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正义/03 中华文库
周礼正义卷三 瑞安孙诒让学
九赋
以九赋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七曰关市之赋，八曰山泽之赋，九曰币馀之赋。 〈财，泉谷也。郑司农云“邦中之赋，二十而税一，各有差也。币馀，百工之馀”。玄谓赋，口率出泉也。今之算泉。民或谓之赋，此其旧名与？〈乡大夫〉“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辨其可任者，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遂师之职〉亦云“以征其财征”，皆谓此赋也。邦中，在城郭者。四郊去国百里，邦甸二百里，家削三百里，邦县四百里，邦都五百里。此平民也。关巿、山泽谓占会百物，币馀谓占卖国中之斥币，皆末作当增赋者，若今贾人倍算矣。自邦中以至币馀，各入其所有谷物，以当赋泉之数。每处为一书，所待异也。〉
●疏〈“以九赋敛财贿”者：《说文·贝部》云“赋，敛也”；〈攴部〉云“敛，收也”。经凡征敛，通谓之赋。此九赋则皆任地以制国用之法也。黄以周云“九赋者，敛田地之租也。田地为正税，故九赋〈司书〉亦谓之九正。〈大府〉职，‘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邦中之赋以待宾客，四郊之赋以待稍秣，家削之赋以待匪颁，邦甸之赋以待工事，邦县之赋以待币帛，邦都之赋以待祭祀，山泽之赋以待丧纪，币馀之赋以待赐予’。此言九赋田地之租，〈司会〉所谓‘以九赋之法令田野之财用’者，此也。周初征民之常经，祇有九职、九赋二法，而其国用之所仰给者，祇在九赋之一征。九赋力征祇以充府库，以备非常之需。而里布夫家之征，特以禁惰闲之民，尤非国用之所待给也”。案：黄申先郑说，是也。九职葢以田税为正，而它地税亦无不晐焉。先郑以〈载师〉任地之法为释，与〈司会〉令田野财用之文吻合，最为得解。《书·禹贡》“九州之赋”亦各以上、中、下三等为差，此即田赋之正名也。葢此经九赋自国中至邦都六者，并以由内而外地之远近为税法轻重之差，关市、山泽、以及币馀之敛于官府者，其地杂厕于六处之中，而于田税之外别为科率，故列于诸赋之后。通校各职，征赋之法有二：一曰任地，即此九赋地征是也。一曰任民，前九职之贡与〈均人〉人民、牛马、车辇之力政是也。《国语·鲁语》仲尼曰“先王制土，藉田以力，而砥其远迩。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彼“藉田”谓田税，“赋里”谓廛税，并为任地之法。“任力”谓力征，为任民之法，与此经正同。九赋犹后世之地税，九职犹后世之丁税，而人民、牛马、车辇之力政，则犹后世之差徭，各自为一法。此职九赋，以〈司会〉〈载师〉证之其为地征，本无疑义，自后郑以为口泉，而贾疏申其义，遂于九职闲民夫布之外增一泉征，又无以处币馀之赋而经义晦矣。云“一曰邦中之赋”者：〈载师〉云“以廛里任国中之地，以场圃任园地”，此其地征也。六乡之吏及闾师、场人等敛之。云“二曰四郊之赋”者：距国百里，四郊六乡之地征，〈载师〉云“以宅田、士田、贾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赏田、牧田任远郊之地”是也。六乡四郊之吏及闾师敛之。云“三曰邦甸之赋”者：距国二百里，六遂公邑之地征，〈载师〉云“以公邑之田任甸地”是也。六遂之吏及县师敛之。云“四曰家削之赋”者：距国三百里，公邑之地征，〈载师〉云“以家邑之田任稍地”是也。自此以外至邦都，并县师敛之。贾疏云“谓三百里之内地名削，其中有大夫采地谓之家，故名家削。大夫采地中赋税入大夫家，但大夫家采地外其地为公邑，公邑之内其民出泉入王家，故举家削以表公邑之民也”。江永云“八则言赋贡以驭其用，则都鄙亦当有赋入于王。〈司勋〉‘凡颁赏地参之一食’，疏云‘若采地之税，则四之一与小国，入天子同’。是谓采地有赋。此疏谓三等采邑出泉赋于公卿大夫，而三等公邑则出泉赋于王，葢揭采邑，表公邑非是”。案江说是也。贾依后郑义，以此九赋为口泉与税异，〈小司徒〉疏引郑志云“稍县都鄙地有公邑之民，口率出泉于王也”。邦国都无口率之赋，故此疏亦本彼为说，不知此赋自是地征非口赋。地征在公邑固全入王，采邑虽入其主，亦计率贡其馀于王。此由误解赋字，与〈司勋〉疏实不相冡也。但彼疏谓采地之税四之一入王，亦不塙耳，详彼疏 。云“五曰邦县之赋”者：距国四百里地之地征，〈载师〉云“以小都之田任县地”是也。其公邑之赋全入于王，小都采地之赋则计率贡于王。云“六曰邦都之赋”者：距国五百里地之地征，〈载师〉云“以大都之田任畺地”是也，亦公邑之赋，全入于王。大都采地之赋，计率贡于王。云“七曰关市之赋”者：司市、司关所敛廛征、财征是也。云“八曰山泽之赋”者：山林川泽之地征也，山虞、泽虞、川衡、林衡敛之。云“九曰币馀之赋”者：《说文·食部》云“馀，饶也”。百官府法用之馀羡职币明敛者，是也。[1]〉
〈注云“财泉谷也”者：〈宰夫〉〈小司徒〉注义同。《说文·贝部》云“财人所宝也”。《考工记·总叙》云“饬力以长地财谓之，农夫财亦指谷言之”。贾疏云“见〈外府〉云‘掌邦布之出入赐予之财用’，以此知财中有泉也，又知财中有谷者。案：《礼记·丧大记》云‘纳财朝一�米’，米即是榖，故知财中有谷也”。诒让案：《荀子·富国篇》杨注云“粟米布帛曰财”。依郑前注说，则布帛为贿�。财贿并言，则财中不含布帛，对文则异也。但郑意此赋为口泉，则以泉为主，其无泉者则入谷及布帛以当泉。然此赋实为地税，则本不计口为征，而泉谷布帛各随所有敛之，亦不定以泉为正也。“郑司农云邦中之赋二十而税一各有差也”者：贾疏云“先郑约载师园廛二十而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故云各有差。后郑不从者，以关市山泽币馀之赋皆无地税，即上云邦�四郊之等亦非地税，故不从也”。案：先郑据〈载师〉释此九赋为地税，其说塙，不可易。后郑及贾破之，非也。云“币馀百工之馀”者：谓百工财赍所用之馀入于官者。〈大府〉“币馀之赋”，先郑注云“币馀使者有馀来还也”，与此注说异，皆未尽得其义。此“币馀之赋”乃官府法用之馀，不徒出于百工。若云“在市百工器物之贡”，则是九职之一，与币馀之赋尤不相涉也。云“玄谓赋口率出泉也”者：《汉书·高帝纪》云“郡各以其口数，率人岁六十三钱以给献”，颜注云“率计也”。此即汉初口率出泉之法。《广雅·释言》云“率，计数也”，谓校计人口令出泉也。口率出泉，省文亦云口泉，与汉小丁之口钱异，详后。贾疏云“案：〈大府〉云‘九贡、九赋、九功各别’。又见〈司会〉云‘以九贡致邦国之财用，以九赋令田野之财用，以九功令民职之财用’。贡、赋、及功各别。赋为口泉也”。金榜云“先郑谓邦中之赋二十而税一，谓地税也。