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百五十四 全唐文 卷七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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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牧(八)

    唐故范阳卢秀才墓志

    秀才卢生名霈,字子中。自天宝后,三代或仕燕,或仕赵,两地皆多良田畜马。生年二十,未知古有人曰周公、孔夫子者,击球饮酒,马射走兔,语言习尚,无非攻守战鬬之事。

    镇州有儒者黄建,镇人敬之,呼为先生,建因语生以先王儒学之道,因复曰:“自河而南,有土地数万里,可如燕、赵比者百数十处。有西京、东京,西京有天子,公卿士人畦居两京间,皆亿万家,万国皆持其土产,出其珍异,时节朝贡,一取约束。无禁限疑忌,广大宽易,嬉游终日。但能为先王儒学之道,可得其公卿之位,显荣富贵,流及子孙,至老不见战争杀戮。”生立悟其言,即阴约母弟云,窃家骏马,日驰三百里,夜抵襄国界,舍马步行,径入王屋山,请诣道士观。道士怜之,置之外门庑下,席地而处。始闻《孝经》、《论语》。布褐不袜,捽草为茹,或竟日不得食,如此凡十年。年三十,有文有学,日闲习人事,诚敬通达,汝、洛间士人稍稍知之。

    开成三年,来京师举进士,于群辈中酋酋然,凡曰进士知名者多趋之,愿与之为交。生尝曰:“丈夫一日得志,天子召座于前,以笏画地,取山东一百二十城,唯我知其甚易尔!”因言燕、赵间山川夷险,教令风俗,人情之所短长,三十年来王师攻击利与不利,其所来由,明白如彩画,一一可以目睹。

    开成四年,客游代州南归,某月日,于晋州霍邑县界,昼日盗杀之。京师名进士闻之,多有哭者,资其弟云至霍邑取生丧来长安。以某年月日,葬于城南某乡里,其所资费,皆出于交游间。曾祖昌嗣,涿州刺史;祖𫖮,易州长史;父劝,镇州石邑令。某常以生之材节荐生于公卿间,闻生之死,哭之,因志其墓。

    唐故进士龚轺墓志

    会昌五年十二月,某自秋浦守桐庐,路田钱塘,龚轺袖诗以进士名来谒,时刺史赵郡李播曰:“龚秀才诗人,兼善鼓琴。”因令操《流波弄》,清越可听。及饮酒,颇攻章程,谨雅而和。饮罢,某南去,舟中阅其诗,有山水闲淡之思。后四年,守吴兴,因与进士严恽言及鬼神事,严生曰:“有进士龚轺,去岁来此,昼坐客馆中,若有二人召轺者,轺命驾甚速,始跨鞍,马惊堕地,折左胫,旬日卒。”余始了然。忆钱塘见轺时,徐徐寻思,如昨日事,因知尚殡于野,乃命军吏徐良改葬于卞山南,去州城西北一十五里。严生与轺善,亦不知其乡里源流,故不得记。呜呼!胡为而来二鬼,惊马折胫而死哉?大中五年辛未岁五月二日记。

    唐故太子少师奇章郡开国公赠太尉牛公墓志铭并序

    唐佐四帝十九年宰相牛公讳某,字某。八代祖弘,以德行儒学相隋氏,封奇章郡公,赠文安侯。文安后四世讳凤及,仕唐为中书门下侍郎、脩国史,于公为高祖。文安后五世集州刺史、赠给事中讳休充,于公为曾祖。集州生太常博士、赠太尉讳绍,太尉生华州郑县尉、赠太保讳幼闻,太保生公,孤始七岁。长安南下杜樊乡东,文安有隋氏赐田数顷,书千卷尚存。公年十五,依以为学,不出一室,数年业就,名声入都中。故丞相韦公执谊,以聪明气势,急于褒拔,如柳宗元、刘禹锡辈,以文学秀少,皆在门下。韦公亟命柳、刘于樊乡访公,曰愿得一相见。公乘驴至门,韦公曰:“是矣。东京李元礼为后进师,隋奇章公仁德禄位,二者包而有之。”

    公登进士上第。元和四年,应贤良直谏制,数强臣不奉法,忧天子炽于武功,诏下第一,授伊阙尉。以直被毁,周岁凡十府奏取不下。伊阙满岁,郗公士美以昭义军书记辟,凡三上请,诏除河南尉,拜监察御史。丁母夫人忧,制终复拜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迁礼部员外郎、都官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改考功员外郎、集贤殿学士、库部郎中、知制诰,赐五品命服。

    半岁,迁御史中丞。宿州刺史李直臣以赃数万败,穆宗得偏辞于中,称直臣冤,且言有才,宰相言格不用。公以具狱奏,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公曰:“彼不才者,无饱食以足妻子,安足虑。本设法令,所以缚束有才者。禄山、朱泚,是才过人而乱天下。”上因可奏,曰:“善。”赐章服金紫,迁户部侍郎,掌财赋事。上益亲重,欲相之。

