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三 前汉纪 卷第十四
汉 荀悦 撰 景无锡孙氏小绿天藏明翻宋本
卷第十五

前汉孝武皇帝纪五卷第十四  荀恱

五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遂登陇崆峒而还十有

二月辛巳朔旦冬至始立㤗畤于甘泉夏五月谏议

大夫终军使者安国少季使南越欲令入朝比内诸

侯军自请愿受大冠衣长缨必羁越王之颈致之阙

下军既至越王听命上大恱赐南越王大臣印绶令

一用汉法使者留镇抚之王太后皆庄严将入朝越

相吕嘉不欲内属初尉他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

不可以𪫟好言入见亡国之𫝑也故他欲入朝而不

果王太后置酒请使者及嘉等欲因使者权谋因以

诛嘉使者相𠋣伏莫敢发嘉觉之则趋出称疾阴谋

作乱令国中曰王少年太后中国人与使者安国少

季私通专欲内属无顾我越民社稷万世之计遂攻

杀太后及王尽杀使者齐相⺊式上书愿父子将兵

死南越以尽臣节上不遣而贤之赐爵关内侯黄金

四十斤田十顷布告天下丁丑晦日有食之秋有蛙

虾蟆𨷖阙下上遣伏博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

戈船将军严𦔳下瀬将军祖广明因击南越别道出

咸阳㑹番禺城下九月列侯坐献黄金酎祭宗庙不

如法夺爵者百六十人栾大乐通侯坐诬罔腰斩西

羌众十馀万人反与匈奴通使攻安定围枹罕匈奴

入五原杀太守

六年冬十月遣将军李息征西羌上将幸缑氏至安

邑桐郷闻南越破因改桐郷为闻喜县春至汲新中

郷得吕嘉首因以中郷为𫉬嘉县以南越地为南海

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郡又遣

将军韩说平西南夷以其地为武都牂牁越隽沈黎

文山五郡秋东越王馀善反遣横海将军韩说等击

之又遣浮海将军公孙贺出九原强弩将军赵破奴

出令居击匈奴皆出塞二千馀里不见虏而还乃分

武威酒泉郡置张掖炖煌徙民以实之是歳齐相卜

式为御史大夫

元封元年冬十月上自帅师巡边置十二部将军勒

兵十八万骑连旌旗径十馀里历上郡西河五原出

长安城北登单于台望朔方临北海威震匈奴遣使

者邴吉告乌维单于曰南越王头巳悬于汉矣今天

子自将待边单于能战亟来不能则臣服何但逃伏

漠北寒苦之地为单于垄焉单于怒囚吉迁之北海

上然终不敢出上还祠黄帝于泰山迺归甘泉东越

杀其王馀善以降迁其民于江淮之间遂空其地春

正月行幸缑氏登崇高闻声称万歳者三群臣吏卒

莫不称皆闻之于是封太室以三百戸为奉邑禁民

无伐其山木复其民遂东巡海上御史大夫卜式贬

为太子太傅内史倪寛为御史大夫夏四月癸卯上

遂登封太岳初议封禅诸儒对者五十馀人未有所

定先是司马相如病故有遗书言封禅事上以问内

史倪寛寛曰陛下躬发圣德统缉群元宗祀天地荐

礼百神精神所向徴兆必报天地并应瑞符著明封

太山禅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节也将举太事优

游数年使群臣人人自画终莫能成唯天子建中和

之极兼总条贯金声玉振以顺成天庆垂万世之基