后郑云赋口率出泉，谓夫布也。二者古皆谓之赋。〈闾师〉掌国中及四郊之人民六畜之数，以任其力，以待其政令，以时征其赋。八贡与夫布，闾师以时征之，通谓之赋。是赋者，岁入之总名也”。江永云“汉之口率出泉，《周礼》亦有之。〈闾师〉言‘凡无职者出夫布’是也。此因闲民一职转移执事于人，故使出夫布，犹后世之丁钱及雇役钱，不可以此通释赋字也”。案江说是也。赋虽为岁入之总名，而九赋当以先郑之说为正。葢自邦布至山泽八者并任地之税。币馀出于官府，虽非地税，而官府亦即出赋之地，故〈司会〉云“以令田野之财用”，若是口泉则不得言田野矣。载师任地，自国宅无征外，园廛、近郊、远郊、甸稍、县都、及漆林之征，即此邦中至山泽八赋之法。若夫布，则闾师与八贡同举，乃九职闲民之征，非九赋之正。若如郑说，非徒币馀一赋必不可通，而闲民之外农、牧、虞、衡之民，既各有所专任之职事，以令贡税，乃复计口令出泉，是责倍输之赋也，岂先王之法乎？惟《管子·山至数篇》云“邦布之籍终岁十钱”，〈轻重甲篇〉云“桓公曰‘寡人欲藉于万民’。管子曰‘不可，是隐情也’”。又云“则无屋粟邦布之藉”，〈国蓄篇〉云‘以室庑籍谓之毁成，以六畜籍谓之止生，以田畞籍谓之禁耕，以正人籍谓之离情，以正户籍谓之养赢。五者不可毕用，故王者遍行而不尽也”。以诸文互校，彼邦布葢即〈闾师〉无职者所出之夫布，〈载师〉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亦出此布。周制本使闲民惰民出之，则不以此为任民之通法。而《管子》言之甚详，疑春秋以后，侯国横征，或使民之有职事者，亦出此布；抑或变更九职、任民之故法，改贡物为入泉，皆未可知。要所谓籍于万民、籍于正人者，实后世口泉之滥觞也。《管子·海王篇》又云“万乘之国，正人百万也。月人三十钱之籍，为钱三千万”。此正人月籍三十钱与〈山至数篇〉文异。考彼书〈揆度篇〉云“万乘之国为户百万，户为开口千万，人为当分者百万人”，是万乘之国实有千万人，而止籍其当分之正人百万，葢亦十赋其一。然非周初九赋之制也。又案：《汉书·食货志》说，周法云“有赋有税”，税谓公田什一及工商虞衡之入也。赋共车马甲兵士徒之役，充实府库赐予之用；税给郊社宗庙百神之祀，天子奉养百官禄食庶事之费。〈刑法志〉亦云“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其下即说�乘军赋之法，葢亦以税当此经之九职，赋当此经之九赋，与后郑义略同，而以赋为兼有军赋则小异。考《国语·鲁语》说军赋，岁收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与井田什一之常税绝不相冡。详〈载师〉疏。《汉志》说税赋给用，与〈大府〉九赋分给九式之文尤不合，不可以证此经也。云“今之算泉民或谓之赋此其旧名与”者：此举汉法证赋为口率出泉也。《汉旧仪》云“算，民年七岁以至十四岁出口钱，人二十三，二十钱以食天子，其三钱者，武帝加口钱以补车骑马。又令民男女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人百二十为一算，以给车马。案：此即郑所谓算泉，或谓之赋者也。《汉书·高帝纪》四年初为算赋，如淳注引《汉仪注》与卫敬仲说同。贾疏谓汉法民年二十五以上，至六十，出口赋钱，人百二十以为算，与卫说小异，当以卫为正。汉之口钱与算钱二者不同，然其计口出泉则同。二者民并谓之赋，故《汉书·昭帝纪》如淳注引《汉仪注》以口钱为口赋钱，郑惟举算泉为况者，以〈乡大夫〉云“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与汉算泉法约略相当也。黄以周云“注‘口率出泉’，葢亦谓计夫赋役，故又曰‘今之算钱’。汉有算钱、口钱二法，皆计口出钱也。算钱起于高帝，贡禹以为古无赋算：‘口钱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赋于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至于生子辄杀。宜令儿七岁去齿乃出口钱，二十乃算’。算钱、口钱二者，分别言之，《后汉·光武纪》注引《汉仪注》分算钱、口钱为二，与〈贡禹传〉合。算钱者，已成丁壮而赋之，口钱则赋其未成丁壮者。〈高帝纪〉初为算钱，〈文帝纪〉民赋四十，〈景帝纪〉二十始傅，〈宣帝纪〉减民算三十，〈成帝纪〉减赋四十，皆算钱也”。又云“汉之算钱为古力役之征，应入九职，不得据以释九赋”。案黄说是也。郑以前九职为地征正赋，故以此九赋为口赋，而以汉算赋况之。然汉之算赋与古九职力役之征相类，但九职之征受职者各贡其物，自闲民外皆不定赋泉。汉之算赋则概令出泉而不贡物，其法仍异，而郑以况九赋田野之征，则尤不相当也。若汉之口钱，则取之十四岁以下之小口，此皆古之所不征者，实为病民之横敛，郑固不谓周有此法也。以《管子》考之，则东迁以后，侯国已有口赋之制。《汉书·食货志》载：董仲舒说武帝云“秦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则秦亦有口赋，此并汉算赋之滥觞，而亦非小丁之口钱。但口钱虽横征，然似亦起于汉初。贡禹谓起于武帝者，据“产子三岁即出口钱，又加钱三”言之耳，非前此全无口钱也。引〈乡大夫〉“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辨其可任者，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者：证六乡之征赋也。云“遂师之职亦云以征其财征”者：证六遂之征赋也。云“皆谓此赋也”者：谓〈乡大夫〉〈遂师〉二职所云“征”即此经之赋，并据口泉而言。然〈乡大夫〉所云乃力役之征，计户共贡役而不计口出泉。先郑彼注训征为“给事”，于义为近，后郑以为赋税乃误说也，〈遂人〉“财征”则据地税言之，虽即此九赋，而亦非口泉，此注亦误；详〈乡大夫〉疏。云“邦中在城郭者”者：与〈乡大夫〉“国中”同。彼注亦云“国中，城郭中也”。案：“城中”谓王城方九里之中，城之外有郭。《周书·作雒篇》云“乃作大邑成周于土中，城方千六百二十丈，郛方七十二里”。孔晁注云“郛，郭也”。案：“七十二里”当作“二十七里”。此“国中”注�兼城郭中言，则方二十七里，郭门之内并为国中矣。焦循云“《隐公五年传》云郑人伐宋，入其郛。公闻其入郛也，将救之。问于使者曰‘师何及？’。对曰‘未及国’。公怒乃止。按：公闻其入郛，而使者对以‘未及国’，公以其绐己而怒，则当时谓郛内为国也。《齐语》‘参其国而伍其鄙’，韦昭注云‘国，郊以内也；鄙，郊以外也’。《孟子》云‘请野九一而助，国中十一使自赋’。〈乡大夫〉职，国中对野言，与《孟子》同。〈遂人〉‘掌邦之野’，注云‘郊外曰野’，此野为甸稍县都。准此则近郊、远郊为国中矣”。又云“经典国有三解：其一大曰邦，小曰国，如‘惟王建国，以佐王治邦国’是也。