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道地经卷第四

西晋三藏竺法护译

劝悦品第二十

承慧得度众,道成清为流,其智常饮此,服以法甘露。
厥水而无尽,犹穿漏不断,愿归智慧种,道德已具足。
其以羸弱者,承学意自达,造度定意使,立志法禅思。
其佛天中天,行权善方便,现无量智慧,身心归稽首。

假使修行发羸弱心,心自念言:“我得善利,脱乎八难,得闲居自在。吾已逮遇一切智师而有归命,其法无欲,众僧具成;吾已梵行种道,而有成者,或向道者。众人堕邪我顺正道,馀人行反吾从等行;今吾不久为法王子,天上、人间难戒德香,不匿其功德得不恼热,尔乃安隐服解脱味,日当饱满获救济安,度于恶路无有恐惧,乘于寂观入八道行,到无恐难趣泥洹城。”以是自劝,遵奉精勤。于是颂曰:

修行设羸弱,常侥遇法利,吾得归世尊,正法及众僧。
方便欢喜心,以劝羸弱意,常专思遵奉,是谓为修行。
初学及道成,人杂如丛树,以离于邪径,便立在正路。
戒德以为香,譬如林树熏,忽然而解脱,得道则普现。
而从佛生经法树,因众要钞如采华,正法须臾有懈怠,欲令自勉故说是。

修行道地经行空品第二十一

各自名人物,悉知其本号,晓众生微苦,如莲花根丝。
以审谛观故,无有吾我想,人上不计身,愿礼无著尊。
其光照于世,如炬明冥室,厥心之所睹,一切无固要。
我归命彼觉,其心行平等,察诸天及人,普见如空无。

设修行者有吾我想而不入空,则自克责:“吾衰无利用心挂碍,不顺空慧乐吾我想。”忧戚自勉诱心至空,或诫其志诱之向之,因至本无三界皆空,万物无常。有是计者,谏进其心令不放逸。于是颂曰:

其不解空有我想,志则动起如树摇;劝诱厥心向空无,不久当获至本净。

譬如国王而有俳儿,其俳母终,持服在家,王欲闻说使人召之。王欲相见,俳自念言:“吾有亲老适见背弃,今王严急,若不往者,当夺我命,或见诛罚;母虽寿终,无他基业,宜当应之,不违尊命。”阳作俳戏得王欢心,强自伏意制于哀戚,不复念母则自庄严,和悦被服便往奉现,外阳嘲说令王欢喜,退自思念遭于母丧,心中悲戚如火烧草,呜呼,痛哉!何忍当笑。适罹重丧窃畏国王,即制哀心如水浇火;遂复俳戏稍忘诸忧,戏笑益盛令王踊跃。其修行者亦当如是,诱进道心,使解空无除吾我想,因是习行遂入真空。于是颂曰:

譬如王有俳,身遭重忧丧,阳笑除忧戚,心遂欢喜悦。
修行亦如是,稍诱心向空,照耀近慧明,志定不动转。

是故行者当顺空教设诫其心,或中乱者起吾我想,则自思惟:“譬如有人合集草木以用作筏,欲渡广河,其水急暴漂而坏筏。吾诱进心从来积日,勤苦叵言乱志卒起,违其专精有吾我想。”于是颂曰:

譬如合集草木筏,山川江河漂之坏,爱欲之河急如是,意念于寂则向空。

“譬如夏月热燋草木,得霖雨时,便复茂生五谷丰盛;吾思惟空则无吾我,设不思惟便兴身想。”于是颂曰:

譬如于彼霖雨时,诸枯草木悉茂生,设使修行思惟空,则捐吾我无想念。

修行自念:“吾所以坐,欲求灭度,实事叵求,设有我者可方求之,而我本空无有吾我。今欲分别身之本无,我何所是?宁有身乎?”于是颂曰:

其处我想解乃觉,常谛观之为本无,设使随俗不自了,若如冥中追于盲。

其修行者退自思惟:“有身成我,衣食供养有馀与他,是为吾我,计本悉空。假使有难,先自将护然后救他;若舍身已,复有馀患,则当追护;人一切贪皆由身兴,无复他讨。是故知之,身为吾我。”于是颂曰:

诸贪财色皆为身,设有恐难先自护,永不顾人唯慕己,是故俗人为吾我。

修行自念:“当观身本六事合成。何谓为六?一曰地,二曰水,三曰火,四曰风,五曰空,六曰神。”何谓为地?地有二事:内地、外地。于是颂曰:

地水火风空,魂神合为六,身六外亦六,佛以圣智演。

何谓身地?身中坚者,发毛、爪齿、垢浊、骨肉、皮革、筋连、五脏、肠胃、屎秽不净。诸所坚者是谓身地。于是颂曰:

人身积之若干种,发毛爪齿骨皮肉,及馀体中诸所坚,是则谓为内身地。

彼修行者便自念言:“吾观内地是我身不?神为著之与内合乎?身合为异吾我别乎?”当观剃头下须发时,著于目前一一分发,百反心察何所吾我?设一毛我,安置馀者?若毛悉是,斯亦非应为若干身。又除须发从小至长亦难计量,若持着火烧其发时,身便当亡。发从四生:一曰因缘,二曰尘劳,三曰爱欲,四曰饮食。计是非身则无吾我,须发众缘合我适有。一发堕地,设投于火,若捐在厕,以足蹈之于身无患,在于头上亦无所益;以是观之,在头在地,等而无异。于是颂曰:

头上虽多发,增减亦无异,设除及与在,亦不以为忧。
谛观察是已,则无有吾我,是故分别了,各各无有身。

假使彼发为吾我者,如截葱蕜后则复生。以是计之,当复有我。所以者何?其葱蕜者自毁自生,一切皆空非吾无我。假使须发与神合者,如水乳合犹尚可别,设使须发有吾我者,初在胎中受形识时,都无发毛,尔时吾我为在何许?后因缘生,以是知之,发无吾我,发生不生,若除、若在,计无有身。以是观之,草苗及发一无有异。于是颂曰:

假使须发有吾我,便当可见如葱蕜,身犹刍草锉斩之,观体与草等无异。

其修行者思惟如是:“本无有吾,今不见我。”晓了若斯不怀狐疑,如发无我一切亦然。发毛、爪齿、骨肉、皮肤悉无所属,谛观如是,地无吾我,我不在地。于是颂曰:

身发种类无吾我,分别体内百千段,于中求之无有身,譬如入水而求火。

其修行者心自念言:“吾求内地都无吾我,当察外地。傥有吾我,依外地耶?”何谓外地?与身不连,粗强坚固离于人身,谓为土地、山岩、沙石、瓦木之形,铜、铁、铅、锡、金、银、𨱎石、珊瑚、虎魄、车磲、马瑙、琉璃、水精、诸树、草木、苗稼、谷物,诸所积聚。于是颂曰:

山岩石瓦地树木,及馀诸所有形类,其各离身众殖生,是则名曰外地种。

其修行者观于外地,则知内地无有吾我。所以者何?内地增减则有苦安;尚无有身,何况外地当有体耶?设有破坏断截烧灭,垦掘剥裂不觉苦痛,宁可谓之有吾我乎?故外内地皆无所属,等而无异。于是颂曰:

譬如内地无吾我,何况在外而有者;以观无我等无异,省之同空而不别。

何谓为水?水为在我,我为在水?水有二事:内水、外水。何谓内水?身中诸软,湿腻、肪膏、血脉、髓脑、涕泪、涎唾、肝胆、小便之属,身中诸湿是谓内水。于是颂曰:

肝胆诸血脉,及汗肪之属,涕泪诸小便,身中诸湿者;
散体有柔软,与神不相连,通流遍身中,是谓为内水。

其修行者,涕唾在前谛观视之:以木举之我著此乎?假使依是日日流出,弃捐灭没将定在外,不计是我,亦不护之。假使木擎有吾我者,盛着器中以何名之?如是观者谛知无身。所以者何?计于形体无有若干,以此之比水种众多,水则无我,内外亦尔。于是颂曰:

假使我如水,水消我则灭;如身水稍长,我者亦应尔。
如弃体中水,不贪计是身,谛观如是者,则无有吾我。

其修行者复更省察:已见内水无有吾我,当观外水为有我耶?我依水乎?何谓外水?不在己者,根味、茎味、枝叶花实之味,醍醐、麻油、酒浆、雾露、浴池、井泉、沟渠、涝水、江河、大海、地下诸水,是谓外水。于是颂曰:

地上诸可名水者,及馀众药根茎味,与身各别不相连,是则谓之为外水。

其修行者谛观外水分别如是。而身中水尚无吾我,有所增减令身苦痛,何况外水而有身乎?设有取者于己无损,若有与者于身无益。以是观之,此内外水等而无异。所以者何?俱无所有。于是颂曰:

身中诸水无吾我,设有苦乐及增减,如是外水岂有身,苦乐增减而无患。

今当观察诸火种:火有我耶?我着火乎?何谓为火?火有二事:内火、外火。何谓内火、身中温暖诸热烦满,其存命识消饮食者,身中诸温此为内火。于是颂曰:

身中诸暖消饮食,温和存命诸热者,是则体分及日光,斯谓名之为内火。

其修行者当作等观:身中诸温或热著头,或在手足、脊胁、腹背。如是观者各各有异,计人身一不应有我,谛视如是则无所属,是为内火。于是颂曰:

分别计人身,心察火无我,所处若干种,各各不见我。

其修行者便自思惟:“吾求内火则无有身,当观外火为有我乎?我依火耶?”何谓外火?与身不连,谓火及炎温热之属,日月星宿所出光明,诸天神宫、地岸、山岩、凿石之火,衣服、珍琦、金银、铜铁、珠玑、璎珞及诸五谷、树木、药草、醍醐、麻油、诸所有热是谓外火。于是颂曰:

日月炎火及星宿,下地诸石光热者,及馀一切诸温暖,是则名曰为外火。

其修行者思惟外火所睹如是,则知外火不可称数。火有二事:有所烧煮、火在草木不焚草木。所处各异,设外火中有吾我者,则不别异。以故知之外火无身,亦不在彼,内火、外火俱而无异。所以者何?等归于空。于是颂曰:

所以有此火,唯烧热炊熟,山岩诸石子,所积聚如是。
各各所在异,炽然不一时,外火为若斯,是故知无我。

今当观察:诸所风气为有我耶?我在风耶?何谓为风?风有二事:内风、外风。何谓内风?身所受气上下往来,横起胁间、脊、背、腰风,通诸百脉骨间之风,掣缩其筋力风;急暴诸风兴作动发则断人命,此谓内风。于是颂曰:

载身诸风犹机关,其断人命众风动,喘息动摇掣缩体,是则名曰为内风,

其修行者当作是观:“此内诸风,皆因饮食不时节起及馀因缘;风不虚发,风若干种,步步之中各各起灭,于彼求我而不可得。以是言之,求于内风而无吾我。”于是颂曰:

人身动风及住风,计若干种从缘起,此各殊异非有我,是故内风而无身。

其修行者心自念言:“今求内风则无有我,当复察外。”何谓外风?不与身连,东西南北暴急乱风、飘风、冷热多少微风、兴云之风、旋岚动风、成败天地及持水风,是谓外风。于是颂曰:

四方诸风及寒热,旋岚之风亦成败,持云尘清并飘风,是则名曰为外风。

其修行者观风如是,则自念言:“外风不同,或大或小或时中适;或时盛热持扇自扇,若有尘土而拂拭之;急疾飘风,则逝惊人;旋岚之风立在虚空,天地坏时拔须弥山,两两相搏皆令破坏,举下令上,飘高使堕,相撑碎坏皆使如尘。计身有一无有大小,外风既多又复大小,观内、外风等无差特。所以者何?俱无所属。”于是颂曰:

若使执扇除汗暑,人身中风及旋岚,虚空众风亦无我,是则名曰为外风。

其修行者皆能分别了此四大;虽尔未舍,不解身空所在作为,辄计有身亦言有吾。以观本无,计内四种及外四种俱等无异。色、痛、想、行、识则为猗内亦无所猗。所以者何?其心意识而不在内,痛、想、行、识亦不与身四大相连。于是颂曰:

当观察此四种分,其无慧者常怀疑,色痛行识不连内,安当相著外四种。

其修行者假使狐疑,当观本原能解其根,则知如审。譬如种树而生果实,非是本子亦不离本;一切如是,因获四大,如有五阴,则在胞胎成心精神,形如浊酪则生息肉,稍稍而成小儿之身,从少小身便至中年。是若干种本从胎起,既成就身,非初合身亦不离初,始从胎精稍稍成形,至于中年精神所处,四大种之变渐渐日长;以观本无则无有我,等无差特四种法尔,精神所处渐渐成躯,其无精神亦转长大。于是颂曰:

