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圃莳植记/总论卷下 中华文库

　　葵为菜中之王，本草居第一，此地既绝无之，问人亦未审，姑阙以待博询，蔬品既虚此席，故不复甲乙。

　　葵菜似非僻味，在他方想当资为日用，记撮《本草图经》及《齐民要术》所云，载入此编，以便资访，庶可得而致之。

　　菘菜，箭干者色白，味轻而脆；匾者色青，味重而腴，各有所长。四时可用，而冬月旨蓄其用尤耑，吴中呼为藏菜。其法：宜先以粪壅土令肥，栽后祇浇清水则洁净无垢，正在大雪节内砟取，须去根精选，风日中久摊令干，用无灰盐轻重得中腌之，更以重石压扁。要久藏者，半熟时，即将汁澄清煎滚放冷，以菜入新净甏中填实。急用，泡汁浸之，逐旋取用，虽春末夏初，色味尚佳。　又一法：泽菜洗净，逐层以碎切生姜、橘皮夹和，轻糁淡盐，加入河水、清米汤对停，共浸为虀，此可经久，同汁旋取，随意用之。仆尝著冰壶先生传。

　　菘菜有一种香者，其馨远透。米之粳糯二种各有香子，而香子粳又有红白二种，皆物之至精品也。

　　芥菜，必冬间与白菜同腌者乃可耐久，须摊晒十分干枯，姑以重盐腌之，则芳香可人。尝谓薰莸判于干湿，惟腌芥为然，春腌者亦必冬末所栽之菜，然后堪用。　有人传来江南芥菜，俱在春腌，而色味半年如新，祇是全不见水，摊晒干透，重腌盐藏，至食时方以水浇之。或好洁者，腌时以布略拭，仍晒干，而后入盐，夫既滴水莫犯，则宜纤秽勿沾，以此知种芥菜，尤宜先壅肥土，而栽后祇浇清水，乃为得法矣。

　　蔓菁，居芥、菘之间，而佳处在根为多，北方携种，吾土可植，友人某栽根制𫂙，悉诸其法，常以相饷。

　　黄芽菜，郡中吴九华先生满讲宦燕携归，种之家圃，一照覆壅之法。黄芽根亦中食，予屡蒙其惠，既分种子，而根芽生熟复备尝之，真菜中之超群者也。南京一种名瓢儿菜者，比菘菜肥厚而甘美，色深绿，盛于冬春之交，其品可亚黄芽，友人某传种多年用之不竭。

　　南京瓮菜，闻是中贵郑和从番舶瓮中携种，故称名焉，今闽中亦多此品，盖海道所经，则其说是也。吾土想亦可传，但味虽脆美而苦不益人，故为之不勇耳。

　　水芹，野生者故自佳，而性复益人，然虑其或沾蛟螭遗沫，家园隙地种之却为稳便。

　　同是白萝卜而味有美恶之殊，地耶、人耶，损血皓首过乃不细，而消食开郁功尤不少。其子之效更敏，昔有西土沙门入中国，见面曰：此方人宜有大病。见萝卜曰：赖有是耳。观此，则其摧锋陷阵之猛可知。未容以地黄、何首乌之反，而没其善也。用是推之，蒜有大毒，而利小水，作劳敌秽者尤不可缺。韭甚昏目，而血瘀血，壮阳道，昔人称草锺乳。芫荽气味俱劣，而辟恶宣滞，痘疹必资其疗。莙荙庸陋不堪，而旋剥旋长，田家取给独宜。此所谓恶而当知其美者，故虽有兰𦶜不弃草菅，虽有姬姜不弃憔悴，老于世故者其言自别。