其一‘郊内曰国’，《国语》《孟子》所云是也”。其一‘城中曰国’：〈小司徒〉‘稽国中及四郊都鄙之夫家’，〈载师〉‘以廛里任国中之地’，〈质人〉‘国中一旬、郊二旬、野三旬’，〈乡士〉‘掌国中’，是也”。盖合天下言之，则每一封为一国；而就一国言之，则郊以内为国、外为野；就郊以内言之，又城内为国、城外为郊。盖单举之则相统，并举之则各属也。云“四郊去国百里”者：〈载师〉职“近郊远郊”注，杜子春云“五十里为近郊，百里为远郊”。又引《司马法》云“王国百里为郊”。此四郊，据王城四面，面各百里。远郊以内通�郊�。《说文·邑部》云“距国百里为郊”，亦据远郊大界言之。段玉裁云“周礼之制：王城方九里谓之国，城中谓之国中，城外五十里为近郊，至百里为远郊。‘近郊远郊’见〈载师〉。近郊，经不多见。远郊，经文谓之郊、谓之四郊。郊之内为六乡，至二百里为野；野之内为六遂。经文，如〈大宰〉〈小司徒〉〈闾师〉，多以国中四郊并举，言四郊即关六乡在内。但言乡则未见乡之所际，故言六乡，不可以关四郊也。郊者，乡与遂之闲也。国中、四郊对举，犹今人云城里城外也。郑注王制移之郊云郊乡畍之外者也正谓郊在乡与遂相接之闲故云乡畍之外者谓乡之边也”。案：段说是也。此经凡言郊，有包六乡在内者，如此职言四郊之赋，不别出六乡，犹之甸包六遂，经止言邦甸之赋也。有别郊于乡之外者，如〈小司徒〉大比六乡四郊之吏，遗人有乡里之委积，又有郊里之委积，郊与乡并举则郊专指乡外之馀地�之。互详〈小司徒〉〈载师〉〈遗人〉疏。云“邦甸二百里”者：〈载师〉职“甸地”，注引《司马法》云“二百里为州甸，即州也”。云“家削三百里”者：《释文》云“削，本亦作稍，又作�”。案：《说文·邑部》云“�，𨛍国甸，大夫稍稍所食邑”。《“周礼》曰“任�𨛍地在天子三百里之内”。〈载师〉职作稍地，注云“故书稍，或作�𨛍。�正字。削、稍，同声假借字。〈县师〉〈 稍人〉字并作稍。〈载师〉注又引《司马法》云“三百里为野”，稍即野也。《说文》云国甸者，疑因稍与甸地相比，故冡其称。《周书·作雒篇》云“制郊甸方六百里”，方六百里开方为地三十同，即自稍以内，包国中及郊甸之地也。云“邦县四百里”者：〈载师〉职“县地”注引《司马法》云“四百里为县”，是也。云“邦都五百里”者：〈载师〉职“大都任畺地”注引《司马法》云“五百里为都”，《说文·邑部》亦云“《周礼》距国五百里为都”，是也。金鹗云“邦都即畺地以其在五百里为畺界之地，故曰畺。以其大都所在，为都之宗，故曰都”。云“此平民也”者：贾疏云“谓‘六曰’已上皆是平善之民，先王以农为本，故谓之平�也，对‘七曰’已下非农民者为末作也。云“关市山泽谓占会百物”者：《史记·平准书》“各以其物自占”，司马贞《索隐》引郭璞云“占，自隐度也”。案：占会百物，谓向官自隐度诸物会聚积贮以求利，若《食货志》王莽诏云“工商能采金银铜连锡登龟取贝者，皆自占司市钱府，顺时气而取之”是也。贾疏云“谓关上以货出入有税物；市若泉府廛布、总布之等亦有税物；山泽�人入山泽取财亦有税物。此人占会百物，为官出息。易祓云“‘关市之赋’如〈司市〉所言‘市征’，〈司关〉所言‘关门之征’是也。‘山泽之赋’如卝人所取金锡玉石，角人所取齿角骨物之类，是也”。案：易说是也。《孟子》〈滕文公〉〈公孙丑〉篇，赵注并引此经“关市之赋”，以明关市之有征税。则赵岐亦以此赋为即关征、市征，疑汉时礼家已有此说而邠卿从之。葢此关市山泽之赋即地税及货贿材物之税，非占会百物者之口赋，郑贾说亦误。云“币馀谓占卖国中之斥币”者：《一切经音义》引《汉书音义》云“斥，不用也”，谓国中之斥币不用者，隐度其直受而卖之也。贾疏云斥币谓此物不入大府，指斥出而卖之，故名斥币。孔广森云：《封禅书》曰“赐栾大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然则斥币谓物陈积而斥出不用者；若占卖之即谓之斥卖。《货殖传》乌氏�畜牧及众斥卖、《汉书》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是也。贾师注云“官有所斥令卖”，其斥字义同此。《晏子春秋》曰“财在外者斥之市”，是周时已有斥卖之语。王念孙云“币馀之赋，郑司农云‘百工之馀’，〈大府〉注又云“币馀使者有馀来还也”，二说不同。后郑则以为占卖国中之斥币。又〈司书〉以叙其财受其币使入于职币，后郑云“亦受录馀币而为之簿书，使之入于职币。币物当以时用之，久藏将朽蠹”。案：币馀之币，非币帛也，用之不尽则有馀。凡物皆然，不独币帛而已。币当读为敝，《说文》“敝，柭也；一曰败衣。从攴�，�，败衣也，象衣败之形。《急就章》“�敝囊槖不直钱”，颜注曰“�者�，残之帛也。敝，败衣也”。是敝为衣败残之名。残则馀矣，因而凡物之残者皆谓之敝馀。今时营造用物有馀价，卖以还官，谓之�残是也。〈职币〉职曰“掌式法以敛官府都鄙与凡用邦财者之币振，掌事者之馀财”，后郑曰“币谓给公用之馀，是馀财谓之币”，较然甚明。职币主馀财之官也，“敛凡用邦财者之币”谓收用邦财者之馀也。“司书：叙其财、受其币，使入于职币”谓受其馀财使入于主馀财之官。“泉府：岁终则会其出入而纳其馀”，后郑曰“纳，入也”，入馀于职币，是也。古敝字多通作币。《鲁语》“不腆先君之币器”即敝器。《管子·轻重甲篇》“靡币之川”、〈轻重乙篇〉“器以时靡币”，即靡敝也。《孔宙碑》“雕币”即雕敝也。《皇象碑》本《急就章》，“�币”即�敝也。字或作毙。《管子·小匡篇》“戎车待游车之毙，戎士待臣妾之馀”；《赵策》“赵以七败之馀，收破军之毙”，毙亦馀也，合言之，则曰毙馀耳。先郑前一说以币馀为百工之馀，差为近之，后一说谓“使者有馀来还”则误以为币帛之馀矣。后郑云“币谓给公用之馀”已得其义，而又云“占卖国中之斥币”、“馀币当以时用之，久藏将朽蠹 ”，则亦误以为币帛之币，岂知币为敝之假借，读当如其本字乎？案：王安石、王昭禹、易祓、薛氏、刘迎、陈友仁、方苞、江永、庄存与、沈梦兰，并据〈职币〉证此币馀为式法所用之馀币，而王说尤精，塙足正二郑之误。云“皆末作当增赋者”者：谓关市、山泽、币馀三者皆末作，与上平民务本业者异，当增其口泉也。今案：此并非口泉，币馀为官府公用之馀，亦非末作，郑说并失之。云“若今贾人倍算矣”者：证末作当增赋也。惠栋云“此汉律也。应劭《汉书·惠帝纪》注云‘汉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钱。唯贾人与奴婢倍算’”。云“自邦中以至币馀各入其所有谷物以当赋泉之数”者：贾疏云“以经云‘敛财贿’，财贿即是榖物，取之以当赋泉之数者”，若汉法人百二十。云“每处为一书所待异也”者：据〈大府〉职“九赋”，各有所待，若此“一曰邦中之赋”，彼云邦中之赋以待宾客之等是也。贾疏云“此九赋所得财物，给下九式之用。九式用处不同，故此九赋分为九处。是以每一处为一书以待其出式，谓用财之节度。是所待异也。江永云“关市、山泽之赋，亦即在邦中四郊、甸稍、县都之中币馀之赋，亦即八赋中之馀财，何以别出三种列而为九？盖九赋因九式而分者也。观大府职可知矣。宾客、刍秣、工事、匪颁、币帛、祭祀、羞服、丧荒、好用，因国之用财有此九事，故于通国之赋先分之为九，以待九式之用。酌其所入、所出之多寡约略相当，准之以为式焉。非谓王之膳服必出于关市、国之丧荒必取诸山泽也。其财物略相当焉耳。他赋与式皆仿此，惟币馀一赋，从八式所用之馀而生，因王不能无赐予，故于八式所用之财常留有馀，特设职币一官掌之。是以赋与式皆有九也”。案：江说是也。〉