    会中书令韩弘男公武谋曰:“大人守大梁二十年,齐、蔡诛后始来朝,今不以财援中外,设有飞一辞者,谁与保白。”公武赍弘书献公钱千万,公笑曰:“此何名为?公亟持去。”明年,弘、公武继卒,主藏奴与吏讼于御史府,上怜弘大臣父子并死,稚孙将家事,走中使至第,尽取财簿自阅视。凡中外主权多纳弘货,独朱勾细字曰:某年月日,送户部牛侍郎钱千万,不纳。上大喜,以指历簿遍视旁侧曰:“果然,吾不谬知人。”言讫,殿上皆再拜呼万岁。寻以本官平章事。明年,正位中书侍郎,加银青三品,兼集贤殿大学士,监脩国史。

    敬宗即位,与武士畋宴无时,征天下道士言长生事,公亟谏曰:“陛下不读玄元皇帝《五千言》以清静养生,彼道士皆庸人,徒夸欺虚荒,岂足师法。”未一岁,请退,不许,连四月日间,以疾辞。乃以鄂岳六州建节,号武昌军,命公为礼部尚书、平章事,为节度使。公始至,问民疾苦,皆曰:“城土疏恶,岁输蘘竹为苫具,奸吏旁缘,主为侵取,费与税等,岁久,前后政欲画计策,讫无所施。”公即除去冗长,用公私钱陶砖成城,凡五年乃就。

    明年,文宗即位,就加吏部尚书。明年,急征拜兵部尚书、平章事,重拜中书侍郎、弘文馆大学士。郑注怨宋丞相申锡,造言挟漳王为大逆,状迹牢密,上怒必杀。公曰:“人臣不过宰相,今申锡已宰相,假使如所谋,岂复欲过宰相有他图乎!臣为中丞,爱申锡忠良,奏为御史,申锡心臣敢以死保之。”上意解,由是宋不死。

    大和六年,西戎再遣大臣贽宝玉来朝,礼倍前时,尽罢东向守兵,用明臣附。李太尉德裕时殿剑南西川,上言维州降,今若冠生羌三千人,烧十三桥,捣戎腹心,可洗久耻,是韦皋二十年至死恨不能致。事下尚书省,百官聚议,皆如剑南奏。公独曰:“西戎四面各万里,来责曰何事失信?养马蔚茹川,在平凉郡西。上平凉坂,万骑缀回中,怒气直辞,不三日至咸阳桥。西南远数千里,虽百维州,此时安可用?弃诚信,有利无害,匹夫不忍为,况天子以诚信见责于夷狄,且有大患。”上曰“然”,遂罢维州议。

    大和六年,检校右仆射、平章事、淮南节度使。六年至开成二年,连上章请休官。诏益不许。公曰:“臣惟退罢,可以行志。”夏五月,以兵付监军使,拜疏讫,就道。除检校司空、留守东都。明年,拜左仆射。上恐公不起,诏曰:“朕比有疾,良已,思一面叙。”公不得已,至阙下一拜谢,闭门不出。明年,检校司空、平章事、襄州节度使,出都门,赐黄彝樽、龙杓,凡六品,名出《周礼》。诏曰:“精金古器,用以比况君子,非无意也。”襄州七年饶假军人,入赋不一,公至,据地造籍,免贫弱四千万,均入豪强,皆曰甘心,不出一怨言。

    明年,武宗即位,就加司徒。会昌元年秋七月,汉水溢堤入郭,自汉阳王张柬之一百五十岁后,水为最大。李太尉德裕挟维州事,曰修利不至,罢为太子少师。未几检校司徒,兼太子少保。明年,以检校官兼太子太傅、留守东都。刘稹以上党叛诛死,时李太尉专柄五年,多逐贤士,天下恨怨,以公德全畏之,言于武宗曰:“上党轧左京,控山东,刘从谏父死擅之,十年后来朝,加宰相,纵去不留之,致稹叛,竭天下力,乃能取。”此皆公与李公宗闵为宰相时事。从谏以大和六年十二月十七日拜阙下,实以其月十九日节度淮南;明年正月,从谏以宰相东迁。河南少尹吕述,公恶其为人,述与李太尉书,言稹破报至,公出声叹恨。上见述书,复闻前纵从谏去,叠二怒,不一参校。自十月至十二月,公凡三贬至循州员外长史,天下人为公挼手咤骂。公走万里瘴海上,二年恬泰,若无一事。

    今天子即位,移衡州、汝州长史,迁太子少保、少师,凡四年复位。大中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薨于东都城南别墅,年六十九。天子恫伤,不朝两日,册赠太尉,天下善人,执手相吊哭。