上乃自制礼仪采儒术以文焉拜寛为御史大夫从

封禅行自太山复东巡海至竭石自辽西历北边九

原归于甘泉初梁相有禇大通通五经为博士时倪

寛为弟子及御史大夫缺上徴大通自以为得御史

大夫至洛阳闻寛为之大通大𥬇及至与寛议封禅

于上前大通不及寛乃退而服曰上诚知人赐太山

所过民年七十以上及孤老帛秋无出租算赐天下

民爵爵女子百户牛酒五月归甘泉秋有星孛于东

井又孛于三台本志以为其后卫太子乱之应齐王

闳薨无子国除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春正月行幸缑氏遂至

东莱夏四月祠太山至瓠子临决河令从臣等将军

巳下皆负薪塞河作瓠子之歌赦所过徒赐孤独髙

年米行还筑通天台于甘泉作飞廉馆于长安公孙

卿言仙人可见陛下毎在常处故不见故作通天⿳亠口⿱冖至 -- 台

以候神朝鲜王反杀辽东太守募天下死罪击朝鲜

朝鲜本秦时属辽东汉兴以为其逺难守故辽水为

塞卢绾之反也燕人卫满亡命聚党千馀人在辽居

秦故地稍稍侵属其东小蛮夷而王之地方数千里

保塞外为臣传子到孙至右渠抗命不賔故于是而

伐之六月甘泉宫中生芝草九茎上嘉之乃赦天下

作芝房之歌秋作明堂于太山下遣楼船将军杨仆

左将军荀彘将应募罪人击朝鲜又遣将军郭昌等

平西南夷未服者以为益州郡

三年春作角抵戏以享外国朝献者三百馀里内人

皆观夏朝鲜斩其王右渠以降以其地为乐浪临屯

玄莵贞畨四郡杨仆坐失亡多免为庶人荀彘坐争

功弃市秋七月济西王瑞薨瑞数犯法有司请诛瑞

上不忍凡再削国去太半瑞怨讟瑞杜其南门从一

门出入宫室府库坏漏财物以巨万计尽腐终不复

收省吏二千石欲以法治瑞瑞辄求其罪诘之无罪

者药之所杀伤二千石甚众无子国除武都互人反

分徙酒泉郡十二月雨雹如马头

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

至代而还行幸河东春三月祠后土有神光集于灵

坛一夜三见夏大旱民多渴死秋匈奴冦边遣将军

郭昌屯朔方

五年冬上南巡至于盛唐望祀虞舜于九嶷登𤅬天

柱山自浔阳浮江亲射鲛鱼于江中𫉬之遂北至琅

邪傍蒲浪海所过礼祀名山大川春三月还至泰山

增封甲子祀高祖于明堂以配天因朝诸侯王列侯

受郡国计夏四月赦天下赐鳏寡帛贫穷者粟所幸

县无出租赋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薨谥曰烈侯青既

尊贵而平阳侯曹孛有恶病就国薨长公主问列侯

谁贤者左右皆言大将军公主𥬇曰此常𮪍从我柰

何左右曰于今尊贵无比于是主讽太后太后白之

上乃诏青尚平阳公主与主合葬起家像庐山初置

刺史部十二州诏曰盖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功

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而至千里士

负俗之累而立成功名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

异等可谓将相及使绝国者以闻

六年冬幸回中春作首山宫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赦汾阴殊死巳下赐天下贫民帛益州昆明反遣将

