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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早上四点钟,四个人出了城,那时天色黑暗,恐有人暗算,都不敢响;等到天大亮了,都高兴起来。他们都骑了黑马,军人的装束,跟人也都带了兵器,一路上走,十分威武。

八点钟,到一客店,吃早饭。入到店房,看见先有一个人在那里吃饭,说是从别一条路来的。彼此见面交谈敬起酒来;后来跟人来说,马已备好,他们都站起来,正要出店房,那个先到的人,要同颇图斯吃杯酒,恭祝主教长寿。颇图斯说,要连着同王上祝寿。那人就说,他只晓得主教。颇图斯说他醉了,那个人就拔出剑来。阿托士说道:“你上当了,但是不要紧。后悔来不及了,我们不能等你了;你把那人杀了,就跟我们走罢。”三个人上了马,剩下颇图斯同那个人打架。

三个人跑了半里多路,阿托士说道:“已经少了一个了!”阿拉密问道:“那个人为什么挑颇图斯呢?”达特安道:“为的是颇图斯说话最响,那个人当他是我们的首领。”阿托士道:“达特安真是机灵。”这群人走了两点钟,到了一处,他们停住了,叫马歇息,一面等颇图斯;等了不来,他们又住前进,又走了几里,到了一个地方,名叫布威。那大路两旁有高堤,看见有九个十个人,象在那里修路。阿拉密看见他们拿泥在那里填路上的窟窿,把那条路弄得更坏,就同他们说;他们就骂起来,阿托士急了,拍马上前,推倒一个人,那些人跑到沟边,把藏在那里的枪取出来;这时,三个火枪手知道上了当。阿拉密肩膀上中了一枪;跟人摩吉堂屁股上中了一枪;跌下马来,却不是为的伤重,为的是看不见中了那里,以为是伤重了。达特安喊道:“这是伏兵,不要冒险,我们跑罢。”阿拉密虽受重伤,抓紧马鬃,就往前跑;摩托车吉堂的马,也跟着跑,却把骑他的人丢在地下。阿托士说道:“这匹马倒有用。”达特安道:“我宁可要件帽子。我的帽子被枪子打丢了,幸而信不在那里。”阿拉密道:“我恐怕颇图斯来了,他们要杀他。”阿托士道:“若是颇图斯没受伤,这时候也该到了;我恐怕那个吃醉的人,打起架来是不醉的。”

他们又跑了两点钟,马也乏了,不能再多跑了;到了加拉威地方。阿拉密是受了重伤的,不能走了,时时的要晕倒。后来到了一个小店房,叫他的跟人巴星伺侯他,那两个人走了,要赶到阿密安。阿托士说道:“不算跟人,只剩下两个人了;我先发誓,不同人打架了,我把剑收了,把嘴关了,等到了加来再讲。”达特安道:“你别发誓了,赶紧跑罢!”两个人拍马上前,走到了半夜,就到了阿密安地方,在一间金莲店房下马。店主人十分恭敬,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拿着睡帽,出来迎接,让他们到两间上等的客房;那两间房,却不连在一处的,他们不愿意。店主说:“没有再好的客房了。”他们就要在饭厅睡。店主人还说使不得,他两个一定要睡在那里,也就随了他们,正要收拾睡觉,关了门忽听见有人敲门,就问是谁,认得是他们自己的跟人,就开了门,让他们进来。巴兰舒说道:“吉利模看马,我睡在门口,就没人能进来了。”达特安道:“你睡什么东西?”巴兰舒批著一捆草道:“我就睡在这上头。”达特安道:“这倒不错。我看这个店主人,不是个好东西,太过恭敬了。”阿托士道:“我也不喜欢他。”巴兰舒果然睡在门口,吉利模餐到马房,还说明天早起五点燃钟,把四匹马都预备好了。