    公忠厚仁恕,庄重敬慎,未尝以此八者自勉,而终身益笃。为宰相,急于铨品,凡名清官,不忍持一资以假非其人。以道德谟于天子,每指古义为据,有言机利克迫,必𨱃音华。力各切。使之攉破。三大邦去苛碎条约,除大患,其轻巧吏欲贼公爱恶,希向所为,浑然终不能见,故所至必大治。衣冠单穷,出俸钱嫁其子女,月与食,岁与衣,资送其死丧,凡数百家。李太尉志必杀公,后南谪过汝州,公厚供具,哀其穷,为解说海上与中州少异,以勉安之,不出一言及于前事。镇武昌时,军容使仇士良为监军使,公律以礼敬。暑甚,大合军宴,拱手至暮,一不摇扇。益自俭克,平居非公事不出内屏,周三岁,语言举止,率有常度。仇军容开成末首议立武宗,权力震天下,每言至公,必合手加颡曰:“清德可服人,但过吝官财,与人无一毫恩分耳。不肯引誉,不敢怨毁,淡居其中。”

    公始自河南荐乡贡士,为郎官考吏部科目选,三开幕府,中丞宰相外,凡取六十馀人,上至将相,次布台阁,皆当时名士。每暇日宴语寮吏,必言古人脩身行事,旁诱曲指,微警教之,不以己所长人所不及裁量高下,以生重轻。后进归之,承望声光,得一言许可,必自矜重。

    夫人辛氏,以公封张掖郡,赠仆射秘之长女,士林称为“妇师”,凡三十年,前公八年殁。五男六女。长曰蔚,监察御史;次曰藂,浙南府协律郎,皆以文行登进士第,不藉公势;次曰奉倩,河南府洛阳尉;弟二人,皆稚齿。长女嫁户部郎中上党苗愔,次女嫁河中节度副使、检校郎中范阳张洙,次女嫁河南府士曹、集贤校理常山张希复,次女嫁前进士邓叔,次女未笄,一人始数岁。以某年月日,葬少陵南某乡某里。铭曰:

    道既讹衰,必有以扶。厥公之生,以隆其洿。幽以烛明,暵以雨濡。以教其徒,以佐天子。灭绝霸驳,如有枢柅。摽揭峙倚,巍乎二纪。臣宗德老,巨杰魁礨。孰为忌畏?潜去南海。不校不辩。旋复显大,百行浑圆。邻于及年,以归其全。

    唐故东川节度使检校右仆射兼御史大夫赠司徒周公墓志铭

    周平王次子烈封汝坟侯,秦以汝坟为汝南郡,侯之孙因家焉,遂姓周氏。自烈十八世至西汉周仁,继烈封侯。其后逃西晋乱,南去黄冈。灵起仕梁为桂州刺史,生炅,在陈为车骑将军。炅生法明,年十二,一命为巴州刺史,陈灭臣隋,为赵之真定令。隋乱归黄冈,起兵取蕲、安、沔、黄,武德中,籍四州地请命,授总管蕲、安十六州军事、光禄大夫,封国于道。太宗命虞世南铭书墓碑。相国为六代孙,曾祖恽,汝州梁县令;祖沛,左拾遗;皇考颋,右骁卫兵曹参军,赠礼部侍郎。

    公少孤,奉养母夫人以孝闻。举进士登第,始试秘书正字、湖南团练巡官。母夫人亡,哭泣无时,里人过公庐,曰:“无惊周孝子。”后自留守府监察真拜御史、集贤殿学士。李公宗闵以宰相镇汉中,辟公为殿中侍御史、行军司马。

    后一年,复以殿中书职征归。时大和末,注、训用事。夏六月,始逐丞相宗闵,立朋党语,钩挂名人,凡白日逐朝士三十三辈,天下悼慑以目。受意附凶者,屡以公为言,注、训曰:“如去周殿中,恐人益惊。”竟不敢议。注、训取公为起居舍人。文宗复二史故事,公濡笔立石螭下,丞相退,必召语旁侧,窥帝每数十顾。迁考功员外郎,帝曰:“周某不可不见,宜兼前官。”数月,以考功掌言。谢日,帝曰:“就试翰林。”公辞让坚恳,帝正色以手三麾之,遂兼学士。迁职方郎中、中书舍人,政事细大,必被顾问,公终身不言,事故不传。

    武宗即位,以疾辞,出为工部侍郎、华州刺史,入禁军二十四内司居华下者,籍役等百姓,不敢妄出一辞。李太尉德裕伺公纤失,四年不得,知愈治不可盖抑,迁公江西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公既得八州,施展教令,申明约束,发以虔守陈弇赃,坐弇以法死,吏手胶拳,穷乡远井,如公在旁。缚出洞寇刘大朴,大朴徒数百人,㔉拨根脉,无有遗失。彭蠡东口,戍五百人,上下千里,无一贼迹。迁礼部尚书、郑‧滑节度使。老将某项领不如教约,公鞭背降为下卒,声北入魏,皆曰:“周尚书文儒,能治百姓,仁爱兵士,而复敢尔,是岂可犯。”九岁,入拜兵部侍郎、度支兼户部吏曹事,积边粮谷九十万石。