九式
以九式均节财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宾客之式，三曰丧荒之式，四曰羞服之式，五曰工事之式，六曰币帛之式，七曰刍秣之式，八曰匪颁之式，九曰好用之式。 〈式谓用财之节度。荒，凶年也。羞，饮食之物也。工，作器物者。币帛，所以赠劳宾客者。刍秣，养牛马禾谷也。郑司农云：“匪，分也。颁读为班布之班，谓班赐也。”玄谓王所分赐群臣也。好用，燕好所赐予。〉
●疏〈“以九式均节财用”者：此制国用之总要也，此皆国之法用。大府以九赋正共之财待之，因事为之法式。故〈司书〉谓之九事。金�云“九式者，冢宰以岁之上下制之，其式凡九。《王制》曰‘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考之经：司稼以年之上下，出敛法，均人均力征。以岁上下，其敛诸民者，每岁不同。廪人以岁之上下，数邦用以知足否，以诏谷用，以治年之丰凶。小司寇孟冬祀，司民献民数于王，王拜受之，以图国用而进退之。其国用多寡，亦每岁辄异。冢宰恒于岁杪，制为式法。凡受财用者，皆并式法受之。理财之道，节用为本。大宰以九式均节财用，小宰执邦之九贡、九赋、九式之贰以均财节邦用。又云“以官府之六职辨邦治：一曰治职以节财用”，盖其职之转相佐贰者如此。云“一曰祭祀之式”者：若〈肆师〉云“立大祀用玉帛、牲牷；立次祀用牲币；立小祀用牲。皆有等差”。又《王制》说“冢宰制国用”云“祭用数之仂”，注云“算，今年一岁经用之数，用其什一，即祭祀用财之式也”。贾疏云“谓若大祭、次祭用大牢，小祭用特牲之类”。云“二曰宾客之式”者：若〈大行人〉〈掌客〉所掌礼籍之等数，是也。云“三曰丧荒之式”者：贾疏云“丧谓若诸侯诸臣之丧，含襚赠奠赙赗之类。王家之丧所用大，非此所共也”。案：贾说非也。此丧当通大丧、小丧言之。凡敛葬祭奠及明器等，皆依法式共之。《王制》云“丧用三年之仂”是也。金榜云“丧荒，〈大府〉作丧纪凶荒。事出非常，不可预为节度。〈遗人〉县都之委积，以待凶荒。〈仓人〉辨九谷之物，有馀则藏之，以待凶而颁之。故耕三馀九，耕九馀三，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民无菜色。此治凶荒之道也。云“四曰羞服之式”者：贾疏云“谓王之膳羞衣服所用也”。《释文》云“羞服”，干云“羞，饮食也；服，车服也”。服或作膳。臧琳云“干、贾本皆作羞服。《释文》同，或作膳，系妄改”。阮元云“〈大府〉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注云‘膳服即羞服也’，此经本作羞服之证”。案：阮说是也。羞即膳夫、庖人所共膳羞。酒正有酒式是其一隅。服即司服、内司服、弁师、屦人，所共冠服，皆有法式。干宝谓兼有车亦是也。云“五曰工事之式”者：冬官百工造作器物，须授以赍材，贵贱工沽亦各有法式也。[1]〉
〈注云“式谓用财之节度”者：《说文·工部》云“式，法也”。此九者皆国用之节度，多少有常法式者，〈大府〉所谓“凡颁财以式法授之”，是也。云“荒凶年也”者：〈大司徒〉注同《尔雅·释天》云“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果不熟为荒”。《说文·禾部》云“�，虚无食也”。荒即�之省。又〈凶部〉云“凶，恶也”，凶年谓年恶也。《穀梁襄二十四年传》云“五谷不升为大饥，一谷不升谓之嗛，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康，五谷不升谓之大侵”。《韩诗外传》康作荒，荒、康古字通。《墨子·七患篇》云“一谷不收谓之馑，二谷不收谓之旱，三谷不收谓之凶，四谷不收谓之馈，五谷不收谓之饥”。诸书所说凶荒异名，此经通言不别也。云“羞饮食之物也”者：《释文》引干注义同。此羞为凡饮食膳羞之通名，与膳夫“羞用百有二十品专属庶羞”者异。云“工作器物者”者：《汉书·食货志》云“作巧成器曰工”。贾疏云“若考工所作器物也”。云“币帛所以赠劳宾客者”者：贾疏云“谓若〈司仪〉职，上公三问三劳之等，皆有束帛聘礼贿用束纺”。诒让案：赠宾客犹司仪诸公相朝之致赠聘礼，云“公使卿赠如觌币”，注云“赠，送也，所以好送之也”。《聘礼》又云“宰，书币诸侯之宰，犹天子大宰”，故亦掌币帛之事。但此币帛之式，似当主聘问币赍之币，而言若赠劳之币，则上宾客之式内已晐之矣。云“刍秣养牛马禾谷也”者：《说文·艸部》云“刍，刈艸也”；又〈食部〉云“�，食马谷也”。秣与�同。《小尔雅·广物》云“稿谓之秆。秆谓之刍”。〈充人〉注云“养牛羊马曰刍”。《毛诗·小雅·鸳鸯》云“乘马在厩，摧之秣之”，传云“摧，莝也。秣，粟也”；笺云“古者明王所乘之马系于厩，无事则委之以莝，有事乃予之谷”。案：凡刈草及莝禾稿�牛马谓之刍，以粟�牛马谓之秣。故云“刍秣，养牛马禾谷也”。江永云“宾客来，固有币帛、刍秣，又别为二式者，王朝遣使存覜省聘问，亦用币帛。牛人、牧人诸官自有刍秣，十二闲之马用刍秣尤多也”。案江说是也。贾疏偏据《聘礼》致饔饩刍禾等为释，说未晐。“郑司农云匪分也”者：〈廪人〉注云“匪读为分，是匪分声转义同”。庄述祖云“《说文》‘匪，器似竹箧’，无分训，惟�有非音。《说文》云‘�，赋事也，从菐从八，八分之也’。八亦声读若颁，一曰读若非”。周礼借匪作�，故司农云“匪，分也”。云“颁读为班布之班”者：〈宫伯〉〈大宗伯〉注，〈大史〉先郑注，读并同。《说文·页部》云“颁，大首貌”。又〈玨部〉云“班，分瑞玉也”。〈攴部〉云“�，分也”。段玉裁云“司农谓颁非其义，故易为分瑞玉之班。颁古音读如汾，在谆文欣魂痕部；班古音在元寒桓删山仙部，合音最近，古相假借。若读为分或读为攽，则同部假借”。云“谓班赐也”者：以匪训为分，班训为布，匪颁即谓分布、赐予也。云“玄谓王所分赐群臣也”者：贾疏云“就足司农班赐之义也”。江永云“匪颁之式见于经者：廪人，匪颁梢食也；宫正、内宰，王宫后宫之稍食也；稿人，外内朝�食者之食也。又如，膳夫，肉脩之颁赐；酒正之秩酒；宫伯、司裘之颁衣裘；司裘、罗氏之行羽物；凌人之颁冰，皆匪颁之类。是皆有常数者，其出于恩好赐予，则入好用之式”。金�云“《国语》‘天子之田九晐以食兆民，王取经入焉以食万官’，《周官》以九赋待九式之用，禄食宜在九式中。〈廪人〉掌七谷之数，以待国之匪颁，〈大宰〉九式八曰匪颁之式，则匪颁者谓禄食欤！