军郭昌击之夏京师民观角觗于上林秋大旱蝗

太初元年冬十月行幸太山十有二月甲子朔旦冬

至祠上帝于明堂巳酉柏梁台灾夏侯始昌先言其

灾日始昌鲁人也明于阴阳以术进而为梁王太傅

上甚重之以选为昌王大𫝊十有二月襢蒿里祠后

上东临渤海望祀蓬莱还受计于甘泉宫春二月起

建章宫夏五月正律历以寅月为正首色尚黄数用

五定官名正律历恊音乐昔夏以寅月为正殷以丑

月为正周以子月为正承三统十一月干之初九其

位在子天气始起生阴阳之化故子为天统六月坤

之初六其位在未阴受阳任成刚柔之刑其冲在丑

故十二月为地统正月干之九三万物凑出于地人

奉之而承之故寅为人统自夏殷及周三变而复故

汉用夏正天统始施化于子半日萌生而色赤地统

受之于丑始化而色黄半日色化而白人统受之于

寅始孽成而黒至寅半日生色青故夏色尚黒殷色

尚白周色尚赤律历一曰备数二曰和声三曰审度

四曰嘉量五曰权衡参伍以变错综其数校之气物

和之心耳以逹自然之数以顺性命之理数者一十

百千万也本起黄锺之数始于一积之无穷以周备

事物之数职在太史掌之声者宫商角徴羽所以谐

八音正情性移风俗也八音者土曰缶匏曰笙皮曰

鼓竹曰管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锺木曰祝敔角者触

也物出于地载芒角也徴者祉也物盛而繁祉也宫

者中也商者量也物盛而可量度也羽者宇也物聚

而覆宇之也合之五行则角为木于五常为仁于五

事为貌商为金为义为言徴为火为礼为视羽为水

为智为𦗟宫为土为信为思为心宫为君商为臣角

为民征为事羽为物六律律法也以统气𩔖物子曰

黄锺寅曰太族辰曰姑洗午曰蕤賔申曰夷则戌曰

无射六吕吕𦔳也以𦔳阳宣气未曰林锺酉曰南吕

亥曰应锺丑曰大吕卯曰夹锺巳曰中吕黄锺黄中

色也锺种也言以中色布种物也大吕吕𦔳阳也太

族族凑也言凑地上尔也夹锺夹辅阳也姑洗姑固

也洗㓗也言固㓗物也中吕阴始起未发居中而𦔳

阳也蕤賔蕤继也賔导也言阳导物而继之也林锺

林居也言阴受阳任居锺物也夷则夷伤也则法也

言阳正法使阴夷当伤之物也南吕南任也阴受阳

任成物也无射射厌也阳究阴成终而复始无厌之

也应锺阴应阳而后锺物也五声之本生于黄锺黄

锺之律长九寸为管或损或益以定五声九六相生

阴阳之应故三分黄锺损一下生林锺三分林锺益

一上生太蔟三分太蔟损一下生南吕三分南吕益

一上生姑洗三分姑洗损一下生应锺三分应锺益

一上生蕤賔三分蕤賔损一下生大吕三分大吕益

一上生夷则三分夷则损一下生夹锺三分夹锺益

一上生无射三分无射损一下生中吕阴阳相生自

黄锺始而左转八八六十四为位其法皆用铜职在

太乐太常掌之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长短也

本起于黄锺之长以秬黍之中者一黍广度之九十

分黄锺之长一黍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十寸为尺十

尺为丈十丈为一引而五度审矣职在内官廷尉掌

之量者龠合升斗斛也所以量多少本起黄锺之龠

以秬黍之中者千有二百实为一龠十龠为合十合

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而五量为嘉矣龠者兴也

合者合也升者登也斗者聚也斛者角也职在太仓

大司农掌之权衡者所以平轻重铢两斤钧石也本

起黄锺之重龠容千有二百黍重十二铢二十四铢

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铢者从㣲

至见可殊异也两者两锺之重也二十四气为𧰼斤

者明也三百八十四铢为易二篇之文阴阳变动之

𧰼十六两为斤斤者四时乘四方之𧰼也钧者以平

均物也三十斤一月之𧰼也石者大也权之大者也

四钧四时之𧰼也重一百二十斤十二月之𧰼也而

五权备矣物与权均而生衡衡运而生规规圎而生

矩矩方而生绳绳直而生物定矣是谓五则君臣用

焉以定国礼百工由焉以为法式职在鸿胪鸿胪掌

之夫推历生律制器权衡规矩凖绳度量探頥索𨼆

钩深致逺莫不用焉匈奴单于好杀伐左右大都尉

欲杀单于以降汉于是使因杆将军公孙敖筑受降

城于塞外事觉左右大都尉诛死秋八月行幸安定

发天下谪民遣二师将军李广利征大宛秋大蝗自

东方飞至炖煌

二年春正月戊申丞相石庆薨庆即奋之小子世以

淳厚为行奋四子皆以孝谨位至二千石故景帝并

其号曰万石君万石君过宫门阙必下车歩走见辂