    今天子即位,二年五月,以本官平章事。后一月,正位中书侍郎、监修国史,就加刑部尚书。因河湟事议不合旨,以检校刑部尚书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明日,入谢,面加检校右仆射。

    公自举进士第,非其人不交言,旁睨后进,镌心镂志。及为将相,近取远挽,悉置于位。李太尉德裕会昌中以恩撰元和朝实录四十篇,溢美其父吉甫为相事,公上言曰:“人君唯不改史,人臣可改乎?《元和实录》皆当时名士目书事实,今不信,而信德裕后三十年自名父功,众所不知者而书之。此若垂后,谁信史?”竟废新本。

    并帅王宰铲所部财货,承事贵幸,自请来朝,声言我取平章事镇大梁。公上言曰:“宰破太原,取汴州,不知天下治所凡几得知太原、汴之大者,可饱宰欲?乞宰还镇,自补其残。”后二日,还宰诏下。驸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尹,公言曰:“尹坐堂上,阶下拜二赤县令,属官将百人,悉可笞辱。非有德者,京兆不可为,岂止取吏事。”让议竟寝。自此非道求进者鼠遁自屏。

    及镇东蜀一岁,欲归闲洛师,微得风恙。公曰:“我今去是以疾去,疾愈去非晚。”大中五年,岁在辛未,二月十七日,薨于位,享年五十九。讣至,废朝三日,册赠司徒,命谏议大夫卢懿吊恤其家。

    公信于朋友,公于为官。事嫠姊,出告返面,家事不敢自专。同曾祖兄弟入门,呵笞奴婢,衣服饮食无二等。免相位西去,送公还者,虽武将散秩,叹息咨嗟,曰:“周相公无私,我惜其去,岂有私乎!”夫人义兴蒋氏,先公某年终。生二男一女。长曰宽饶,崇文校书;次曰咸喜,京兆参军,皆孝谨有文学。女嫁起居舍人薛蒙。大中六年,岁次壬申,二月十二日,归葬先茔河南府河阳县穀阳乡立行里。铭曰︰

    姬之支封,国自为姓。以周为氏,入唐不盛。烈后几世,厥生贤孙。当唐中兴,为唐相臣。文思天子,跨古为治。提起王道,以公为倚。迒音刚。蹊隙窍,去者鸟驶。谁塞谁棘,劳公碎指。三屏大邦,骏壮武事。哺抚稚老,父母赤子。曰将曰相,公其愧几。指古为比,公其无愧。以公遗去声。唐,而后公死。不锡寿考,谁其辩之?

    唐故宣州观察使御史大夫韦公墓志铭并序

    韦公会昌五年五月头始生疮,召子婿张复鲁曰:“三稚女得良婿,死以是托。墓宜以池州刺史杜牧为志。”复鲁曰:“公去岁两疮生头,今始一,尚微,何言之深?”公曰:“吾年二十九官校书郎时,尝梦涉浐水,既中涴,有二人若举符召我者。其一人曰:‘坟墓至大,万日始成,今未也。’今万日矣,天已告我,我其可逃乎?”谢医不问。以其月十四日,年五十八,薨于位。公从父弟某书公切行,以公命来命牧,牧位哭,序且铭之。

    公讳温,字弘育。韦氏自殷、周、秦、汉,丘明、马迁、班固辈争书其人,以光其所为书。至后周逍遥公敻,出世家富贵中,隐身行道,当其时及后代论者,以蜀严谷口不能为比。逍遥公五世生潞州上党尉、赠谏议大夫希元,上党生吏部侍郎、赠太尉肇,吏部生右补阙、翰林学士、右散骑常侍致仕、赠司空绶,常侍生公,于逍遥公为九代孙。年十一,以明经取第,为太常寺奉礼郎、秘书省校书郎,选判入等,咸阳尉、监察御史。公曰:“是官岂奉养所宜耶!”上疏乞免,改著作佐郎。

    当贞元中,常侍公事德宗为翰林学士,帝深于文学,明察人间细微事,事有密切,多委之。岁久,忧畏病心,帝曰:“某之心,我其尽之。”以致仕官屏居西郊,公早夜侍侧,温凊饮食,迎情解意,一经心手,积二十馀年。丁常侍丧,自毁不欲生。后相国李公逢吉以相印镇武昌,皆虚上职,书卑辞至门,公起赴武昌,未至府,拜监察御史,迁左补阙,事文宗皇帝。时宰相百吏,源条帝功德,选号上献,公独再疏曰:“今蜀之东川川溢杀万家,京师雪积五尺,老幼多冻死,岂崇虚名报上帝时耶?”帝乃止,遂讫十五年不答尊号事。改侍御史、尚书吏部考功员外郎。

