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牡丹史/卷2 中华文库

纪园

　　常乐园
先大父西原公议礼归田，小筑丘园，去城南可二里，小迳逶迤，灌木交荫，迳穷得园。园内文石玲珑，嵥然玉立，石后茅屋数椽，不事雕饰，颜曰大宁斋。斋后有亭，亭西有轩，轩在藂篁间，多集名人题咏。斋东过荆扉，有亭曰莹心，乔大宰白岩小篆也。凿池环亭，荷香断续，游鱼上下，公时啸傲其间。郡志云：公自吏部归，绝意仕进，营园自适，暇则曳履陇畔，荫树临流，与渔父田翁相问答，泊如也。晚年潜心性命，检藏注经，为诗书乐地。亳之有牡丹，自兹园始。沈石田先生题牡丹云：天于清高补富贵，人从草木寄文章。可以为志。今亭池虽圯塞，竹石尚存。园初以独乐命名，后马中丞易为今名。

　　南园
先府君两泉公继常乐而构者也。郡志云：薛氏南园，表里灿如蜀锦，与常乐为肘腋。高槐四荫，崇台夹辅，相传台为魏武所筑，无稽也。考功公诗曰：人非九品羲皇上，园似千花佛界中。得其似矣。往李尚玺伯承谪居吾郡，公暇辄造之。迩来与诸昆鼎划，左曰似漆园，穿竹而入得来风轩，稍进为迷花坞，坞后小树曰春海。右曰西园，中为醉月亭，当秋空月净，松阴满地，如积水浮藻。迤北则听雪斋，迤南叠石为山，奇敓鬼负，上安方榭，下引曲洞，洞口临流，足以垂钓，池上有阁，足以眺远。中曰清华园，余有也，入门为湛露堂，堂东地棠数百本，延蔓甚远，缭以为垣，曰棠蹊。循蹊达梅梁馆，馆前平桥小迳，绕出堂后，入馆西折，经松关，曰碧界，银杏参差，高可摩霄，就行列者维四。其间隙地广十许丈，重阴如幄，环以阑楯，甃以砻石，盘礴其下，烦暑如秋，署曰美荫。过此则浴霞楼，楼下环植牡丹如千本。凭轩俯视，恍如初日荡潮而繁星浴霞也。楼东入花洞，曰宛委春。出洞皆红树秋林，林腹为韵斋楼，之北曰烟条馆。西有小舫曰千花供。由舫而南登松坛，曰泛涛。因为飞梁渡记花阁，白木香一本，肤如龙鳞，枝叶盘郁，匝三楹，葢百年木也，花开类袁安雪舍，流香不散者累月，因颜其亭曰繁香。历抱瓮轩而出，复达湛露堂。园虽因牡丹而著，其四时芳菲，足以游目，千尺长松，亦堪踞啸。

　　东园
在考公祠前，牡丹虽不数亩，而多名种。以地僻，远喧嚣，苍松古柏，虬枝劲干，干霄摩云，人渭挟黄庭一卷，偃仰其间，自是太古逸民，兹园足以当之。为兄子先春别业，先春工临池，饶逸韵。

　　松竹园
王别驾谦夫，博雅君子也。早年从考功公游，因创园，去常乐不数武，有茂林修竹之胜，茅斋数间错置幽旷处。深嗜牡丹，凡竹间隙地皆种之，因爱佛头青，所种极多。今花竹半残，园亦分裂矣。

　　宋园
故将军宋氏，于嘉靖间构此园城西北。亭台毕具，竹树交错，中种牡丹数百本，亦惬心赏。近归贾水部矣。

　　杨园
枣强丞杨君解官还亳，不乐居阛阓，筑园南郊。树长松，莳名花，疏池叠石，为终焉之计。晚岁诸子或谋以售人，人告之。君曰：吾儿不欲老夫与草木同朽腐耳。其旷达如此。花不胜奇，而主人韵胜。

　　乐园
在郭北，门对清流，松迳逶迤，斋舍整洁，牡丹数亩，最多精品。主人不涉书，能选胜结客，乐意丘园，故亦可人。在隆、万间喜觅异花，与人斗奇，自是，人遂知有颜布衣也。

　　凉暑园
李典客继之，有别业在城东隅，因宋黄太史有凉暑署书，遂以名园。中构亭榭，间以茅屋，竹树蓊蔚，称佳境矣。典客博洽，兼有花嗜，牡丹、芍药各以区别，入园纵目，如涉花海，茫无涯际，花至典客，精妙绝伦。然所以能甲诸园，独跻上乘者，皆平头李仁力也。仁自有花癖解趣，故主人不劳心，而绝色日新。