　　莴苣此地甚多，而腌制不如京口，彼境亦甘露寺者独胜，想得法处在用手按揉令其收缩耳。

　　同蒿菜软美带香，宜于作和头，此与波菜可相上下。

　　胡萝卜性甘，以和他物或资其味，冰后乃堪食，切取净心，汤焯半熟，嵌入砂仁米烘干，亦可备不时之需。

　　五荤惟葱惟颇和缓，调食引药常用为多，此在菜部，盖小人中之君子也。持斋以香椿嫩叶细切代之，是为素葱。薤之力半于蒜，农家赖之。

　　苋淡薄而素食者便焉，然其味家不如野。凡马齿苋、鹤顶红、薄叶、荷叶之类，皆有水硍，而食之者略无少毒，盖砂永惟见火则杀人，草惟冷淡，或仅似石药之不见大者耶。

　　薄荷，吴郡府学前出者最为道地，食中药中用俱佳。

　　紫苏，嫩用叶，老用子，差遣良多，宜于隙地种之。

　　鹤顶作茹，古谓羹藜，庭边隙地略植几株，朱颜微醉仍带清癯，霜馀收取，扶老偏宜。

　　荠菜，一名香菜，野生者殊可口，且取用多端，若能子治地种之更佳。

　　菊芽嫩时凡味甘者皆可食，若常用供𫂙，则寒菊茎叶嫩滑，独为相宜。

　　吕公茭，夏生，郡所独也。张公茭，秋生，他所同也。此物喜鲜而恶蔫，故田园自种采取为宜。

　　茄有长圆二种，新出美味久用，为贫家所便，同嫩豆作鲜豉甚佳。惟以肥土壅根则生子倍多倍甘。

　　食瓢饮水古人以为贫者之乐，味之诚然哉。王瓜以早取重，削时辨之宜早，勿以苦者为甘者之累。甜瓜之用熟不如生，酱菜中百役俱供者惟此物也。丝瓜香者最胜，素食独优。甘之受和，冬瓜有焉。

　　西瓜佳品吴中荐福寺为最，栅桥次之，出颇同时，在六月末七月初正酷暑时也。嘉定、昆山家园所种青皮、白皮二种，形长而味美。间有红镶边、黑镶边瓜子者更胜，但熟在七月末八月初，仅可消残暑，或其秋早凉，则恨得瓜之晚也。

　　白扁豆，种分好丑，黑者置勿论矣，白者多佳，然其美或锺于売或锺于子，间有二美兼之者，此至物也，却不可多得。其売美者宜秕用以为𫂙，其子美者定绽用以为果，毋求备于一豆可也。龙爪青白二种，其味在皮不在肉，正所谓宜𫂙者哉。有一种子白而多且味甘者，売乃独硬，要在随材取用耳。然吾细求白扁豆之理，别有一巧法，此豆外売内肉其味俱甘，惟売之内，肉之外，第二层贴身皮独为苦涩。用时先剥外皮留放一边，次以豆子入冷水煮滚，待熟除弃贴身之皮，单用净肉置茶盏中，然后另取佳水煮汤，待滚方投入外皮，勿盖汤罐，急火再煮，候滚却捞去外皮，注净汤于净子内，如常食之，如此则其汤清白香甘，而子亦软美有味，真能取其所长而避其所短矣。一种香子扁豆，隔室馨透，尤是精品。凡此豆早者虽奇，然夏间味必未足，直待秋深露重其味乃全。大抵新摘为佳，停留则味顿减。

　　毛豆，有极早者祇取其新，有中秋，有最晚，就中各有佳品。紫黑褐色者虽亦可用，终不如水白纯青者为上。大抵扁阔者良，亦有香子者尤良。此物郡城独富，市求甚便，但当辨其鲜与隔宿耳，家园自种，求己胜于求人，一策也。凡扁豆、毛豆、蚕豆、豌豆虽不可大秕，而佳在新嫩，其过绽而老者不堪。

　　蚕豆惟云南种为佳，极大而甘糯者是也。每岁拣大而大者留种，若混用则渐小矣。须家园植之，旋采旋用，半日以外真味之存者寡矣。

　　豌豆，郡中最早最多，然惟极嫩极鲜者方可口。

　　刀豆，以酱食为常，亦可蜜可醋，间有芼而尝之者。其子绽时，煮食略堪。

　　江豆长而软者，嫩时为𫂙甚美，素食所便也。

　　绿豆，煮粥益人，单作汤亦清凉，芽为菜亦佳。蚕豆、碗豆芽皆可食，其苗嫩时皆可淖熟以麻油、盐、姜、醋拌为葅，或曰此东坡所谓元修菜也。凡蔬笋、豆、卜、茭、藕之类，随其生熟用麻油、姜、盐、醋浇拌，皆可充素食，然须最初用麻油拌透，次用盐花或酱油，次用姜，然后用醋，若乱次序便不适口。其味勿轻勿重，务在调停得中，仔细先尝，以渐加减，但轻者可加，而重者不可改也，慎之慎之。素食或有宜砂仁者，宜花椒者，宜莳萝者，又在随时斟酌。