晚上倒也安静,到了两点钟,忽然有人要开门,巴兰舒登时就起来,问是谁;那个人说是找错了,就走开。到了四点钟,忽然马房大吵起来,原来是吉利模去喊醒看马房的人,那人不高兴,打吉利模。达特安叫他们把窗开了,看见那跟人倒在地下,不省人事,头上受了重伤。巴兰舒就去备马,谁知马都不能用了;摩吉堂的马没走什么路,原还可以用的,谁知晚上马医来替店房的马放血,错把摩吉堂的马放了血。阿托士同达特安只好在那里等。巴兰舒跑去,要重新买三匹马;看见门前有两匹马,倒也合用,鞍垫都是齐备的,就打听卖不卖。有人告诉他,说是店里客人的,昨晚到的,现在算帐,快要走了。达特安同巴兰舒站在店门,阿托士去算房钱,店主人在后房;阿托士拿了钱进去还帐,店主人独自坐在柜台边,有一个抽屉半开着。他把阿托士的钱接了来,反过来看看,说是假的,要把阿托士及他的同伴捉住,要当铸假钱的办。阿托士大怒,走上前道:“你这个坏种我要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忽然间就有四个人,带了兵器,跑进来围住他。阿托士大声喊道:“我被他们捉住了!达特安,你赶快先走,不要等我。”说完连放了两枪。达特安同巴兰舒就骑了门前两匹马,跑了。达特安问巴兰舒道:“你看阿托士怎么样了?”巴兰舒道:“我看见他拿枪打倒两个人,一手把剑敌住那几个。”达特安道:“阿托士真可以!我们把他丢在那里,实在不对,不过也是没法。我们或者也要碰著这样的事,也管不得了,只好向前走。巴兰舒,你今天办的很好。”巴兰舒道:“我老实告诉主人,我们披喀狄地方的人,只要有了机会,就现出胆子来。况且我现在到了自己家乡,心里觉得更有把握了。

两个人又向前跑,跑到一个地方,下了马,站在马旁边,在那里饮食;又跳上马,往前跑,离加来城不到几十步,达特安的马乏了,倒在地下,巴兰舒的马,多一步也不能走了,他们就离了马向码头走,到了那里,巴兰舒就叫他的主人看:那一边有一主一仆,站在那里。他们走近去看,看见那个人神色不定,靴子上都是土,象是跑远路的;在那里问:“马上有船开往英国没有?“听见有一个快要开船的船主答道:”原是容易的很。不过今早奉了主教的示谕,凡是没有主教特别护照,不能过海。“那人说道:“我有护照。”就从袋里掏了出来。船主道:“请你拿去,叫镇守海口官签了字,我就渡你过海。”那人问道:“镇守官住在那里?”答道:“在他的别墅。”问道:“别墅在那里?”答道:“离此里把路。这里可以看得见,山下有间房顶铺石板的就是。”那人谢了他,带了跟人,就向那房子走。

达特安带着自己的跟人,离开几十步,随后跟了去:等出了城,刚好快到一个,个达特安就快跑,赶上去,说道:“你忙的很?”那人答道:“我实在忙。”达特安道:“我也是忙。我还有一点事,要借光。”那人问道:“什么事?”达特安道:“我要先走。”那人道:“这却万万不成。我四十四点钟跑了六百里,还要明天日中赶到伦敦。”达特安道:“我是四十点钟跑了六百里,还要明早十点钟赶到伦敦。”那人道:“那可没法。我先到先走。”达特安道:“这怎么好,我虽是后到的,我却要先走。”那人问道:“你办的是王差么?”达特安道:“不是。我办我自己的事。”那人道:“看来,你是有意同我争闹么?”达特安道:“你乱说什么?”那人道:“我不晓得你要什么?”达特安道:“你要晓得么?”那人道:“我要晓得。”达特安道:“我要你身上的护照,我自己却没有;我一定要一张。”那人道:“我看你是同我开顽笑?”达特安道:“并不是的。”那人道:“你让我走。”达特安道:“你不能走。”那人道:“你这个小伙子,我晓得了,你要我把你的脑子打出来。”就喊他的跟人道:“陆宾,拿我的小枪来。”达特安也喊道:“你先弄住他的跟人,我去对付主人。”巴兰舒是好打架的,听了这话,早把那个人的跟人打倒在地,不让他起来。主人看见,拔出剑来攻达特安。不到三秒钟光景,那个人中了三剑,达特安喊道:“一剑替阿托士,一剑替颇图斯,一剑替阿拉密。”那个人倒在地下,达特安以为他死了,弯著身子去搜那张护照,谁知那个人手里还拿着剑,向达特安胸口刺来,喊道:“这一剑给你!”达特安急了,又刺他一剑,把他钉在地上,喊道:“再给你一剑,这是末了一剑!”那个人登时晕过去。达特安把护照搜了出来,看见照上的名字,是狄倭达伯爵。达特安看他的仇人,相貌魁梧,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因为自己替别人办事,无缘无帮的把他伤了,或者伤重致死,也未可知,心里着实难受,叹了一口气。他的跟人还在那里喊,巴兰舒叉着他的咽喉,不叫他喊,对达特安道:“这是个那曼人,有名的倔强的;我把他叉住了,他不喊,一放手,他又喊了。”达特安拿条手巾,把他的嘴塞了。巴兰舒道:“我们须把他捆在树上。”他们把他捆牢了,把狄倭达拖到他跟人身边。天色将晚,树林把那两个人遮住,过路的人就看不见。