　　南里园
夏侍御赞禹，壮年被放，慕考功公为人，遂筑园于常乐之右。中开四照亭，妙选名花，云莳左右。复架木为长廊，编花成障，而奇石佳树相映，带飞榭小轩，游屐莫穷其境，日与山人羽客徜徉其间。时牡丹与凉暑园争盛，自侍御物化，遂尔寥落，每一经过，松风呜呜，不啻听雍门弹矣。

　　且适园
李方岳正屏公往给事琐闼时，间归筑园，林香竹色，菌阁草堂，柏障花茵，信休休佳境，其中牡丹更饶名品。园在常乐园东。

　　庚园
城西隅积水成沼，可容小舠，采莲举网甚适也。傍水有故挥使宅，李文学培卿买而为园。读书之暇，辄经营位置，凡数年，始足游览。重门之内有郁金堂，崇基轩敞，最能受月。堂后有楼，飞甍迢递，可纳城西野色，左则万井参差，右则百雉倒悬水面。东叩板扉，穿花迳低亚回折，署曰春迷。穿花壁，登生趣亭，望小山丛桂。迄北，牡丹深处有环芳亭，绮锦糢糊，万红刾目。横轩而过为沼，沿沼垂柳疏桐，沼心有秋水亭，其修远大雅，俨然广陵梅花岭也，当暑披襟，凉飔翛然。又西为松寮、为快轩，嘉树权桠攒植，美箭萧萧，结卢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兹园是也。

　　郭氏园
园在余南园左，灌道分绕，竹林藂生，有崇丘古墟连络，可里许。使主人具丘壑趣，少缀饰以亭榭之属，便是胜地。牡丹、芍药品亦差备。

　　李叔子园
亳无山水，惟城东南林木繄然，墟烟缥缈，最称盛地。旧有高氏废园址，故小隘李叔子仁卿，得而拓之。四匝种竹，中分门迳，结柔花为屏障，缘以双廊如复道，屈曲勾通，令游人低回自失。登堂而东折乃漱芳亭，杂英缤纷，林林茂密，拥流云，听幽禽，大有佳致。亭后有轩，艶花界昼，如铺锦茵。方今鼎新兹始，正未知如何弘修以延春色也。

　　懒园
余友王仁子别墅，即其先垅旁。诛茅，小构花木，亭馆具体而微，架翠柏为长廊，复道幽然，亦小有致。但主人懒甚，什九付园丁，惟上冢时及文债牵嬲，一跨卫至其地啸咏，移时而去，若他人菟裘，竟不问也。长年闭户，拥书自娱，间与吾辈一雅集，尝笑谓：余以吾小筑视公等园，何止夜郎王与汉，然比吾家君公脍牛处差胜耳。斯其人可知已。

　　韩家园
城东三里许，张家渡东，齐民韩氏有宅数亩，门枕涡水，周以女桑柳根结篱，种牡丹其中。接花从韩氏方盛，取利亦从韩始。今园归彭幼邻文学。

　　方氏园
方氏地数十亩，尽种是花，时游人四集，惜无亭榭可憩也。然城南水土与花特相宜，而更精栽接剔治之法，用力亦勤。万历以来，奇花出方氏者种种。近有花户王世廉，地亩、花数与方相当，谈者谓多得之偷儿，故诸园之妙品，多集于斯。

　　单家庄
去城十八里，长河迤南，故沃壤。单氏不知自何方流寓，因为亳掾，以馀力种牡丹益获利。凡有所见，无论本土新生，别乡初至，辄致之。且能为花王护法，即达官贵人以至好事者莫能取，故牡丹尤备于诸园，凡远近市奇花者必先单氏焉。

风俗记

吾亳以牡丹相尚，实百恒情。虽人因花而繋情，花亦因人而幻出，计一岁中，鲜不以花为事者。方春时则灌花，芽生寸许则剪花，甫至谷雨则连袂结辙以看花，暨秋而分而接，人复为之，旁午是所馀者，特冬时三月耳。然一当花期，互相物色，询某家出某花，某可以情求，某可以利得。异种者，获一接头，密秘不啻十袭。名园古刹，尤称雅游，若出花户，轻儇之客不惜泉布，私诸砌上，争相夸诩。又截大竹贮水，折花之冠绝者斗丽。往还一国若狂，可赏之处，即交无半面，亦肩摩出入，虽负担之夫，村野之氓，辙务来观，入暮携花以归，无论醒醉，歌管填咽，几匝一月，何其盛也。其春时剪芽，虽多不弃，沃以清泉，驱苦气，曝干㵸茗，清远特甚。残花凋卸，园丁藏之，可佐鼎食，即眉山以酥煎之意。根皮购作药物，亦为花户馀润。吾乡检校此花，已无馀憾。昔六一公四经洛阳，春止见其早晚，尝自悔末逢全盛。生长于斯，清福可偏，但过眼繁华，观空者宁堪濡首。

亳州牡丹史卷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