内由心生实,如树从子出,心如树因果,外种亦如是。
其身法亦然,因心念众想,厥外种无意,安能有众想。

譬如外种或有出金,后有工师或出铜铁、或出铅锡、或出银者,或出𨱎石、车磲、马瑙、琉璃、水精、珊瑚、虎魄、碧英、金刚、金精众宝,其于外种出如是辈琦璝珍异。计身内种胎中始生,若二肉抟名为眼相,其目中光有所见者名曰为睛,目中黑瞳因于内睛得见外形,内外相迎然后为识。识何所兴?谓痛、想、行;若如从目生痛、想、行,耳、鼻、口、意亦复如是。内外诸种等亦无异,从内诸种心痛、想、行,本从内起不由于外。于是颂曰:

有护于外种,用出金银故,内种亦如是。
二肉抟成眼,从眼根睹色,因色而成识,由心起众想,内自在号识。

其修行者傥有是疑:所谓内种颇有逾者,所谓内中之内。或自觉言:“朦瞑之人不闻不了,其心反耶入于贡高,所见身者则是吾所,我为有体我或在内,观他人身亦如是也!所睹如斯不能起逾。佛解人身四大,五阴及诸衰入,因号之身。我所、他人,计此内外凡俗言耳!如俗所言吾欲从之,设不从者傥有诤讼,学道之人未曾计形。”于是颂曰:

我宁有胜乎,能超内我耶?愚𫘤亦如是,无慧随邪见。
言语有增减,凡俗所说耳,智慧除如是,分别无特异。

其修行者见知了了成清净慧,设使内种是我所者,常得自在当制诃之,进退由人所以知之。无我者何不得自在?戚于衰老须发自白,爪长、齿落、面皱、皮缓,颜色丑变、筋脉为缓,肉损、伤骨、风寒热至,相错不和脓血浊乱,计外四大亦复如是。或有掘地山崩谷坏,地、水、火、风或增或损。

用不自在是故无身,由此知之,内外诸种无吾非我。于是颂曰:

生老病死至,犹尚不自在,外地亦如此,崩掘常增减。
内众事成身,外种亦若干,如实正谛观,则知无吾我。

修行自念:“我心云何?”从久远来,四大悉空反谓我所。譬如夏热清净无云,游于旷泽遥见野马,当时地热如散炭火,既无有水,草木皆枯,及若沙地日中炎盛。或有贾客失众伴辈,独在后行上无伞盖,足下无履体面汗出,唇口燋干热炙身体,张口吐舌劣极甚渴,四顾望视其心迷惑,遥见野马意为是水,谓为不远似如水波,其边生树若干种类,凫、雁、鸳鸯皆游其中。“我当至彼自投坑底,复出除身垢热及诸剧渴、疲极得解。”尔时彼人念是已后,尽力驰走趣于野马,身劣益渴遂更困顿,气乏心乱即复思惟:“我谓水近,走行有里,永不知至,此为云何?本之所见实是何水?吾自惑乎?”遂复进前,日转晚暮,时向欲凉不见野马,无有此水,心即觉之:“是热盛炎之所作耳!吾用渴极,遥见野马,反谓是水。”于是颂曰:

遥见日盛炎,谓是流水波,以渴困极故,意想呼是河。
时暮遂向凉,更谛察视之,乃知是野马,吾惑谓为水。

修行自念:“吾本亦然,渴于情欲追之不息,著终始爱还自燋然,迷守疑想、痴网所盖,野马见惑;吾从久远唐有是心,贪著于我谓是吾所。今已觉了所睹审谛,身所想见斯已除矣!”今睹六分无有吾我,观一毛发永不见有,况于体中毛孔诸物;解身一毛有若干说,况当讲论一切地乎!于是颂曰:

自观其身谓有我,愚渴见炎亦如是,知此六分非我所,有是心者诸合德。

其修行者当复思惟:“愚者不明,发心生想是吾斯我。”彼意所念,众想邪行;初起谓念,后起谓行;思是然后,心中风动令口发言,倚四大身计吾有我。是事皆空无吾、无我,唯是阴种诸入之根,是故有身因号名人。男子、丈夫、萌类、视息,载齿之种志从内动,因风有声令舌而言。譬如大水高山流下,其震动畅逸行者闻之;亦如深山之向,呼者即应;人舌有言本从心起,亦犹如是。于是颂曰:

依倚诸种想众法,本从邪思起意念,因长成身有言说,出若干义如山川。

其修行者当复自念:“是四种身无吾、无我,转相增害。”譬如有人财富无数而有四怨,四怨念言:“此人大富财宝不呰,田地舍宅器物无量,奴婢仆使无所乏少,宗室亲友皆亦炽盛。吾等既贫复无力势,我辈不能得报此怨,当以方便屈危斯人,当以何因成其方计?常亲近之乃可报怨。”尔时四怨诈往归命,各自说言:“我等为君趋走给使以当奴客,所欲作为愿见告敕。”其人即受,悉亲信之令在左右。四怨恭肃晚卧早起,悚栗叉手诸可重作皆先为之,不避剧难。尔时富者见彼四怨恭敬顺从,清净言和卑下其心,意甚爱之,谓此四人:“是吾亲亲,莫逾卿者。”所在坐席辄叹说之:

“是吾亲友,亦如兄弟子孙,无异是辈所兴,有可作为,吾终不违。”有是教已,食饮同器出入参乘。于是颂曰:

亲近无数便,除慢不逆命,卑下如家客,顺意令欢喜。
怨安能行此,是等为本雠,在世有嫌结,依之如亲友。

尔时富者亲是四怨心未曾踈,然后有缘与斯四人,从其本城欲到异县。自共窃议:“此人长夜是我重雠,今者在此堕吾手中,既在旷野无有人民,此间前后所伤非一也!今斯道路离城玄隔去县亦远,前后无人边无候望,亦无放牧、取薪草人、射猎之者也!今正日中,猛兽尚息,况人当行!今垂可危。”于时四怨捉富者发,曳之著地,骑其胸上,各陈本罪。一怨言曰:“某时杀我父。”第二人言:“卿杀我兄。”第三人言:“汝杀我子。”第四人言:“汝杀我孙。今得卿便段段相解,当截其头解解斩之,自省本心曾所作不?皆思惟之。今汝亡命至阎罗狱。”尔时富者尔乃觉耳:“是我怨家反谓亲亲,初来附吾吾爱信之,食饮好乐不为悋惜视之如子,吾所欲得悉著其前,久欲害我我不觉耳!今捉我头扑之在地陈吾万罪,截吾耳鼻及手足指、剥皮、断舌,今谛知卿是我仇怨。”于是颂曰:

其人相随来,怨家像善友,口软心怀毒,如灰覆盛火。
现信无所持,剥吾如屠羊,其人心乃觉,是怨非亲友。

修行如是等观此义:“吾本自谓地、水、火、风四事属我,今谛察之,已为觉知,是为怨家骨锁相连。所以者何?身水增减,令发寒病有百一苦,本从身出还自危己也!若使身火复有动作,则发热疾百一之患,本从身出还复自危也!风种若起,则得风病百一之痛也!地若动者众病皆兴。是为四百四病俱起也!是四大身皆是怨雠,悉非我许诚可患厌,明者捐弃未曾贪乐。”于是颂曰:

火本在于木,相揩还自然,四种亦如是,不和危其身。
明人常谛观,省察其本原,是内四大空,此怨何为乐?

其修行者自思惟念:“吾观四种,实非我所。当观空种为何等类?空者有身?身为有空?”何谓空种?空有二事:内空、外空。何谓内空?身中诸空,眼、耳、鼻、口、身、心、胸、腹、肠胃、孔窍臭秽之属,骨中诸空众脉𥆧动;是辈名为内空也!于是颂曰:

如莲华诸孔,体空亦如斯,骨肉皮动𥆧,身内空无异。

其修行者当作斯观:“身中诸孔皆名曰空,不从此空而起想念,不与空合。所以者何?意从心起,意意相续本从对生,其意法者当自观心,观他人心,心无亦空,无所依倚;以三达智察去、来、今皆无所有,若干方便省于内空永不见身,是故内空而无吾我。”于是颂曰:

观于内种何所在,永不得我如毛尘;是故身空心意识,譬如冥影但有名。

其修行者当作是观:“已见内空悉无所有,当复观外为何等类?为有我?我依之耶?”何谓外空?不与身连,无像色者,而不可见,亦不可获,无有身形不可牵制,不为四种之所覆盖;因是虚空分别四大,而依往反出入进退,上下行来,屈申举动,下深上高;风得周旋火起山崩,日月星宿周匝围绕,得因而行是为外空。于是颂曰:

不见其色像,能忍无挂碍,众人因往还,屈申及动作;
众水所通流,日月风旋行,山崩若火起,是谓为外空。

其修行者谛观如是:“而身内空尚非吾所,况复外空而云我乎?”执心专精,内外诸空等无有异。所以者何?无有苦乐故也!不可捉持无有想念,已无心意,无有苦乐,不当计我。于是颂曰:

是身中诸空,计体了无我,何况于外空,当复计有所?
察于内外空,悉等无差异,以不与苦乐,离于诸想念。

今当观察:心神之种,心有我,我依心神耶?何谓心神?心神在内不在外,心依内种得见外种而起因缘。神有六界:眼、耳、鼻、口、身、心之识也!彼修行者当作是知:目因色明,犹空随心,以是之故便有眼识。于是颂曰:

因内诸种大,及外众四分,如两木相钻,火出识如斯。
耳鼻身口意,分别成六事,色为罪福主,是名曰诸识。

其眼识者不在目里,不在外色,色不与眼而合同也,亦不离眼。从外因色,内而应之,缘是名识。于是颂曰:

譬如取火燧,破之为百分,而都不见火;
观火不离木,其诸识之种,计之亦若斯。

因六情有识,察之不可分。

譬如有王上在高楼,与群臣百僚俱会。未为王时在于山居为仙人子,群臣迎之立为国王,未曾听乐,闻鼓、箜篌、琴瑟之声,其音甚悲,柔和雅妙得未曾有,顾谓群臣:“是何等声其音殊好?”于是颂曰:

如仙人王在闲居,来在人间闻琴声,其王尔时问群臣:

“是何音声殊乃尔?”

群臣白王:“大王未曾闻此音耶?”于是颂曰:

群臣报王曰:“王未曾闻耶?”

:如王见试者,臣不宣恶言。

王告群臣言:“吾身本学,久居雪山为仙人子,其处闲居,与此差别以故不闻。”于是颂曰:

:王以本末为臣说,止在闲居法为乐,游于独处故不知,不能分别此音声,

尔时傍臣前启王言:“大王欲知,是名曰琴。”于是颂曰:

:王未曾闻此,不解音所出,臣言人中尊,是者名曰琴。

王告傍臣:“便取琴来,吾观之何类?”即受敕命则持琴来。王告之曰:“吾不用是,取其声来!”傍臣报曰:“是名曰琴,当兴方便动作功夫乃有声耳!何缘举声以示王乎!”于是颂曰:

其王有所问,群臣寻答曰:“其声不可获,无有自然音。”

王问群臣:“兴何功夫而令有声?”群臣白王:“此名曰琴,工师作成既用燥材,加以筋缠以作成竟;复试厥音,令不大小,使其平正。”于是颂曰:

治用燥材作斯琴,覆以薄板使内空,复著好弦调其音,然后尔乃声悲和。

臣启王曰:“鼓琴当工巧节相和,不急不缓,不迟不疾,知音时节,解声粗细,高下得所。又既晓赋咏叹咏之声,歌不失节习于鼓音;八音、九韶、十八之品,品有异调,其弦之变三十有九。”于是颂曰:

其音而悲和,宣畅声逸殊,四部声柔软,能歌皆通利。
晓了诗赋咏,若如天伎乐,得如是人者,鼓琴乃清和。

群臣白王:“如斯师者,调琴弦声尔乃悲快,如向者王之所闻,声已灭尽矣不可复得。设人四方追逐其音,求之所在而不可获。”王谓群臣:“所谓琴者,无益于世,无有要矣!是谓为琴,令无数人放逸不顺,为是见欺迷惑于人。取是琴去,破令百分弃捐于野。”于是颂曰:

若干功夫成其音,是为虚妄迷惑俗,假使无鼓声不出,烦劳甚多用是为?