达特安说道:“我们去见那镇守官。”巴兰舒道:“你已受伤了。”达特安道:“这算不了什么;先办公事,办完了再看伤。”两个人就向镇守官家里跑,报了狄倭达伯爵的名,见那镇守官。镇守官说道:“你有主教的护照没有?”达特安拿了出来,说道:“这就是主教的护照。”镇守官道:“不错的。”达特安道:“主教倒还相信我。”镇守官道:“我知道主教是要截留一个人,不许他过海。”达特安道:“是的。那个人叫做达特安,从巴黎动身,带着三个朋友。”镇守官道:“你认得那个人么?”达特安问“是谁?”镇守官道:“就是那个达特安。”达特安道:“认得之至。”镇守官问道:“你可以把那人的面貌告诉我么?”达特安就把狄倭达伯爵的面貌,细说一番。又问道:“有人同他一路走么?”答道:“他带一个跟人,叫做陆宾。”镇守官道:“我们要留心他。我们若是捉著了,是要派兵送他回去巴黎。”达特安道:“你能够办得到,主教一定是喜欢的。”镇守官道:“你回来的时候,见主教么?”达特安道:“一定要见的。”镇守官道:“托你替我致意。”达特安道:“那个自然。”镇守官高高兴兴的签了安,交把达特安,还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达特安鞠躬出来,赶紧就走,另外走了一条路,进了城,走到码头,船主在那里候着;见了达特安,问道:“怎么样了?”达特安道:“你来看年,护照是签了字了。”船主道:“那一位客人呢。”达特安道:“他今天不走。这是船钱,你收了罢。”说完,同跟人跳上小船,不到五分钟,就上了大船,正是时候。等不到一会子,听见炮响,就是锁海口炮;放了之后,船只是不许出口的了。达特安这时候才看看他的伤,幸而不重,不过伤了肋骨,汗衫子粘了伤口,血是早止住了。他却是乏极了,在船面铺块褥子,就熟睡了。明天一早,看看,尚离英国口岸数十里,因为晚上没风,船走的慢,到十点钟,船到杜华,下了定。

再过半点钟,达特安登了岸,高兴的很,喊道:“我可到了!”主仆两个,雇了马,同向导的人,走了四点钟,到了伦敦。达特安从来没到过伦敦,又不会说英国话,他把巴金汗的名字,写在纸上,去问人,找著公爵府。原来公爵不在府里,去了温雪,陪英王打猎。他找著公爵的家人,那人会说法国话;他就告诉他,有一件性命交关的事体:要见他主人。那个家人叫做白得理,听他这一番话,备了两匹马,叫他主仆骑了,自己就领了他们去。巴兰舒疲乏了,动不得,不能同去。达特安跟白得理到了温雪,听说巴金汗同英王在七英里外打猎,只好赶到那里去。白得理听见他主人的声音,他就问达特安道:“我见着主人,怎么禀报?”达特安道:“你就说,在新桥要同他打架的人,要见他。”白得理道:“这是句很古怪的话!”达特安道:“不要紧,这就可以的了。”白得理骑马跑了,把话告诉他的主人;那公爵记得新桥那件事,知道法国有事,同他有关系的,就问送信人在那里,后来看见达特安,他就跑过来,白得理远远的落在后头。巴金汗的神气很着急,走近了,就问达特安道:“王后没事么?”达特安道:“我盼望王后没事;但是王后有危险,非公爵不能救她。”巴金汗喊道:“我,什么事?我只要办得到,我什么力都肯出。你赶紧说!”达特安道:“都说在这封信上了。”公爵道:“谁的信?”达特安道:“王后的。”巴金汗喊道:“王后的信?”说的时候脸都青了,达特安也不免惊怕起来。公爵见信穿了一个洞,就指著问道:“为什么这封信破到这个样?”达特安道:“我却没留心!想是狄倭达伯爵刺我的时候弄的。”巴金汗一面拆信,一面说道?“你受了伤了?”达特安道:“不要紧的。不过撩了一下。”公爵读了信,喊道:“老天呀!真是不幸的事!白得理,你在这里等;不是的,你去对王上说,我要告假,有极要紧的事,马上要回去伦敦。”就拉住达特安,一同跑回去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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