    当大和九年,文宗思拔用德行超出者,以警𢥠天下,故公自考功不数月拜谏议大夫,召为翰林学士,遂欲相之。公立银台外门,下拜送疏入,具道先常侍遗诫,子孙不令任密职,言恳志决。乃命掌书舍人阁下,公复坚让。不半岁,转太常少卿。一岁,迁给事中、皇太子侍读。公复陈先诫,以侍读辞,自宰相皆曰:“帝以一子请教于公,是宜避邪?”公不听,凡拜三章,帝终不能夺。

    灵武节度使王晏平罢灵武,以战马四百疋、兵器数万事去,罪成,贬康州司户,不旬日,改抚州司马。仙韶院乐官尉迟璋以乐官授光州长史。晏平以财胶贵幸,璋大有宠于上,公皆封诏书上还,上比谕之,公持益急,竟以康州还晏平,璋免长史。庄恪太子得罪,上召东西省御史中丞、郎官于内殿,悉疏庄恪过恶,欲立废之,曰:“是宜为天子乎!”群公低首唯唯,公独进曰:“陛下唯一子,不教,陷之至是,太子岂独过乎?”上意稍平。不数日,迁尚书右丞,朱衣鱼章。迁兵部侍郎,亟请丞相,愿为治人官,出为陕州防御使、兼御史大夫,服章金紫。

    回鹘窥边,刘桢继以上党叛,东征天下兵,西出禁兵,陕当其冲,公抚民供事就,不两告苦。入为吏部侍郎,典一冬选,老吏无所卖。复以御史大夫出为宣、歙、池等州观察使,赋多口众,最于江南。公急恶宽穷,益自俭苦,刑律其俗,凡周一岁,无所更改,自至大治。

    公幼不戏弄,冠为老成人,解褐得官,出群众中,人不敢旁发戏嫚。及为公卿,在朝廷省阁中,大臣见公,若临绝壑,先忖度语言举止,然后出发。其所执持不可者,笔一落纸,言一出口,虽天子宰相知不能夺,俯委遂之。不以德行尚人,人自敬畏;不施要结于人,人自亲慕。后进凡持节业自许者,获公一言,矜奋刻削,益自贵重。官卑家贫时,主将家事,在私阃内,高、曾兄弟,镌琢教诱,嫁娶衣食,无有二等。疾甚将终,悉召亲属宾吏,称先常侍诗句云“在室愧屋漏”,因曰:“今知没身不负斯诫。”遂涕下不禁。当夫子世,得七十子,国小俗俭,复有圣人为之师,使生于今,与公相后先,必有能品之者。

    夫人陇西李氏,赞善大夫怂之女,先公四岁终。四男︰长礭,前国子监四门助教;次曰璆,前明经;次曰襄;次未免乳。女四人:长嫁南阳张复鲁,复鲁得进士第,有名于时,为试太常寺协律郎、鄂岳观察支使;其下皆稚齿相次。铭曰:

    德则至矣,位其充乎?如其充兮,可大厥功。以施生人,天先告之。万日之期,天实为之。

    唐故处州刺史李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方玄,字景业,刑部尚书、赠司空贞公长子。贞公事宪宗皇帝,兄弟受寄四镇。在汉南时,战淮西未利,监军使崔谈峻谗言中,入为太子宾客。后淮西平,李光颜移郑滑,陈许无帅,帝闲宴独言曰:“劲兵三万,谁可付者?”谈峻侍侧曰:“有大臣,家不三十口,俸钱委库不取,小僮跣足市薪,此可乎?”帝曰: “谁为者?”谈峻进,即以贞公言,帝即日起贞公为陈许帅。其俭德服人如此。

    景业少有文学,年二十四,一贡进士,举以上第,升名解褐,裴晋公奏以秘书省校书郎,校集贤殿秘书。聪明才敏,老成人争与之交。后以协律郎为江西观察支使裴谊观察判官,有杀人狱,法曹官断成,当死者十二人,景业讯覆,数日内活十二人冤,尚书以上下考奏。裴公移宣城,授大理评事、团练判官。后尚书冯公宿自兵部侍郎节镇东川,以监察里行为观察判官。不一岁,御史府取为真御史,分察盐池左藏史盗隐官钱千万狱,竟迁左补阙,过事必言,不知其他。丞相固言以门下侍郎出镇西蜀,奏景业以检校礼部员外郎参节度军谋事,仍赐绯鱼袋。征拜起居郎,出为池州刺史。

