政奏:‘谢祖信,章氏子婿也。’上曰:‘亦知之。’遂出祖信知潭州,祖信闻之大骇,归家诟其妻凡数日,曰:“由尔家累我!”以至郁郁而死。识者评之曰:‘使鼎在朝日,收拾祖信而用之,未必不出。其妻小人,唯利所在,初不以亲为意,虽父子之间有所不顾,况妻党乎!’”

    是夏,金国左副元帅逹兰之蔚州避暑,逹兰下令诸藏避我而逃者,家长罪死,籍其产及人口,半以充赏,四邻之家,共追赏钱三百缗,仍发番军,分诸路搜捕,民间大扰,群起为盗,以拒番军,遂复止之。达兰在诸帅中,最号寛恕,今顾为此,盖阴与皇伯宗盘通谋,将以致乱,使民啸聚,则藉之起兵,又令中山府拘奉使王伦于馆,且㑹诸路佥军,以复取河南为名,皆所以应宗盘也。

    初,南安李干徳,有庶子智之,奔大理国,改姓赵,号为平,至是,知李阳焕卒,其子天祚袭封,大理国遣兵三千送智之归,要代天祚,天祚不肯,领兵与战,又败之,智之欲进奉朝廷,仍乞借兵,广西经略司以闻,诏令谕以婉辞,勿引之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