马必轼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童仆

侃侃如也唯谨尔上赐食于家稽首俯伏而食如在

上前其执䘮哀戚而子孙遵教亦如之以敬谨闻于

郡国奋长子建为郎中令建奏事事下建读之而马

字少一㸃建惊恐曰死罪矣其畏惧如此有言于上

屏人言极切廷见若不能言庆为太仆从出上问车

中几马庆以鞭数马毕乃举手曰六马庆于兄弟最

为轻易然犹如此诸孙皆孝唯建最甚万石君卒建

在䘮扶杖乃能行歳馀亦死初庆为齐相齐相慕其

家行不言而治及为丞相厚谨而巳太仆公孙贺为

丞相二月行幸河东祠后土令天下大酺五日𦝼五

日祠门户比腊夏五月藉吏民马𥙷车𮪍马秋蝗遣

峻稽将军赵破奴将二万𮪍出朔方击匈奴为匈奴

八万𮪍所围遂没其军破奴居匈奴中十馀年后亡

归汉冬十有二月御史大夫倪寛卒初寛以儒学进

家贫受业博士常为弟子都养时行赁作带经而锄

休息辄诵读为廷尉卒吏以不习吏事除为从史徙

之北地视畜数年还廷尉适有疑奏以再见御史⿰扌⿱彐𧰨 -- 掾

吏莫知所为寛言其意事即得可后上问张汤前奏

事非⿰扌⿱彐𧰨 -- 掾吏所为谁为之汤对曰臣从史倪寛汤由是

以寛为奏谳⿰扌⿱彐𧰨 -- 掾徙为侍御史见上问尚书经义数事

为太中大夫迁左内史民甚信重之后有军发左内

史粟负租课殿当免吏民闻之输租襁负不绝课更

以最

三年春正月行巡狩海上胶东相王延广为御史大

夫夏四月还修封泰山禅石闾遣光禄大夫徐息筑

五原塞外列城西北到卢朐山游击将军韩说将兵

屯之强弩将军路博德筑居延城秋匈奴黎湖𡍼单

于入定襄云中杀略数千人入张掖酒泉杀都尉

四年春正月贰师将军李广利斩大宛王首𫉬汗血

马初广利将𮪍六千歩兵数万人至贰师城下取善

马西至郁夷城当道小国各城守不肯给食食乏而

还往来二歳到炖煌士卒十遗二三上书请罢兵上

大怒乃益发兵卒六万人负从者不豫牛十万马二

万驴骡馲驼以十万数多赍粮转运奉军天下骚动

广利遂进兵当道小国皆送迎给廪食径到大宛城

围宛三十馀日宛中贵人共杀其王母寮奉其首出

食给军悉出善马汉择取其善马十匹中马三千馀

匹乃共兴立宛贵人妹察为王与盟而还诸所过小

国皆遣子弟从入献见因为质焉还玉门关死者万

馀人马数千馀匹行乏食战死甚多将吏贪不爱士

卒故死亡者多上以为万里而伐不录其过乃封广

利为海西侯封𮪍士赵弟杀郁城王为新畤侯拜卿

三人二千石数百人千户以下千有馀人广利者李

夫人兄也广利弟延年性知音善歌舞上爱之乃为

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而李夫人亦善舞甚姣丽

有宠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𫎇被上问而谢

曰妾闻妇人貌不修餙不见君父妾不敢宴堕见上

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宜见我嘱托兄弟乎将加赐

千斤而与兄弟尊官乎李夫人答曰尊官在帝不在

一见上固欲见之夫人遂转向璧歔欷不复言于是

上不恱而起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见嘱托兄弟邪

何为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见帝者乃所以深托

兄弟也夫以色事人者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

以恋恋者乃以为平生容貌今见我颜色毁壊必有

咄弃我意当复肯追思悯录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

以厚礼葬之图𦘕其形于甘泉宫而尊重其兄弟广

利为将军延年为恊律都尉上思念李夫人不巳有

方士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烛设帷幄陈酒食而

令上居他帷遥见好女子如李夫人还帐坐而眇然

不得就视初上发谶书曰神马当从西北来后得乌

孙好马名曰天马及得宛马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

也名曰天马更名乌孙马曰西北极马上甚好宛马

毎使使者相望于道率十辈大者数百人小者百馀