　　白扁豆可照豆腐法制用，此素食之最精奇者。红蓝花、罂粟子作腐俱奇，荸荠亦可为腐，又用胡桃、松子照麻腐制造，尤美。凡素食纵精凿然，所费终俭，罪过亦轻，以此引进富人修行戎杀，且或供养道德高厚之人，非此蔑以伸敬心无穷而物有限，或借果类，或伏酥蜜，凡可以致精尽美者何不用也。经文所谓或羞百味，正指素馔而言耳。古者国王、大臣、长者、贵族奉佛虔诚，甚或身为床坐布发掩泥，何惜作供丰腆乎。经　言盛供，辄举黑白石蜜，即此土之黑白沙糖，外国以此二物为贵重，如廉希恕不受阿合马沙糖，亦一故实也。谚曰：字忙不及草书，贫家不办素饭。用是而知素馔精洁，却比击鲜更难。予述此编，凡近于茹素者皆特详之，夫素能胜腥，则诸天众增而修罗众减，是可贺也。

　　薏苡仁可作粥、作饭、蒸糕皆于粳米中加入也。东土人呼为陆谷，种在家园者用其鲜，叶可助粥之色味，或作汤饮亦佳而益人。凡白米陈者，以嫩叶助之，庶几如新，水田香稻，青叶秋间摘以煮粥更佳。

　　此君卓尔不群，宜别有着述，今姑草略论之，除杂疏所列外，佳品别有粉斤竹者，叶细密而材坚韧，笋早，次于燕来而色白味甘肉厚，因新竹节含腻粉而质性柔中有刚，故名曰粉斤，杜少陵诗题有觅绵竹栽者，岂即此耶。又有名水竹者，性喜水而节特稀，每相去两倍于常竹，其材亦中器用，长喻他种而大则不减焉。又有曰猴竹，曰淡竹，皆佳品也。猫竹宜于山，而园地填高亦可种，材大而叶细，笋味亦佳，所宜蓄也。方竹，远来之种为奇，此土可植。斑竹笋虽微苦而过熟仍甘，未可轻訾。篱竹，此土亦有植者，笋乃实心，可取也。天目绿笋，闻鲜者味甚美，亦拟致其种栽之。闽竹多而长大，与慈竹略相似，实非一类也，笋干出闽者波及数千里，其衍繁可知矣。凡竹叶初年粗而稀，次年细而密，不独一紫竹也。此数件略有水异，其馀皆同杂疏。

　　种竹诀曰：深种、浅种、稀种、密种，谓之四法。深种者土要培厚，浅者以墩置地上种之不必掘潭，稀者每墩排开，密者须择竹丛三五枝一墩者移来，此虽巧妙语，亦善种法也。

　　竹之风节一也，而其用大都两途，取材、取笋，有兼、有专，取材之事姑待异日详之，兹先论笋。凡僧赞宁谱中之言可谓切中肯綮矣。今人粗率多违其戒，盖苟且隔宿弊端既多，而蒸食又熟，徒为刮肠之箆，尤可怜悯。夫笋停留多一日则难熟加一倍，固已暗受其病，又煮未久而即取食，是通国皆食生笋而不觉也，刺喉致疾何益之有。凡知味者，傥欲远取供用，宜遣人于出产处入园目击，多多买鲜，即就本地带壳击碎，宽水匀火耐心煮之，自侵晨至黄昏方歇，乃以缸器贮笋并汁持归，从容旋用。其初煮也，略用陈米几合，数滚后捞米澄清，略加盐花，同净汁再煮，如此则盐酸略存，可以耐久。如天热虑味变，则或三日或五日仍入锅以笋同汁滚一次，再于冷时用之，一二旬不坏。其后每次调和俱用原汁、熟笋同入，斯乃一劳永逸，不亦便乎。或祇随便买食，或家园多笋而虑日久易老者，此法皆可通用，至于逐次新鲜，亦必如意，务令熟透，此虽细务而实养生远病之一端也。