    始至,创造籍簿,民被徭役者,科品高下,鳞次比比,一在我手,至当役役之,其未及者,吏不得弄。景业尝叹曰:“沈约身年八十,手写簿书,盖为此也。使天下知造籍役民,民庶少活。”复定户税,得与豪猾沉浮者,凡七千户,裒入贫弱,不加其赋。堤州南五里,以涉为衢。凡裁减蠹民者十馀事。城东南隅树九峰楼,见数十里,凿齐山北面,得洞穴,怪石不可名状,刊石于岩下,自纪其事。凡四年,政之利病,无不为而去之,罢去上道,老民攀哭。

    景业季父刑部侍郎建,与贞公以德行文学俱高一时,时之秀俊,半归李氏门下。景业复聪明少锐,俭苦温谨,早与长者游,备知天下之所治,实慨慷有意于经纶。少在诸侯府,入为朝官,出为刺史,早夜勤苦,为学不已,屈指计量,必伸己志,虽时之名士,亦以此许之。罢池,廉使韦公温馆于宣城。会昌五年四月某日,卒于宣城客舍,年四十三。

    七代祖远,后周柱国大将军、都督熊‧陕十六州、阳平郡公。曾王父珍玉,绵州昌明令。昌明生雅州别驾、赠右仆射,仆射生贞公逊。先夫人荥阳郑氏,赠本县太君;后夫人范阳卢氏。男若干,女若干人。铭曰:

    显莫识其端,幽莫见其绪。已乎景业,何付与之多,而夺之何遽?夭颜病冉,孔子不知其故。于景业兮,杳欲何语?呜呼哀哉!

    唐故歙州刺史邢君墓志铭并序

    亡友邢涣思讳群。某大和初举进士第,于东都一面涣思,私自约曰:“邢君可友。”后六年,某于宣州事吏部沈公,涣思于京口事王并州,俱为幕府吏。二府相去三百里,日夕闻涣思佽助并州,巨细合宜。后一年,某奉沈公命,北渡扬州聘丞相牛公,往来留京口。并州峭重,入幕多贤士,京口繁要,游客所聚,易生讥议,并州行事有不合理,言者不入,涣思必能夺之。同舍以为智,不以为颛;并州以为贤,不以为僭侵;游客贤不肖,不能私论议以一辞。公事晏欢,涣思口未言,足未至,缺若不圆。某曰:“往年私约邢君可友,今真可友也。”

    卢丞相商镇京口,涣思复以大理评事应府命。今吏部侍郎孔温业自中书舍人以重名为御史中丞,某以补阙为贺客,孔吏部曰:“中丞得以御史为重轻,补阙宜以所知相告。”某以涣思言,中丞曰:“我不素知,愿闻其为人。”某具以京口所见对。后旬日,诏下为监察御史。

    会昌五年,涣思由户部员外郎出为处州。时某守黄州,岁满转池州,与京师人事离阔,四五年矣,闻涣思出,大喜曰:“涣思果不容于会昌中,不辱吾御史举矣。”涣思罢处州,授歙州,某自池转睦,歙州相去直东西三百里,问来人曰:“邢君何以为治?”曰:“急于束缚黠夷。冗事弊政,不以久远,必务尽根本。”某曰:“邢君去缙云日,稚老泣送于路,用此术也。”复问:“闲日何为?”曰:“时饮酒高歌极欢。”某曰:“邢君不喜酒,今时饮酒且歌,是以不用繁虑,而不快于守郡也。”复问曰:“日食几何?”曰:“嗜彘肉,日再食。”某凡三致专书,曰:“《本草》言是肉能闭血脉,弱筋骨,壮风气,嗜之者必病风。”数月,涣思正握管,两手反去背,仆于地,竟日乃识人,果以风疾废。舟东下,次于睦,两扶相见,言涩不能拜。语及家事,曰:“为官俸钱,事骨肉亲友,随手皆尽。盖壮未期病,病未期死,今病必死,未死得生至洛,幸矣,妻儿不能知矣。”

    君进士及第,历官九,历职八。始太子校书郎,协律郎,大理评事,监察御史,京兆府司录,殿中侍御史,户部员外郎,处州刺史,歙州刺史。职为浙西团练巡官、观察推官、度支巡官,再为浙西观察推官,转支使,为户部员外郎、判度支案;代刘稹,为制使,使镇、魏料军食,赐绯服银章。初副李丞相回,再副高尚书铢,抚安上党三面征师。大和三年六月八日,卒于东都思恭里,年五十。邢氏,周公次子靖渊封为邢侯,国灭因以为氏。西汉宇为太尉,子绥为司空。曾孙世宗,光武时为骠骑将军;世宗玄孙颙因居河间。颙当曹魏时,参太祖丞相事,终于太常。邢有河间、南阳,君实河间人,太常后也。后至晋、魏已降,皆有官禄。唐麟台郎中举于君为曾祖,麟台生奉天令待封,奉天生缑氏丞至和,君即缑氏子。

    两娶,前夫人陇西李氏,忠州刺史佐次女;今夫人南阳张氏,寿州刺史植女。四男,曰怿、𢝷、温郎、寿郎。用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偃师县某乡里,葬有月日。其孤立使者,哭告于柩,来京师请铭。铭曰:

    十五知书,二十有文。三十登进士,五十终刺史。才能温良,并包与之,而止于斯。七政在天,一回一旋。差以牦数,能穷知贤。贤者多夭,不肖寿考。谁为圣魁,孔不能究。无可奈何,付之以命,曰︰“其如命何?”