禄食所以代耕，恒以岁为上下。由是匪颁有式。《墨子》书‘岁馑则仕者，大夫以下皆损禄五分之一，旱则损五分之二，凶则损五分之三，馈则损五分之四，饥则尽无禄，禀食而已矣。盖其遗法”。案江、金说是也。沈彤说亦略同。凡经言匪颁者，以群臣之禄为最大。此外，若稍食及岁时之常赐，遗人之委积，凡著于秩籍，为法所当待者，并入此科。经例，常赐谓之颁，非常赐谓之赐。〈典枲〉云“颁衣服授之，赐予亦如之”，颁衣服为匪颁，赐予为好赐，其分别甚明。合言之则云颁赐。〈膳夫〉云“凡肉脩之颁赐”是也。此注释匪颁为分赐群臣，盖通晐禄食及常赐言之，〈廪人〉注又以匪颁为遗人诸委积。不及群臣之禄赐者，以委积为藏聚米谷仓廪之通称。凡群臣禄赐之米谷咸出于彼，故偏举为释，义实互相备也。详〈廪人〉疏。云“好用燕妤所赐予”者：〈内饔〉“凡王之好赐肉脩”，注云“好赐，王所善而赐也”。〈大府〉云“币馀之赋，以待赐予”，注云“赐予即好用也”。案：《左传昭五年》云“宴有好货”，杜注云“宴饮以货为好”。又〈昭七年〉云“楚子享公于新台，好以大”，屈注云“宴好之赐”。此并因飨燕而赐此好用。〈内饔〉谓之“好赐”，〈内府〉谓之“好赐予”，注并训好为善，葢与〈内小臣〉“好事好令”，〈典瑞〉〈大行人〉“结好义”并略同。此注云“燕好所赐予”，亦谓王燕闲与诸侯及亲贵诸臣为恩好而有赐予。下经“斿贡”注亦以燕好为释，可证则不必专属飨燕之赐。但其赐予在常法颁赋之外，故别入好用。贾疏以“燕饮有所爱好”释注“燕好”，非郑旨也。吕飞鹏云“〈玉府〉云‘凡王之好赐’，〈内府〉云‘凡王及冢宰之好赐予’，〈职币〉云‘以诏上之小用赐予’，皆谓好用。〈职币〉疏以为常赐予，误也。《小雅·鹿鸣》燕群臣嘉宾以币帛筐篚，将其厚意，而曰“人之好我”；〈彤弓〉天子锡有功诸侯，而曰““中心好之”是其证也。〉
九贡
以九贡致邦国之用：一曰祀贡，二曰嫔贡，三曰器贡，四曰币贡，五曰材贡，六曰货贡，七曰服贡，八曰斿贡，九曰物贡。 〈嫔，故书作宾。郑司农云“祀贡，牺牲包茅之属。宾贡，皮帛之属。器贡，宗庙之器。币贡，绣帛。材贡，木材也。货贡，珠贝自然之物也。服贡，祭服。斿贡，羽毛。物贡，九州之外，各以其所贵为挚。肃慎氏贡楛矢之属是也。”玄谓嫔贡，丝枲。器贡，银铁石磬丹漆也。币贡，玉马皮帛也。材贡，櫄干栝柏筱簜也。货贡，金玉龟贝也。服贡，𫄨纻也。斿，读如囿游之游。游贡，燕好珠玑琅玕也。物贡，杂物鱼盐橘柚。〉
●疏〈“以九贡致邦国之用”者：此邦国即〈诅祝〉注云“诸侯国也”，与前邦国通王国言者异。九贡即〈职方氏〉云“制其贡各以其所有”。《大戴礼记·千乘篇》云“诸侯内贡于天子，率名𢽾地实也。是以不至必诛是其事也”。贾疏云“此诸侯邦国岁之常贡。则〈小行人〉云‘令春入贡’是也。〈大行人〉云‘侯服岁一见其贡赐物’，彼谓‘因朝而贡’与此别也。但诸侯国内得民税，大国贡半、次国三之一、小国四之一所贡者。市取当国所出美物，则《禹贡》所云‘厥篚厥贡’之类，是也”。案：贾以〈大行人〉六服朝贡与此不同，故专据“小行人春入贡”为释，其说是也。但据〈小行人〉注，则每岁常贡亦六服所贡，唯以遣使奉之为异。又〈大行人〉朝贡祀嫔器服材货六贡亦具在此九贡之内。是彼职不备九贡而此经则通晐彼六贡，二文固足相参证矣。又案：依〈大司徒〉注“先郑说”，当云“大国贡半、次国三之二、小国四之三”。贾依后郑说误。详彼疏。[1]〉
〈注云“嫔故书作宾”者：贾疏云“言故书者，郑注《周礼》时有数本刘向未校之前，或在山岩石室，有古文，考校后为今文。古今不同，郑据今文注，故云“故书作宾”。段玉裁云“《周礼》以出于山岩屋壁入于秘府者为故书。然则郑君时所传为今书也。今书往往与故书不同。如今作嫔，故作宾，是也。就故书中亦复互异，今书亦然，葢说者既殊，而转写乖异矣。郑君所见故书非真秘府所藏也，亦转写之本，�为秘府本耳。郑君择善而从，绝无偏执，故司农从故书作宾，己从今书作嫔。于此可见其例也，故宾今嫔，此即宾读为嫔，大约古字多用假借。徐养原云“《周礼》有故书今书之别，疏谓‘刘向未校以前为古文，既校以后为今文’，非也。以郑注考之，凡杜子春、郑大夫、郑司农所据之本并是故书，故书今书犹言旧本新本耳。《周礼》乃古文之学，何今文之有刘向校书未卒业，子歆续成之？周礼葢歆所校，杜子春、郑大夫亲从歆问而并据故书作注。则故书乃校后之本也。〈醢人〉注云‘故书雁或为鹑’，〈乡师〉注云‘今书多为屯’，是故书今书皆非一本。然子春等于经文但正其读，不易其字，今书竟改之，后郑就今书以校故书而箸其异同于注”。诒让案：《周礼》故书今书与《仪礼》古文今文不同。《仪礼》自有古今文两家之学，《周礼》则自刘歆以来止有古文之学无所谓今文。徐氏谓故书亦为校后之本，故书今书犹言旧本新本，足正贾疏之误。但此经唯秘府所藏，河闲献王所献者为祖本，或为古文书，与孔壁诸经同，此非二郑所得见。然则所谓故书者，有杜及二郑所据之本，有后郑所据之本，要皆不必秘府旧帙，不过校之今书，所出略前耳。今书则后郑所见，同时传写之帙，盖故书今书皆不能塙定其为何家之本也。至杜郑所校本外，又有贾马二家，亦今书之别本，以疏及释文所引，考之：〈大宗伯〉“围败”马本作“国败”，〈巾车〉“有握”马本作“有幄”，〈梓人〉“胸鸣”贾马作“胃鸣”，并不见于注，则今书或本甚多，郑亦不能悉校矣。〈夏采〉注谓《士冠礼》《玉藻》故书“緌”作“绥”，《礼》经虽有古文而《小戴记》则本不出壁中，无古文而亦得有故书，斯亦故书今书不过新旧本之证也。“郑司农云祀贡犠牲包茅之属”者：〈大行人〉后郑注义同《月令》云“季冬，乃命大史次诸侯之列，赋之犠牲，以共皇天、上帝、社稷之飨。乃命同姓之邦，共寝庙之刍豢”，此即祀贡犠牲之法。“齐桓公责楚贡包茅”见《左僖四年传》。《禹贡》亦云“荆州厥贡包�蓄茅”，包茅详〈甸师〉疏。云“宾贡皮帛之属”者：〈小行人〉“六币�以皮”，注云“皮，虎豹皮也”。帛即上注云“币帛，所以赠劳宾客”者，是也。贾疏云“此九贡皆是诸侯宾�所贡，不得特以一事为宾贡作宾贡”者，非也。王引之云“祀与宾相对为文，其为宾客之事明甚。上文‘以九式均节财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宾客之式’，《地官》乡师闾共祭器，州共宾器是其例也。祀贡以供王祭祀之事，宾贡以供王宾客之事，非谓诸侯来宾而贡之因谓之宾贡也。贾疏不达先郑之意，而臆为之解，非是”。案：王说是也。先郑以宾贡为供宾客之贡，后郑因其与币贡无别，故不从其义。然以经考之，实当以先郑为长。若然，此注所谓帛者，专指供宾客之帛而言，其他币帛并当入币贡也。云“器贡宗庙之器”者：〈大行人〉“器物”，后郑注云“尊彝之属”，与先郑同，与此注异。贾疏云“〈大行人〉因朝而贡者，得有成器。此岁之常贡，不得有成器，故后郑不从也”。江永云“器贡，若《昭十五年左传》鲁壶之属，《传》曰‘诸侯之封皆有，以镇抚王室’。又曰‘彝器之来嘉功之由’，疏谓‘诸侯常贡无成器’未确”。案：江说是也。庄存与说同。互详〈大行人〉疏。云“币贡绣帛”者：《说文·巾部》云“币，帛也”。