人一歳中使多者十馀辈少者五六辈逺者八九歳

近者五六歳而还不能无侵盗弊物及使失㫖者辄

案重罪以激怒之因复求使自赎而是使无穷巳而

轻犯法募吏民自占使者无问所从来皆遣之而汉

使穷河源矣外国朝贡并至上乃悉从外国客巡行

至海上大都多人民则过之观名人府库之饶厚赏

赐作角抵戏出奇戏酒池肉林以观示之秋起明光

宫冬行幸回中徙弘农都尉治武关税出入者以给

吏卒食大宛既破外国振恐上欲遂困匈奴下诏曰

髙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齐桓

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于是复图匈奴矣遣中郎

将苏武至匈奴匈奴留武不得归武固执汉节不肯

天汉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东

祠后土匈奴使使来献大羽白㲠夏大旱五月赦天

下秋发謪戌屯五原监军御史穿北军垒垣以为贾

区宇军正丞胡建欲诛之阴约其从卒监军御史与

诸校尉列坐建趋至拜谒因令卒引御史斩之诸校

尉惊愕不知所谓建遂上奏曰监军御史穿北军垣

以为贾利于使文吏议不至重高皇帝法曰壁垒巳

定穿逾不由路是谓奸人奸人者杀之臣谨按军法

曰正无属将军将军有罪以闻二千石二千石以下

行军法焉臣谨案以法斩上壮其节制书答曰国容

不入军容军容不入国容何文吏也建有何疑焉是

歳济南太守王延年为御史大夫

二年春行幸东海还幸回中夏五月贰师将军李广

利将三万𮪍出酒泉击匈奴斩首虏万馀级因杆将

军出西河𮪍都尉李陵将歩卒五千出居延与鞮汗

单于战斩首万馀级陵兵败降匈奴陵者李广孙敢

兄当户之子上使陵为贰师将军督辎重陵稽首曰

愿得自当一队上曰吾无𮪍与汝陵曰不用𮪍愿以

少击众歩兵五千人渉单于庭上壮而许之陵至峻

稽山与单于相遇以𮪍三万攻陵陵千馀弩俱发应

统皆倒虏还走上山陵追击之杀数千人单于大惊

召左右贤王驰兵八万𮪍攻陵陵且战且却南行数

日抵山谷中复大战斩首三千馀级引兵东南五日

抵大泽葭苇中虏从上风纵火烧陵陵亦令军纵火

以自救南行至山下单于在山上使其子将𮪍击陵

陵自歩𨷖𣗳木间复杀虏数千因发连弩射单于下

走是日捕得生口言单于曰此汉精兵也曰引吾南

行近塞得无有伏兵乎诸军长皆曰单于自将数万

𮪍击汉数千人不能胜后无以复使边臣令汉益轻

匈奴匈奴复力战山谷间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

破乃还是日战数十合复力战杀伤虏二千馀人虏

不利欲去会陵军中候管敢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

具言军无后救射矢且尽单于大喜进兵使𮪍并击

汉军疾呼曰李陵韩延年趋降遂遮道攻陵四面射

矢下如雨陵矢且尽即弃军去士卒尚三千馀人徒

斩车辐持之军吏持尺刀抵入山谷单于入遮从山

上坠石下士卒多死不得行陵曰兵败吾死矣军吏

或劝陵降陵曰吾不死非壮士也陵叹曰使人有数

十矢足以免矣今无兵复战令军士人持三升糒一

片冰令各散去遮虏鄣相待陵与延年俱上马壮士

从者数十人虏千𮪍追之延年死陵曰无面目以报

陛下遂降士卒分散脱至塞者四百馀人陵败处去

塞百馀里单于以大女妻陵立为右校王上闻降大

怒大臣忧惧太史公司马迁上言陵功以陵之不死

宜欲得当以报汉也初上遣贰师将军出时令陵为

𦔳兵及陵与单于相持而贰师无功上以迁欲沮贰

师为陵游说后捕得匈奴生口言陵教单于为兵法

上怒乃族陵家而下迁腐刑陵闻之曰教单于为兵

者乃绪也非陵也李绪者故塞外都尉先是降匈奴

陵痛其家以绪诛乃使人刺杀绪司马子长既遭李

陵之祸喟然而叹幽而发愤遂著史记始自黄帝以

及秦汉为太史公记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益州刺

史任安与迁书责以不推贤贡士迁报书曰仆赖先

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三十馀年矣尝厕下大夫之

列陪外庭末议不能引纲维尽思虑今以亏形在阘

茸之间当何言哉昔卫灵公与雍渠载孔子适陈商

鞅因景监见赵良为之寒心童子参乘𡊮丝变色自

古而耻之柰何使刀锯之馀荐天下之豪俊哉仆少

负不羁之气长无郷曲之誉幸得奉薄伎出入周卫

而事乃有大谬夫仆与李陵趣舎异路素非相善也