    唐故平卢军节度巡官陇西李府君墓志铭

    大和元年举进士及第,乡贡上都,有司试于东都,在二都群进士中,往往有言前十五年有进士李飞自江西来,貌古文高。始就礼部试赋,吏大呼其姓名,熟视符验然后入。飞曰:“如是选贤耶?即求贡,如是自以为贤耶?”因袖手不出,明日径返江东。某曰:“诚有是人,吾辈不可得与为伍矣。”后二年,事故吏部沈公于锺陵、宣城为幕吏,两府凡五年间,同舍生兰陵萧置、京兆韩乂、博陵崔寿,每品量人之等第,必曰:“有道有学有文,如李处士戡者寡矣,是卑进士不举尝名飞者。”某益恨未面其人,且喜其人之在世也。

    大和九年,为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今谏议大夫李中敏、左拾遗韦楚老、前监察御史卢简求咸言于某曰:“御史法当检谨,子少年,设有与游,宜得长厚有学识者,因访求得失,资以为官,洛下莫若李处士戡。”某谢曰:“素所恨未见者。”即日造其庐,遂旦夕往来。开成元年春二月,平卢军节度使王公彦威闻君名,挈卑辞于简,副以币马,请为节度巡官。明年春,平卢府改,西归病于路,卒于洛阳友人王广思恭里第,享年若干。

    君讳戡,字定臣,七代祖渤海王奉慈;祖杠,衢州盈川令;父䔲,婺州浦阳尉。浦阳晚无子,夫人吴兴沈氏梦一人状甚伟,捧一婴儿曰:“予为孔丘,以是与尔。”及期而生君,因名曰天授。君幼孤,旁无群从可以附托,年十馀岁即好学,寒雪拾薪自炙,夜无然膏,默念所记。年三十,尽明《六经》书,解决微隐,苏融雪释,郑玄至于孔颖达辈凡所为疏注,皆能短长其得失。一举进士,耻不肯试,归晋陵阳羡里,得山水居之,始开百家书,缘饰事业。每有小功丧,讫制不食肉饮酒,语言行止,皆有法度。阳羡民有鬬诤不决,不之官人,必以诣君。

    所著文数百篇,外于仁义,一不关笔。尝曰:“诗者可以歌,可以流于竹,鼓于丝,妇人小儿,皆欲讽诵,国俗薄厚,扇之于诗,如风之疾速。尝痛自元和已来有元、白诗者,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多为其所破坏。流于民间,疏于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语,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无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欲使后代知有发愤者,因集国朝已来类于古诗得若干首,编为三卷,目为《唐诗》,为序以导其志。

    居江南,秀人张知实、萧寘、韩乂、崔寿、宋邢、杨发、王广,皆趋君交之,后皆得进士第,有声名官职。君尚为布衣,然于君不敢稍怠。君在洛中困甚,河阳节度使萧洪移镇鄜州,谏议大夫萧俶以君言于洪,洪素敬谏议,即欲谒君以请,君曰:“人间哗言洪盗籍外戚,一窥其面,能易吾死,尚且不忍死,况为其党乎?”居数月,洪果败。

    娶弘农杨氏女,早卒。子二人:长曰审之;次曰鼎郎,始五岁。以某年月,权葬于常州义兴县某乡里。某于君为晚交,得君最厚,因为之铭曰:

    命如烟云,道比宫宅。烟云飘扬,莫知往来。为道不至,无以偃息。有道有命,偶然相值。命不在我,不肖亦贵。岂可指此,与彼为市。呜呼定臣,曰德孔脩,曰学必圣。饬我兢兢,一不言命。可传其心,以教后生。呜呼哀哉!