　　湖州有酸虀笋现成市卖，其意颇同，此地虽迩未及致耳。

　　笋性本至难熟，熟益人而生甚损，不可不慎。今食鲜而致病，不如守拙而食干。干笋出于柴炭俱贱处反能熟透，然先浸而煮，煮久复浸，亦须多加火功，方能适用，况生者而可造次乎。

　　古人园中多种药物，本草诸药草部居首，独乐园至简易矣，尚不乏此。曾见宋御制画人参、地黄二品甚精细，乃知时尚如此，今之为园者此风殊不讲矣。今据现在者，颇及一二聊以存，以俟他日更推广之。

　　黄精，蔓生，略似山药，叶间子亦如之，其蒸曝正复用根。

　　黄蒸非黄精，此可另作一段议论。

　　淡竹叶，能利小水，而花奇妙，枝叶亦雅。

　　鱼腥草，其气虽腥亦不甚恶，他方乃有蕺菜救饥之说，想蒸熟或殊也。治痔取效甚速。白花亦可观。

　　芝草，山中多产，野人或取售之殊易与耳。曾见有四五十茎者，甚奇，然未觉其香。或云同米蒸饭，其香始升，瑞未敢必，姑为雅玩。

　　天门冬，一名天棘，蔓生，青翠，或以架承之亦佳。

　　階前草，或曰即麦门冬，未知是否。

　　忍冬藤，良药也，解毒而益元气，凡冬翠者往往驻颜。一名金银花，花之功居多，而亦可玩或用为屏。

　　牵牛，亦一药也，其花碧色，秋容入画。

　　车前草，俗名虾蟆草。性淡，利水，能止泄泻，亦愈便血。野人或用为茹。

　　马兰草，气香，性凉，嫩时可食，味颇佳，而亦解毒。

　　奶酣草，一名醒头草。南京吴门皆多。

　　珊瑚二种，品相近。桃叶者，年久滋长。又，蔓生者为雪里红，品虽劣，而子汁和酒可为血药。

　　薜荔，在墙壁屋角，有山林气。

　　翠筠草，易生，然亦多忌，好洁喜阴，年久弥郁葱。

　　缠枝牡丹，蔓生，一石千叶耳聋花，殊亦矫媚。

　　朱藤，一名紫藤，年深者古意可爱。花可蒸熟，糖醋浸食。

　　老少年，纯红、纯黄、纯浅红，凡三色，并十样锦而四焉，多种则变态出奇。

　　鼠精子，豆科所宜。

　　苍耳草，入浴汤，辛　有益。子亦可和米作饭。

　　川芎䓖，虽不抚而亦　烈。

　　蛇床子，鲜者用浴，能除痒疴。

　　盆树有二途。凡种之贵重者及奇古已成者，祗宜细心爱养，勿更穿凿，虑以纷更招损。若未经造就者，名为生坯，多用轻微种类，略不姑息，任意尽力屈折裁翦，则纵横变化多于险处生奇，乃有佳致耳。

　　人有恒言曰：一盆，二石，三花草。予则颠之倒之，夫花草最急，石次之，盆稍缓。亦犹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渐近自然耶。