然观其为人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与义常思奋

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出

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亦奇矣今举事

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痛

心且李陵提歩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

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挫亿万之师虏救死扶伤不

给悉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之转𨷖千里矢尽道穷

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军士无

不奋躬流涕沫血饮泣张空卷冒白刃北首争死敌

场虽古名将不见过也身虽䧟败其所摧破亦足暴

功于天下仆以为陵之不死真欲得当报汉也时主

上闻陵败食不甘味𦗟朝不怡忧惧不知所出仆窃

不自量欲效其𣢾款之愚因推此意以言之欲以广

主上之意上以仆非沮贰师而为陵游说遂下之于

吏拳拳之忠终不能自明列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

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诉者仆闻太上不辱先其

次不辱身其次不辱色其次不辱辞令且臧𫉬婢妾

犹能引决仆所以隐忍苟活身䧟粪土之中而不辞

者私心有所不尽疾𣳚世而名不称于后世也昔西

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

骚左丘明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足兵法修列仆窃

不自量托于无能之辞欲网罗天下放逸旧文亦欲

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仆诚以著

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后人虽万被戮岂有悔哉太史

公记凡百三十篇五十馀万言迁父谈亦为太史公

自叙其先重黎之后世掌天地官也本传曰司马迁

据左氏春秋国语采世家战国䇿逮楚汉春秋接其

后事迄于大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摭经传分散

百家之事甚多䟽略或有抵忤又其是非颇谬于圣

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

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奸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然

则刘向杨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

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

不隐恶故谓之实录㤗山琅邪群盗徐勃等阻山攻

城断道路遣直指使者𭧂胜之等衣绣衣仗斧𨱆分

部逐捕刺史郡守巳下皆伏诛

三年春二月御史大夫王延年有罪自杀执金吾杜

周为御史大夫初㩁酒沽三月行幸太山修封禅寺

明堂因受计还北海祠恒山瘗玄玉夏大旱四月赦

天下所过无出田租秋匈奴入雁门太守坐畏懦弃

四年春正月朝诸侯王于甘泉宫贰师将军李广利

将六万馀骑歩兵七万人出朔方因杆将军公孙廒

将万骑歩兵三万人出雁门游击将军韩说将歩兵

三万人出五原强弩将军路博德将歩兵万馀人与

贰师将军㑹与匈奴战不利皆引还夏四月立皇子

髆为昌邑王秋九月令死罪人赎钱五十万减死一




前汉孝武皇帝纪五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