    唐故淮南支使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杜君墓志铭

    君讳𫖮,字胜之。曾祖凉州节度使、襄阳公赠、左仆射希望,大父司徒、平章事、太保致仕、岐国公、赠太师某,皇考驾部员外郎、赠礼部尚书某。君幼孤多疾,目视昏近,先夫人不令就学。年十七,读《尚书》十三篇,《礼记》七篇,《汉书》止《贾谊传》,不复执卷。年二十四,明年当举进士,始握笔,草《阙下献书》、《裴丞相度书》,指言时事,书成各数千字,不半岁,遍传天下。进士崔岐有文学,峭涩不许可人,诣门赠君诗曰:“贾、马死来生杜𫖮,中间寥落一千年。”

    年二十五,举进士,二十六一举登上第。时贾相国𫗧为礼部之二年,朝士以进士干贾公不获,有杰强毁嘲者,贾公曰:“我秪以杜某敌数百辈足矣。”始命试秘书正字、匦使判官。李丞相德裕出为镇海军节度使,辟君试协律郎,为巡官。后贬袁州,语亲善曰:“我闻杜巡官言晚十年,故有此行。”大和九年夏,君客扬州,六月,授咸阳尉、直史馆。君曰:“训、注必乱,可徐行俟之。”至汴,二凶败。及洛,以疾辞,东下居扬州龙兴寺。丞相奇章公僧孺请君入幕府,君谢曰:“李公在困,未愿副知己。”

    开成二年春,目益昏,冬遂丧明。李为淮南节度使,复请为试评事,兼监察、观察支使。兄自冯翊迎医石至,曰:“是状脑脂下融,名曰内障,如蜡塞管,蜡去管明,俟脂凝可以抉去,无不愈者。”后二年,石曰“可治”,治不效。自冯翊别迎医,医曰:“嗟乎!障有赤脉,如木根横去,牢不可断,是法名曰日脚,内障生日脚者,法不可治。”君因居淮南,筑室治生,不复言治眼事,闻于天下,无不嗟叹。君安泰自如,令人旁读十三代史书,一闻不遗,客来与之议论证引,听者忘去。年四十五,大中五年二月二十五日卒。一男曰麟师,年十岁;女曰署儿,始五岁。六年二月八日,归葬先茔,实万年县洪源乡少陵西南二里。某今年五十,假使更生十年为六十人,不夭矣,与君别止三千六百日尔!况早衰多病,敢期六十人乎,忍不抑哀,以铭吾弟。铭曰:

    古之达人,以生为寄为梦,以死为归为觉,不知生偶然乎,其有裁受乎?偶然即泯为大空,与不生同,其有裁受乎?呜呼!胜之今既归而觉矣,其自知矣,何为而然乎?呜呼哀哉!

    唐故复州司马杜君墓志铭并序

    公讳铨,字谨夫,河西陇右节度使、襄阳公、赠司空之曾孙,司徒、岐国公、赠太师之孙,司农少卿、赠给事中之子。公以岐公荫,调授扬州参军、同州冯翊县丞、卫尉寺主簿、鄂州江夏县令、复州司马。年六十,某年月日,终于汉上别业。

    岐公外殿内辅,凡十四年,贵富繁大,儿孙二十馀人,晨昏起居,同堂环侍。公为之亲,不以进,门内家事,条治裁酌,至于筐箧细碎,悉归于公,称谨而治。自罢江夏令,卜居于汉北泗水上,烈日笠首,自督耕夫,而一年食足,二年衣食两馀,三年而室屋完新,六畜肥繁,器用皆具。凡十五年,起于垦荒,不假人一毫之助,至成富家翁。常曰:“忍耻入仕,不缘妻子衣食者,举世几人?彼忍耻,我劳力,等衣食尔,顾我何如?”后授复州司马,半岁弃去,终不复仕。以某月日,归葬于长安城南少陵原司马村先茔。某为从父弟,泣涕而书铭曰:

    公侯之家,所业唯官。薄官业农,垦荒室完。入仕多耻,以农力劳。等衣食尔,劳力者贤。归全故丘,庆期孙子。

    唐故邕府巡官裴君墓志铭

    君讳希颜,字某。裴氏于百氏中,独摽其族曰眷,三分之为东西中,君东眷裴,在国朝名位最大曰冕,艰难中定册立肃宗于灵武而相之,继相代宗,仅十五年,国史有传。冕于君为堂伯祖父。王考某,终朗州刺史,娶宣州宁国公荥阳郑某女,生四男,君为首生。朗州为盩厔、河西令,道、朗二州刺史,公廉刚简,强于爱人,凡关百姓一毫事,与京兆尹、节度使争论,大声于廷府间,前如无人。然未尝以杖责治家,家人有过失则谕之,谕不变者,出之为良人,终不忍牵鬻于市。将终,郑夫人泣请遗令,曰:“吾之厩骡,为盩厔时役之,今逾十年,听其老死,慎不可卖。”言讫而绝。君生浸染仁父之化,温良柔友,穷居鄠县,饥寒馀二十年,未尝出一言以愠不足。司农卿裴及为邕府经略使,辟君为从事,得南方疾归。大中二年某月日,卒于其家,享年若干。不娶,无子。某娶裴氏,实君之私,其弟觉泣来请铭。铭曰:

    淑其性,生无位,死无子,孰识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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