其修行者作是思惟:“譬如彼琴,兴若干功尔乃成声;眼亦如是,无风寒热,其精明彻,心不他念,目因外明,所睹色者无有远近,色无细微亦不覆盖。识非一种,因是之缘便有眼识。”于是颂曰如琴若干而得成,声从耳闻心乐之,无有众病目睛明,设无他念名眼识。

所从因缘起眼识者,其缘所合无常、苦、空、非我之物,因从眼识而致此患。设有人言:“有常乐命,是我所者。”是不可得,此为虚言,安可自云:“眼识我所。”以是知之,身无眼识也!眼识无常,心诸所想亦复如是。审谛观者知其根本,一切诸法皆非我所。譬如御车摘取芭蕉之树一叶,谓之为坚,在手即微,次第擿取至其根株无一坚固,亦不有要安能令刚也!修行如是,从初发意时,观其毛发:“为是我所?为在他所?”审观如是,察其发头,一切地种、水、火、风、空,并及精神视察无身。

如吾曾闻:“日入夜冥,有人独行而无有月光,遂至中半,遥察见树,谓之为贼,如欲拔刀、张弓、执戟,危我不疑,心怀恐怖不敢复前,举足移动志甚愁戚恼不可言;天转向晓,星宿遂没日光欲出,尔乃觉知非贼是树。”其修行者当作是观:“我自往昔愚痴所盖,谓有吾身及头、手足、胁脊、胸腹诸所合聚,行步、进止、坐起、言语,所可作为。稍稍自致,学问晓道智慧聪明,愚痴之冥遂为浅薄,尔乃解了无有吾我,骨锁相连、皮革裹缠,因心意风,行步、进止、卧起、语言有所作为。”于是颂曰:

有人冥行路,望见树谓贼;愚人亦如是,见身计有我。
明无吾我人,积众事成体,骨锁诸孔流,因心神动风。

吾曾闻之:“昔有一国,诸年少辈游在江边而相娱乐,以沙起城或作屋室,谓是我所各各自护,分别所为令不差错,作之已竟。中有一子,即以足触坏他沙城,主大瞋恚牵其头发,以拳打之举声大叫:‘某坏我城,仁等愿来助我治罪!’众人应声,悉往佐助而挝治之,足蹈其身:‘汝何以故,坏他人所作?’其辈复言:‘汝破他城,当还复之。’共相谓曰:‘宁见此人,坏他城不?其有效者,治罪如是。’各自在城而戏欣笑勿复相犯。”于是颂曰:

小儿作沙城,触之皆破坏,戏笑而作之,谓为是我所。
各各自怀心,是吾城屋界,而已娱乐中,如王处国宫。

“尔时小儿娱乐沙城,谓是我所将护爱之,不令人触。日遂向冥各欲还归,其心不恋,不顾沙城,各以手足蹋坏之,去而归其家。”于是颂曰:

小儿积沙以为城,在中娱乐尽黄昏,日适向冥不恋慕,即舍其城归还家。

其修行者当作是观:“吾未解道,计有吾我,恩爱之著,普护身色,老病将至,无常对到,忽尽灭矣!今适舍色心无所乐,以智慧法分别散坏四大、五阴。今已解了,色、痛、想、行、识诸入之衰,皆非我所,如今五阴非身所有,过去、当来、现在亦然。”其观生死以如是者,便能具足得至脱门,欲求空者顺行若斯。于是颂曰:

其有习欲者,不舍恩爱着,普自将护身,如人奉敬亲。
若离于情欲,如月蚀光伏,知身如沙城,不复计吾我。

其修行者见三界空,不复愿乐有所向生。何谓无愿而向脱门?所有境界淫怒痴垢,假使起者制而不随,是谓无愿而向脱门。无想如是。已了是者,谓三脱门。其修行者所以专精,唯欲解空。于是颂曰:

三界不见我,所睹皆为空,安能复求生?一切不退还。
设心常思念,无想无愿空,如在战斗中,降伏除怨贼。
观五阴本无,依倚在人身,过去及当来,现在亦如是。
积聚勤苦身,一切悉败坏,明者观五阴,如水之泡沫。
若得无想愿,睹三界皆空,致三脱安隐,悉度众苦恼。
见吉祥不远,如掌中观文,是谓为沙门,无有终始患。
省察觉佛诸经法,为求解脱永安隐,义深广演说总哀,令行者解多讲空。

修行道地经卷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