《禹贡》贡篚：兖州有织文，徐州有玄纤缟，扬州有织贝，荆州有玄𫄸玑组，是也。云“材贡木材也”者：《说文·木部》云“材，木挺也”。《禹贡》扬州贡木。云“货贡珠贝自然之物也”者：《聘礼》记注云“货，天地所化生，谓玉也”，珠亦玉之类，与贝并天地所化生，故云自然之物。后郑则珠入游贡中，不为货贡也。云“服贡祭服”者：即《禹贡》玄𫄸玄纤缟之属。《史记·夏本纪》集解引郑《书》注云“纤，细也”，祭服之材尚细，是也。先郑说“服贡”亦谓服材，非谓制成衣服。贾疏谓后郑不从，以〈大行人〉因朝而贡有祭服，此岁之常贡，不得有成服，亦非也。《左桓十五年传》“云诸侯不贡车服，则成服无贡法，〈大行人〉贡服物亦非成服。互详彼疏。云“斿贡羽毛”者：《说文·�部》云“游，旌旗之流也。从�汓声”。斿即游之省。贾疏述注作“游贡”，疑经本不作“斿”字。先郑以斿为旌旗之游，旌旗有�羽旄，故以羽毛为释。《禹贡》扬州、荆州，并贡羽毛。徐州贡羽畎、夏翟。案：毛即旄人之旄。《说文·犛部》云“�，犛牛尾也”。�，正字，毛、旄假借字。旌旗注羽旄，详〈司常〉疏。云“物贡九州之外各以其所贵为挚”者：《释文》云“挚，本亦作贽”。案：《说文》无贽字，葢即挚之俗。经注凡瑞挚字并作挚，或作贽者，误也。〈大行人〉云“九州之外谓之蕃国，世壹见，各以其所贵宝为挚”。先郑葢以〈大行人〉“六服之贡”与此“九贡”为一，而物贡在彼六贡之外，故别�蕃国之挚为释也。贾疏云“后郑不从”者，以其九州之外，世一见，无此岁之常贡之法也。云“肃慎氏贡楛矢之属是也”者：《国语·鲁语》云“仲尼在陈，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仲尼曰‘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方贿来贡。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韦注云“楛，木名。砮，镞也，以石为之。肃慎，北夷之国”。此亦贡其所贵宝之事，故引以为证。云“玄谓嫔贡丝枲”者：后郑依今书作嫔为释，〈大行人〉“嫔物”注义同。《禹贡》青州贡岱畎丝枲篚檿丝，兖州贡丝，豫州贡枲。《国语·齐语》云“桓公伐楚，使贡丝于周”。后郑以丝枲妇功所用，故以当嫔贡也。王引之云“宾本字也，嫔借字也，读当如其本字，不当依借字为解者。谓嫔妇化治丝枲，因谓丝枲为嫔贡，则下文服贡亦嫔所为，何以不谓之嫔贡乎？材贡饬化于�工，不闻谓之工贡，货贡阜通于商贾不闻谓之商贡也。当以先郑之说为长。又案：《秋官·大行人》�服其贡祀物，甸服其贡嫔物，嫔亦当读为宾。祀物，祭祀之事所用之物，宾物宾客之事所用之物也。故书作频物，频即宾之借字。郑司农乃误读频物为嫔物，以为嫔物妇人所为物，后郑因以丝枲当之，岂知大行人之其贡频物，即大宰之宾贡乎？”。案：王说足正后郑之误。云“器贡银铁石磬丹漆也”者：六者皆�器所用。《禹贡》梁州贡镠铁银镂砮磬，荆州贡砥砺�丹，青州贡铅松怪石，徐州贡泗滨浮磬，兖州、豫州并贡漆锡贡磬错，并是也。云“币贡玉马皮帛也”者：后郑以〈小行人〉“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琥以绣，璜以�，是玉帛皮马并通称币，故据增成先郑之义。后注又以玉入货贡，则郑意以此玉专指圭璋等六玉追琢成器者而言。板亦当专指虎豹皮，其它兽皮中裘材者，自入服贡中也。贾疏�禹贡之熊罴狐狸球琳等，以释此皮玉，未憭郑旨。云“材贡𫄸干栝柏筱荡也”者：亦与先郑义同。《禹贡》荆州贡杶干栝柏。《说文·木部》云“杶，木也。重文𫄸或�。�郑《考工记·总叙》注，引《书》，杶亦作𫄸。或郑本尚书如是。贾《考工记》疏，及《诗·卫风·竹竿》孔疏，引郑《书》注，云“𫄸干栝柏四木名。干，柘干。柏叶松身曰栝。又扬州厥贡莜荡。贾《大射仪》疏引郑《书》注云“筱，箭。荡，大竹也”。云“货贡金玉龟贝也”者：前注云“金玉曰货”。《说文·贝部》云“古者贷贝而宝龟”。先郑说有贝而无金玉龟，故后郑增成其义。《禹贡》：扬州贡金三品，荆州九江纳锡大龟，雍州贡球琳，即金玉龟贡也。《禹贡》扬州贡织贝，《史记·夏本纪》集解，引郑《书》注云“贝，锦名也”。则郑不以为龟贝，贾疏引彼释此贝亦非。云“服贡𫄨纻也”者：《禹贡》豫州贡𫄨�，是也。云“斿读如囿游之游”者：贾疏述注“如”作“为”。段玉裁云“贾疏作‘读为’，是游本训旌旗之流，其字省作�。囿游与旌旗之流义不同，故虽同字而曰‘读为’，易其义也。囿游见〈序官〉”。阮元云“依《说文·�部》旌旗之流，字作游，从�汓声。假借为出游之游。出游，字或作游，则俗字也。先郑云‘游贡羽旄’，游之本义也。后郑云‘游贡燕好珠玑琅玕’，游之引申假借之义也。易其字之本义，故曰‘读为囿游之游’，其字皆从水。凡作斿，不从水者，亦俗字也。凡‘读如’‘读为’，皆有仍用本字之例，殊之于其义也”。案：段阮说是也。后郑不从游之本义为释，故云“读为”。若作“读如”，则是仅拟其音不易其义，不宜别以燕好为释矣。游，俗作游者，《说文》游，古文作�之变体，详〈师氏〉疏。云“游贡燕好珠玑琅玕也”者：段玉裁云“《地官·囿人》注‘囿游，囿之离宫小苑观处也’。燕好珠玑琅玕皆游观之物”。诒让案：后郑以游为燕游，故释为燕好之物。《禹贡》徐州贡淮夷嫔珠，荆州篚机组，雍州贡琅玕。《诗·韩奕》孔疏，引郑《书》注云“琅玕，珠也”。云“物贡杂物鱼盐橘柚”者：《禹贡》徐州贡鱼，青州贡盐𫄨海物，惟错扬州包橘柚是也。〉
九两
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五曰宗，以族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七曰吏，以治得民。八曰友，以任得民。九曰薮，以富得民。 〈两犹耦也，所以协耦万民。系，联缀也。牧，州长也。九州各有封域，以居民也。长，诸侯也，一邦之贵，民所仰也。师，诸侯师氏，有德行以教民者。儒，诸侯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宗，继别为大宗，收族者。郑司农云“主谓公卿大夫，世世食采不绝，民税薄利之。”玄谓：利，读如“上思利民”之利，谓以政教利之。吏，小吏在乡邑者。友谓同井相合耦锄作者。《孟子》曰：“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则百姓亲睦。”薮亦有虞，掌其政令，为之厉禁，使其地之民，守其材物。以时入于王府，颁其馀于万民。富谓薮中材物。〉