　　有盆有景，玩之全也。景而不盆，徐图换盆。盆而不景，速当觅景。不盆不景，是亦不可以已乎。

　　天趣为上天与人参焉，亚之人而不天，吾何以观。

　　不曰盆树而曰盆景，何。居盖最似画家小景，所谓寸马豆人者，地步之规模虽隘，而意匠之包涵甚弘，是为得之。

　　花园子所结方圆扁实者号鸦鹊窠，但可入俗眼，略解事者或用盛子昭画意尚为下乘，知音者乃效马远为不取齐整满足，但枯硬写意而已，此为庶几，余尝戏题倪云林一景，或者称之。

　　石菖蒲第一，漱石枕流，不食烟火，殆非尘寰间物耶。种似虎须为最，圆细劲直者是也。须用昆山水窠之，玲珑露顶者栽根而多历年所，斯为上乘，其古盆中久植者次之。

　　蚰蜒松第二，细针瘦枝，长不满尺，而风骨古老，蟠虬偃盖之美悉备。

　　福建水竹第三，苍颜劲节，茂密成林，而根株枝叶均匀细巧，几案间顿有嶰谷渭滨，又时时抽笋尤助雅兴。

　　古梅第四，须梅贴梅，更以形小而意大，骨老而颜童者为佳，方寸之木而虬枝椒眼，琼芳青子，绿阴黄叶，随时消长，诚可玩也。

　　虎刺第五，以其具体而微，出于天然不须矫揉也，曰花青子与隔年红实并缀于碧翠丛中，固自奇观，其妙尤在老稚低昂，什伍参错，新芽旋茁，层台竞耸，为小景中之大观耳，令览者如入山阴道中，应接不暇。细叶者佳，粗叶勿用，然性多避忌，大率喜阴而好洁者也。

　　迎春第六，质本便于屈曲，而年久则鳞皴自成，然裁翦折伏，良工苦心，其所由来者渐矣，献岁新花更觉增美。

　　黄杨第七，厄闰本树所苦，而侏儒反为弄臣，因病成奇物固有之，然惟闽中所致者枝叶倍细，想别是一种，其奇古老干亦自不凡。

　　乌子爵梅第八，产于崎岖硗确之地者，赋质已先险怪，而助以人力屈折，年久更奇。

　　榆树、冬青第九，亦取其瘠地所产，凋残已极，瘦骨峥嵘，甚或有皮无肉者，略加人力裁成，遂为佳景。

　　贴梗海棠第十，枝黑而劲，天质本近，就中拔尤，束缚斤斤，点缀红英，更添风韵，铁网珊瑚，佳名雅称。

　　他如石榴、徽州栀子便于盆植，久则更佳。又有水盆景一法，如白鹤、紫鹤、己时花及芭蕉、吉祥草皆可为之，冬青、野榆、紫薇、栀子亦可为水树，清泉白石，根似银须，聊适一时之兴而已。

　　亚于盆景为缸景，远方奇物如铁蕉、凤尾蕉、棕竹、天目松等，以大为畅，此缸景之贵重者也。本地所出，或以花盛而佳，或以树奇而古，虽不登几案，而亦可列庭阶者，则为缸景之第二流焉。天目松亦以小为贵，而奇古者复不嫌于大。

　　凡盆景之有花者，枝干从恕，有果更胜，有花三者备美之至也。

　　盆中花卉或爱肥，而用冀则不雅，惟先预造肥土，随时加壅最为上策。或于他处隔远置缸器贮肥水，以盆树轮流浸养半日，旋移供养，亦妙，此有三便，一远秽，二润燥，三寒水不从顶淋，膏泽自下而升，其益尤多。

　　古人秉烛夜游，一何兴之高耶，然琼筵生花，羽觞醉月，未免脂粉气耳。得趣于盆景者，夜间以纸镫火照看，尔时菖蒲、虎刺、松、竹等色，奇碧异绿，百倍于日间，所睹恍若蔚蓝天之帝青宝也，尘世中富者之祖母禄，贵者之翠羽葆，何足道哉，其花之红者白者在绿叶间色相亦自迥别。

　　盆树天生短小者，因其势而裁酌之则佳，或用大根株强就削截，局促安顿一二年间，元气渐乏，每见倏萎，此时可暂诳浅识者。

　　予庭中卉木丛杂，佳者半，而陋者亦半，客谓予何不沙汰之。默然良久，因以请则莞尔而笑曰：养其梧槚，不舍樲棘，我法门固自别也。

　　远方花卉适用而著者，既分入各类矣，其未甚显者，今总记于此。曰含笑花，紫花，单瓣，青叶光长。曰龙头花，其花小而繁，白而香。曰红绣球，一名山丹花，即杂蔬所述。曰藤本红绣球，引蔓为屏，绿叶劲厚，花粉红而心深赤，谢未久而旧蒂复发新花。曰夜合花，木本，三尺，叶如枇杷较小，而光花如琢玉，白色带绿气，似椒芳。曰红蕉，无花而叶如芭蕉，其色鲜红。皆予所尝试而不甚可恶者，大率闽芳有兰，所谓一夔足矣。