●疏〈“以九两系邦国之民”者，此联伦属以立治教之本也。贾疏云“言邦国，即据诸侯及万民而言，谓王者于邦国之中立法，使诸侯与民相合耦而联缀，不使离散，有九事”。吴廷华云“《周礼》邦国，或主天下，或主一国，此经九两亦应通天下言之”。案：吴说是也。此九两以有牧以地得民，故经云“系邦国之民”，实则通畿内畿外言之，贾疏殊泥。惠士奇云“系，犹属也。《大戴礼·文王》官人七属，曰国则任贵，官则任长，学则任师，先则任贤，族则任宗，家则任主，乡则任贞。盖牧以地得民，故国则任贵；长以贵得民，故官则任长；以贤得民者师，以道得民者儒，族则任宗，宗以族得民，家则任主，主以利得民，乡则任贞吏，以治得民。此〈文王〉官人以七属任之之法。周公又分七属为九两者，有师以贤得民，自有�以任得民，有吏以治得民，自有薮以富得民。则九两包于七属也”。[1]〉
〈注云“两犹耦也”者：《说文·�部》云“�，再也”。两即�之借字。《广雅·释诂》云“耦，两，二也”。《释名·释亲属》云“耦，遇也，二人相对遇也”。案：耦即相人偶际会之意。《御览·职官部》引旧注云“两，耦合之言”，与郑义同。云“所以恊耦万民”者：《说文·心部》云“恊，�心之和也”。明注疏本作协，非。言立此九两，所以使民自相恊耦也。。云“系联缀也”者：《广雅·释诂》云“联，�系连也”。《说文·糸部》云“系，��也。一曰恶絮”。〈系部〉云“系，系也”。凡连缀，字当作系，经通假系为之。黄丕烈云“联古字，连今字，注用今字当作连”。案：黄校是也。联连古今字，详前“八法·官联”疏。但旧本并作联今不敢辄改。《御览·职官部》引旧注云“系者以维持其情性使不离散也”。《大戴礼记》作“七属”，亦取系属之义。云“牧州长也”者：“后建其牧”注云“以侯伯有功德者，加命作州长谓之牧”。《书·立政》宅乃牧，孔疏引郑《书》注亦云“州牧”。刘敞云“牧者，司牧也，谓邦国之君也，诸侯世，故曰以地得民。王安石、李光坡、方苞、庄有可，说并略同”。案：刘说较郑为晐。此牧即《孟子·梁惠王篇》之人牧，赵岐注“以为牧民之君”，是也。此与“建其牧”之牧微异，犹“长以贵得民”亦与“建其长”之长异也。《文王》“官人七属：一曰国则任贵”，惠士奇、孔广森并谓，于此九两，当牧以地得民，其说最塙。葢自畿外九州牧伯五等诸侯，及附庸之君，与公卿大夫食三等采地，凡世守其国邑者，通谓之牧。郑云州长，固为牧中之一，而别以诸侯为长，公卿大夫为主，则非也。云“九州各有封域以居民也”者：九州见〈职方氏〉。郑意每州各有大封域，以收聚其一州之民，故云以地得民。今案：地者，大小国邑之通称，不必一州也。郑以牧专属州牧，遂以地为专指九州之封域，义亦未晐。云“长诸侯也一邦之贵民所仰也”者：贾疏云“对则大夫称长，诸侯称君。今此上言牧下言长，故据诸侯也”。江永云“《诗》曰‘克长克君’，诸侯固有长称”。诒让案：诸侯虽得称长，然此长实非诸侯，注说非也。《文王》“官人七属：三曰官则任长”，惠士奇、孔广森谓即此所谓“长，以贵得民”，其说足正二郑之误。葢此长与“诸侯之长”及后文“都鄙所建之长”并异。长犹言官长，即公卿大夫士，凡有爵位而无国邑者之通称。〈小宰〉六属：皆云“大事则从其长”，是也。为其“无世守之封采”，则与牧异，无专莅之地治，则又与吏异，此皆以贵领贱，故曰长以贵得民。所谓民者，葢兼含不命之士，及府史胥徒工贾隶役等，凡执事于百官府者而言。《周书·作雒篇》云“士居国家，得以诸公大夫”亦谓此也。〈乡大夫〉云“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能入使治之”，其所谓长即此“长以贵得民”，其所谓治即下“吏以治得民”。〈调人〉云“师长之仇视兄弟”，彼师长即此九两之师与长，故与“国君之仇视父”文别，亦长非诸侯之一证矣。若如郑说以长为诸侯，则诸侯各世有其国，与州牧无异亦可以地得民，而必区而别之曰以贵得民，果何理乎？云“师诸侯师氏”者：郑以经邦国属侯国，故师、儒皆据诸侯师氏、保氏官为释。云“有德行以教民者”者：〈乡大夫〉以德行属贤，故郑以有德行释经“以贤得民”也。详前疏。贾疏云“〈师氏〉职云‘以三德三行教国子’，故知有德行也”。云“儒诸侯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者：《儒行�录》云“儒之言优也柔也，能安人能服人”，又“儒者，濡也，以先王之道，能濡其身”。此经以师儒对文，郑既以师为诸侯师氏，故以儒为诸侯保氏。彼职云“掌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故云“有六艺以教民”也。知道即六艺者，〈宫正〉云“教之道艺”，〈乡大夫〉云“察其道艺”，艺即道也。〈大司乐〉“凡有道有德者使教焉”，注亦云“道，多才艺者”，是道艺义同。郑以德行释贤，六艺释道，深合经旨。但此经之师儒，于《文王》官人七属，当“四曰学则任师”“七曰先则任贤”，所苞甚广，郑偏举师氏、保氏二官为说，则又未晐。刘台拱云“师即《礼》经所谓先生。郑注云‘古者，年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大夫名曰父师，士名曰少师，而教学焉’，是也。儒即《礼》经所谓君子。郑注云‘有大德行不仕者’是也”。俞樾云“师者，其人有贤德者也。儒者，其人有伎术者也。《说文·人部》“儒，柔也，术士之称”，是古谓术士为儒。凡有一术可称，皆名之曰儒。故有君子儒、小人儒之别。此经所谓儒者，止是术士耳，以道得民者，道亦术也。《国语》曰‘过五曰道，将不行’，韦注曰‘道，术也’，儒以道得民，谓以道术得民也。说此经者，习�后世之言，视儒与道皆甚尊，于是始失其解矣”。案刘、俞说得之而未尽也。此经之师儒即〈大司徒〉“本俗六”之“联师儒”，皆通乎上下之辞。师则泛指四民之有德行材艺，足以教人者。而言上者，国学、乡遂、州党诸小学，以逮里巷家塾之师，固为师而兼儒。下者，如嫔妇有女师，巫医农工亦皆有师，盖�民曲艺，咸有传授，则亦各有师弟之分。以贤得民祇谓师贤于弟子耳，奚必德行纯备之贤乎？儒则泛指诵说诗书，通该术艺者而言。若《荀子·儒效篇》所称俗儒、雅儒、大儒，道有大小，而皆足以得民，亦不必皆有圣贤之道也。云“宗继别为大宗收族者”者：即《文王官人》“七属：五曰族则任宗”是也。《丧服》传云“大宗，收族者也”。《大传》云“同姓从宗，合族属”，又云“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又云“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郑彼注云“别子谓公子。若始来在此国者，后世以为祖也。继别为宗，别子之世适也，族人尊之谓之大宗，是宗子也。继祢者为小宗，父之适也，兄弟尊之谓之小宗。迁，犹变易也，继别子，别子之世适也。继高祖者，亦小宗也，先言继祢者”。据别子子弟之子也，以高祖与祢皆有继者，则曾祖亦有也。则小宗四，与大宗凡五。《白虎通义·宗族篇》云“宗者何谓也？宗，尊也，为先祖主者，宗人之所尊也。古者所以必有宗，n何也？所以长和睦也。大宗能率小宗，小宗能率群弟，通其有无，所以纪理族人者也。宗其为始祖后者为大宗。此百世之所宗也。宗其为高祖后者五世而迁者也。故曰祖迁于上，宗则易于下。宗其为曾祖后者为曾祖宗。宗其为祖后者为祖宗。宗其为父后者为父宗。父宗以上至高祖宗皆为小宗，以其转迁别于大宗也。别子者，自为其子孙祖继别者各自为宗。小宗有四，大宗有一，凡有五宗。人之亲所以备矣”。吕飞鹏云“《大传》云‘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王制》云‘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大祖之庙’，而三郑注云‘大夫，大祖别子始爵者’，《大传》别子为祖谓此。据此则别子必为大夫，而后得为后世之太祖，其子孙适长因得继别子而为大宗。若为士，若祇得为祢于其子，而不得为太祖于其后世。故其子孙适长继祢而为小宗。大祖之庙百世不迁，故大宗亦百世不迁。族人之同大祖者，尽宗之也。继祢之宗，止于五世，族人之同高祖者宗之也。此经宗以族得民当兼大宗、小宗言。《大传》注云‘小宗四与大宗凡五，系姓弗别，缀食勿殊，从宗合族’。此所以得民也”。案吕说是也。百世不迁之宗为大宗，必别子之有爵者。《荀子·礼论篇》云“大夫士有常宗”，是也。五世则迁之宗为小宗，则通于齐民。此经云得民，当兼及小宗，但小宗不能统收合族，故注唯据大宗言之。郑司农云“主谓公卿大夫世世食采不绝”者：〈调人〉注云“主，大夫君也”。《左昭二十九年传》云“齐侯使高张来唁，公称主君”，《史记·鲁世家》集解引服虔云“大夫称主”，先郑意此主为三等采邑之民尊其君之称。后郑亦从其说。今案：采邑之主，亦得有所食之邑，当属牧以地得民，不得云以利得民也。刘敞云“主读如《孟子》‘观近臣以其所为主’之主”。俞樾云“有主客因而有臣主。《晋语》载栾氏之臣辛俞曰‘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盖再世以下，恩义尚杀，君臣之分未定，故仍从所止之称而曰主也。相沿既久，而大夫称主遂成定名。先郑即以说此经主字，恐非周公制礼时之本意也。按：六曰主与下文八曰友义盖相近。《大戴记·曾子制言篇》云“曾子门弟子或将之晋，曰‘吾无知焉’。曾子曰‘何必然往矣。有知焉谓之友，无知焉谓之主’。然则，主也、友也，皆人所因依者也，主即《孟子》‘主颜仇由主司城贞子’之主。利之言利赖也，主以利得民谓为人所利赖也。任之言信任也，友以任得民谓为人所信任也。〈调人〉职曰‘君之仇视父师长之仇视兄弟主友之仇视从父兄弟’，彼所谓师长即此。二曰长三曰师也所谓主友即此六曰主八曰友也。郑彼注曰‘主，大夫君也’亦失之矣”。案：俞援〈调人〉及《曾子制言》证此经之主、友，其说致塙。此主以利得民，当〈文王〉“官人七属”之六，曰“家则任主”。盖凡�寓之宾旅于所寄之主人与庸赁之闲，民于执役之家长，并谓之主，以皆利赖彼以安，故云以利得民也。云“民税薄利之”者：先郑误以主为采地之主，故以薄税为利。若然，则牧以地得民独不可薄税以利民乎？于义不通，故后郑不从。云“玄谓利读如上思利民之利”者：贾疏云“上思利民忠也”，此《左氏传》随季�之辞也。段玉裁云“注经之例，凡言读如者，拟其音。凡言读为者，易其字。此皆不用其本字。如祝读如注，联读为连是也。凡有言读如、读为而仍用本字者，如利读如上思利民之利，斿读为囿斿之斿，此��字有数音数义，利民之利音与财利，别囿斿之斿义与旗斿别，故云‘读如读为以别之’也。利民与财利别者，如《公羊》之伐”。案：段说是也。云“谓以政教利之”者：破先郑薄税利之之说，谓以善政善教利民也。后郑说利不为薄税，虽与先郑异，而误以主为采邑之主则同。案：此主虽为主友之主，与利民义亦相通。后郑说为长。云“吏小吏在乡邑者”者：郑意此吏与前达吏义同。贾疏云“谓若比长闾胥，或在乡，或在公邑采邑皆是”。易祓云“吏如乡遂公邑之吏”，李光坡、姜兆锡、蒋载康说同。案：易说尤晐备。《文王》“官人七属”二曰“乡则任贞”，卢辩注云“干事曰贞，《周礼》曰‘吏以治得民’也”。郑说与大戴记义合。《周书·作雒篇》云“农居鄙得以庶士”亦谓此也。惟此经之吏所晐颇广。《说文·一部》云“吏，治人者也”，则吏者，凡治民官之通称，与它治事之官不同。此吏当通乡遂公邑，凡有地治之官，自卿大夫至不命之士，无问尊卑悉谓之吏。以其治民而不得有其地，故曰以治得民，不止小吏也。云“友谓同井相合耦锄作者”者：贾疏云“郑意经意非为同师曰友，正是同在井邑之闲，共里，若〈里宰〉职‘今耦于锄’注云‘合，耦，使相佐助者也’”。江永云“友以任得民，德行道艺相劝、言相庆、凶相恤、缓急相救、有无相通，是也。而同井合耦锄作亦其一”。吕飞鹏云“任即六行之任。〈大司徒〉注云‘任，信于友道’，是也。《说文》云‘任，保也’。〈大司徒〉‘五家为比，使之相保’注云‘保，犹任也’，二义相兼乃备”。案：江吕二说是也。此友即〈大司徒〉“本俗六”之“联朋友”，盖通于四民言之，以其各有相保任之义。故云“以任得民”。郑专属农民，偏举一耑以见义耳。引《孟子》曰“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则百姓亲睦”者：〈滕文公篇〉文，赵注云“同乡之田，共井之家，共相营劳也。出入相友，相友耦也。《周礼·太宰》曰‘八曰友以任得民’，守望相助，助察奸恶也，疾病相扶持，扶持其羸弱，救其困急，皆所以教民相亲睦之道。睦，利也”。案：疾病相扶下，赵本《孟子》有“持”字，俗本此注亦有，惟宋婺州本、嘉靖本无，与贾述注合，今从之。郑以此友专属农民，故引《孟子》乡田同井为证。《孟子》据侯国井田之制言之，乡田非即王国乡遂之田。贾疏谓“乡遂虽不为井田，亦三三相任以出税，与井田同，故云同井”，未得郑旨。又谓“或解为同井水”尤谬。云“薮亦有虞”者：贾疏云“《地官·泽虞》职云‘每大泽大薮，中士二人’，是薮有虞也”。惠士奇云“川衡、林衡、山虞、泽虞，皆国之薮，民共之而吏掌之”。案：惠说是也。此薮即凡山林川泽，材用所出之土，官吏守其地者之通名，以其有地守而不主其民，则似吏而非吏；掌地利而不专其土，则似牧而非牧，故别属之薮，不必专属。水希曰薮也。贾疏谓“上八者皆据人而言，此薮不据人而言”，不知郑云薮亦有虞，虞即主薮之人，九两未有不据人言者也。贾以薮为指其地，亦非郑旨。又《释文》云“薮，干云宜作叟”。今案：叟即�之俗，《说文·又部》云“�，老也”。以富得民不必年老，干读未允。云“掌其政令为之厉禁使其地之民守其材物以时入于王府颁其馀于万民”者：阮元云“〈泽虞〉职云‘使其地之人，守其财物，以时入之于玉府，颁其馀于万民’此‘王’为‘玉’字之误”。案：阮校是也。于，注例当作于。此于于错出，误。又“泽虞”职文，民作人，材作财，与此亦小异。盖先郑约引，以证薮有虞以富得民之事，不必尽依元文也。云“富谓薮中材物”者：《国语·周语》云“薮，物之归也”，此亦当通山林川泽等，凡出材物者而言，“以富得民”，民即指占取材物之民也。〉
周礼正义卷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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