　　凡物造极则离群，兰，草本也而冠众芳；梅，果花也而魁诸馥；莲，艳质也而以馨著；菖蒲，溪毛也而弁小景，圃虽细务而立贤无方之理寓焉。惟牡丹、芍药本称天香，而以国色首选，此如李卫公本河汾高第，而名在百将传耳。

　　扁豆、葡萄陆植，而水棚引蔓，此常熟谭氏之法，可采用者。

　　稼穑艰难，固在旷野大田处，知之矣，圃中另留亩许，朝夕命园丁培护，尤为亲切有味，桥分木石，舫兼大小，皆不可无。

　　池本蓄鱼，有奉佛持戒者废之而栽莲，其宅心诚可尚也。然宾祭之需，吾儒似合通融，则种竹养鱼姑宜从众。内典所论在家善萨不能无罪过，须立殊胜大功德以赎之，比理亦须识得。

　　蜂蝶恋花，出于天性，盖蝶本青䖝所化，而细腰无雄，蜂亦螟蛉幻成，成䖝又食卉木之叶。以孽生者，同类易施功，非种难为巧有味其言之也。

　　花有爱护太过而反坏，故知郭驼传不可不读。

　　吾有福建水竹二盆，其一茂密者以爱护太过而槁，其一稀者以漫不加意而幸存。

　　汉武帝作扶荔宫，移植荔枝百株，无一生者，连移不息，一株稍茂，终无花实，一旦萎死，守吏坐诛者数十人。迩来闽中乃有巧法，择就树生根枝，移植桶内，待舶运致，遂获食鲜。弘治中，常熟民家有致此者，远迩竞观，沈石田、文衡山各为赋诗，何天子不能致者，乃能致之耶。

　　东坡云：㯶笋，状如鱼，剖之得鱼子，状如苦笋而加甘芳。蜀人以馔佛，僧甚贵之，而南方不知也。笋盖花之方朵者，正二月间可剥取，过此苦涩不可食矣。取之无害于木，而宜于饮食，法当蒸熟，略与笋同，蜜煮酢酒，可致千里外，今饷殊长老。诗云：赠君木鱼三百尾，中有鹅黄子鱼子，夜叉剖瘿意分甘，箨龙获所敢言美，愿随蔬果得自用，勿使山林空老死，问君何事食木鱼，烹不能鸣固其理。

　　右《东坡集》中所载云尔，予尝四月剥取，既在正二月之后，而蒸熟蜜酢之法又未尽合，尝之未适于口，故备此全文待他日依时依法再试之。

　　铁蕉比凤尾叶精密而色苍翠，即古琉球录纪载彼国正宫所重者，种传闽中渐广，故又名蕃蕉。以铁屑壅之则盛，偶遇憔悴，烧铁钉贯其根即复荣，物性之异者也。余得一株，曾植久经年枯槁而明春复茁。

　　随处附寄裁豊约之中地，园可二十亩，以十分为率，室庐一之，稻田桑园三之，菜果二之，竹园二之，池塘二之，花卉不得专吾地焉。

　　若不能全廿亩之地，宜分为内外两园，内园五六亩，外园十五六亩，一亩之田须在内园，其桑园池塘分属于外园，室庐内七外三。

　　香从臭里出，臭腐化神奇，物未有不伏粪而肥者，或别用他壅，亦多臭秽物耳，小用尚可取巧，大用必须从直，然须腊月预蓄为妙。

　　芋头可备荒，货殖所谓巴蜀樽鸱者是也。他如蕨菜、榆皮之类皆云暂足疗饥，此固慈心者所宜预识，然在他方地广人稀处乃可取给，若吴下吾郡寸土起科而生聚繁庶，已土诸策似未能有所救也，莫若常平义仓等法，为有实效耳。

　　勿嫌圃俭于独乐园，但虑人不如司马君实耳。

　　石可拜而山不必叠，但使疏池取土，堆一土罔，列树石之奇古者，多少随意，更以修篁作伴，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